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舅舅的場合
“你還能走嗎？”
“能。”
一陣風從巷子吹過, 卷起地上幾片碎屑，冷氣輕飄飄地帶走體表的溫度，咬牙起身的芥川龍之介手背發出冰冷的青色, 他渾身上下冷得厲害，像是從極地的冰窟裏剛爬出來, 額上的冷汗順着眉角往下流。
下定決心鐵石心腸的中島敦心尖兒一顫，身側的雙手欲言又止地擡起，又緩緩放下。
他別過頭，“我打電話叫你妹妹過來接你吧。”
芥川龍之介黑幽幽的眼睛擡起來看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能咳咳......”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芥川龍之介繃緊肌肉，竟真的站了起來。
身後破損的衣擺，是【羅生門】化作黑獸的爪牙，如同蜘蛛的觸手, 牢牢支撐在地面, 擡起芥川龍之介受傷的軀體，他太虛弱了，就連說話都像是歷經一場戰鬥, 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中島敦盯着地面, 他甚至能細細數清每一個小石子上的紋理，他不敢擡頭，他确信自己一定會動搖, 他不敢再聽下去，因為他怕自己會心軟。
“那、那就好。”他匆匆忙忙地說，那話語如同燙嘴的毒，一口都不能停留在口中, “那這樣的話我就先走了，說起來我今天的任務是保護四宮先生呢，四宮先生都走了那麽久，萬一遇到什麽危險就糟了，那......”
那我就先走了。
他的舌尖在牙齒後打了個轉，分明是普通的道別，分明是和之前一樣尋常的話語，現在說起來卻那麽艱難，就算是燙嘴的毒藥，如今他卻喪失了想吐出來的心。
芥川龍之介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就像砸在他心口的撞鐘，一下一下震天響，他整個人都被這震動焊在原地，動彈不得。
芥川龍之介捂着唇，掩藏在濃密睫毛之後的眼眸不動聲色地的打探着面前的少年，看着少年的遲疑，焦躁，煩悶，懊惱，就如同曾經糾結踟蹰的他自己。
“敦。”芥川龍之介突然喊道。
他的聲音清晰，清澈，沒有咳嗽，去除了虛弱，飽含一個人最真誠，最真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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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他的話沒說完，整個人因為熟悉又操蛋的喉間癢意止住了話語，控制不住的花瓣順着唇縫飄落，那麽多，如同雪花，如同鮮血，一片一片從他的口中咳出。
“咳咳咳咳！”
撤回腳尖的中島敦停了下來，他擡起頭，“怎麽會！四宮先生的異能明明！”
他後知後覺地回想起先前太宰先生和四宮先生對于【花吐症】這個設定的分析，“一旦異能恢複，之前沒有解決的問題，将會卷土重來。”
如今他們從異能空間回來，消失的異能自然也跟着一起恢複。
中島敦的腳步并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在沖動之下邁出，而是緩緩後退了一步。
上次，自己明明吻了上去，可結果是什麽？
他們都說，暗戀之人的吻能夠解開【花吐症】，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芥川的花吐症依舊存在。
所以說啊......明明上次就能坦然接受的事情，如今為什麽變得如此艱難？
中島敦忍住鼻腔的酸意，強行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苦笑。
所以說啊，雖然自己在異能空間的時候，因為芥川的舉動，自作多情地幻想過很多，但果然還是......
他梗着喉嚨，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啊，看來還是必須找真心喜歡的人接吻才行，難道真的是太宰先生？那可不行啊，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
沒話找話。
“說起來他們都走了，不會真的去吃好吃的了吧？這麽說肚子的确餓的厲害，經過這麽一頓折騰，就算是最喜歡的茶泡飯，我也實在吃不進去了......”
轉移話題。
“我......我......我好餓......”他捂住肚子，疼的卻是胸口，那雙總是明亮的眼眸被劉海的陰影遮住，暗沉沉的，“我真的好餓啊。”
他吸了吸鼻子，掌根用力地壓向空蕩蕩的內髒，試圖用一身力氣把這股難受勁從身體裏壓出去。
芥川龍之介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懊惱于自己的不坦誠，想做出更近一步的動作，卻又被疲倦的身軀拖累。
面前低着頭的人虎沒有哭，可那副平靜說話的模樣，分明像是在痛哭，他不想對方再流露出這樣軟弱的情感，他希望對方是那個永遠奪目，永遠在他前方，如同一盞照亮夜路的燈，永遠那麽讓人嫉妒，讓人羨慕，永遠那麽幸運、幸福。
“敦。”芥川龍之介邁出步伐，如同幾天前中島敦向他邁出的那一步，他不再有遲疑。
“你聽好，人虎，我只說一次。”
中島敦懵懂地擡起頭。
“我喜歡的人，是你......咳咳咳咳咳......”
“芥川大人！！！！”一聲高亢的女聲從巷子口傳來。
金發的女人如猛獸般沖了過來，“芥川大人你沒事吧？受傷了嗎？嚴重嗎？屬下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她的攻勢太猛，一下沖散了所有氣氛，芥川龍之介黑着臉躲過她想要上前檢查的動作，越過女人的側肩，悄無聲息地落在中島敦身上。
中島敦呆愣在原地。
一朵巨大的煙花在頭頂炸裂開來。
中島敦摸了摸耳朵，又摸了摸肚皮，懷疑是自己餓得太嚴重産生了幻覺。
芥川剛才說什麽了？
面頰比思維更快一步反應過來，紅色染滿了整個臉龐，中島敦不得不将兩只手都分給臉，嚴嚴實實地捂住。
“既然有人來接你那我就走了再見！”
他一個猛虎突進，捂住臉的雙手不知何時變成了虎爪，大大的，遮住了眼睛，可他沒發現，硬生生撞到牆上，把已經被中原中也砸出坑的牆又砸出一個小洞。
“嗚。”小老虎痛呼一聲，臉都不敢擡，捂着臉，翹起尾巴，砰砰砰地撞出了巷道。
“偵探社的人虎他......沒事吧？”樋口一葉終于把注意力從芥川龍之介身上分了一部分出來，皺着眉看一片狼藉的小巷，“是中了什麽失了智的異能嗎？”
樋口一葉說完，等了好久也沒聽到那個寡言少語，卻總愛和她一起評論人虎的芥川大人說任何話。
她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卻看到了一張通紅的，沒有一絲白皙的面孔。
這啥，蘋果成精嗎！
樋口一葉吓得一個激靈，但憑借她資深芥川廚的經驗，她還是分辨出了——面前的“蘋果精”就是芥川大人！
“芥川大人你怎麽了？是發燒了嗎？還是身體有什麽不适......”
而後，她看到羅生門黑色的衣擺緩緩地遮了過來，攔在她面前，用半球型的姿态包裹住芥川龍之介，擋住了他的一切視線，如同将自己團成球的小刺猬。
芥川龍之介：我都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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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宮先生，你這......”邁進四宮涉也的房子，中島敦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啊，不用在意。”四宮涉也坐在電腦前，雙手騰飛，鍵盤上仿佛出現了幻影一般，他麻木的推了推眼鏡，無暇照顧中島敦，“你先坐，我還有一點就寫完。”
他一向是喜歡用稿紙的那類作者，可無奈，自己最心愛的鋼筆被弄壞了，找了好幾家筆行也沒法修好，他只能先用電腦碼字——畢竟另一邊，他的編輯小野寺律催稿已經催到瘋魔，就差買張機票飛到橫濱來當面催更了。
小野寺那家夥......編輯的工資不高，可人家畢竟是小野寺出版社的公子，就算是脫離家族發展自己的事業，想必財力也要比普通人高出不少，坐飛機跨市催更，這種事也不是幹不出來的。
中島敦壓下想要咨詢的問題，扭頭左右打量四宮涉也的房間。
屋子還是之前在酒店訂的那套房，只是布局和擺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顯眼的，觸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一個小瓷盆，裏面盛着淺淺的一層水，裝點着綠色的水生植物，或探頭探腦，或龜縮不動，或奮力向上的烏龜，就放置在這些盆中。
中島敦用指尖碰了碰沙發扶手旁邊的小烏龜，“四宮老師原來喜歡養烏龜啊。”
“恩，特喜歡，喜歡死了。”四宮敷衍道。
過沒兩秒，他突然站起身，雙手高舉，長籲一口氣：“寫完啦！！！這下不用面對小野寺的奪命催更call......”
四宮涉也揉了揉酸痛的肩，終于想起來沙發上的中島敦。
“對了敦君，你找我有什麽哇啊啊！！！”
他剛一轉身，迎面而來一只烏龜，龜龜捏在中島敦手裏，四只腳在空中游泳，看起來有點蠢萌。
“好可愛。”中島敦感慨。
他剛想和愛龜人士分享感受，突然發現剛剛還在身前的四宮先生不知何時跳到了房間的另一頭——那個離他最遠的地方。
“四宮老師？”
“把，龜，給我，放進，盆裏！”四宮涉也瑟瑟發抖，“不要把它拿出來！讓它待在盆裏！”
“哦。”中島敦聽話的照做。
四宮這才擦了擦額上的汗，走過來，“真可怕。”
中島敦迷惑了，“四宮老師，你怕烏龜啊？那為什麽還養這麽多......”
“只要你把它放在我接觸不到的地方就行。”四宮辯解，“而且，烏龜能吓走比它更可怕的東西。”
“更可怕的東西？”
“對，只要想到他，我連烏龜都敢抓。”
“更可怕的東西”此時正拎着行李箱，從橫濱機場走出。
面前的城市是高速現代化的大都市，和自己從小長大的杜王町完全是兩種風格，從未出過遠門的東方仗助左右張望，顯眼的發型和高大俊美的外形瞬間吸引了一圈女人的目光。
他拒絕了一圈暧昧的邀請，快步離開。
低頭打開手機，東方仗助按響通話鍵——果然，那個人的號碼依舊是空號，無法接聽。
“橫濱啊......”他笑了笑，“真是個great（不錯）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累禿。
雙更結束！愛我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