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後一次機會了,沒做過的都做一遍,試試就試試吧
畢業典禮之後,寒假就要開始了。
甘揚想約丁之童出去旅游,知道她怕冷,計劃往南走,比如去佛羅裏達的薩尼貝爾島,還有大沼澤地國家公園。
但丁之童卻沒讓他如願,一方面是心疼錢,另一方面是嫌累。
她知道寒假裏的康村到處看不見幾個人,學生們不是回家過年,就是出去玩了。就連小鎮上的飯店和酒吧大多都不開門,鮮有幾家堅持營業的也每天早早打烊。難得去吃飯,老板看到個人就會說,快開學吧,沒學生的時候好冷清好無聊啊。
但她這一年過得太辛苦,現在學期已經結束,工作還沒開始,就想有幾天冷清地無聊地呆着,從早到晚地無所事事。
既然她說不去,甘揚也就不去了,改成在伊薩卡低成本徒步游,號稱要把她這三個學期沒去過的地方都去一遍,沒做過的事都做一遍。
第一天,兩人騎自行車去了學校附近的瀑布。
去年的這個時候,伊薩卡也差不多是個空城,讓丁之童感覺好似大雪封山。今年再看着一樣茫茫的雪地,在她眼中卻像新打好的奶油,完美得沒有一絲痕跡,叫人不舍得踩上去。
只是私底下這麽想,不敢說出來,這一層改變其實也是因為甘揚。一個人,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兩個人,就成了桃花源記。但另一方面,她又有點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實在是個挺沒勁的人,只望他別嫌她無趣,至少,不要太快。
宿舍裏已經沒什麽人,宋明媚也搬走了,丁之童本來打算住到十二月底,然後再打包去紐約,這樣正好能無縫銜接地住進公司安排的服務公寓,一點都不浪費。
甘揚暗搓搓想讓她住到他那裏去,沒好意思直說,想了一個很損的招。
西區宿舍到中央校區的路上有一段上坡路,入冬之後就是個大雪坡,常有學生拿着各種材料土制的“雪板”“雪橇”從坡上滑下來。
從瀑布回來經過那裏,他問丁之童有沒有玩兒過?撺掇她也試試。
“拿什麽試啊?”丁之童搖頭,她當然沒幹過這種傻缺的事,光是聽就覺得荒謬。
但甘揚卻是連方案都給她想好了,說:“你宿舍離得近,就拿你的床墊啊。”
最後一次機會了,沒做過的都做一遍,試試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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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丁之童竟然也這麽認為,聽了他的話,由着他把她那張單人床上的舊床墊扛下來,搬到雪坡上。兩個人像深井冰一樣玩了大半個下午,上上下下,樂此不疲,笑得臉都覺得有點酸,還手拉着手在空無一人的路上跑,再一起撲倒冰面上。
等到傍晚把床墊扛回宿舍,才發現上面一大片都濕透了。
“沒關系的,晚上去我那兒睡吧。”甘揚安慰道。
丁之童一眼看破了他,說:“你直接提出來不行嗎?”
甘揚反正不管,忍着笑,把她壁咚在門背後,就等着她點頭。
丁之童總歸輸給他,卻也正中心意,當天晚上就住到他那裏去了。
距離上一次親密接觸已經隔了幾天,丁之童發現自己竟也有些急切,疼痛早抛到腦後,記住的全是滿足和快感。而甘揚大概又去鑽研了一下新知識,一點點脫掉她的衣服,一點點地吻下去,然後給她口了。感覺如此強烈,丁之童幾乎認不出自己發出的聲音,也不再有那種澀澀的痛楚,她甚至主動把腿更分開了一些,好讓他進得更深,想要兩個人更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她從未想到自己會做這麽情色的動作,雖然這本來就應該是一件情色的事情。
釋放之後,同床而眠。性愛是一回事,一起過夜卻又不一樣。甘揚從初中開始就是體育生,每天早上六點強制到校晨練,早睡早起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但丁之童恰恰相反,熬夜這種事對她來說是常規操作,碰上休假,只要沒事她能一直睡下去,争取一天睡回一個月的定量。
甘揚早上起來,洗漱之後發現她還沒醒,又爬回床上着看她睡覺,一會兒側着,一會兒趴着,摸摸她的胳膊,撂開她的頭發,湊近了聞聞她身上的味道,呼吸噴在她臉上,活生生把她弄醒。丁之童一向起床氣重,皺着眉眯着眼睛,卻又被親到沒脾氣。
上午,兩個人開車去Wegmans買菜。從肉蛋生鮮逛到個人護理,甘揚從貨架上拿起一盒36片裝的特洛伊,一邊看盒子背後的說明,一邊品評:“上次買52的有點小,我覺得我得買56的……”
丁之童臉上火燒,只能慶幸他說的是中文,店裏其他人聽不懂。可正這麽想着,就看見一對華人面孔的中年夫婦從他們旁邊走過去,雖然目不斜視,但丁之童還是覺得人家肯定聽見了。
接下去的日子差不多都是這麽度過的。兩人每日早起跑步,上午弄弄暖棚裏的菜,中午一起做飯,下午窩在沙發上讀書,夜裏再一起看個電影。一整天可以不見第三個人,最驚險的事也不過就是喪屍片看得太多,弄得丁之童有點幻視幻聽,不管去哪兒都要開一路的燈。而且,甘揚有時候還會蹑手蹑腳走進來吓她,就等着她尖叫着跳起來,再将她一把摟進懷中。
就這樣耽擱到聖誕節過完,丁之童才回宿舍去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那個時候,宋明媚已經在紐約安頓下來,新居是格林威治那裏分租的一個單間,同住的還有兩個NYU的學生。簽完租約,她打電話過來告訴丁之童一個好消息,說同一套房子裏有個人最近可能要搬走,要是丁之童有興趣,她倆還可以繼續做室友。
地段不錯,同住人知根知底,時間剛好能接上,丁之童有點兒心動,但問了房價,又猶豫了。哪怕只是合租,在曼島還是挺貴的,跟伊薩卡的宿舍完全不能比。
這一年半的生活費結餘不到2K,為期十周的暑期實習扣除開銷存下10K,M行的簽約獎金和安家費總共5K,本來手頭是寬裕的,但她剛給嚴愛華開了一萬刀的支票,銀行賬戶裏只剩下6K多一點。宋明媚那裏的房租是1k5,要是房東要求全年預付,她根本租不起。就算付一押一,再加上申請費,也是轉眼一半沒有了。她本來可是打算住Queen’s的,這個賬,還得算算。
宋明媚簡直受不了她,在電話那頭說:“你知道我這段時間看了多少房子嗎?這裏都是這個價錢,合租一千五起,studio至少兩三千,你拿的也是八萬刀的街薪,至于這麽摳麽?”
丁之童嗯嗯啊啊,說還要想一想。宋明媚也只好叫她盡快,那個房間随時都可能有別人接盤。
她們講着電話,甘揚在旁邊也都聽見了,但只是埋頭幫她打包整理,一直都沒說什麽。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丁之童交還了宿舍的鑰匙,把一大一小兩只旅行箱搬到了甘揚那裏。
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吃了豐盛的一餐,開着電視,等着看時代廣場水晶球降落的儀式。但到了最後倒數的時刻,兩個人早已經滾到床上去了,從2007年一直做到2008,然後心滿意足地沉入夢鄉。
新年的第一天,他們互相送了禮物。
丁之童對這件事很有些心理負擔,因為甘揚曾經說過,他們可是心理測試官方認證過的,他要跟她不約而同。而她實在猜不到他會送什麽,更沒那個把握,能選到一份禮物正好跟他送的東西相配。
她只是在網上給他買了一雙跑步鞋。
那是一個DIY鞋子的網站,名字叫Somnio,那一年的新鮮事物,號稱可以按照攢電腦的方式搭配屬于自己的跑鞋。比如鞋子的主體就分為支撐型、控制型和緩震型三種,還有不同的楔子、鞋墊、插片,适配不同體重、落腳位置、配速、距離和路面環境。簡單地做個排列組合,就知道這些元素可以搭配出将近500種不同的跑鞋,當時市面上任何一個牌子發售的鞋款都遠不及這個數量。剛看到的時候,丁之童覺得還是挺炫酷的,研究了半天,給甘揚“攢”了一雙,下單之後兩周寄到。
2008年的第一天,丁之童送出了那雙鞋。甘揚當場拆開就穿上了,表示很喜歡。
但回贈的禮物卻沒有那麽簡單。
他按照原定計劃,開車幫丁之童搬家,可到了紐約,卻直接帶她去看了上西中央公園旁邊的一套公寓。
客廳,餐廳,兩個卧室,1廚,2.5衛,位置在35層,視野很好,樓下有大堂和停車場,樓裏還有室內游泳池和健身房。
“怎麽樣?”他站在大幅的落地窗前面問,就等着她表揚,身後是擦得特別幹淨的玻璃,玻璃外面是晴朗的冬日特別幹淨的藍天。
丁之童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
而他指着窗外,接着說下去:“你以後住在這裏,出門就可以去公園裏跑步,到中城上班,路上也就十五分鐘。這棟樓的房子特別搶手,兩個卧室的就剩這最後一套了。我在網上看到,馬上打電話讓王怡幫忙驗了房,然後就給經紀轉了租金和保證金……”
丁之童打斷他問:“一個月多少錢啊?”
甘揚不答,只道:“錢都已經交了,反正退不了,你不是正好要在這裏找房子嗎?”
丁之童無奈笑出來,說:“我可沒想過要住中央公園旁邊。”
“那你原來打算住哪兒?”甘揚走過來兩只手圈着她。
丁之童老實回答:“Queen's啊,反正一樣都是坐地鐵去上班,多幾站少幾站而已。”
甘揚一點都不意外,說:“我就知道,所以才趕緊把這件事定下了。投行部本來加班就多,你要是住得遠,每天一來一回在路上還得多花兩個小時,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丁之童沒顧上想那些,又問了一遍:“這裏一個月到底多少錢?”
甘揚還是不答:“都說是禮物了,而且我也要住的,你難道還要跟我AA啊?”
丁之童看着他,不想弄得不愉快,靜下來想了想才道:“我怕是AA也A不起,最多就照我自己原來租房和其他開銷的預算給你。”
甘揚伸手摸了摸她的腦門兒,問:“丁之童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往後躲,盡量像開玩笑似地說:“你要是一點錢都不讓我出,我住在這兒就覺得自己像在賣身。”比如那盒36個的特洛伊,兩個多禮拜已經快用完了……
甘揚便也沒當真,靠上來湊在她耳邊道:“那其實挺刺激的,你不覺得嗎?”
丁之童推了他一把,叫他滾。
他又讨饒,抱着她不松手,說:“那你給我錢,我賣給你,總行了吧?”
“我可沒幾塊錢,你這麽便宜的嗎?”她沒忍住笑出來。
這人幹脆帶着她倒在裸露的床墊上,手腳攤成個大字,說:“讓利特價,而且還免息分期付款,你就說要不要吧?”
丁之童沒有回答,只是側身看着他,伸手撫摸他的臉頰。甘揚也才收了笑,目光漸深,把着她的腰,壓到她身上吻她。陽光無遮無攔地照到兩個人身上,讓她睜不開眼睛,自知吸血鬼習性,以後待在室內恐怕也要擦防曬霜。
但這件事,好像就這麽說定了。
第18章 傳奇的2008年就此開始,但在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普普通通的新的一年。
傳奇的2008年就此開始,但在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普普通通的新的一年。
丁之童和甘揚第一次互贈了禮物,卻沒能實現所謂的不約而同。她買那雙鞋,花了125刀。至于那套公寓的租金,她也跟甘揚打聽過。
甘揚不告訴她,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丁之童含糊作答:“我就想知道。”
甘揚又問:“知道了幹嘛?”
丁之童說:“我就算算。”
“別算了,算什麽呀……”甘揚蒙混過關,根本沒當回事。
後來,丁之童自己查了查同一區域的價錢,再加上申請費和擔保金,算得她頭皮發麻。
甘揚五月份才畢業,工作也沒找好,等于她一個人要在這房子裏住小半年,便宜占大了。雖然說好了按照她原來租房的預算給,但Queen’s老板娘那裏一個樓上的單間才六七百一個月,半地下室只要四百五,而且水電全包。再想想那套上西區的環境,三十五樓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際線,以及門口的中央公園,丁之童怎麽好意思照這個價錢給?勉強算成一千五合租,先付三個月,銀行賬戶裏剩下的錢應該夠她用到第一個月領薪水。就這麽想好了,心裏才有底,準備等正式入住就把支票給甘揚。
元旦假期結束,便是入職培訓。
第一天是HR Orientation,要進公司。
大多數通過校招進來的新人都是美本的學生,要等到九月份才開始培訓。這時候入職的人不算多,基本都是碩博畢業,前臺中臺後臺的都有,圍坐了一張會議桌,聽着HR介紹企業文化和培訓計劃。
丁之童全程點頭,感覺不錯。她知道同一年級的分析師都會被打分,每年實行末位淘汰,要是排在後三分之一,那也不用期待一個比較好的獎金數字了。而她能早半年入職,并且盡快完成培訓,正式開始工作,肯定不會是一件壞事。
Orientation之後,她又被帶去見了新老板一面。
紐約BB行的投行部一般都分成行業組和産品組兩個部分。
顧名思義,行業組按照行業細分,諸如健康醫藥,自然能源,科技媒體通信,金融機構,消費品制造業之類,主要就是面對客戶,做Pitch,拉生意,統籌交易的整個流程。
産品組按照業務種類細分,諸如兼并收購,證券資本市場,債權資本市場,資産重組等等,負責的是交易當中與特定業務相關的具體執行。
然後這兩個組再實行矩陣式管理,每一宗交易都由行業組牽頭,再加上産品組相關業務的人員,集合成一個項目小組,協作進行。比方說一家網絡公司要上市,那就是行業組下面的TMT團隊加上産品組的EMC團隊,要是某藥企要收購競争對手,就是行業組的Healthcare加上産品組的M&A。
而丁之童的新老板就是産品組下面的一個MD。這分配在她的意料之中,因為以她的資質,拉客顯然不是特長,一看就是一塊做人肉計算機和建模工具人的好材料。
但同時也有一點意外,因為她分明記得秦暢是在行業組。
當初拿到offer的時候,她就有點擔心,生怕以後跟着秦暢不好混,可現在又很是矛盾地想,秦暢居然不要她?為什麽?!
那個MD是她在Superday一對一面試當中遇到過的面試官,當時态度有些冷淡,提問也十分寬泛,一看就知道很忙,也不怎麽瞧得上她。她想不出來自己後來究竟哪一點入了人家的法眼,才拿到了offer。也許真的像宋明媚猜測的那樣,她就是個吊車尾的路人甲,人家原本看中了別人,第一選擇棄了坑,好事才落到她頭上。畢竟她也有她的優勢,國際學生,女性,少數族裔,僅從diversity方面考慮,聘用她,一舉三得。
這一天也是一樣,MD本人其實沒跟她說上幾句話,只是照規矩介紹了一下M行的導師制度,告訴她培訓不是全部,入職之後還會安排一個資深同事做她的mentor,帶着她上項目,包括他本人也會一直關注她的融入和成長,加油幹吧年輕人!
丁之童便也保持着職業微笑,點頭敬聽。
隔着一道玻璃牆就是開放式辦公區,此時因為出差或者開會空了大半,坐在位子上的人也都被至少兩塊液晶屏遮掩了面孔。她看不見他們,更猜不到誰會成為她的mentor。
不過也是巧了,等她出了MD的辦公室,跟着HR穿過走廊,旁邊一間會議室裏倒是有張熟面孔,不是別人,正是秦暢。
丁之童對他笑,欠身打了招呼。秦暢也還記得她,回以微笑,又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那種了然卻又帶着些喪的表情,就好像在說:哎呀,你也上了這條船了。
這樣子還真讓她有些安慰,突然感覺此地也沒那麽陌生了。
這一天進行到最後,丁之童領了電腦,門卡,拍了照,臨了還拿到HR給的一張紙,讓她去曼島某某診所做一個檢查。
她仔細看了才反應過來,正式進入M行工作的最後一道關卡居然是毒品測試。
大概因為有些東西代謝時間很短,而且照規矩還得是突擊檢查,所以才臨時通知。嗎啡、冰毒、大麻,可卡因……,林林總總十幾張試紙,五分鐘之後判讀結果,她是幹淨的。
丁之童這人從小遵紀守法,做過的最大的壞事大概就是寝室十一點關門之後翻牆爬窗,此時忽然有種見了大世面的感覺,不确定這是華爾街由來已久的慣例,還是接連出了幾樁醜聞之後才開始的。
離開診所,她發消息問宋明媚,G行那邊有沒有同樣的操作。
宋明媚當即回複:你才知道啊?總之你不要以為這種事情離你很遠,自己當心點!
丁之童謹記,自覺好似書穿進了《華爾街之狼》。
Orientation之後,便開始上大課,地點是在下城華爾街上的一個培訓機構裏。
上西的公寓還只有簡單家具,甘揚正趁着寒假的最後幾天,往裏面添置東西,而M行提供的服務公寓就在下城,離培訓的地方很近。
于是,丁之童把大部分行李留在上西,只帶了些替換衣服和日用品,先住到下城去了。甘揚自然得跟着她,晚上也睡在她那裏。
那個服務公寓就是典型的給打工人睡個覺洗個澡收拾一下自己的地方,丁之童覺得條件不錯,拎包入住,廚衛獨用,樓下還有跑步機和公共洗衣房。
但在甘揚眼中,沒天沒地沒陽臺,廚房就是一個水池加電磁竈,衛生間小得轉不開身,而且整個房間只有一扇小窗,往下看是小巷子裏的垃圾桶,往上是後面那棟樓排水系統的通風管道。要是不想聞味道,基本就是不能開的。
丁之童充分意識到了兩人的觀感不一樣,當然也知道是為什麽,莫名想起幾句不太相幹的名言,比如《雙城記》:這是一個最好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還有《北京人在紐約》:如果你愛一個人,送他去紐約,如果你恨一個人,也送他的去紐約。
這個拜金之都就是這樣,好或者壞,都在這裏,天堂和地獄,也都能找到。至于等着你的究竟是哪一種,就看你銀行賬戶裏有多少錢了。
白天,丁之童去上課,甘揚出去買東西,築巢般地往上西的房子裏拖——兩個人用的餐具,兩個人睡的枕頭,兩個人蓋的被子。
晚上,她放了學,甘揚也跟着她,暫時将就在那個小屋子裏。
丁之童本科就是金融出身,考證考了個遍,實習也是在大行,關于三張表之間的勾稽關系,怎麽準備數據庫,怎麽做估值模型,怎麽寫各種材料,pitch,teaser,dd,spa,management presentation,都已經知道一個大概。內容對她來說不算太難,但還是十分上心。紐約、倫敦、東京、香港的新人都在此地培訓,百多人的大班,放眼望去都是名校出來的學生。而且每門課都有考試,她自知最過硬的就是應試能力,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分數,更不敢放松了。
吃過飯,她坐在桌邊對着電腦。洗漱完畢窩在床上,她還是對着電腦。
甘揚跟她說話,她只嗯嗯啊啊地應一聲。他勾着食指輕輕彈一下她吊帶衫的肩帶,她目不轉睛看着屏幕說:“你等等……”
甘揚只好躺在旁邊按了一圈電視,去樓下跑步機上跑了會兒,回來沖了澡,又按了一圈電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弄完了關機。
丁之童也知道自己冷落了他,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放下電腦去刷牙,一邊刷一邊說:“我馬上就好。”
這人卻傲嬌起來了,側身躺在床上,手支着腦袋看着她問:“你急什麽呀?”
丁之童見他這樣,存心道:“明天還要早起,我就想早點睡呀。”
甘揚果然賭氣,又翻身過去背對着她,說:“嗯,今天吃得有點多,沒什麽想法了,早點睡吧。”
丁之童聽得要笑,說:“是啊,你怎麽吃那麽多呢?”
他答:“運動員胃口都大。”
她切一聲:“你算哪門子運動員?”
“我初中裏也是田徑校隊的。”他不服。
結果到了美國,被人家輕松套一整圈的那種嗎?這種話就太傷華裔男子的自尊了,丁之童到底還是沒提,只是道:“聽說運動員退役了都會變胖,就是因為不訓練了,吃得還是那麽多。”
甘揚趕緊說:“所以我每天都跑步啊。”
丁之童不跟他争了,漱了口,放下牙刷和杯子,回到卧室裏,爬上床,把他掰過來對着自己,很鄭重地看着他說:“甘揚,有件事,你得向我保證。”
“什麽?”甘揚問,見她這樣倒有點摸不清她的路數。
她伸出手隔着他身上的T恤從他胸肌摸到腹肌,說:“你一定一定要一直跑下去。”
“為什麽?”他按住她的手,也很認真地看着她。
丁之童這才慢慢地笑出來,說:“因為我喜歡的是你美好的肉體,你要是胖了,我會很失望的。”
甘揚無語,怔了怔才一下子反制,把她按到床上,居高臨下魅邪狂狷地問:“你本來不是說喜歡我的錢麽?現在怎麽喜歡肉體了?”
丁之童一邊笑一邊躲,說:“誰讓你這麽努力呢……”
她往被子底下鑽,甘揚又把她拖出來,忍了好久似地脫掉自己身上的棉T,又拉掉她的吊帶衫。床邊的閱讀燈暈出柔和的光線,他們看到彼此,也看到對方眼睛裏映着的自己。兩個人都不笑了,她不自覺地纏繞上去,而他也俯身靠近,一只手撫摸着她的身體,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她特別喜歡這個動作,因為當他吻着她,在她體內挺動的同時,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怦然地跳動着。全部的感官似乎只剩下這唯一的作用,她幾乎想哭,甚至有脫口而出的沖動,她想告訴他,她喜歡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錢,或者肉體。但所謂“人”又是什麽呢?一個人本身就包括了他擁有的全部物質,金錢,以及肉體。所以,她那麽說,似乎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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