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掌家

桌邊香爐內向上飄着的細線突然被開門的動靜帶得一顫,而後像是一個預兆一般,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

從門外進來的人才繞過屏風,卻見床上的人已經捂着頭坐了起來,像是有些痛苦地皺起了眉。

“殿下?”邵元走近,放輕聲音,将手中的東西遞過去,“您先将醒酒湯喝了罷,您昨夜喝得太多,不疼才奇怪呢。”

宇文翊聞聲扭過頭,一見對方手中的藥碗,一股屬于中藥的苦澀味道便後知後覺地被鼻腔感受到,令他因後腦的疼痛而皺起的眉頭不由得擰得更緊了。

他心道,這哪是宿醉的疼,這是被人打的!

不過昨夜的安排本就沒有多少人知曉,如今他也不會說出去,因此沉默只片刻,他便接過了碗,仰頭灌了進去,只是湯一入口,他便覺得這味道有些奇怪了。

雖說府內的醒酒湯也用中藥熬制,他喝的次數也不多,但因為他天生對味道敏感,什麽藥是什麽苦,到他這裏能夠被他輕松地分辨出來。

手中這碗,若他沒猜錯的話,應當是治療淤血或腫脹之類的藥。

他晃蕩着碗裏餘下的藥,聲音不輕不重:“醒酒湯?”

“殿下莫怪。”邵元說着,湊近幾分,低聲道:“宮裏不讓将昨夜的事情說出去,小的怕隔牆有耳,只好這般說了。”

宇文翊聽着這話有些奇怪,但他昨夜被洛知卿敲昏了之後實在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只能靠他如今仍在王府這件事判斷出,對方并未将二人之間的實情和盤托出。

洛知卿此人明|慧良善,他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不奇怪,怪的是邵元這語氣,就像是除夕宴後來發生的事情,他自己也應當知道一般。

可他一睡到天明,實在不知道啊!

想了想,宇文翊先将餘下的湯都倒入口中,這才将碗遞過去,試探着從近處問道:“我昨夜怎麽回來的?”

“是宮裏人送回來的。”邵元利落地回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小的一看您躺在馬車裏失去意識的模樣都吓壞了,幸好旁邊宮裏的人解釋您是喝醉了酒,不然小的都要去找太醫了!嗯......雖然後來也找了,不過您去參加除夕宴這麽多回,倒是第一次見您喝這麽多。”

邵元平日裏話其實也沒這麽多,這次應當确實被昨夜吓到了,這才一直在此處絮絮叨叨,甚至由此想起了旁的事情。

“......若是府內有女主人就好了,殿下絕對不敢在外喝到酩酊大醉的。”

宇文翊聞言,心中不由得道:本來昨夜計劃無誤,今日确實可以有女主人的......

想着,他才松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按理說偏殿內的混了藥的迷疊香與入魂蠱的結合絕不會讓洛知卿在那麽長的時間裏仍舊保持清醒,即便迷疊香由于開窗失了幾分功效,但她又是如何破開入魂蠱的?

不,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這次意外導致對方已經知悉了他的計劃,以後再想接近,怕是很難了。

宇文翊全身上下都滲出了煩躁的氣息,邵元感知到了,碎碎念的動作也不由得停了下來,沉默地立在一旁。

宇文翊在此時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仿佛正竭力壓制住某種情緒,這讓他看起來頗為冷淡,就連出口的話都帶着屬于上位者的壓力。

“昨夜宮裏的人除了送我回來,還和你說了什麽?”

邵元清楚一般對方露出這樣的神色便證明有些事情值得深入思考了,于是他忙将昨夜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那宮人除了剛開始高聲說的‘四殿下醉了,你們快将殿下扶進屋去’這些明面上的話後,又在小的耳邊低聲說了句話,”他像是想要模仿彼時的氛圍一般,低聲道,“‘殿下救下洛大小姐乃是有功,但刺客一事不宜外傳,等到破案之時一律論功行賞,望殿下莫急。’”

宇文翊面上神色不動,腦海中卻滿是霧水。

什麽有功?什麽刺客?

這都是什麽東西?!

邵元看不出對方腦海裏的霧氣迷蒙,只當對方如面上一般淡定,他說完,又想到了今晨的事情,便又道:“對了,殿下,說到這裏,小的想起來洛府今日早晨送來了年禮,雖然小的後來打聽了洛府給其他各位殿下也送了禮,但往年都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因此小的估摸着,洛府突如其來的表現,是否因為此事?”

宇文翊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只問道:“送的什麽?”

“一件炬城的镂空瓷器,內青花,外粉彩,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上上之品了。”邵元道,“殿下,這禮,怎麽處置?”

炬城乃是大魏制瓷最好的地方,能送來炬城的瓷器,看得出來是極為用心了,更何況殿下因為不受寵,府內也沒有什麽擺飾,看起來單調的很,他倒是傾向于讓殿下留下。

但宇文翊面上的表情看起來卻不怎麽明朗,他扯了扯嘴角,道了一聲:“炬城啊......”

炬,同拒,對方的心思真是再明白不過了。

邵元見此,正準備開口,對方卻道:“留下。”

宇文翊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只放着香爐的桌子:“就放那裏罷。”

--

其實邵元猜得不差,洛知卿讓人将禮給各皇子都送一份就是打得這個主意——既能讓不知案件的人看到洛府不偏不倚,又能讓知曉案件的人看出洛府的感恩圖報。

而給哪位皇子送什麽東西,便只是她的心思了。

除夕一過,洛知卿便一邊忙着給送禮來的各府回禮,安排合适的人去與洛府關系較近的人家拜年、道吉祥話,一邊抽出時間來學習打理洛府的鋪子産業,因為太忙了,宇文煥、平婉等人的邀約都被她拒了,宇文煥甚至來洛府在她耳邊抱怨了一上午,卻也只得了她最開始迎接的一個眼神。

七殿下由此決定,這個年節都不與洛家大小姐說話了。

不過即使忙得暈頭轉向,洛知卿也始終惦記着程西顧曾在瑤池偏殿說過的有關“死而複生”的事,因此在洛長墨将大理寺內的調查結果給了她之後,便抽空讓底下的人以送年禮為由給信武侯府捎了個信,約在三日後的茶樓見面。

洛知卿在“禮物”的挑選時藏了個心思,果然,沒兩日,京中一則消息引起衆人熱議——

信武侯收到洛府年禮後大為惱怒,放話兩家勢必老死不相往來!

就在衆人猜測洛府到底送了什麽東西時,參與此事的兩人已坐在茶樓雅間品茶了,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要說京中近日發生的大事,大家肯定都知曉那信武侯因洛大将軍送的一禮物而大為震怒的事情!”

“這信武侯與洛大将軍的關系一向不好,如今啊,可是愈加雪上加霜,岌岌可危了!”

“那麽洛大将軍到底送了信武侯什麽禮物呢?”

說書人此話一出,底下坐着的聽衆立刻猜了起來,說什麽的都有,直到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說書人才一拍驚堂木,道:“你們定然猜不到,洛大将軍送給信武侯的——是一個全金的撥浪鼓!”

“這是在嘲諷信武侯乳臭未幹啊!信武侯見到之後氣得将其摔在了桌子上,那紅木桌子因此都被砸出了個坑,如今還在屋中放置,未來得及修呢!”

“......”

說書人在大堂內将近日京中傳言講得煞有介事,伴随着聽衆嘈嘈雜雜的聲音隔着門板一同傳進了室內,雖小了許多,但細聽卻仍能聽到個八|九成。

茶香溢滿雅室,對坐的兩人不約而同得在此時端起茶盞啜了一口,再看向彼此,笑了一下。

“若非‘年禮’為我親自挑選,這說書人說得,怕是連我也要信了。”洛知卿捧着茶盞,失笑。

“洛大小姐提了這禮,本侯倒是想問,”程西顧将茶盞放在案桌上,“咔”的一聲輕響,微挑眉梢,“洛府如今便是窮困至此,連一件禮物都拿不出手,以至于要送一個空盒子?”

洛知卿當初打着年禮的名頭給程西顧送信,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想着随便挑一件禮物便是,但其後突然心思一轉,又想利用這次機會造成兩家關系惡化的假象,這才給信武侯府送去了個空盒子,以期對方能明了她的意思。

沒想到她的目的是達到了,對方卻也在此時與她抱怨上了。

不知是不是見過的幾次面中,這人給她留下的印象太好,即使此時聽到對方類似于“質問”的話,她仍能夠笑得出來,甚至有些捉弄人成功的小愉悅。

“此事是我考慮不周,給侯爺道歉,”她笑得恬靜溫柔,眉眼彎彎,“實在是不清楚侯爺的喜好,怕适得其反,這才幹脆什麽都沒送。不若侯爺說說您喜歡什麽,我再送一份?”

程西顧一愣,轉過頭去,“......罷了。”

方才的話本也只是個玩笑罷了,如今又直面這人一笑,他當真是一點火氣都沒了,就連最近因為戶部被查的煩躁都消下去了不少,一下子就心平氣和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