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事
洛珩進宮回來後洛府終于進行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聚餐”。整個過程中除了洛珩與洛老太太的互相慰問便全是洛長墨在其中調節氣氛,其他人雖未曾怎麽說話,但也不算尴尬。
其中洛知卿幾次感覺到了洛珩的目光,卻都沒有向哪個方向看過,直到吃過飯後行禮告退,洛珩終于開口道:“一一。”
洛知卿身形一停,擡眸看向他:“父親。”
洛珩颔首:“我送你回去。”
候在外間的丫鬟只等主人出聲便會進廳中收拾餐著,洛知卿就站在門邊,聽了此話,沒動,也沒應答。
洛珩腳步一頓,疑惑道:“怎麽了?”
沉默片刻,洛知卿慢慢道:“父親趕路定然疲憊,女兒怎敢勞煩父親。”
哪知她想神色不動地隐瞞過去,洛長清卻不願意受那份罰跪的罪,當即快步走到洛珩面前,佯作可憐道:“爹,大姐不是不想讓您送,只是大姐和我一會兒要去祠堂罰跪,您根本沒法兒送她啊!”
洛雲瑤看向他,面上沒什麽表情。
周氏瞧着洛老太太臉色一沉,不由急了:“長清!”
他這般出口,不是明擺着告洛老太太的狀嗎!
“罰跪?”洛珩看向洛知卿,“怎麽回事?”
“沒什麽,”洛知卿的面色依舊十分平和,與洛長清的模樣截然相反,“犯了些錯,理當受罰,父親不必擔心。”
“就是一些小錯而已!”洛長清也知洛珩對洛知卿有多偏愛,自然明白今晚若想逃脫懲罰,那就只能與洛知卿站在同一戰線,争取讓洛珩将二人的處罰一同免去。
他上前抓住洛珩的袖子,紅了眼眶道:“爹,真的只是小錯而已,老太太便要我們跪一晚上的祠堂,我倒是還好,大姐可是個女孩子,她怎麽受得住啊!”
這種時刻,洛長墨因着自己的身份,一向不會插話,但今日也不知怎麽回事,那人竟是破天荒地笑了下,聲音十分短促,聽起來便更像是嘲諷:
“那正好你一個人跪,不就好了?”
洛知卿愣了愣,朝那人看去,正好沒有錯過那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冽與厭惡。
大哥這是......怎麽了?
洛珩卻沒注意到他的語氣,他轉身看向洛老太太,皺眉道:“母親?”
“正如大姑娘所說,因一些小事,”洛老太太持着佛珠,聲音不急不緩,目光卻帶着十足的壓力,“怎麽,如今我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得主嗎?”
“母親說哪的話?”洛珩嘆息一聲,似是無奈,“兒子只是想着,兒子歸家第一日,便不要将家裏鬧得這般不愉快了罷?”
洛老太太沒說話,她手中的佛珠一個一個被撥過去,像是她一刻不停的心緒。
周氏緊張道:“老太太——”
洛雲瑤擡手壓住了她的手腕,周氏瞬間噤聲。
廳內安靜良久,才聽洛老太太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擺擺手:“罷了,就如珩兒所說,今日暫且放過你們罷。”
洛長清猛地松了口氣,眼中劃過一絲竊喜。
洛知卿福身一禮:“謝老太太。”
眼見好好的接風宴弄成這般模樣,洛珩也沒什麽心情與洛知卿談論心裏存着的事了,交代了洛知卿回去路上小心,便讓她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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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長墨的辦事速度非常人所能及,從他處理大理寺卷宗這一事上便可見一斑。第二日那位受害人便被他身旁的小厮送到了聽竹苑,随之而來的還有各種資料以及賣身契。
這案子細節洛長墨雖不能與她說,但既然已經得了她的同意,交代一下這人的大致背景還是可以的。
“城西一家鐵匠鋪的女兒,為了将來繼承家裏的鋪子,幼時練了些身手,但也正因為如此,某一日看不慣有人找那鄰家店鋪的麻煩,一時意氣,結果招致了滅門之災......”
伍期話音一頓,似乎意識到說得太多,轉移話題道,“大少爺說這姑娘性情不錯,讓大小姐放心。”
洛知卿那時聽着他的話,心中卻想:為人仗義,光明磊落,是個好人不錯,但這案件清晰明了,算什麽複雜?
只不過她沒有多言,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頭,下一瞬又舒緩,她仔細看了看手中的資料,良久,放下道:“大哥辦事我一向放心。”
伍期得了這話松了口氣,正要行禮告退,就聽那人突然問道:“昨日下午,大哥在做什麽?”
伍期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擡頭看去,便瞧見洛知卿坐在窗邊,手上摩挲着那沓他遞過去的紙的邊角,似是有些心神不寧。
洛知卿與洛長墨的關系親密這是人盡皆知的,因此伍期倒也沒懷疑什麽,直接道:“昨日為了迎将軍歸家,少爺早早地便從大理寺回來了,手上有些案子沒辦完,就拿回來在家裏的書房處理了。”
洛知卿看向他:“大哥一下午都在辦案?”
“是的。”伍期點點頭,繼而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擔憂地嘆氣,“大小姐得空勸勸少爺吧,我覺着少爺有些太拼命了,忙得都忘了休息,昨兒下午我進書房給少爺遞茶,發現少爺擱在桌上的手支着頭便睡着了,還做了噩夢,滿頭大汗地醒來,目光都直了,吓得奴才還以為少爺魇着了呢!”
洛知卿皺皺眉,也有些憂心,“我知道了,你在大哥身旁照顧好他,我會找機會和他說的。”
伍期應了一聲,洛知卿便讓他離開了。
不知為何,她方才聽了那人的話便覺得有些怪異,但具體的又說不出來,只能讓這心在胸腔裏不上不下地懸着,難受得緊。
緩了半晌,直到身旁依瀾喚她,洛知卿才慢慢舒了口氣,看向了這屋中第三個人,溫聲問道:“你喚作什麽?”
對面的人一身粗布麻衣,洗的次數多了,有些發舊,但并不顯得髒污,頭發大概只有齊肩,在腦後随意紮了一個揪,又嫌礙事似的,在額上綁了個深藍色的布條,那些碎發因此要麽被壓在布條中,要麽被擋在額外,不能遮擋她雙眼分毫。
也因此,洛知卿更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眸子——沉沉的黑色,像是無光的墨,令人覺得莫名壓抑。
聞言,她呆滞的神色終于緩緩動了一下,而後她看向洛知卿,歪了歪頭,似是不太明白她拿着那個寫有名姓的賣身契為何還要問出這句話。
屋內沒有人說話,安靜了許久。
依斓本就不是個能靜下來的性子,終于忍不住了,小聲在洛知卿旁邊道:“小姐,大少爺送來的人,不會是個......傻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