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

不過他的視線沒離開太久,很快又轉了回來,沉吟片刻,才遲疑問道:“你今日心情不錯?”

“還好,”洛知卿不解,“怎麽了?”

程西顧歪了下身子,靠在了憑幾上,慢悠悠道:“我以為你在知曉真相之前,應是會忐忑不安的。”

洛知卿動作一頓,輕松的神色慢慢收斂幾分。

但她仍是淺淺彎了下嘴角:“該震驚,該覺得不可置信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些天足夠我收拾好自身的情緒,來面對所謂的真相了。”

話音停了一停,她将茶盞放下,正色道:“所以侯爺可否告知于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程西顧放在腿上的手指無規律地敲了敲,他并不急着答話,反而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你需得知曉。”

洛知卿:“侯爺請說。”

“這些我即将道出口的事情,洛少卿也一樣知曉,但他似乎并不希望你知道真相,”程西顧看向她,“如此,你還要聽麽?”

洛知卿聞言愣了一瞬,卻并沒有過多糾結,只颔首道:“請侯爺解惑。”

“如此。”程西顧點了點頭。

炭火在不遠處燃着,偶爾火苗與炭糾纏出現的“噼啪”聲與雅室外面隐隐約約的人聲一同成為了此刻的背景音,悠遠而缥缈,燒開的熱水從縫隙中擠出白霧,将整間屋子點綴得愈發朦胧。

洛知卿此時唯一能明晰的是他的面目,與他清朗、不急不緩的聲音。

“天地混沌,初生為石。石六分,衍六界,為神、仙、冥、魔、妖、人。各界以石為基,以石繁榮,其名各不相同,為玲珑、寂滅、招魂、長生、啓移、涅槃,各自用意各界所知,非能掌握,神秘莫測。”

洛知卿眉間微蹙,心道這話怎麽有絲熟悉......

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程西顧的話音一頓,與她解釋道:“這是《六界史記》的序。”

洛知卿:“......”

嗯,果不其然又是被她忘了的。

見對方面上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料到一般點了點頭,程西顧忍不住偏頭翹了下嘴角,很快繼續道:“除了仙界的寂滅石封于靈犀派的寂靈塔中之外,其餘各界之石居于何處均不明了,倒有傳聞說人界之石在陸梁國主手中。”

其實洛知卿這類人是極其适合作為聽衆的,因為她們一旦下定決心去聽旁人說話時,是不會輕易打斷的。

此時亦如此,見對方有了停頓的模樣,她才開口問道:“可陸梁不是早便覆滅了麽?”

即使四分陸梁之後的後梁保留了一部分,但據今也過去了約百年,又怎會是存在于國主手中。

“我本也以為不可能,直到,”程西顧話裏的語氣似乎變淡了些許,“——上一世你自盡之前。”

洛知卿一怔。

那人卻垂了長睫,眼尾的傷疤再次現于她面前,清晰可見。

“洛少卿告訴我,洛夫人乃陸梁最後一任國主陸意華的後代,而洛夫人在去世之前,便已将她存有的涅槃石送給了她唯一的女兒——”

涅槃,意為無為,自在,不生不滅。

無有煩惱,無有痛苦,無有,輪回。

程西顧擡眼看她:“洛大小姐,涅槃石,在你體內。”

所以,這便是她死而複生的所有真相。

洛知卿怔怔坐着,想了太多,卻都只是一閃而逝,唯一能夠讓她捕捉到的便只有一句話。

無有輪回......

那麽她的娘親是絕望到了何種程度,才放棄了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可能,選擇摒棄前塵,踏入輪回?

她是抑郁而終,如若她未曾絕望,未曾每日生活在煎熬之中,即使沒有涅槃石的存在,她也不會早早離開。

她都沒有等到她長大。

在她的記憶中,在她曾做過的酷似重生的夢中,甚至沒有一個是有關娘親陪伴她長大的場景的。

那人竟沒有試過一次,便放棄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湧入胸腔,她猛地低着頭,手下緊緊捏着衣角卻仍舊沒能止住眼眶得發紅,淚珠不聽勸阻地沖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衣裙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沒想到她會是如今這個反應,程西顧愣了愣,緊接着便是身子一僵,面上浮現出幾分不知所措。

他想開口,但她太安靜了,就連落淚都是無聲,只有淚珠砸在布料上的輕微聲響,在提醒着他面前所發生的都并非他的錯覺。

他不禁想,是否平日裏她遭受委屈時,也是這般靜默,沉靜得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

但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她怎麽能是這個樣子呢?

五年前在游園會上為他仗義執言的洛大小姐,被時人稱作京中月下仙的洛知卿,分明那般耀眼不可逼視,如今卻仿佛被人磨去了棱角,令人覺得難過極了。

她怎麽能......與他一樣呢?

默然許久,他将帕子放到案桌上靠近她的地方,而後擡起手,放到她頭頂上方,似是想摸一摸作為安慰,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合适,便只拍了下,又很快收了回來。

洛知卿被他拍得一頓,情緒一下子散了大半,但也不知是否是那另一半作祟,她鬼使神差哽咽着開口:“我有些......記不清她的模樣了。”

她記性太差,薛秋時,也離開得太久了。

“無妨。”程西顧慢慢道,“洛大将軍定然畫了畫像。”

洛知卿:“......”

雖然知曉他的話有理,但洛知卿卻突然有些想笑,連帶着方才的情緒一瞬間也全散了。

這位程小侯爺,似乎總有些令人出乎意料的法子。

她眨了眨眼睛,遲疑一瞬,還是擡手拿了案桌上的帕子用來拭淚。

“侯爺,謝謝。”她擡頭,眼眶仍是紅的,卻溫溫笑了起來。

程西顧從她手中被疊得四四方方的帕子上收回視線:“不難過了?”

“還是會難過的。”洛知卿抿了抿唇,“但人總要向前看,況且——”

她笑道:“我還欠侯爺一份調查結果,不能再耽誤侯爺的時間了。”

程西顧皺了下眉:“我沒有——”

話音一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眉頭皺得更緊了。

沉默片刻,他開口,卻是又跳回了方才的問題上:“你沒什麽要問的了麽?”

洛知卿一愣,歪頭想了想,倒是真的讓她想到了些什麽,問道:“我死後的世界如何?”

程西顧突然笑了下:“随你一同消亡了。”

洛知卿:“那侯爺可知,是否所有人都記得上一世的記憶?”

畢竟從目前來看,起碼程西顧與洛長墨是知曉的,若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麽除夕宴時的宇文翊,豈非是帶着上一世的記憶來尋她?

那他未免太卑劣了些。

“不知。”

洛知卿看向他,有些驚訝。

“洛少卿也未曾告知我這方面的消息,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我們憶起上一世的時間并不一致。”程西顧道,“至少在我第一次遇到洛少卿時,他并未表現出知曉一切的模樣。”

也就是說,如今并不能夠确定是否所有人都會擁有上一世的記憶,但可以确定的是,能夠擁有記憶的人,他們憶起的速度是不同的。

這段時間差,或許就是他們扭轉局面的機會。

想到了這點,洛知卿眉頭一舒,颔首道:“如此,我明白了,多謝侯爺,有關恭王的事,我大哥已在日前告知于我——”

“等等,你......”程西顧打斷她,眉頭緊鎖,“你這就問完了麽?”

洛知卿一怔,有些困惑:“......什麽?”

程西顧:“問題啊,關于我之前所說的,你便再沒有什麽想問的了?”

洛知卿這次聽明白了,很快,她柔柔笑道:“沒有了。”

程西顧看着她,那目光中似乎在探究什麽,但沒過多久,那抹探究便收了回去,轉變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初見時那般複雜,難以看破。

洛知卿心底突然萌發出一絲好奇,但那絲好奇太淺,還未被她自身捕捉到,對方已然轉過了頭,阻斷了她的視線。

金冠墨發,馬尾高而張揚,他的面上卻并未有何種與之相稱的表情,反而有些低落消極的樣子。

“其實只要你問了......”他話音稍頓,将肘支在憑幾上,手支着頭,目光飄忽至窗外,不知在看些什麽,隔了會兒,才又開了口,卻已然換了話題,“查得到麽?”

洛知卿頓了一頓,将目光從對方身上收回來,沉吟片刻,道:“查到了一些。大理寺卷宗中寫明恭王當年确實病死,但卻是怪病。”

程西顧轉頭皺眉:“怪病?”

“嗯,”洛知卿點頭,“卷宗上附有仵作查驗過後的屍體狀況,只有八個字——‘面部青绀,身有紫斑。’”

既然卷宗最後的結論為怪病,那麽定然是仵作沒有在恭王的屍身上想到任何可以對應的病症,也無怪乎有關恭王的卷宗會被如此大剌剌地放在大理寺內部,因為皇帝篤定,這件事即使被外人知曉,也并未有任何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呵,紫斑。”程西顧起身走至窗邊,外面的暖陽将他周身籠上一層柔光,但他的話卻是冷的,“你不覺得最近這般的症狀出現的太多了麽?”

洛知卿思及兩人在寒泉寺經歷的事情:“侯爺是指......定執?”

“不止。”他側過身來,神色模糊不清,“就在你與我傳信的同一天,我從亭秋那裏得知了他查驗那群刺客屍體的結果。”

“無一例外,皆身有紫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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