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計

一時酒桌上觥籌交錯、杯盤狼藉,羅疏卻對齊夢麟慷慨的大手筆毫無反應,随便撿了些吃食填飽肚子。齊夢麟拿着酒杯坐在她身旁,不甘寂寞地湊過去問道:“你喝酒不喝?”

羅疏搖搖頭,兀自望着徐刑曹陷入沉思。

“那你喜歡吃什麽?”齊夢麟見她心不在焉,又笑着追問道,“我點的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你嘗嘗這醋魚……”

直到一筷子醋魚落進碗裏,羅疏這才正眼望向齊夢麟,回過神後怔忡地笑了笑:“挺好的,你可真是大方,這一頓飯估計要花掉你四兩銀子了吧?”

“只不過才四兩銀子,”齊夢麟立刻搖着扇子得意洋洋道,“等有機會你同我去揚州,十倍價錢的大筵我也能請你!”

羅疏聽了他纨绔氣十足的吹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午後羅疏再探監牢,卻意外地遇到了阻力,這次無論她如何激将,牢中的死囚卻再也不肯開口。她隐隐猜到這兩個死囚是受了徐刑曹的提點,卻不便點破,哪知徐刑曹卻走到她身邊勸道:“羅都頭,你這樣仔細追究,本意是好的,只是這幫粗人殺人不眨眼,你哪能問出個所以然?”

羅疏盯着他回答道:“凡事總要有個為什麽,何況殺人這等大事?”

“當然是為錢呗,還能為什麽?要不這樣,羅都頭你能不能明天再審?”徐刑曹笑了笑,對她解釋道,“這兩個死囚的內人來探監了,已經在外頭等了好久,我看着怪可憐的。”

羅疏聽他這樣說,只好做出讓步。在走出牢房的時候,她與兩名拎着食盒的婦人錯身而過,留心多看了一眼,便回寅賓館悄悄派遣與自己結伴的兩名捕快,分頭去跟蹤那兩個婦人回家,令他倆務必牢記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回來事無巨細地向自己報告。

這時候齊夢麟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便在她身旁歪着頭問:“你打算從那兩個婦人身上入手?”

羅疏點頭承認:“人死一了百了,他們願意為呂萬昌多背一條罪名,無非是為了給家人留條後路。”

“既然是為了給家人留後路,那他們就更不可能承認自己是替人頂罪了。”齊夢麟将心比心,忍不住皺起眉,“這下要翻案可難了。”

他的話合情合理,羅疏沒有反駁,只耐心地等待結果。

傍晚時兩名捕快便各自帶回了消息。其中一人道:“我跟蹤的那位婦人,半路上經過一間熟肉鋪,買了一人份的酒肉,回家後便關門閉戶,寂然無聲。”

另一人道:“我跟蹤的那位婦人,回程時買了些雜合面和蔬菜,回家後也關門閉戶,不過在外面能聽見屋裏有孩童的嬉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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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将話說完,羅疏還未表态,齊夢麟已一拍扇子插話道:“有了有了!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依我看,咱們可以專攻那個獨居的婦人,她丈夫關在牢裏自己還有心情喝酒吃肉,可見心是活的。何況她又沒有子女,老公死後肯定要改嫁,我們從她入手,沒準就能挑唆她丈夫翻供。”

羅疏聽他如此分析,嘴角不禁一翹,點頭贊許道:“齊大人果然足智多謀,你這想法真不錯,但不知大人可否纡尊降貴,略試身手?”

“咦,你要我上?”齊夢麟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道,“難不成你要我犧牲色相?”

羅疏忽然笑得很賊。

齊夢麟望着她的笑容,臉不知不覺漸漸紅起來——關于犧牲色相這檔子事,他本人是樂此不疲啦!只是此刻他還是對眼前人比較有興趣,不過……為她辦案去犧牲一把,好像也不賴?

齊夢麟瞬間大義凜然地說通了自己,于是立刻很認真地問:“那婦人長相如何?”

“你放心,沉魚落雁。”羅疏鄭重其事地保證。

……

這天一早,金氏照舊将門打開,倚在門邊等送水的販子,不想卻迎面撞上了一位英俊的青年。那人手牽一匹肥馬,身穿蜀錦獵裝,在初夏的旭陽下冒了一臉細汗,越發顯得唇紅齒白、面如芙蓉。

金氏打眼瞧見如此标致的郎君,一顆心不由猛跳了兩下,只見那男人此刻也直直望着自己,一雙桃花眼裏含着柔情,笑得極讨人喜歡:“在下途經此地,好像迷了路,天又熱得慌,不知可否向嫂子讨碗水喝?”

那金氏立刻笑起來,大大方方地将他往屋裏讓:“不過是一碗水,有何不可?公子裏面請。”

齊夢麟不禁笑得更歡,趕緊将馬拴在門外,跟着婦人進屋。他一路走一路後悔——虧他昨晚還特意花了大半夜時間溫習《金-瓶-梅》,早知道臨場發揮這麽順,就不看書了,害他回頭還要多洗一條褲子。

那金氏進屋後,給齊夢麟倒了一碗酸梅湯,又将浸在水盆裏的浮瓜沉李一并端上桌,坐在一旁甜甜笑道:“不知道公子怎麽稱呼?”

“在下姓孟,單名一個麟字。”齊夢麟笑着回答,喝了口酸梅湯,涎臉饧眼地望着婦人贊道,“嫂子這甜水,好解渴……”

金氏聽了齊夢麟這句不正經的渾話,紅着臉笑了一聲,卻岔開話問道:“這大熱的天,孟公子還去打獵?”

齊夢麟之前故意拿孟浪的話試探金氏,卻見那金氏非但不發怒,還繼續拿話問自己,便知道她有七八分肯了,立刻笑道:“我打的是夜獵,結果和朋友走散了,天亮才下山。這一路被太陽曬得口幹舌燥,多虧了嫂子肯收留……嫂子家中只有一個人?”

“是呀,我命苦,家中長年累月也沒個人陪伴,只有我一個孤寡鬼。”金氏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絞着手帕,故意露出一臉委屈。

她這一說,齊夢麟心裏便有了九成把握——如果一個婦人懼怕男子糾纏,那就算家裏沒人,也要騙人說家裏有人。這樣坦然承認自己獨居,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了,于是齊夢麟立刻佯裝好奇地問:“我那大哥是出門跑生意的人?”

金氏一聽這話,立刻攥着手帕抹起眼淚,口中啐道:“他若是個跑生意的正經人,就是我上輩子燒香積德了!我說出來孟公子你別害怕,外子是個殺人的劫匪,如今人在縣衙大牢裏,只等秋後問斬了。”

“呀!”齊夢麟立刻兩眼一瞪,裝作一臉驚懼地嚷嚷起來,“嫂子,恕我直言,你這般風流的人品,怎麽會嫁給這樣的惡人?”

“呸,你還當他是三媒六聘娶的我?”金氏聽了齊夢麟的感慨,哭得越發傷心,“我是他搶來的老婆,殘花敗柳之身,有家歸不得,這些年也只能認了,誰叫我命苦?”

齊夢麟便在一旁溫言相慰道:“嫂子別說喪氣的話,想你正當青春,又貌如西施,還怕今後沒人疼你?”

金氏聽了齊夢麟這句話,便把淚收住,斜睨了他一眼慢慢道:“若真應了公子這句話,便是我的造化了。”

這時齊夢麟見時機成熟,便從袖中掏出一錠二兩重的銀子放在桌上,起身與金氏告辭:“時候不早,再坐下去只怕嫂子你不方便,小生這就告辭了。這錠銀子略表寸心,多謝嫂子的酸梅湯。”

“哎,孟公子這是什麽意思?”金氏立刻飛快地拿起銀子,往齊夢麟手裏塞,“不過是一碗酸梅湯,哪值得公子如此重謝?”

“嘻嘻,我這銀子不是為了酸梅湯,而是為了報答嫂子這份恩情。古人一飯千金,我這也是效仿聖賢,”齊夢麟露出一臉痞笑,為了讨便宜先賣個乖,在金氏耳邊悄聲道,“嫂子若是過意不去,倒不妨拿這銀子請請我?”

那金氏立刻又氣又笑地瞪了他一眼,卻把銀子塞進了荷包:“罷了,孟公子既然這麽說,我也少不得辦下一桌好酒好菜請你的。”

她這一答應正中齊夢麟下懷,于是他吊起半邊眉朝金氏飛了一記眼風,壞笑道:“既然如此,今晚我便來讨一杯水酒喝,嫂子可不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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