第32章 Chapter 31

脫離考試的苦海,加上平安無事地從醫院出來,童橙橙說可一定要慶祝慶祝。

童橙橙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啦!”

江城問我想在哪裏慶祝。我想了想,說:“就在綠格吧。”旋即問江城可否邀請貓又。

江城故作不悅地呸我:“你愛喊誰來喊誰來啊,我不會這點自信都沒有。不過,你最好警告他啊,過來的時候別興師動衆了,我不希望你的慶祝會變成他的粉絲見面會。”

呵呵,綠格。

在這裏,我第一次遇見小霜,那時候我們都是最單純的樣子,從未想過以後憂傷和傷害會與我們有關。

在這裏,我和江城吵過架,火藥十足地互投過無數個白眼,幾乎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牽着我的手,再走進這間茶餐廳。

在這裏,我曾請貓又吃過一頓飯,用我一天的工資,很簡單的幾個餐點,貓又卻半天舍不得吃,那時候以為可以做天長地久相依為命的朋友,更不可能想到有一天,世界會被生生劈開。

而幸好,現在還算不錯的樣子。小霜給我發了短信,簡短的幾個字的問候,恭賀我考試成功,而我收獲了江城,貓又也還在,還有童橙橙。

夜晚的綠格。

今天生意格外的好,若不是江城以老板身份小小地徇私到一間包廂,我們只能哭喪着臉等了。

貓又全副武裝而來,帽子,眼鏡,還戴着預防流感的口罩。這樣,誰還能認出他就是電視上那個翻手讓粉絲哭,覆手讓粉絲笑的新人天王Davy呢?

于是在小小的包廂裏,我、江城、貓又、童橙橙,四個人圍在一張小桌子前,桌子上是貓又帶來的蛋糕。他說:“微涼,慶祝會總不能吃吃飯就了事吧,我買個蛋糕點上蠟燭,你就可以許願了。”

新生活是需要憧憬的,對嗎?

角落裏檀香的星火一閃一閃,香氣緩緩地升騰,封閉小空間只亮着幾盞昏暗的壁燈,朦胧光線籠在我面前的三張臉上,弧度溫柔,而我的心仿佛被丢到放滿玫瑰花瓣的池子裏泡了一泡。

是幸福吧,那一刻,是安定的,卻又有些虛幻的幸福。我終究以為,上天終于允許我有一次奢侈的幸福。今夜,葉微涼的夜是暖暖的。

我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對着蠟燭上的幾簇星火,許願。

我在心裏說,上帝帥哥哥啊,你一定要讓我的這幾個朋友永生永世都陪在我身邊啊!我要年年都有他們陪在我身邊跟你許願。

我睜開一只眼看看貓又,上帝啊,你看這個男孩子長得漂亮不?他不但漂亮,還特別善良,我希望呢,他以後能找到一個很合适的女孩子談戀愛。不過,你要答應我,他還是對我最好哦,萬一我和他女朋友不合,他還是要倒戈我這邊,義正詞嚴地維護我呀!

思忖完畢,我不禁得意一笑,再看一眼童橙橙,她正一臉垂涎地盯着桌上的蛋糕和美食,然後又擡頭不耐煩地瞅我一眼,似乎在說:葉微涼你許完願沒啊,再不快點,蛋糕和美食都要長腿跑了啊!

沒事,我知道,我在童橙橙的心裏肯定沒有美食、美男和銀子重要,但是在女性同胞裏,我排的是第一位啊!好吧,上帝,我要我的童橙橙将來的日子有泡不完的美男,花不完的銀子,吃不完的美食!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江城身上,他正盯着我看,眼睛眯起來像只貓,上帝啊,我可以把這眼神當作是深情款款嗎?上帝,未來的日子,請你賜給我和江城平安和喜樂。

而後來,我一度後悔我的貪心。

可是上帝,你怎麽能這麽快翻臉呢?我只是這麽小小地貪心一下,你可以當作我是癡人說夢,不要認真可以嗎?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上帝總把你最好的東西拿走,以提醒你得到的太多。

是我得到的太多了對嗎?所以,才會将我最重要的人,抽離我的生命。

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要那樣貪心,我寧可我們散落天涯,悲喜與彼此無關,但是,那樣真實地,有痛也有幸福地活着。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多悲傷,讓人措手不及,失聲痛哭,卻又無可奈何。

只是那時候微笑着的我,二十歲的我,微微閉着眼睛,被幸福籠罩着的我,不會知道,也許下一秒,就會與悲傷相撞,至此摔得遍體鱗傷,再也好不了了。

我們吹滅了蠟燭,然後逼着貓又給我唱生日歌。江城皺着眉頭說:“葉微涼,你還真當是你生日了?”

貓又可以把一首耳熟能詳的生日歌,唱出新的韻味來,連童橙橙都暫時忘記了美食的誘惑,成了一位認真的聽衆。

我的貓又,他微笑地看着我,時光倒回到第一次相遇的晚上,也是這樣一雙仿佛有些潮濕的漂亮眼睛,溫和的嘴角弧度,總是讓人心中溫暖。

末了,他說:“微涼,新生活萬歲。”

嗯,新生活萬歲。

童橙橙大大咧咧地切着蛋糕,彼時江城接了個電話,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對着電話說:“我現在有事,一會再……”

我知道他又是公事纏身,二十出頭的少年,已經不是那些只需要談談戀愛打打游戲的男生,他要管的事那樣多,盡管此刻我多麽希望他陪在身邊,但我還是要做出一副“體諒人”的樣子來,推推他:“你去吧。”

這是小時候奶奶教我的,不要試圖把一個人綁在身邊,多為他人着想。

江城點點頭,拍拍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說:“微涼,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許跟貓又說太多話,知道沒有,我會收買童橙橙做我的眼線的!”

江城走後,貓又被我們逼着唱了很多很多新歌。他要出一張新的專輯。歌曲一定要讓我們先聞為快!

我說:“你要不把《眼淚塔》收錄進去啊。多好聽!”

貓又搖搖頭:“我說過,這首歌是屬于一個人的,不能給大家。”

可是,他的目光那樣溫柔,即便我假裝不注意,卻還是忍不住尴尬地臉紅。

貓又……你還喜歡着我嗎?

可是這樣一想,我的心忽然有些疼,眼睛澀澀的。童橙橙并不笨,嘻嘻哈哈地給我們夾菜:“哎呀,快吃點,貓又你又瘦了,讓人怪心疼的。微涼,你準備上什麽大學啊?千萬別走太遠啊,老娘可沒那麽多錢買飛機票去問候你。”

而門被推開,一束光進來,我揚着笑臉回頭迎接江城。

可是,來人西裝革履,有一張與江城相似的臉,卻不是我的少年。

“江叔叔。”

不知怎的,我們仨都愣在那裏。江城的父親總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尤其是我,想起他曾對我說“你和江城不是一個世界的”時如炬的目光,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而我明顯忤逆了他的意思。可是我一想,我也沒答應他就此就離江城遠一點啊?人生而有命,他覺得我們的身份卑微,顯然就是錯誤的人生觀世界觀不是嗎?可是,我為什麽總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呢?

他的出現所為何事呢?是偶然撞見,還是特意到訪?

童橙橙扯扯我的衣袖,輕聲問:“這位英俊大叔,就是江城爸爸啊?難怪你家那口子長這麽好,基因很重要啊!”

而此刻,眼前有着漠然神色,頭發微白卻依舊能夠吸引無數老少青輩的女人的江城爸爸,微微張嘴:“江城呢?”

我一聽聲音就一哆嗦,立馬跟個狗腿子似的回答他:“江城他……他有事出去下,一會兒就回來,叔叔您坐着等等他!”

他根本無視我的殷勤,目光落在我身後沉默的貓又身上,冷冷地勾起嘴角:“Davy也在。呵呵。”

有些人,笑起來比不笑還讓人覺得害怕。此刻我體會到這種感覺了,因為你無法探尋到他那笑容之下隐藏着什麽。

貓又沒有說話,看起來,他不喜歡江叔叔。

這時候,江叔叔讓出一條道,他的身後是一個男子推着一輛精致的花車,花車上有一個粉紅色大罩子,我正詫異那是什麽,江叔叔一下子掀開罩子,我頓時眼前閃爍着光芒,在我面前的,正是一套美麗的首飾,金碧輝煌,價格不菲。

江叔叔冷冷道:“葉微涼真的是很聰明呢。十萬塊太少,所以讓你爸爸還了回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放長線釣大魚嗎?”

先前江城曾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他會送我一樣禮物,我軟磨硬泡也沒問到這神秘禮物是啥。莫非,就是眼前珠光寶氣的首飾?而那麽巧,正被過來巡視的江爸爸盡收眼底,因此又暗自分析了一下我的人格,以此為自己的兒子的前程憂心忡忡,害怕他落入我這只白眼狼的腹中。

江叔叔擺擺手,示意來人出去,然後用其冷冰冰的眼睛注視着我,似笑非笑:“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功。”

我忽然覺得好笑,這樣一幕,多像八點檔啊,哦,還欠缺了點火花吧,最好他能丢出一沓的鈔票,砸在我的臉上,大吼:“妖孽,離我兒子遠一點!”

童橙橙察覺出諷刺的意味來,火爆如她,欲上前三步,被我攔住。

童橙橙不是他的對手,并且,這個對我一臉鄙夷的男子,是我喜歡的男孩子的父親,他再無禮,我也必須敬重他,不是嗎?

于是我強忍住心裏的委屈,解釋道:“江叔叔,我想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我和江城……”

他生生打斷我的話,兀自說下去:“你很有心機,但是你爸爸的演技太過拙劣,他那樣貪錢,如何配合你演這樣一出戲?第一次那樣理直氣壯地拿走錢,卻又萬分忏悔地來送回,甚至要跟你撇清關系。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竟然讓你爸爸撒這樣的謊,真是厲害呢。”話語裏,滿是諷刺。

我站在那裏,身體微微顫抖,這時候一直沉默的貓又忽然站了出來,高大的少年擋在我的面前,聲音堅定鋒利:“江先生不用這樣沒有安全感吧?凡是有人接近貴公子,便覺得腰包與地位危機重重了。”

江叔叔一看竟是貓又,一直清冷的臉上忽有愠色:“Davy,你竟敢用這樣的口氣與我說話?”

看來,他一向自恃衆人敬重,一旦有人頂撞,心中還是充滿詫異和失望的。

而貓又作為他旗下的藝人,前途被他拿捏在手,經過這麽久半個娛樂圈的見聞下來,我亦懂得,毀掉一個明星的前途,對一個有權有勢的江叔叔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貓又……我頓時有些擔心他,扯扯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頂撞江叔叔。

而貓又卻固執地道:“江先生,在你們有錢人眼裏,沒有錢就代表沒有尊嚴是嗎?你知道我為什麽想進入這個肮髒的圈子,當你們的賺錢工具?正是因為你們有錢人的看法,我必須靠自己,買到尊嚴。現在我買到了,我希望我也能替葉微涼買一份,她是我的好朋友,請你別用那種有錢人的有色眼鏡看待她。”

童橙橙一聽,不識時務地樂了,鼓掌說:“貓又,精彩,太精彩了,你不但是個歌星,還是個哲學家呀!喂,大叔,別有幾個錢就瞧不起我們了,以後葉微涼說不定比你們家小江城還有本事呢!哼!”

而江叔叔冷冷一瞪,終于說出我害怕的話:“Davy,你将為你說的話付出代價。”然後他轉身要走,忽又回頭,盯緊正窘着一張臉不知如何收場的我,“還有,叫你的父親小心一點,下次再來勒索我,我将會報警。我看,只有警察才能對付他那樣的無恥之徒。”

那一刻,我心裏繃緊的一根弦被“無恥之徒”四個字給生生逼斷,他說的那個無恥之徒是雖然不是太值得敬重但卻是我的父親。那一刻,尊嚴仿佛被踩在地上,比罵我還要難受,忍不住,我蹦出一句狠狠的話:“你們江家有幾個臭錢老了不起個什麽勁啊,老子不稀罕!不就是談個戀愛嗎?有沒這麽複雜啊!大不了老子就不談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證明前面的劇情根本不算什麽八點檔,接下來,才是正宗的八點檔啊!

話音剛落,江城邁進包廂,于是,事實成了我不尊重長輩,竟然侮辱他江城的老爹,并且,還不把跟他的感情當回事,一句“大不了老子就不談了”簡明扼要概括了我的沒有良心。

于是,接下來的事很順理成章,江城憤怒地看着我,貓又護在我的身前,江城老爹冷眼旁觀,童橙橙跟吃了熱豆腐似的燙了舌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于是一場慶祝會變成了鬧劇。

江城說:“好啊,葉微涼,不談就不談了,你不是不稀罕我的臭錢嗎?你多高尚。”

我的眼淚奔湧而出,再也無法抑制,可是,我怎麽能在他們面前哭。于是我推開貓又,跑了出去。

我一路疾走,跟得了失心瘋似的。

一下子,所有的幸福都轟然倒地,我這才知道,哪有一帆風順的愛情,哪有一往無前的幸福道路,荊棘,怪獸,惡劣天氣,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街上人來人往,我又一次被悲傷襲擊,無以複加的悲傷将我壓得喘不過氣,連哭都吃力。

江城,你居然說,不談就不談了。

江城,你居然用那樣不屑、鄙夷、生氣的眼神看我。

江城,我害怕了。

追上來的人是貓又和童橙橙。

童橙橙氣喘籲籲地抓着我的胳膊,看到我的眼淚時,大大咧咧的她都不知道怎麽辦了,直說:“哎呀,那個大叔欺人太甚了,我去跟江城說清楚。剛剛沒整理好思緒,我現在去……”

“不要。”我拉住童橙橙,懇求她。

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

貓又扶住我,對童橙橙溫聲說:“你先回去吧,我來勸勸她。”

童橙橙也沒有別的辦法,便點點頭離開了。

貓又必須得低着頭走路,否則就會被人認出來。

而此刻我已經停止哭泣,只死命咬着嘴唇。

貓又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微涼,你不要憋着,憋着會難受的。在我面前,你何必裝作堅強。”

見鬼,貓又一句話,我好不容易抓回去關好的委屈又越獄了,眼淚肆虐我的眼眶,爬滿了臉。

我說:“貓又,我真的有那麽不堪嗎?”

貓又笑了笑,揉揉我的頭發:“傻瓜微涼,你若有這麽不堪,我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你,江城為什麽又會喜歡你呢?”

貓又。我的心一下子軟極了,緊緊地擁抱了他,就像以前每一次純潔的溫暖索取。嗯,眼前的這個少年總是這樣保護我,其實他根本不必這麽做,他甚至應當恨我,恨我的自私,恨我喜歡的是別人。可是他為什麽還要對我這般的好呢?

我有些擔心他:“你為了我頂撞你們老板,他一定不樂意死了,他要是報複你怎麽辦啊!”

貓又只是搖搖頭,似乎在笑我的傻:“不會的。”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保護我縱容我,我什麽都沒有,憑什麽他喜歡我。一個江城就已經足夠奢侈,再加上他,我真的覺得自己榮寵過剩。

我不禁問他:“貓又,可是……我真的沒有什麽值得你們喜歡啊。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呢?”

貓又笑着說:“從你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我破涕為笑:“撒謊,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還不認識你。”

他沉默不語,伸出手來拍拍我的肩膀,我抽噎着的悲傷漸漸平息。

遠處的星辰閃爍,忽有一顆星劃過天際,我伸出手指,抹幹眼淚說:“啊,流星!”我扯扯貓又的手腕,“快快快,快許願!”

貓又笑了笑,說:“聽說流星是人世間有人離去哦。”微微傷感的他還是微微閉上眼,而我卻睜大眼睛,仿佛那流星是我不敢錯過的幸福。

我在心裏說,流星,能不能讓時光倒退一下,我一定忍住不跟江叔叔說無禮的話,我會溫柔禮貌地對他解釋……我會……

對不起,我又貪心了一把。

而不遠處,有一雙染滿憂傷的眼睛,望着我與貓又的背影,那麽久久地在角落裏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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