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女裝的渣攻

劉禦一直很不喜歡自己這輩子的名字,劉楚玉,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合起來透着一股子娘氣,說出來都覺得黏牙。

當然,他更不喜歡的是這輩子的身份,別說劉禦有上輩子從頭到尾的完整記憶,男性的身份定位早就根深蒂固了——他就算是真真正正的普通小孩兒,也不會樂意一個男娃兒當女娃兒來養活,尤其在女性地位極低的南北朝。

他是宋文帝劉義隆第三子劉駿和他嫡妻王憲嫄的第二個孩子,劉禦頭上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孿生哥哥,這個哥哥就是害得他必須頂着女人名頭活下來的罪魁禍首。

一隊麗人袅袅從前面走過,為首的一個腳步停頓了一下,隐約覺得旁邊的樹叢有些不對勁兒,彎腰查看了一番,從低矮的灌木裏面抱出來一個臉圓圓的奶娃兒。

一片小小的驚呼聲響起,跟在身後的一名女婢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道:“怎麽大殿下一個人在這裏?看候的李奶娘去了哪裏?”

為首的女子略皺了一下眉,神情十分複雜,說不上是惱怒還是寵愛:“成日價亂跑,幸虧是讓我給發現了,要是讓王爺看到了,準少不了一頓打。”

劉禦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這個是他親娘王憲嫄,武陵王的正妻。這女人最近心情很不好,連對他這個虧欠良多、愧疚日深的“女兒”都有時候忍不住發惱,何況是一個下人。

劉禦捉摸,看這個情況,估摸着今天下午他就能如願以償,換一個不那麽啰嗦的奶媽了。

王憲嫄心情不好的原因很簡單,她明面上唯一的兒子、劉禦這具身體的孿生哥哥卧病休養了半年,眼看着馬上就要死了。

剛剛過了兩歲生日的小奶娃兒,連個名字都沒有,按照現在的風俗,甚至還不能夠在皇家玉牒上有明确記載,就只能這麽悄無聲息地要走了。

王憲嫄心中一痛,緊了緊摟着孩子的手臂,并沒有說什麽,自顧自抱着劉禦回了自己的房間,屏退了衆人,只留下剛剛進言的女婢:“紅兒,我老是覺得,大殿下的病恍惚有蹊跷。”

劉禦面無表情靠在他娘懷裏聽着,穿來這個世界已經有兩年了,他對于“紅兒”這種惡俗到了極點的稱呼早就能夠做到泰然處之、面不改色了。

在武陵王宮殿裏,“大殿下”的稱謂可以指兩個人,一個是武陵王的嫡長子,一個是武陵王的嫡長“女”。

平日裏分開叫還好說,倆人湊一塊就容易弄混了,必要時劉禦就得給他哥讓道,改稱“女殿下”——這難聽到死的稱謂每聽一次都讓他恨不能一頭撞死。

紅兒是王憲嫄從小長到大的貼身丫鬟,是她祖母鄱陽公主一手調教出來的,算得上是王憲嫄在宮中最為倚仗的人物,不然也不會在剛剛主動插話。

紅兒左右看了看,神經兮兮地湊到了王憲嫄耳朵邊上——女人說私密話的時候都喜歡這樣子疑神疑鬼,劉禦不動聲色豎起了耳朵。

她道:“殿下本來身體康泰,驟然病倒,卧床不起,奴婢也覺得有問題呢……”說到這裏,她特意別有深意地停頓了一下,“您看,女殿下就很健康,每日滿王宮玩耍,身體也并無不适之處。”當初可是特意選了身體更健康的一個當得男孩兒,結果現在嫡長女安然無恙,長子卻病歪歪馬上就要死了。

王憲嫄聽懂了她的意思,禁不住摸了摸劉禦軟軟的頭發:“你說得對呢。”

她執起孩子肉肉小小的手掌來看,白嫩嫩的皮膚下面蓋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指甲圓潤光澤,看着就知道是個十分健康的孩子。

當初兩個男嬰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是孿生雙生男孩兒,在宮中意為不祥,本應送一個出宮撫養,只是被王憲嫄母親宋武帝第二女吳興長公主給阻住了。

這年代孩童的夭折率極高,王憲嫄母親的意思是兩個都留着,萬一有一個不好了,王憲嫄也能有所傍身。

兩個男孩兒,一個正常養着,另一個充作女孩兒,若是中途一個不幸夭折了,對外一律稱是武陵王長女去了,也算是一份雙保險。

王憲嫄當初沒有多少遲疑就答應了下來,南北朝最敬鬼神,雙生子乃不祥之物,不僅兩個孩子讨不了好,她這個做母親的也要受到牽連,不若聽從母命,偷天換日,神不知鬼不覺把事情掩蓋住。

也多虧了這年代女性極為不受重視,武陵王劉駿當初看了一眼“女兒”就把人丢下了,摟着兒子笑得合不攏嘴,至今仍不知道其實他老婆給他生了兩個男娃兒。

劉禦憂郁地搖了搖頭,就因為這樣,他設計想要更換自己奶媽的工作才會萬分艱難,能被派來貼身伺候他的都該是王憲嫄心腹中的心腹,輕易更換不得。

“天意弄人。”王憲嫄眼眶微紅,輕嘆了一聲。

劉禦很受不了這樣粘掉牙的悲秋傷春,當初是你自個兒想當然把事情太過理想化了,現在中途出了差錯,倆孩子沒辦法換過身份來了,不去想自己本事不夠能力不強,又來埋怨天意,天意躺着也中槍。

劉禦的性格跟他這輩子的老娘是兩個極端,他信奉自我行為改變一切,堅定地擁護叢林法則和達爾文法則。

紅兒正想勸慰說些什麽,驟然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王妃娘娘,不好了,大殿下喝了藥昏過去了,奴婢已經找人通知了王爺,還請您過去看看!”

王憲嫄大驚失色,眼眶紅了一圈,摟着劉禦站起身來,顧不得細問,急急忙忙擡腿趕過去。

她帶着“女兒”到了的時候,武陵王已經先一步摟着兒子哭起來了,屋子裏跪了一圈的仆從,兩個內衛上前來把一個被踹得頭破血流、不斷讨饒的大夫拖了出去。

劉禦在他娘懷裏探頭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毛孩兒長得跟他并不相似——這是王憲嫄沒辦法偷偷把兒子和女兒身份交換過來的致命失誤。

說是孿生子,剛出生的時候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連王憲嫄自己都分辨不清,可是過了幾個月,在百天的時候就已經有明顯不同了。到了如今長到兩歲,除非指給個瞎子看,不然沒人相信這倆小奶娃兒能是同一個人。

劉禦他哥劉子榮長得像這具身體的爹武陵王,劉禦卻越長越偏,既不像爹也不像娘,經常引得不少人過來打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長得像自己上輩子,鳳目柳眉,略帶些女氣,嘴唇削得極薄,笑起來的時候只動一邊嘴角,帶着股薄情寡恩的味道。

劉禦此時探頭看着前方,床榻上的奶娃兒面色有點發青,眼睛是圓睜着的,眼白上翻,一看就是已經咽氣了。

武陵王劉駿摟着劉子榮眼睛泛紅,一疊聲讓人另找大夫來看看,又去拉渾身發僵、哭得差點昏死過去的王憲嫄,嘶聲道:“你別哭,別哭,榮兒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他的目光順勢往下看,妻子懷裏一個挺漂亮挺漂亮的小孩兒正面無表情看着他。王憲嫄偷偷掐了劉禦一把,後者扭頭掃了她一眼,卻并沒有配合地哭出來。

王憲嫄頗有點手足無措,劉駿一眼就看出來了,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無妨,玉兒還太小,不明白這些的。”

三歲的小孩兒才能夠正式起名,不過劉駿為了顯示自己對嫡長子、嫡長女的喜愛,已經私下給他們起過名字了,劉子榮、劉楚玉的名字在王宮裏早就叫開了,就是不能在玉牒上明确寫上。

在這樣讓人着急上火的情況下,丈夫的體諒就顯得格外珍貴,王憲嫄果然很受感動,把頭埋在他懷裏不斷嗚咽。

劉駿也鼻頭漲紅,雙眼酸澀,一邊撫摸着王憲嫄的頭發,一邊擡頭望天。

劉禦冷眼看着他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用袖子拭淚,譏諷地牽動一下唇角,這副做派一擺出來,真看不出此人就是弄死劉子榮的罪魁禍首。

要怪就怪王憲嫄母族勢力太大了,父親王偃的玄孫、尚書王嘏的兒子,祖母是東晉孝武帝公主,母親是宋武帝第二女吳興長公主,哪一個拿出來都不是一個武陵王能夠随便得罪的。

武陵王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劉禦老早就預言自己的便宜哥哥活不長,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麽早就動手。

劉禦左右看了看,擡手幫便宜哥哥合上了圓睜的眼睛,他順手搭在劉子榮手腕上探了探,見果然沒了脈搏,輕輕眯了眯眼睛。

以往劉駿并沒有多在意過王憲嫄的身份,看得出來他對劉子榮也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就是這半年才下的毒手,是不是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他驟然改變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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