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無

深秋的莊子特別美, 雖然今年幹旱,下過雨之後,生命力旺盛的花草重新又活了過來, 到處是姹紫嫣紅的美景。

萬春園在修葺,雲瑤與胤禛住在了圓明園。興許是沒有煩擾心情變得舒暢,他的病也好得很快, 已經能不用人攙扶就能走上一小段路,枯瘦的臉龐也長了些肉, 看上去不像以前那樣吓人。

雲瑤其實不管住在哪裏都無所謂,也沒有去注意莊子裏的變化。胤禛卻堅持坐上馬車, 帶她去看過萬春園尚在修建中的萬方安和。

下了馬車胤禛拒絕蘇培盛的攙扶,拄着拐杖自己慢慢往前走。雲瑤知道他在人前要強, 也沒有勸, 只給蘇培盛遞了個眼色,讓他跟在了胤禛身後。

雷金玉大步匆匆趕來, 見到雲瑤也在,眼前一亮忙着見禮:“奴才見過貝勒爺,雲格格。”

雲瑤打量着雷金玉, 幾年沒見, 他的辮子更稀疏了些,裏面已經夾雜着銀絲, 笑起來眼角皺紋更深, 只看上去氣色還不錯。

時光流逝而過, 大家都老了。雲瑤心裏嘆息, 也福了福身還禮,“好久不見,雷先生還是這麽精神。”

雷金玉嘿嘿笑, 摸了摸臉龐說道:“奴才得多感謝貝勒爺,格格去了太後娘娘身邊伺候,貝勒爺也沒忘記奴才,總是給奴才送吃食過來,奴才這可不就又長胖了。”

雲瑤有些詫異看了胤禛一眼,沒想到他也會這麽細心。他眼神溫和,只笑着與她回望,卻什麽都沒說。

萬方安和現在還在打水中的地基,四下有些亂糟糟,他們也只得遙遙望了一眼。

雷金玉在旁邊講解着布局,又領着他們去看了燙樣。雲瑤對比着以前看到的圖冊,這次對萬方安和更有了直觀的印象。

她看着重重疊疊的殿宇房屋,心裏震撼之餘,莫名的蒼涼随之湧上心頭。

在歷史的變遷中,最後這些都化為了斷壁殘垣。好比她周圍這些活生生的人,無論貧窮貴賤,哪怕現在他們在歡笑,在痛苦,在掙紮,曾經一個個在她身邊真實存在着的鮮活生命,以後都只餘一段冷冰冰的文字記錄。

雲瑤随即又豁然開朗,争取活着的每一天過得舒服自在,才是對生命最大的報答與敬意吧。

胤禛一直堅持自己拄拐杖站着,雲瑤見他身體開始斜傾,似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在往拐杖一邊靠,額頭也已經有冷汗冒出來,手本來就瘦得青筋可見,這時太過用力更是青筋凸起。

雲瑤知道他站不住了,不動聲色上前攙扶着他,笑着說道:“貝勒爺,妾身也看完了。這天愈發的冷,咱們回去吧,煮一杯熱熱的奶茶喝下去才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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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很久沒有見到她主動靠近,雖然不想累着她,還是不由自主離她更近了些,笑着嗯了一聲。

雲瑤又對雷金玉說道:“雷先生,等會我給你送一壺奶茶過來,也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雷金玉連連說好,親自将雲瑤送上了馬車,看着他們的車不見了,臉上的傷感怎麽都掩飾不住。

他親眼見證了園子裏的反複變化,見到她突然到了皇太後身邊,雖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心中其實也大致明白,定是因為貴人後宅之中的那些争風吃醋。

他見她看到燙樣時的神情,對比着以前的全心投入,也能估摸到,這個能欣賞與尊重他的人,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兩人回到圓明園,胤禛坐下來歇了許久,方恢複了些力氣。

雲瑤在認真煮着奶茶,姚姑姑幫着她把茶倒進銅壺裏,再用厚厚的布包裹起來,差長興給雷金玉送去。

他笑着說道:“你說雷金玉喜歡吃鹵味,再做些以前你喜歡吃的鹵大腸與豬頭肉一并送去吧,我也想吃豬頭肉了。”

雲瑤是伺候病人的,胤禛每天想吃什麽,她也陪着他一起吃,态度前所未有的好。只等到他再恢複一些,她就準備回去慈寧宮。

雖然鹵味最重要的是鹵料,以前她有常年熬着的老鹵底,做出來的鹵味才特別香。她還是應了下來,讓廚房重新加香料進去鹵也是一樣。

其實她能看出來,胤禛一路上不時指着園子裏的點點滴滴說個不停,都是在重溫以前兩人有過的那些日子。

其實有很多事雲瑤已經不大記得了,興許是當時她就沒有在意過。能讓他記憶深刻的,她根本沒有注意。能讓她記憶深刻的,他卻沒有什麽感覺。

雲瑤只能感慨,人與人的悲歡,并不能共通。

京城到了秋冬季節就極少下雨,這天早上起來,外面難得下起了蒙蒙細雨。風吹起雨直往人脖子裏鑽,冷得人不由得縮起脖子躲避。

屋子裏早就燒了炕,雲瑤掀開簾子暖意就撲面而來。她不喜歡用熏香,早讓蘇培盛在香爐裏燒了幹薄荷,屋子裏飄散着薄荷清涼的味道,聞起來十分醒神。

胤禛已經洗簌好,正坐在桌前等着她一起用早飯,見她進來,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穿着,說道:“外面冷,你多穿些,等進屋了再脫下外面的厚襖子,可別着涼了。”

她仍舊歇住在廂房,離上房也不過幾步路,圖省事就只在外面披了件厚的披風。進屋後解了下來,姚姑姑伸手接過去挂好,又手腳麻利給她倒了杯熱乎乎的牛乳。

雲瑤也看了看胤禛的神色,說道:“妾身不冷,貝勒爺今天精神還不錯。”

胤禛的神色似乎有些緊張,不過随即就又笑了起來:“這麽久也該好些了。對了今天十三會來,咱們中午就吃鐵鍋炖大鵝吧,這個天氣圍坐在一起也暖和些。”

雲瑤倒無所謂,廚房做過各種鐵鍋炖,炖魚炖酸菜五花肉,胤禛似乎最喜歡炖大鵝,來莊子裏已經連着吃了好幾次。

她想了想又擰起了眉頭,問道:“十三爺不是前天才來過嗎,他可是出了什麽事?”

胤禛眼神暗了暗,拿起一個白煮蛋磕了,剝開後細心剔除她不喜歡的蛋黃,留下蛋白放在她面前,方低低說道:“是十五格格的事,我們先吃飯吧,等他來了再說。”

十五格格是十三的親妹妹,雲瑤頓了下,立刻猜到了肯定是康熙又準備把她嫁到蒙古去。

雲瑤覺得康熙也忒不厚道,敏妃去世時,他也傷心了好一陣,可怎麽說也給她留下一個女兒吧,居然能狠心兩個都拿去撫蒙。

胤禛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低聲道:“也沒有別的格格了。”

雲瑤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後宮格格們出生得也不少,光是德妃就生了兩個女兒,可長大成人也沒有幾個,所以十五格格肯定逃脫不了撫蒙的命運。

十三在他們用過早飯後不久就騎馬來到了莊子,雲瑤見他雖然穿着油衣,身上還是被雨水淋濕。臉更被凍得清白發紫,忙讓人打了熱水讓他去洗簌,再換一身幹爽的衣裳。

等十三從洗漱間出來後,臉色好了許多,只看上去仍然郁郁寡歡。他勉強擠出個笑容與他們打了個招呼,坐在了胤禛下首的椅子上,又沉默了起來。

姚姑姑從廚房端了濃濃的姜湯進屋,雲瑤起身上前接過放在他面前,說道:“十三爺,喝碗姜湯驅驅寒。”

十三謝過雲瑤,把姜湯一口氣喝完,見她又坐回旁邊小爐子上認真煮起了奶茶。

他愣愣看了會,問道:“雲格格,你怎麽喜歡喝奶茶的,溫恪來信說,她至今都沒有學會喝這個東西,總覺着奶腥臭,味道又太重。”

雲瑤緩緩攪動着鍋裏的牛奶,想起了以前做宮女的時候,一日兩餐加一頓點心所吃的東西,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以前做宮女的時候,每天最記挂的一件事就是吃,到現在也沒有變,天南地北的飯菜都想嘗一嘗,算得上是唯一的愛好吧。”

十三也回憶起與十四撞到她偷偷從清溪裏偷撈蝦吃的時候,不禁也跟着笑道:“那次我與十四見到你偷吃蝦,你還撒謊說是東西掉進了河裏,在去打撈呢。

虧得我與十四小,不知道你在撈蝦吃,不然早就纏着也要吃了。”

雲瑤想起最後還是被胤禛抓住了,他沒有懲罰她與魏珠,還幫着她出主意,最後康熙也放過了他們。不過那時候真是以為死定了,現在回想起那時的兇險,也還心有餘悸。

“那時候飯菜寡淡無味,連稍微有點氣味的都不能吃,怕氣味不好聞沖撞到了主子。飯菜樣式又少,所以成天就念着能吃上一餐有鹽有味的飯。

跟在太後娘娘身邊之後,太後娘娘喜歡吃蒙古的飯食,嬷嬷奶茶又煮得好,比起以前做宮女的時候,能吃到的東西不知道好多少倍,哪裏還會挑剔啊。

其實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溫恪習慣了宮裏的飲食,再去蒙古要适應就比較難。”

雲瑤見火候差不多,拿着勺子舀到了杯子裏,姚姑姑上前端起放到了胤禛與十三的手邊。

“如果十三爺方便的話,送一個擅長做她以前吃慣口味的廚子過去,能吃到熟悉的家常飯菜,溫恪公主肯定會特別開心。”

十三嗯了一聲,說道:“先前她出嫁的時候,帶了一個廚子過去,那個廚子水土不服,生了一場病,沒多久就沒了。

我也問過溫恪,她只管報喜不報憂,說是不用了,她肯定是怕十五妹妹擔心。

十五妹妹自小跟在她身後長大,兩人感情最好。溫恪自小還算還有些主見。十五妹妹性格才軟和,跟面團一樣,她這樣的嫁出去,我只怕.....”

胤禛看着漸漸紅了眼眶的十三,問道:“可已經定了嫁到哪個部落?”

十三凄然而笑,“已經在拟定封號了。嫁到什麽部落還沒有定下來,估計也就是年後的事。”

雲瑤知道公主們突然被封賞,肯定是沒有什麽好事。她喝了口奶茶,說道:“十三爺,奶茶現在不那麽燙了,你也嘗嘗吧,嬷嬷說我的手藝可以與蒙古主婦相比了。”

胤禛也跟着喝了兩口,笑着對十三說道:“她煮的奶茶特別香,還說草原上的牛羊特別鮮美,吃多了也能長得與蒙古人一樣壯實。”

十三低頭喝了一口奶茶,确實香濃可口,禁不住誇了幾句。他經常去圍場,吃多了蒙古的飯菜,所以并不覺得與京城有什麽不同。

他也知道他們都是在安慰他,只是心裏始終有股郁氣,怎麽都不能消散。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三人圍坐在竈邊,大鐵鍋裏汩汩炖煮着大鵝,不等揭開鍋蓋就香氣四溢。

雲瑤又煮了善釀酒,裏面加了姜絲與些許的糖,吃起來熱乎乎又甜絲絲。

十三連着喝了幾杯,胤禛不能喝酒,雲瑤也陪着他喝了幾杯。

胤禛想着上次雲瑤與他們一起喝酒後生了一場重病,便攔着她不許多喝。

十三只吃了幾小塊鵝肉,就開始一個人喝着悶酒。

雲瑤也不知道怎麽勸,只小口抿着杯子裏的酒,想着十三喝醉一場,再發洩一通,興許就能好很多。

黃酒後勁足,十三喝了一小壇,就已經有些醉意,他往後倒向椅背,手蒙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流了下來。

雲瑤很久沒有喝酒,喝了幾杯之後,這時頭也開始有些昏沉,她與胤禛對視一眼,他神情沉重,緊緊皺起了眉。

十三半外歪在椅子裏,喃喃地說道:“四哥,他怎麽能這麽狠心,怎麽能這麽狠心啊!”

胤禛掃了一眼蘇培盛,他立刻走出去悄然守在了門口。十三說着說着,猛地一拍竈臺,紅着眼神情凄厲,傷心低吼:“江山重要,兒女們都不算什麽了嗎,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真正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那又把我們生出來做什麽!”

胤禛沉下臉,低喝道:“十三!這些話就是你在我面前,也不能多說。不然說習慣了,以後在別人面前說起來,就是掉腦袋的大罪!

你心裏就算有天大的怨氣,也得給我守住嘴,不能只憑着一腔熱血上頭,天地間就你最大了!

你府裏還有一大家子,你只管着你自己逞英雄,你可曾有替他們想過!”

十三也自覺失言,頹然倒在竈臺上,嗚嗚哭得傷心不已。

雲瑤覺得十三倒罵得很痛快,她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輕輕用蒙語哼唱了起來。

胤禛聽着她哼着沒聽過的調子,來來回回就那麽兩句:“庫倫之夜,寧靜安詳,憧憬未來美好生活。”

再見到她蒙了一層水霧的眼睛,不由得失笑,兩個人都喝醉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喚來蘇培盛:“你扶着十三爺下去歇息,再讓廚房煮碗醒酒湯伺候他喝下。記得你要親自守着,別讓人靠近了他。”

蘇培盛忙應下,進門攙扶起十三,他甩開蘇培盛的手臂,跌跌撞撞往外走,“爺能自己走,不用你扶。”

胤禛只看得搖頭嘆息,又招呼姚姑姑拿來雲瑤的厚披風,緊緊把她裹起來,說道:“十三這副模樣,總有天會惹出大禍。

走吧,你也喝多了,趕緊回去歇息,不然等下着了涼,又得生病。”

雲瑤覺得自己沒有醉,見胤禛要來攙扶她,還記得躲開說道:“貝勒爺,妾身能自己走,你是病人,妾身不用你扶。”

她說完就往外走,步伐邁得直直的,腦子裏還能想着十三的事。

十三不喝酒,一直憋着也會受不住。喝了酒又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只盼着他不康熙面前喝酒,不然還真是會如胤禛所說,總有天,他的重情重義,反倒會害了他。

胤禛跟在她身後,見她一本正經要站穩走路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又怕她摔倒,張着手臂跟在了她身後進了廂房。

雲瑤一進去,就歪歪倒在了矮塌上,胤禛忙從炕上拿了被褥來給她蓋上,又笨拙把她頭上的扁方摘下來,不小心一下扯到了她的頭發,她嬌嗔一聲,推開他的手道:“怎麽這麽笨,姚姑姑呢?”

胤禛神色柔和,忙笑着說道:“她去廚房了,你快別動,我再輕些,馬上就好了。”

等到胤禛手忙腳亂解下她頭上的扁方,姚姑姑也端着醒酒湯進了屋,他伸手接過去,說道:“我來,你出去吧。”

姚姑姑遲疑着退到了門邊,回頭見胤禛低頭溫柔哄着雲瑤:“喝一些吧,只喝幾口好不好,等會起來該頭痛了。”

雲瑤轉開頭,說什麽都不肯喝,嫌棄地道:“什麽玩意兒,跟那生化武器一樣難聞,快拿開,拿走拿走,臭死了。”

胤禛不知道什麽是生化武器,只當她醉了在說胡話。見她實在不肯喝,也只得随了她,連聲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姚姑姑,把醒酒湯端出去。”

姚姑姑忙上前上前把醒酒湯端了出去,交給大妮之後,又守在了門外。

胤禛幾乎忙出了一身汗,見雲瑤又半閉着眼睛在哼那兩句蒙古調子,不由得笑問道:“你憧憬的未來美好生活是什麽樣子的啊?”

雲瑤臉上浮起些傻笑,很快就流利地答道:“農夫山泉有點田,牙好胃口好,自由自在沒人管束。最好有無數美男子環伺左右,每天想方設法逗着我開心。”

胤禛臉一黑,沒好氣瞪了她半晌,又無法與醉鬼計較,沉思片刻問道:“你就那麽不想跟在我身邊嗎?”

雲瑤飛快搖着頭,“不想。”

胤禛被噎住,幾乎想伸手幹脆掐死她算了,“我有什麽不好?”

雲瑤翻了個白眼,“你好得很,就是太煩了,府裏也吵哄哄的,鬧得人腦仁都疼。

這個要吵着要你去多睡幾次,好多生幾個孩子。那個吵着要給家人官做,一人得道好雞犬升天。

你以後還要三宮六院呢,哎呀更不得了,這個多生了一個,賞你貴妃做,那個娘家兄弟得力,賞你個皇貴妃做。

跟那打劫分贓一樣,可有意思了。我自己能養活自己,才不要去......”

雲瑤說着說着聲音小了下去,胤禛眼神複雜至極,盯着看了她許久。

她已經沉沉睡了過去,白皙的臉頰上印着紅暈,胤禛拉着被褥給她蓋好,俯身下去輕輕吻了吻她的唇角。

“睡吧,只要你以後不美男環伺,不遠走高飛,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十三睡了一覺起來,人總算清醒了些,胤禛與他在書房關起來談了許久。

他們再出來時,雲瑤也睡醒了洗簌好出來,擡眼看去,他神情倒還平靜,比上午時緩和了不少。

“雲格格,對不住,每次都在你面前吃醉酒,讓你看笑話了。”

雲瑤不好意思說自己也喝醉了,問了姚姑姑醉後的事,她也聽到了胤禛勸喝醒酒湯,被她推開了,後面他們說的話也沒有聽清楚。

雲瑤也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麽,幹脆抛在了腦後沒有去想。她笑着說道:“十三爺你這麽說就見外了。外面一直在下雨,你今晚還是歇在園子裏,等明天再回京去吧。”

十三點頭應下,“四哥也勸我別走,我已經差人回京去府裏遞了消息,咱們晚上不喝酒,只在一起好好吃吃飯,說說話。”

雲瑤不知道胤禛與十三聊了什麽,接下來的日子,他身體雖然好得差不多,卻一副長期居住在莊子裏的打算,并沒有想着回京去當差。

眼見已經臨近冬至,皇太後已經差人來看過雲瑤幾次,她也打算回慈寧宮去了。

這天早上起床,外面寒風刺骨,地上結了冰,一不小心走在路上就會打滑。

雲瑤洗漱完裹得厚厚的來到上房,胤禛也已經早就起床去了書房。他聽到動靜來到正屋,笑着說道:“天氣冷,怎麽不多睡一會?”

“習慣了,太後娘娘也是這個時辰起,要是睡慣了懶覺,回到宮裏去還得調整。”

雲瑤笑着解下鬥篷,他臉色變了變,順手接過去再遞給了姚姑姑,沉默了下說道:“先用早飯吧。”

雲瑤用飯一直安靜,胤禛以前還會說幾句勸着她多吃些,今天早上卻一反常态沉默不語。

兩人悄無聲息用完飯,漱完口後沒有如以前一樣坐在矮塌上吃茶歇息。他叫着她一起去了書房,鋪開紙磨了墨,說道:“許久沒有見到你寫的大字,現在寫得如何了?”

雲瑤笑着說道:“還不是那樣,我也已經很久沒有練習過。”

胤禛蘸足了墨汁,在紙上随意寫了起來。雲瑤看過去,他的字現在仿佛又更進了一層,筆鋒更加柔和。

“貝勒爺的字寫得真好,用來抄寫佛經最合适不過。”

胤禛愣了下,被她的話逗得笑了起來,說道:“字随心動,如今我萬事不管,自然心境開闊。”

雲瑤不懂朝政局勢,也不便多問,想了想幹脆坦白說道:“貝勒爺如今身體已經大好,我也該回去慈寧宮,正好陪着太後娘娘一起過冬至。”

胤禛把筆放在硯臺上,勉強笑了笑道:“坐吧,我也猜到你該提出來了。”

雲瑤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胤禛也坐在案桌後,手搭在胸前,背靠椅背仰頭望着藻井。

他好一會才坐直了身體,定定望着她的臉,像是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些,刻在心裏。

“我知道你不願意留下來,不願意面對府裏的人與事,我也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就能回避掉。

這段時日與你在一起,雖然生着病,卻是我一生中最惬意閑适的時光,有你陪我這麽一段,我也應該滿足了。”

這段時間兩人住在一起,兩人分房而居,他不止一次暗示哀求雲瑤留下來,到最後到底沒有為難她,仍舊讓她回了自己的廂房。

雲瑤覺得他能給到這份尊重,心裏也已經滿足,只笑着道:“貝勒爺你回京之後,以後進宮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我們也能常見面。”

胤禛神色鄭重起來,說道:“朝堂局勢亂,我也不打算現在回去趟這趟渾水,打算借口養病,就在莊子裏住着,且等以後再說吧。

你回去宮裏後,自己也主意着些,只管呆在皇祖母身邊伺候,萬事都不要去管。”

雲瑤心裏一沉,忙點頭說道:“我醒得,你也多保重。”

胤禛極力忍住心裏的難過,仍舊笑着說道:“我會的,你也保重。以後再接你回來。”

雲瑤笑着随口應了,第二天一早就坐上馬車離開了圓明園。

她一直沒有回頭,沒有看到胤禛一直注視着她遠去的馬車,立在寒風中的身影,說不出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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