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藺言
旁邊的平婉一見來人便要起身行禮,被明顯餓極了卻仍舊保持優雅吃相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宇文煥不緊不慢地吃完一整個紅豆糕,才對她道:“這不是路過,瞧見你這桌上的了,覺得你這裏的比較好吃。”
宇文煥今日果然按照與皇帝的約定,穿了一身紅衣,這衣服與那日在洛府所穿相似,不過洛知卿仔細觀察下,發現還有些許不同的。
紅衣原本用簡單的黑革帶束腰,此刻那革帶上又纏了些許紅線,紅線尾端綴了幾顆紅珊瑚珠子,走起路來叮鈴相碰,他本就是風華正茂的少年時,此刻這般打扮,旁人打眼一看,便覺得生動活潑,讓人想起萬物複蘇的春,滿是盎然的生機。
宇文煥對美食有莫大的興趣,因而一天不進食只為晚上宴席空出肚子的事也是他經常幹的,往年皆是如此,洛知卿知道這事後勸過多次,見不起作用,也無奈放任他去了。
此時見着他明明餓得很了卻還要裝優雅便有些好笑,不過鑒于平婉在場,她也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笑話當今七殿下,只不動聲色地将案上的糕點果脯朝他那邊推了推,又将平婉介紹給他。
宇文煥客氣一颔首:“平小姐。”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裝得很有皇子氣度,如果不是垂下的手一直無意識地轉着折扇,還确實很像那麽回事。
洛知卿早已知曉這人本質上其實更像個容易炸毛的孩子,但平婉畢竟很少見到宇文煥,乍一看到七皇子便十分拘謹小心,匆匆見了禮向洛知卿約定年後見便告辭離開了。
平婉走後,宇文煥也不板着了,讓依斓拿個坐墊來,便坐在了洛知卿旁邊不緊不慢地挑着零嘴吃。
“她說什麽約定啊?”宇文煥拿起了個桃脯問道。
“婉兒說城西開了家胭脂鋪,約我年節過後與她一道去看看。”洛知卿說着,忍不住提醒道,“少吃些,你空了一天肚子,此時吃太多甜食怕是要反胃。”
她給宇文煥倒了杯水,放到他手邊,問道:“方才我便想問她,城西的鋪子年節時都不關嗎?”
“為什麽要關?”宇文煥沒忍住又拿了塊紅豆糕,“城西那些鋪子的老板大多都是京城中人,他們又不用回鄉過節,自然要趁着這節日多掙些錢啊。”
“原來如此。”
洛知卿點點頭,恍惚中明白為何洛家的那些鋪子為何也開在城西了。
“我以為你今日會與十三殿下一道來。”洛知卿道。
畢竟除了宇文煥、十三殿下宇文彥與衆位公主外,就連比他年歲小的九殿下宇文琦都已經被皇帝早早地打發出宮,立了自己的王府了,而宇文煥和宇文彥作為唯二留在宮中的皇子,自然應當互幫互助了。
哪知聽了這話,宇文煥忙嫌棄道:“我才不呢,我若是去了海棠宮,保準帶出來一個十三的同時,還得帶個棠月,累死了,不去不去!”
海棠宮住的是當今文相之女文瑜,這位瑜妃産有宇文彥與棠月公主一對雙胞胎,四年前洛知卿尚且進宮時曾見過這兩個孩子一面,長得是粉雕玉琢,可愛極了,而且棠月不知緣由很是喜歡宇文煥,一見面便求着抱,不抱便要哭,鬧得宇文煥沒法,去過一次後便立誓——若非必要,絕不踏足海棠宮!
洛知卿一聽這話就笑了,問道:“棠月公主還鬧着要你抱?”
宇文煥:“何止啊!根本就是愈演愈烈!前些日子去海棠宮,那小丫頭也不知道跟誰說的,非要騎肩膀,一見到我就往我身上爬,我怎麽拽都拽不下來,硬是騎在我身上呆了一天,我到現在肩膀還是酸的!”
說着,又連吃了好幾口栗子糕,看樣子是打算化氣憤為食欲了。
洛知卿不由得抿唇一笑。
自文瑜五年前入宮,一方面因其産下龍子,另一方面又因着其父乃當朝右相文渚,一時間榮寵加身,風頭無兩。
不過據洛知卿為數不多的記憶來看,這位瑜妃明顯教養極好,即使是這樣風光也不驕不躁,待人接物進退有度,進宮多年,甚至沒聽說過她與後宮任何嫔妃有過摩擦,也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
不過洛知卿轉眼一想,又覺得,這宮中沒有些能力的人怕是不太容易能活得下去。
宇文煥在吃東西的時候一般不怎麽說話,洛知卿怕她看出自身的異狀便漫無目的地左右張望。
這場宴席請的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員,常服除了紅便是紫,而除了這兩種顏色的要麽是官員家屬要麽是皇子,十分有規律,洛知卿按着他們常服的顏色與站位的圈子,大致能将那些人與記憶中的人名對上號,偶爾忘了的便去在宇文煥吃東西的間歇詢問一番。
洛知卿看着看着,便又發現了個有趣的事。
不論文臣武将,兩列案幾後坐着的京中貴女,雖然看起來像是聚在一起說些閨房話,但目光卻頻頻向殿內的各位年輕公子身上飄去,洛知卿閑得無聊,還有心思瞧了下這些人都将目光望向了誰。
程西顧,王蕭,洛長墨、謝亭秋,甚至是身旁忙着吃東西的宇文煥也沒能“幸免”,不過這些人關注最多的還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公子。
将紫色常服穿出貴氣的人有很多,但洛知卿從未見過有人能将這等顏色穿出一身仙風道骨的感覺,那人一身氣質清雅絕塵,容貌更當得起“美如冠玉”四個字,卻偏偏不茍言笑,仿佛骨子裏便帶了股風雪之息,距離感油然而生。
但或許正是這樣的距離感,才更能讓旁人體會到那種朦胧的美。
洛知卿對此人的名字隐約有個猜測,卻還是問向旁邊的人,“阿煥,那是誰?”
宇文煥向她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喝了口水,道:“翰林學士,藺言啊,你以前沒見過他?”
洛知卿:“沒有,怎麽了?”
“沒什麽,唔......大概京中只有你一個女孩子不知道他罷。”宇文煥撇撇嘴,咬了口果脯,“他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洛知卿又看了那人一眼,認同道:“藺公子不愧為京中公子排行榜首位,風姿卓絕。”
“等等,”宇文煥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不會也喜歡他那樣的罷?”
洛知卿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宇文煥看了她半天,确定她不是含羞,這才松了口氣,慢慢道:“幸好幸好,不然你這樣與世無争的人,嫁到那樣的是非之地,肯定要吃虧!”
藺言這種人,因着太過引人注目,幾乎成了京城所有貴女想嫁的對象,那麽一旦最後藺言真的娶了某位女子,那些貴女的芳心便會在此時轉化為妒火,她們當時有多喜歡藺言,就會有多嫉妒他的妻子,如此一來,那藺府,也确實成了個是非之地。
洛知卿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便只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回話。
宇文煥将盤中的紅豆糕吃了一半才終于停手,洛知卿估摸着他可能是怕一會兒吃不下正餐,要不然應當能将這殿內所有人桌上的糕點小食都掃蕩一遍。
他吃完後又與洛知卿聊了幾句有的沒的,抱怨了下這身紅衣實在太醜,這才起了身離開,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因為此時大魏的皇子公主都陸陸續續到了,宇文煥呆在這裏怕是會給洛知卿帶來麻煩。
倒也不是像什麽流言蜚語惡言嘲諷之類的,是真的麻煩,洛知卿其實不喜與皇家打交道,而宇文煥坐在這裏,便是引着那些皇子公主前來招呼寒暄,洛知卿便也免不了行禮假笑,光是想着畫面便覺得累得很。
因而宇文煥不想讓她受這個累,便自己走了。
不過令洛知卿沒想到的是,即使宇文煥走了,還是有人怕她閑着似的,上趕着找她說話。
“洛大小姐......”
那聲音低低的,又因為聲音輕而像是透着股令人如沐春風的儒雅,只是不知為何尾音有些飄忽,像是說話的人心中滿是拘謹與緊張,生怕驚擾了面前人似的。
但洛知卿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全身便僵了,只因這聲音的主人是她夢中三年最為貼近的那個人、是曾與她有過夫妻之名卻也是最終令她決心赴死的那個人——
宇文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