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50年,華國早已實現了實際性的全面小康,科學至上的社會,也有人迷信。
三十生辰已至,雲竹歸家,将家中小院收拾整齊,斟一杯清茶,十分好奇自己什麽時候死掉。
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
“雲大師在嗎?”
門外是一個妝容精致的都市白領,穿着精致的職業裝,懷裏抱着一個面帶紫色的三歲女童。
女童進氣少出氣多,女白領臉上的白色連妝容都遮不住,一雙眼睛六神無主,只緊緊抱着懷裏的孩子。
女白領旁邊是一個拿着蒲扇的嬸娘,正值六月天,若不是沾親帶故的,嬸娘也舍不得離開家裏的空調。
喊人的,正是這位嬸娘,一邊喊人一邊安慰低聲啜泣的女白領。
“阿婷啊,你別慌,雲大師一定有法子的。”
女白領只不停的抹眼淚,時不時抖着手放到女童鼻下,生怕她就這麽去了。
雲竹的院門咯吱一聲打開,女白領擡頭,瞧見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慌張的看着一旁的嬸娘。
“這就是雲大師了,年前村裏張老頭家的小孫子被魇住了,多虧了雲大師才救回來。”
并沒有,只是腹脹罷了,哪那麽多山精鬼怪?
雲竹臉色不變,心中腹诽。
嬸娘說着,“雲大師,好巧您回來了,您快來瞧瞧我家這曾外孫女。”
女白領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小聲哭着,也不管這人是老是嫩了。
“雲大師,您幫我看看我女兒吧,嗚……”
雲竹将人請進去,先是把脈,眼神閃了閃,一旁的兩人并沒注意這絲變化。
女童手腕上有不少針孔,肩上也有被針紮的痕跡,是從醫院回來的。
“醫生怎麽說?”
女白領哭得聲音沙啞,說話斷斷續續的,嬸娘也不怎麽了解情況,急得不行,怒斥一聲,讓她趕緊說,這才說得連貫。
他們一家三口,半年前趁着假期,便到隔壁省的一個景區游玩,就住在一個民宿裏,租了個院子。
回來前,孩子鬧着要出去玩,她和老公忙着收拾行李,就沒準。他們也沒想到院子關着,孩子還能從狗洞裏爬出去,等找不到人,這才發現不對勁。
找了大半宿,在深山裏找到了,去看了醫生,并沒啥問題。
誰知道回家後,孩子就不停的哭,到醫院醫了半年,什麽方法都試了,都沒有用,反而是休克了幾次。
實在是沒法子了,女白領心裏絕望,聽說這邊有個大師,就偷偷抱着孩子跑出來了。
一般來說,随着科學的進步,封建迷信之風漸弱,山精鬼怪生存空間也會減少,只有在深山和一些古宅,兇宅之類特殊的地方能見了。
上門來的人,少有撞邪的,多是一些疑難雜症,雲竹倒是能醫,但一般都是随便弄些符啊水啊的,然後讓客戶去醫院。
一般找出病因,以如今的科學手段,可謂是藥到病除。
說白了,雲竹是個懶人,雖不害人,也是個招搖撞騙的假大師。
開門之前,本以為這孩子也是一些疑難雜症,上手一摸,雲竹便發現了異樣。
女童面帶紫色,再晚些便不好了,雲竹也顧不得了,當下屈指彈了女童印堂一指,一股黑氣從鼻口冒出,雲竹又一拍女童額頭,頓時聽見哇的一聲,原是女童哭了。
袖子不着痕跡的拐了個彎,嬸娘和女白領看不見的黑氣還未逃出,便全數被收。
嬸娘哎喲一聲,也顧不得扇風了,趕緊讓女白領跪謝。
女白領驚喜不已,一邊哄孩子一邊跪下來,雲竹偏了偏身子,“且慢。”
伸手到孩子臉上,一邊摸骨一邊道,“生辰八字。”
女白領大氣不敢出,生怕又聽到什麽噩耗。
嬸娘趕緊從她口袋裏掏出一張紅紙,上面用水性筆寫着生辰八字,三年前出生,丁卯丁未庚寅丁亥。
“五火四木二土一金一水,全,回去改個名字,補點金水便可。”
女白領連連道謝,嬸娘連問,“雲大師,孩子這是咋了?”
“命裏缺水,女命偏陽,陰陽失調。”
日柱逢空,時柱劫煞,故而為兇。這女童的樣子,就是因此被山中精怪纏住了。後半截他沒說,說了也沒用。
看這女白領也不是多有錢的,雲竹也就懶得說太多,左右也拿不到幾個錢,何必徒添煩惱。
再說,他也是為了躲這一跪,跪來跪去的,折壽。
這三言兩語的,好在聽起來不算太差。
如今看孩子臉上的紫氣已去,哭累了正半睡中,這是有真本事的大師,話裏的份量自然不同。
女白領問,“雲大師,您看要怎麽辦?”
“回去改個名,補金水即可。另外,孩子有些營養不良,還是找醫生調理一番吧。”
這女童命格一般,好在年柱撐得住。
“大師,您給取個名吧。”
“方外之人,不沾因果。”雲竹懶得理這些事,“時候不早,回去吧。”
“這……”女白領看向一旁的嬸娘,嬸娘使了個眼神,“大師,要不,您給畫個平安符,或者給個法器,錢不是問題。”
“對對對。”
女白領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紙封,雲竹垂下的手動了下。
又是現金,還不如轉賬來得方便。
多年習慣,饒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雲竹還是點頭了,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個黃符疊成的三角符。
女白領得了平安符,還想再磨些東西,雲竹有些不耐煩,嬸娘趕緊把人帶走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孩子,雲竹也不會過多計較。
小院裏又只剩他一人,袖中飄出一股黑風,化作一只黑鼠樣子,朝着雲竹磕頭,嘴裏念叨着饒命,下次再也不敢了之類的話。
這黑鼠精就是那女童命懸一線的源頭,此乃山中精怪,不走正道,那孩子本就陰陽失調,可比常人好下手。
這不,才半年時間,人都快沒了。
黑鼠精不停的在說慚悔的話,什麽鬼迷心竅,也是第一回 做這種事,雲竹一個字都沒信。
雲竹只一眼便看出,這黑鼠精心有不甘,又不敢反抗,油嘴滑舌,不過是想先離開。
若是放它出去,便是造孽。
放任黑鼠精在堂屋,雲竹回了屋裏,點上香,拿出一本經書,盤膝坐于蒲團之上,嘴唇微動,無聲默念經文。
卻說外面的黑鼠精,本以為這次要脫一層皮,誰知這天師聽它哭了幾下就不管了。
聽着裏面木魚敲擊的聲音,黑鼠精的一雙小眼裏轉了幾下。
原是一個信佛的,難怪如此心慈手軟。
要說這世道也怪,這天師抓他的手法分明是道門手法,如今卻在裏面敲木魚?
怪事,怪事。
但這也與它無關了,既然把它放了,那它便不客氣了。
化作一股黑煙往窗外跑,黑鼠精陡然在窗邊停下,面露掙紮。
這天師看着年紀輕輕,卻不知走了什麽狗屎運,道行高深得很,瞧着面目慈善,手段卻果斷狠辣,單單是抓它那一手,看似輕描淡寫,卻将它三十年修為直接打了。
這一手,可不像信佛的。
黑鼠精生怕有什麽陷阱,又怕雲竹念完經把他關了。
跑到門邊偷偷看,房中擺着一個供桌,其上有一金佛像,佛像前有一個香爐,其上燃着三根香。
瞧供桌的樣子,看着像是常用的。
那天師盤膝坐于蒲團之上,身前鋪開一本經書,左手撥念珠,右手敲木魚,口中無聲念着什麽,神态平和而慈祥。
慈祥……
黑鼠精打了個冷戰,若它沒被教訓過,也就信了,可如今它總感覺這天師不像是信佛的。
再說,年紀輕輕,端着這麽一副樣子,黑鼠精怎麽都不敢信。
在門外蹲了兩個鐘,雲竹始終閉着眼睛念經,黑鼠精漸漸覺得自己多慮了。
這天師道法高深,佛法造詣也不淺啊。
也不知道這天師要念多久,聽久了,它腦殼都疼了,以前混進寺廟裏聽那些禿頭念經也不這樣啊。
黑鼠精心中越發忌憚,更不想繼續待下去了,真留下來,不管是被關起來還是天天聽這天師念經,它都不願。
不如搏一搏,這天師信佛,很大概率會心慈手軟。
悄悄的飄到窗邊,又回頭看蒲團上的雲竹,生怕他察覺到了。
念吧念吧,鼠爺爺我走了!
一縷黑煙飄出窗外,沒有任何阻礙,黑鼠精大喜過望。
“哈哈哈哈,死小子,天高海闊,你鼠爺爺我自由了!”
“啊!”
雲竹睜開眼,微微搖頭,輕敲木魚,“阿彌陀佛。”
嘴上念着阿彌陀佛,心裏卻在罵黑鼠精自作孽不可活,他敢放它一人在外面,便不怕他逃了,何必抱有僥幸心理?
若真有悔改之心,也不必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可憐那二百年道行。
手中經書翻過一頁,雲竹一邊敲擊木魚,一邊輕喃,“阿彌陀佛,佛祖,我已給了它機會。”
可不是我要殺它,是它不識好歹,自毀道行。
遂又在心中想道,這黑鼠精心有僥幸,只怕也有心理準備。如今身死,也算還了以往造下的罪孽了。
“佛心者大慈悲是,以無緣慈攝諸衆生。”雲竹敲擊木魚的頻率不變,“我佛慈悲。”
這般罪孽深重之徒他竟然還給它一個機會,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黑鼠精執意送死,佛祖也無可奈何吧。
佛曰,衆生平等,看來他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