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抓賊

那腳步聲尚且有段距離,但洛知卿習武的底子還在,來人一踏入偏殿的範圍便被她聽入耳中。

她不能讓人看見他二人共處一室!

否則即使什麽都沒有發生,她仍舊會步入夢中老路!

電光石火間,她來不及思考宇文翊會如何想,右手中持着的簪子被她放開,手掌如風,帶着冰涼的血腥氣,下一瞬準确地砸到了宇文翊腦後。

看着對方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洛知卿對于夢中出現的——四皇子詭計多端卻弱不禁風——一事更确信幾分。

沒來得及思考更多,她用力将宇文翊推離床榻周圍,而後擡手打翻床頭的木架,在一片瓷器碎裂的響動中,跳下床驚慌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下一瞬,殿門“哐”的一聲被人踹開:“洛知卿!”

洛知卿第二聲“有刺客”還未來得及喊,便立時失聲,頓在原地。

來人一身绛紫色常服,頭帶緋紅抹額,因着方才的動作,尾端與長發一同越過肩膀,垂在胸前,紅與黑的交織,豔麗又深沉。

他站在燈火與月光的交界處,冷與暖的光芒在他身影上切割,分不清他到底屬于哪一方。

少年面上的肅殺與冷意還未褪去,卻在看到不遠處的人時下意識一愣,而後目光下移,落到裙擺下那人未曾穿鞋的腳上,頓了一頓。

雖也着長襪,但他仍是瞬間側過臉,面上冷冽褪了個幹淨,幹咳一聲,道:“洛大小姐,你先......”

頓了頓,他還是問道:“你沒事罷?”

洛知卿本以為來的是被宇文翊安排好用來撞破殿內醜聞的丫鬟嬷嬷,沒成想會是程西顧,見對方這個模樣,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退回了床上,輕聲道:“......我沒事,有事的是四殿下。”

程西顧沒出聲,餘光瞥見床上的簾子放了下來,這才轉過頭,看了過去。

他的目光從簾子向下移,落到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四皇子,他面上的神色有些複雜,停了片刻,才向前走了兩步,低眸看他。

“洛大小姐方才說的刺客呢?”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尾音緩緩上揚,仿佛是在引誘洛知卿說出某種答案。

“......逃了。”洛知卿皺了下眉,忽視了對方語氣中的不明意味,再次道,“是四殿下替我擋了一下,刺客越窗逃跑了。”

程西顧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知怎地,洛知卿竟然覺得對方的語氣中有那麽一絲失望。

難道他希望刺客是宇文翊麽?

信武侯與四皇子的關系,何時成了這般水火不容的境地?

程西顧的目光沒落在她身上多久,他像是信了,偏頭朝門外喚了一聲“周齊周開”,話音落下,兩道身着黑衣的人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門邊,以洛知卿的耳力只能聽到極其輕微的聲響,像是從房檐上落下時卸了力道,輕功極好。

洛知卿不動聲色,心裏卻多了幾分了然。

聽聞程西顧身邊有四個貼身侍衛功夫極好,卻不常在外露面,應當就是這些人了。

不過令她詫異的是,這兩人即使在宮中也能隐于暗處,到底是禁軍的無能,亦或是皇帝的默許?

“将四殿下擡出去。”

她這邊努力思考着,對面程西顧已經讓那兩個暗衛将地上的宇文翊擡起來,準備送出去。

“四殿下今夜酒醉,怕是得明日才能醒,好好看着,別讓他出了什麽事。”

程西顧一說,那兩個暗衛就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今夜守在宇文翊門外,別讓他再到處亂竄了。

“另外,派人去查刺客的蹤跡。”

兩人應了一聲,便要離開,程西顧讓了下身子,餘光一瞥,一抹暗紅躍入眼中,他眉心一跳,突然道:“等等。”

洛知卿心裏“咯噔”一下,無意識地握緊了拳。

那兩人頓時停住腳步,程西顧微微俯下身子,擡手從宇文翊腦後一抹,冰涼黏濕的觸感留在指尖,若有似無的熟悉氣息飄了過來,使得他忍不住皺了下眉心。

一人遲疑問道:“侯爺?”

“去罷。”程西顧朝二人擺了擺手,等那兩人與宇文翊皆出了殿門,外面又有一道同樣落地的聲響傳來,緊接着,殿門便被人關上了。

洛知卿猜想應當是其他的暗衛,便沒有再将注意力放在殿外,而是落在簾子之後站在偏殿中央的人身上。

薄紗的紫色床簾猶如一道分割線,将兩人分隔在一個世界的不同地方,殿內燭火被窗外吹進的冷風帶得搖曳顫動,使得其上的光芒更暗,不論是簾內、還是簾外的身影都更加模糊不清,像是下一秒便能消失在眼中似的。

偏殿安靜片刻,終于還是洛知卿打破了沉默:“侯爺怎會出現在此處?”

她的聲音一如往日溫柔,此時摻了些病中的弱不禁風,頗有一絲“我聽猶憐”的意味。

程西顧看了她一眼,又慢悠悠向窗邊踱去,不緊不慢地回道:“吃飽了,出來散散步,恰巧聽到你的聲音,便過來瞧瞧。”

洛知卿輕聲應了句“哦,原是如此”,心裏卻沒信。

早在她作出遇刺假象之前,她便聽到了有人快速接近的聲音,那腳步聲篤定且并不算慢,怎麽想都不可能是散步的模樣,面前這人應當從一開始便是想到這偏殿中來的。

洛知卿留在這裏是想試探宇文翊,難不成對方是追着宇文翊來的?

莫非信武侯已經知道了宇文翊的真面目,與此人要暗中争奪皇位的心思?

但不論洛知卿如何回想,她都不記得夢中有這麽一件事了,但就從結局來看,似乎這位侯爺最終也沒能算計得過宇文翊,倒是有些可惜了。

“這麽幹淨......”

對方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洛知卿的思緒,她順着聲音看去,便瞧見對方立在窗邊,俯身細細看了下窗框底部,慢慢笑了:“這刺客真是好心,逃竄時不僅顧及了書桌,就連窗戶旁邊都不舍得落下一個腳印,倒是便宜了打掃的人。”

洛知卿聞言,下意識向書桌看去,那上面如她方才離開時一般,一絲不亂,确實沒有一丁點痕跡,她眼睫顫了下,心中不由得亂了幾分,但令她詫異的是,此刻她卻并未萌生圓謊的心思。

就好像斷定對方不會追問一般。

而對方也果真不令她失望,程西顧從窗邊收回視線,看向她,卻是問道:“不疼麽,洛大小姐?”

洛知卿愣了愣,支在床上的手經由對方提醒才後知後覺得感受到一股刺痛。

當時她為了保持清醒,下手不輕,導致手心處被劃開的傷口直到此時仍未完全止住血,且因方才的動作,傷口崩裂,鮮血又再次湧了出來,将周遭的被褥染上一片污跡。

“需要幫助麽?”

洛知卿拿帕子摁住傷口,聞言,擡眸朝簾外看去。

程西顧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拿在手中,而後蹙眉看着面前的紫色床簾,看樣子是在想怎麽将藥瓶送進去。

長眉微蹙,抹額因着這個動作被微微牽動,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端着瑩白的瓷瓶,一副困惑糾結的模樣看起來竟是有些可愛。

洛知卿隐隐約約窺見他的神色,不知怎地,莫名有了些許笑意。

這位位高權重的程小侯爺,似乎在某些時候會褪去那一身屬于侯爺這個位子的冰冷果決,而露出那麽一丁點屬于這個年紀的模樣。

因為意外,而感到訝異,也因為這份意外,而令人覺得并非那般難以接近。

素白的手從簾內伸出,她輕聲道:“多謝侯爺。”

這是未曾受傷的那只手。

程西顧挑了挑眉,将藥瓶放了上去。

那只手從容地又收了回去,只在挑開簾子的時候露出了手背上一些分布不均的小紅點,聯想到洛珩在瑤池殿中回複皇帝皇後的話,程西顧很容易便猜出了緣由。

“洛大小姐......”他話音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片刻後才繼續道,“倒是狠得下心。”

“嗯?”洛知卿将藥粉撒在手心的傷口處,垂眸輕聲道,“我不知侯爺話中的意思。”

程西顧短促地笑了一聲:“你當真不怕吃多了杏子,直接去了一條命。”

洛知卿動作一頓,腦海裏冒出來的第一想法并非這人為何了解她的忌口——畢竟身為政敵,調查什麽的也是常事——而是恍然明白了對方在瑤池殿內見到她第一眼時壓下的長眉。

原來那時便發現了她的異樣麽?甚至在她身邊人都未曾察覺的時候,這該是怎樣的洞察力與熟悉感?

她心裏的那份怪異,怕是再也不能忽視下去了。

程西顧不知她在想什麽,自顧自将書桌旁的椅子扯過來,而後動作頓了頓,像是思考了下到底該如何擺放,片刻後才将椅背朝向殿門,正常坐在床邊。

他像是掐着點說道:“我可以幫洛大小姐綁帕子。”

簾內洛知卿正要将帕子覆上塗過藥的傷口的動作一頓,她沒怎麽猶豫,便将右手連同帕子一起遞了過去。

雖然單手系帕子她也可以,但既然有人樂于助人,也就沒必要獨自硬撐了。

程西顧身體前傾,手肘支在腿上,擡手接過那人遞過來的帕子。

那帕子上沾了不少的血跡,有些正好覆蓋到右下角的圖案上,看不清那圖案原本是什麽模樣,不過兩人都不是在意此事的人。

程西顧的目光落在她手心上那條細長的傷口時,突而道:“既有簪子,何必以掌作刀?”

洛知卿此時已對這人的能力見怪不怪,心知對方可能猜到方才屋內的場景,也疲于隐瞞,聞言反問:“侯爺莫非想讓我擔上謀殺皇親國戚的罪名,好一舉拿下洛家?”

她這話裏帶了些玩笑的意味,程西顧聽出來了,也不計較,順着道:“那洛大小姐更偏向于包庇刺客?”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帕子折成長條狀,“今夜你若踏錯一步,重蹈覆轍,他萬死難辭其咎。”

程西顧垂着眸,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畫出一片陰影,他本就背對光而坐,此時看去,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暗色籠罩,尤以眼眸周圍更甚。

洛知卿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心跳卻止不住快了起來。

他這話的意思......怎麽像是知曉她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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