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攝政公主(二)
梧桐苑。
這裏是大祁唯一一位公主的居所,金堆玉砌,各種奇珍異寶,數不勝數。
“姐姐,姐姐,平兒來找你了。”稚嫩的童音奶聲奶氣,打破了這孤寂宮殿的安靜,仔細一瞧,明黃色的精致小人憨态可掬,急匆匆的往裏跑。
“小殿下,您慢點,慢點。”宮女聲音慌張,雙手在他身邊護着,生怕這嬌貴的小皇子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她的小命就難保了。
午後的陽光微醺,庭院裏,美人榻上的宮裝少女雙目微阖,柔和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襯得她的肌膚宛如美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她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陰影。
聽到聲音,她緩緩睜開雙眼,無奈地輕嘆一聲,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這情景,自從這小家夥會走之後幾乎天天出現。後宮本就人員不多,惠安皇後過世後,更加孤寂,小家夥只能粘她。
“嘭”的一聲,小肉團子就沖進了她懷裏,顧長安捏了捏眉心,無奈的抱緊了他,真不知道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這輩子給她找了個小魔星禍害她。
顧長安很忙,非常忙,祁元帝正将政務逐漸轉移給她,即使顧長安天賦異禀也難以招架,天天忙的腳不沾地。好不容易抓着空子休息一會,這小家夥又找來了!
“姐姐,姐姐,你怎麽不理平兒啊!”顧盛平看顧長安不理他,又鬧騰了起來,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像個毛毛蟲似的。
“好了好了,別鬧了,”顧長安無奈,把他拉出來,取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汗,又轉頭吩咐人去拿些冰鎮酸梅湯來,“跑那麽急做什麽?”
“ 姐姐姐姐,人家想你了麽。”顧盛平仰着小臉,和惠安皇後相似的眼睛眨啊眨的,水汪汪的,讓人難以招架。
“是嗎?”顧長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每次一犯錯就來這套,偏偏她還老心軟,一看到他,就想起惠安皇後,不過次數多了再好的招數也有了免疫力。
“是。”為了增加可信度,他還很堅定的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
顧長安可不上當,依舊盯着他,不說話,小家夥年齡小心眼可不少。
顧盛平也揚着小臉,無辜的看着她。
Advertisement
就在姐弟兩個大眼瞪小眼,準備比比看誰先敗下陣來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通報聲:“殿下,楊夫子求見。”
顧長安聽了沖小家夥一笑,“好了,你也不用說了。”揚聲吩咐道“帶夫子到偏殿等候。”
……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任何人見到楊子玉的第一眼腦海裏都會想起這句話,原來世上真有這般的人。
白衣清華,君子如玉。
楊子玉幼時便是京都有名的神童,過目不忘,八月能言,三歲能書,七歲能詩,九歲能論,十一歲就能辯過當朝狀元郎,
後來得皇上召見,贊其清華如玉,賜字子玉,世人稱其如玉公子。如今不過弱冠,學識連當朝大儒都自嘆不如,甘拜下風。
顧長安請他來給皇子啓蒙,也是看他有真才實學,希望顧盛平能學到一兩分的,可惜,顧長安看着手邊牽着的眼珠子轉得飛快的顧盛平,就知道沒什麽用。
“見過兩位殿下。”楊子玉躬身行禮時,動作行雲流水,如山水寫意、水墨畫般,讓觀者無不贊嘆。這身氣度,她前世見過無數世家子弟,還真沒幾個比得上的。
顧長安令其免禮後在首座坐下,直接開口問道:“夫子前來,所為何事?”
“殿下,”楊子玉聲音悅耳,卻淡漠異常,無波無痕,沒有起伏,“今日下學後小皇子和長公主府的小公子,還有定國公府的二公子,三人不知因何事大打出手,微臣不敢擅作主張,還請殿下處理此事。”
“不敢擅作主張?”顧長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楊子玉躲過她目光,低下頭,“是。”
顧長安在心底“啧”了一聲,燙手山芋直接扔掉,做一個旁觀者,這位如玉公子,也是聰明。
“讓唐遠和楚臨風進來吧。”顧長安端起手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混不在意的開口。
有陽光偷溜進來,玉白的瓷器上,她的指尖近乎透明,楊子玉看得有些晃神。
“臣子唐遠/楚臨風見過殿下。”
皇子的伴讀何其重要,不僅要才華出衆,還要家世非凡,經過層層選拔,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不過顧盛平還小,他的伴讀主要還是玩伴。
禮儀規範,貴氣天成,小小年紀就已初具風華。這兩人比顧盛平略大幾歲,當初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起來吧。”顧長安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兩個人卻都沒動,低着頭互看了一眼,唐遠率先開口,“殿下,唐遠有錯。”
顧長安沒有說話,只微微垂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殿中陷入久久的沉默。只說錯不說罪,即使等會處罰他也不好太過。
兩個小少年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雙拳緊握,承受着壓力。
最後還是顧盛平有些看不下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祈求的看着她。
顧長安在心底嘆了口氣,平兒還是太小了,就算早慧也還是什麽都不懂。“起來說話吧。”
兩個小少年滿頭的汗,險些站不起來,世家子弟,向來早熟,自然明白自己今日在做什麽,若殿下震怒,他們也只能承受。好在這第一關已經過了。
“殿下,今日之事,錯在臣子。”
顧長安漫不經心的掃了那躬身認錯的小少年一眼。說起來,長公主和當今雖不是一母同胞,關系還算不錯,算起來唐遠還是她的堂弟。
這皇宮之中,還沒有什麽事是瞞得過她的,今日他們剛剛起了沖突就有人報到她那裏去了,說到底,不過是那些大臣們的試探,逼着她表态罷了。
只是啊,她為什麽要讓那些人如願?
顧長安面上浮現一抹冷笑,一閃而逝,淡淡開口,“那你說說,今日之事,你錯在何處。”他們想要試探于她,她又何嘗不想震懾那些大臣。畢竟,時間不多了。
唐遠緊張的聲音都微微顫抖了,面上強做冷靜,“臣子之錯有二,一不該不辨流言真假,與人嚼舌;二不該不論尊卑,以下犯上,冒犯皇子。還請殿下治罪。”
一直沒有開口的楚臨風也随即跪下,“請殿下治罪。”
又是長久的沉默,殿中氣氛壓抑非常,連顧盛平都不敢言語。
良久,顧長安開口,平靜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們的父母将你們教導的很好。”小小年紀,口舌伶俐,敢于在她面前開口。
“那爾等可知,挑撥皇家親情,蔑視皇室尊嚴,其又是何罪?”送上門的機會,她并不介意拿他們開刀。
像一道驚雷,在衆人心中炸響,一直垂首置身事外的楊子玉猛地擡頭,顯然此事出乎他的意料。
“殿下息怒!”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身份尊貴,自幼得悉心培養,無人不贊她聰慧,年少便手握大權,還沒有人敢如此輕慢于她。
這次,那些人是當真觸怒了她!
試探也沒什麽,只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說錯了話,正巧碰到了她的逆鱗。
祁元帝身體不怎麽好,從前幾年開始就培養她處理朝政,去年,祁元帝病的愈發厲害,政事基本都是顧長安在處理,祁元帝只過目。從開始的磕磕跘跘到現在的游刃有餘,衆大臣們對此驚恐且反對,曾多次向祁元帝進言。
前朝曾有一沈太後專權,少帝年幼,沈太後把持朝政,少帝形如傀儡,沈太後好奢華,愛風雅,京都衆人無一不向她看齊,沈太後把持朝政數十年,京都一片靡靡之音,後北方狄族來襲,京都竟無一人敢應戰。
今朝情況何其相似,陛下病弱,皇子年幼,公主野心勃勃,他們怎能不擔心日後她成為下一個沈太後?
可惜,對顧長安來說,擔心是一回事,跑來試探她又是另一回事,何況,那些話語,無不昭示着那些大臣真正的态度。
她當時聽着宮人的回話,面沉如水,眼中一寸寸凝結寒冰。
“後宮不得幹政,公主殿下太過妄為!”
“就是,女子就該待在閨閣之中,日後相夫教子,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女子能有什麽本事?竟還妄圖插手朝政,可笑!”
“不守婦道!”
“牝雞司晨!”
……
那些話語在她耳邊回響,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前世,
世家嫡女,尊貴非凡,她自認聰慧不輸男兒,卻偏偏礙于世家規矩不能施展才華,困于閨閣。
到最後,和家族一起湮滅。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精致的眉眼染上寒霜,美麗的眸子被堅冰覆蓋。
“姐姐。”平兒聲音怯怯的,擔憂的望着她。
顧長安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她告訴自己,這一世,終究是不同的。她的父親仁愛,信任于她,相信她的能力,她有機會做前世想做的事情。
……
明亮的宮殿,華麗的裝飾,乾坤殿。
龍床的皇帝看着面前已出落的美麗動人的女兒,忍不住微微一笑,蒼白病态的臉上也紅潤了許多。
“父皇。”床前精致無雙的少女盈盈淺笑。
“安安,”祁元帝沖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些,輕輕撫着她柔順的發絲,緩緩說道,“你呀,這次太強勢了,那些大臣們會不滿的。”
“哼,”顧長安伏在床頭,難得露出女兒家的嬌态,享受着父親的溫情,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滿就不滿,一群倚老賣老的家夥,難不成以為大祁沒了他們就不行了?”
顧長安一點都不喜歡那群老臣,那些人大多歷經兩朝,平時對祁元帝也是東反對西進谏的,更不用說對她了。
顧長安早看他們不順眼了,新仇加舊恨,抓到機會還不狠狠的給他們個教訓才怪!
她罰唐遠二人不敬皇室之罪,回府思過,一年禁足。唐遠到底不姓顧,這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主要是個警告。
同時,有聖旨訓斥長公主和定國公教子無方,罰一年俸祿。說是皇上下的旨,不過誰都知道背後到底是誰,畢竟祁元·帝已經不管事很久了。
大臣們再不滿也無法,誰讓祁元帝縱容公主呢。
他們只是擔心皇上縱容着到最後把皇位都給公主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要知道小皇子現在還沒有被封為太子。
至此,此事終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