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這天傍晚,齊夢麟打扮得油頭粉面,準備去赴約。他正在挑簪子的時候,羅疏恰好走進他的廂房,看見他對着鏡子犯難,不由笑道:“這一打扮,真比姑娘還标致了。”

“嘿嘿,花前月下這種事,誰能比我敬業?”齊夢麟将兩支金發簪豎在羅疏眼前,問道,“你怎麽這時候跑來?你瞧哪支好?”

羅疏看了看,挑中了錾刻成竹枝的那枚,回答道:“我去馬廄幫你借了馬,另外,來還你錢。”

說罷她從袖中掏出一錠二兩重的銀子,靜靜放在桌上。

齊夢麟一見這銀子就怒了,挑起眉瞪着她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早上你勾搭金氏的時候,不是給了她二兩銀子嗎?我想,這份錢不該由你出。”羅疏回答。

“哼,這點小錢,還擱不進我眼裏,你趁早拿回去。”齊夢麟看也不看,将羅疏沒選中的那根藍寶石金簪插進發髻,回過頭在鏡子裏對她瞪眼,“本公子若是不高興,十倍錢也不能請動我出馬,你這二兩銀子能算啥?”

“罷了,這次算我欠你的情,”羅疏被他逗笑了,只好收起銀子,卻不忘提醒道,“先說好了,咱們只是逢場作戲,你可別假戲真做啊,不然太缺德了。”

“嘿嘿嘿嘿,”齊夢麟聞言立刻奸笑着回過頭,容光煥發地向羅疏示威,“我和金氏大半夜裏孤男寡女,又在同一個屋檐底下,再來點兒小酒……要真發生點什麽,你也攔不住不是?”

羅疏笑道:“我是正經求你幫忙,勾引金氏只是個幌子,你別太過分。”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惡霸流氓,你只當這種事都是女人吃虧,卻不知真正吃虧的人是我啊!”齊夢麟指着自己,大言不慚地笑道,“我這人呢,行事溫柔體貼,花錢慷慨大方,從來都是又出財、又出色、又出力——你跟了我就知道了。”

羅疏聽他越說越不像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要往屋外走。齊夢麟見狀趕緊望着她的背影喊道:“喂,我晚上出去色誘金氏,你有什麽打算?”

“你只管去吧,與那金氏周旋兩天,便是我出馬的時候了。”羅疏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須臾便消失在廂房外。

齊夢麟撇撇嘴,徑自往身上套了一件荷菊紋的绮羅夏衣,腳蹬雲履,腰間別一把川扇,出門跨上縣衙出借的肥馬,無比潇灑地往金氏家去了。

其實對于男人來說,心懷鬼胎地泡妞終究是件苦差事,齊小衙內自然也不能例外。齊夢麟從小見慣了風花雪月,豈會真去稀罕一個略有姿色的北方賊婆?所以盡管嘴裏說得風光,可實際上用忍辱負重去形容也不為過。

夏日天長,他一路上磨磨蹭蹭,趁着天黑摸進金氏家門時,便看見金氏打扮得妖妖嬈嬈,水蛇一般扭着腰迎上來,塗脂抹粉的臉在夜色中平添了三分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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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夢麟心裏打了個突,趕緊賠着笑扶住她的腰,兩個人你侬我侬地走進屋中,便看見金氏果然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齊夢麟順勢坐上炕桌,在燈下望着金氏笑道:“嫂子費心了。”

“你這愛淘氣的賊囚,都這時候了,還跟我假客氣,”金氏低着頭含羞帶怯道,“我的閨名叫玉貞。”

“真是好名字,”齊夢麟眨眨眼,故意肉麻地喚了金氏一聲,“玉貞……”

金氏甜甜地答應了一聲,倚在齊夢麟懷裏為他斟了一杯酒,微微敞開的衣襟裏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春色,逗得齊夢麟心猿意馬。俗話說“花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果然三杯過後,屋中的氣氛開始活絡起來,只聽金氏柔聲問道:“聽孟公子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齊夢麟便實話實說地回答:“沒錯,我是揚州人。”

“哎,揚州可是個好地方,”金氏與齊夢麟碰了杯,乜斜着媚眼哀怨道,“玉貞我也是識得眉眼高低的人。別的先不說,單看孟公子的穿着打扮,也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玉貞可不敢妄想有這等福分,能被孟公子看上。”

那金氏越是自怨自艾,齊夢麟便越是心知肚明——她這樣說反話,自己就更得說點好聽的了:“玉貞,說句真心話,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漂亮的女人我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你這樣惹人憐惜的女子。”

“真的?”金氏眼睛一亮,兩腮泛着胭脂色的醉意,與齊夢麟耳鬓厮磨地喝了一個交杯酒。

齊夢麟點點頭,拐着金氏香軟的胳膊飲盡杯中酒,把瞎話越說越真:“當然是真的。老天若是長了兩個眼睛,就不該讓一個莽夫來配你,把你活生生地推進火坑裏受苦。像你這樣的佳人,早該碰見我,只可恨造化弄人……”

他話還沒說完,金氏已經摔了酒杯抱住他,哇哇大哭起來。

齊夢麟的心中驀然浮起一絲罪惡感,他剛想推開懷中香膩的嬌軀,卻見金氏已經雙頰緋紅地将臉湊了上來。他慌忙扶住金氏的兩條胳膊,按着她牢牢坐定,一臉嚴肅地強調:“玉貞,我對你是一片真心,所以我要好好珍惜你,等你跟着我回揚州安定下來之後,我們再行那肌膚之親,好不好?”

金氏聞言一怔,随即喜出望外地問道:“你要帶我回揚州?”

“對,等你丈夫死後,你同我回揚州,咱們做一對長長久久的夫妻,”齊夢麟點點頭,從炕上拾起酒杯,斟滿了遞給金氏,“所以今晚咱們只喝酒、不亂性,來來來,幹杯……”

金氏生平第一次撞上齊夢麟這樣的冤家,哪經得起他柔情蜜意的哄騙,于是死心塌地的陪着他喝酒。齊夢麟是酒桌上的老将,不費吹灰之力,便将金氏成功地灌醉。後半夜他斜倚在炕桌邊上,撐着下巴聽大醉的金氏斷斷續續地唱曲:“吃菜要吃白菜頭,嫁郎要嫁大賊頭;睡到半夜鋼刀響,哥穿绫羅妹穿綢……”

這不還是想嫁土匪麽?齊夢麟無語地心想,只好無聊地靠喝酒打發時間。到最後不知不覺間,他自己也醉眼朦胧地失去了意識,直到被屋外的雞叫聲吵醒。

齊夢麟再度睜開眼時,發現金氏正四仰八叉地睡在自己身邊,頓時吓得他一骨碌爬起來往身上摸,确定腰帶沒松才大喘了一口氣,暗自慶幸道:還好沒失身,萬幸萬幸。

不然真成了羅疏眼裏的衣冠禽獸了。

這時金氏也打了個哈欠,伸着懶腰爬下炕,睡眼惺忪地趿着鞋去竈上燒水。她一邊殷勤地伺候齊夢麟漱洗,一邊卻皺眉抱怨道:“差點忘了,我還得蒸些饅頭,給我家那死鬼送去呢。”

經過一夜的鬧騰,齊夢麟的發髻已經松了,于是他拔下頭上的金簪,替金氏簪上,又順手換下她發間的一根銅鎏金簪子,笑嘻嘻地替自己戴上。金氏憑空得了一根寶石金簪,喜不自禁地紅了臉,悄悄瞥了齊夢麟一眼,自此越發認定他是真心地對待自己。

清晨時分,只見金氏悄悄将門張開一條縫,讓齊夢麟一閃身溜了出去。齊夢麟蹑手蹑腳地解開拴馬繩,神色慌張地策馬離去——這一幕情景,真是淋漓盡致地向世人诠釋了什麽叫狗男女。

果然風言風語很快就傳開,街坊鄰居皆知金氏傍上了一位富貴公子,一說起來都是滿臉的嫉妒。

羅疏眼看時機成熟,這一天便換上了一身缟素的孝服,拎了兩只風雞做見面禮,動身前往自己的目的地。她要去找的人不是金氏,而是另一個死囚的妻子。

當她守在一間破落的小院外,看見一位婦人拎着洗衣盆跨出門時,她立刻走上前和和氣氣地問了一聲:“大姐,您是鄭守信的內人吧?”

鄭氏一聽羅疏竟能報出丈夫的大名,臉色頓時警惕起來。她深知丈夫作惡多端,生怕眼前這個穿着孝的婦人來意不善,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他內人,你是什麽人?”

“我是從臨汾縣來的,我是馬天錦的家人。”羅疏望着她緩緩回答,這時有兩個小男孩從鄭氏身後探出了腦袋,圓圓的眼睛緊盯着羅疏手裏的風雞。

鄭氏聽了馬天錦的名字,臉上神色一變,強自鎮定道:“我丈夫如今人在牢裏,秋後就要被殺頭了,你有什麽冤仇就去找他。我們孤兒寡母的,只想過點安生日子。”

“大姐你放心,我不是來為難你的。”這時羅疏又走近了兩步,徑自将風雞遞給鄭氏的孩子,那兩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捧住風雞,一溜煙地跑進了屋,羅疏這才趁着四下無人之際,步步緊逼地追問鄭氏,“大姐,我知道馬天錦不是你丈夫殺的,相信你也知道,對不對?臨汾縣的吳狀元你認識嗎?又或者他不會說自己姓吳,他是個六十多歲瘦瘦的老頭,山羊胡子,嘴裏還鑲着好幾顆銀牙。我只求你告訴我,他有沒有來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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