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別離
信世靖,出生在胤國,父親為一代大儒,中年牽扯上朝堂勢力之争,落了個家破人亡。他少年亡命諸國,後逃到北狄,為蕭皇後所救,自此忠心耿耿,為其效力,至今二十餘年,未嘗敗績,以謀略聞名諸國。
巫烨之所以不殺信世靖,原因有很多。但他實在是對己方太有信心,沒料到他能從嚴密的守衛中悄無聲息的逃離。當看到暫時軟禁信世靖房間中通向地底的密道時,衆人面面相觑,鴉雀無聲。千算萬算,只是遺漏了一點,便生出無窮後患。
“啪啦”!
大廳上,暮雲蕭狠摔了手中茶盞,大罵了跪地領罪的暗衛。他本就是極怕麻煩的人,一想到未來幾月可能的硬仗,當即心頭怒火又大了幾分。
“若是追不回信世靖,你們也就不用回來,自己在路上找個地,自刎得了!省的回來丢人現眼!”
燕七跪得筆直,不發一言。身後依次跪着事發時當值的暗衛和閃騎。
待暮雲蕭罵夠了灑完火了,便一甩袖子帶着安無走了,将爛攤子扔給了巫烨。
巫烨苦笑,看了看大廳裏一溜人,又瞅了瞅身邊略帶不安的南嘯桓,輕笑了聲,走到燕七面前,将人扶起。
“師傅雖然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絮州封奇山野武夫,為人好大喜功,又自視甚高,要破絮州本不難。然,若是加上信世靖,可就……”
他話未說完,在場的卻都知道明白他的意思。預想到日後的狀況,衆人皆染上一層憂色。燕七刷的一聲又跪了下去,腦袋狠狠朝地上磕去。
“屬下自知罪該萬死死!只求主上再給屬下一個機會!”
他聲音極大,身子顫動不停,巫烨垂眸看了他一會,然後輕嗯出聲,目光落到大廳之外。
院中夕陽西下,染紅了天邊雲彩。
燕七最終還是沒有追到信世靖。
信世靖逃走第三天,絮州那邊就發了宣戰聲明。義正言辭的指責胤國背信棄義,暗殺來使在前,掠奪國土在後,欺人太甚!
絮州方面,信世靖坐陣大營,和禾州閃騎隔了千裏,兩軍遙遙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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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雲蕭窩在自己院裏,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院內東南角書房中扔了一地的紙團,兵書地圖随地堆積,狼藉一片。
“主子。”
安無輕推門扉。
雙腳斜搭在桌案上的人,不耐煩的從書堆中擡眼:“什麽事?”
“師傅。”巫烨從安無身旁走出,避過地上的紙團,走進房來。
“想出法子了?”這回暮雲蕭連頭也不擡了。
“還未。”巫烨如實回答。
“那就別來煩我!”暮雲蕭冷哼一聲,煩躁的将手中書朝地上一扔。書頁散開,赫然便是千裏之外絮州的城牆建設的詳細分解圖。只是十五年前的東西,作用畢竟有限。
巫烨笑了一下,輕輕走到一側坐了。
這一坐,就是一炷香的時間。
暮雲蕭終于從書堆裏擡頭,閉着眼睛,揉着眼角,開口:“三千閃騎,加上梁昊軒支援的兩萬縱雲軍,兩萬三千,對上五萬,兵力上我們不占任何優勢。”
“火攻?哼……對上石城,無用;水攻?地形所限,無用;誘敵?姓信的在側,封奇絕不會上當,一樣無用!”
他倏的睜開雙眼,冷光如箭一樣直射過來。
“剩下的計策,我能想到的,姓信的定然也能想到!……東不行,西不行,難道我軍真要在這石蕪與他們打持久戰?!”
“絮州背靠淺澤,糧草貯備十分豐厚,若真要長久這樣僵持下去,對我們可算是大大不利。”巫烨垂眸看向手旁小幾上自己帶來的點心,嘆了一口氣,開始着手撕開包在點心外面的包裝紙。
暮雲蕭靜靜看了巫烨一會,忽的長吐一口氣,放松全身朝椅背靠去:“封奇心胸狹隘,無容人之量。信世靖此回逃到絮州,一直據城不出……想必封奇心中多有不滿。……反間之計……不知效果如何……”
到後面,卻是在喃喃自語,陷入新的一輪思考之中。
修長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
捕捉到腦中飛快閃過的靈光,巫烨猛然擡頭,看向暮雲蕭。
“師傅……若是信世靖死了……”
“死了?!那是最好!比謀略,我比不過姓信的,還比不過封奇那小子?!……”暮雲蕭嗤笑道,剛想再說幾句,卻忽然一怔,幾瞬過後,目光緩緩移到巫烨這邊。
“用間費時費力……不如,用最為直接的法子……”
當關系錯綜複雜,問題堆疊交織之時,消去一切争端煩亂的來源,便是最直接了當的做法!尤其是關鍵人物,常常能讓對方措手不及,驚慌恐懼下,馬腳破綻也就悉數展現。
“人選?”
良久,暮雲蕭眯眼輕問。
巫烨将紙中的點心一一擺放在小幾上的空碟中,端起,走到暮雲蕭身前,在成堆的書卷中尋了一處空隙放下。
拈起一塊梅花糕,巫烨輕咬一口,明明應該是甜的,舌頭那處傳來的卻是不久前品味過的血的味道。
腦中閃過黑色的人影,巫烨咽下口中點心。
“……南嘯桓。”
石蕪城中,閃騎中帳。
三隊将士全部在座,居中位置,則是一身白袍的巫烨。這大半月來,他們都在這裏推演沙盤,研究地圖,讨論進攻之法,合衆人之力,試圖找出代價最小的攻城之計。
巫烨掃視一眼兩側将士,問道:“這個法子,不知大家以為如何?”
暮雲蕭在一旁打着瞌睡,聽到這個問題,眼皮擡都不擡,嗯了一聲算作表态。
底下衆人互看了許久,最後還是一個渾身鐵铠的魁梧将官站了起來。他先是四處瞅了半晌,眼看周圍人都閉緊嘴唇不說話,臉上粗眉一抖,跺了跺腳:“這法子太懸了!将重任交予一人身上,我等就在這裏靜坐等待消息?!這是懦夫的行為!……将軍,李承願帶人馬充作敢死隊,出城作戰!加上軍師奇謀,末将不信打不贏那封奇,捉不到信世靖!”
他少年從軍,這麽多年,一直靠的是戰場上的蠻勇。眼下整日因一人龜守石蕪,他夜夜輾轉難眠,恨不得帶兵一口氣沖出去,出了這口怨氣。
羅青淩聽見他這番豪言,先是楞了楞,随即苦笑不得,和權自效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再看向站起來的将士時,已是一副了然的模樣。
“李虞侯好膽量。只是敢問,雲州大小名将之中,行軍作戰,謀略誰為第一?”
一個将士忽然站起身來,看着李承,開口質問。
“當然是信世靖。”魁梧大漢實事求是,理所當然的答道。
一直阖眼靜聽的暮雲蕭斜靠在椅上,搭在椅側的手微微動了動。
“那李虞侯又是哪來的自信,軍師謀略計策,一定能勝過雲州第一的信世靖?”
小個子将士不依不饒,一雙大眼動也不動的看着李承。
“這……”莫名的信心,來自那一戰千軍萬馬中暮雲蕭輕取拓跋戚人頭,然而這種沒有理由的茫然信服,顯然不能讓別人也跟着無理由信服。李承憋紅了臉,求助般的目光在看到閉眼小憩的人之後,失落的看向地面,幾瞬過後,喪氣的坐回椅子裏。
“在下謀略,不一定能勝過信世靖;但是,反之,他信世靖,也絕不是穩操勝券。”
暮雲蕭懶懶開口,雙眼依然輕閉:“更何況,這個計劃,我有六成把握。”
巫烨坐在中央,聽聞輕輕笑出聲來。暮雲蕭這一開口,這個計劃,就沒有回旋的餘地。顯然帳中衆人都知道這一點,當即紛紛點頭,言明一切謹遵軍師之計。
“嘯桓。”
“屬下在!”身側的黑衣男子低聲應道。
“剛才的話,你聽到了麽?”
“是。”
“若我派你出去呢?”
問話的人問的随意,答話的人卻是心中一凜。
盡管之前聽的時候,他就已在心中做着打量,然而當巫烨真的這樣問時,他還是阻擋不了從心髒深處湧出的顫栗。
緩步邁前兩步,他轉身跪地,拱手行禮:“屬下萬死不辭!”
聲音低沉有力,姿态不卑不亢。
巫烨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擡眼看了大帳中衆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到左手邊的褐衣男子。
“羅青淩!”
“末将在!”知道是分派任務的時刻,羅青淩忙忙跪地。
“這次行動,你帶二百騎兵接應。明後二日,準備行裝,三日後出發!”
“末将遵命!”
夜深,石蕪将軍府中,卧室內燈火通明。巫烨正在緩緩脫衣。
脫到只剩一層裏衣,巫烨朝已經在角落裏站了一會的人勾勾手指頭。
南嘯桓低着頭,沉默着緩步走到床前。
“明日去暗衛那邊,挑數十個機巧黠慧走時帶着。有懂當地語言的,武藝之類不用過多考慮。”
解着南嘯桓衣帶,巫烨輕聲吩咐:“若有機會,進城之後,摸清城內布防。”
“……是。”
白色的裏衣被輕輕扯落,露出結實有力的麥色胸膛。
“一旦察覺情況有異,萬不要硬拼。”
巫烨伸手撫上布滿傷痕的寬闊背部,手指沿着脊椎一路下滑。最後聽在腰後那道狹長的刀疤上,良久徘徊不去。
唇舌舔上胸前一點,待那裏沾滿唾液,膨脹挺起,才稍稍拉開一點距離。
“……務必要安全歸來……這毒可等着你來解呢……”
暧昧不清的低語,夾着熱氣噴灑在南嘯桓赤裸的前胸。
聽到這話,早已襲上臉頰緋紅更濃了幾分,南嘯桓刻意壓制的呻吟也快要突破防線湧出。低垂的眼眸輕易的自上而下的将另一人的容顏全部小心刻印入腦海。在那人看不見的地方,在情欲的沖擊之下,南嘯桓放任自己的目光停留。
“……屬下……記、記住了。”
南嘯桓艱難的擠出一句低語,回應了絮叨了半天的巫烨。
心中似有萬千語言,卻不能一一囑咐,巫烨只能将之全部化作一個個溫柔的親吻,挑逗的撫摸……
這一夜,馳騁在南嘯桓體內的人舍了往日的溫柔,一次又一次的索取。
他想聽到耳邊那暗啞嗓音一遍遍叫他,便使了勁的折騰。
他想看那冷硬面孔上浮上的情欲紅暈,便不停的換着姿勢。
直到身下那人不堪重負,沉沉昏睡過去,他才從他體內緩緩退出。
抱着昏睡的人跨進浴桶,巫烨将人裏裏外外洗了個幹淨。
留戀的摩挲着指腹下的肌膚,巫烨吻上懷中人眉間、眼睑、鼻頭、臉頰、最後來到唇上。
紅舌探入口腔,直到昏睡中的人難耐的自發抵觸,才不舍的離開。
“……在我眼中,你遠比一千一萬個信世靖來的重要……”
“記得盡早歸來……我等不了太久……”
……
身陷無邊無際的虛無空茫之中,南嘯桓只覺渾身疲累無比。
隐約恍惚中,就連入耳的低語也是那般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