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就是沒經歷過的人的反應,歸功于宇宙神秘法則

,就待在餐廳裏他看得到的地方。

那時,天已經黑下來。房子裏亮起燈,竈臺上傳來烹饪的聲音,以及黃油化開之後散發出的香氣——很像一個家的樣子。住慣了宿舍的丁之童竟然有些想哭,只好背身過去看着窗外蓋着白雪的院子,一直等到大師傅叫她吃飯。

晚餐不過三道菜,看起來卻很豐盛。他煎了牛T骨,做了個烤時蔬,還有一個她最初以為是黑暗料理,後來卻一連吃掉好幾塊的鳟魚西蘭花蛋糕。

兩人一邊吃一邊看有線電視放的《驚變28天》,然後又發現了一個共同點。丁之童日常排遣壓力的方式之一就是刷各種B級片,甘揚居然也是!《活死人黎明》、《群屍玩過界》、《僵屍肖恩》、《生化危機》他如數家珍,屏幕上喪屍吃人,他吃牛排,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三道菜一掃而光,肚子圓鼓鼓地倒在沙發上。

丁之童埋怨:“剛才那五公裏都白跑了。”

甘揚卻突然驢唇不對馬嘴地說:“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什麽事?”丁之童一怔。

“我給你起那個外號是不對的,”他一本正經地開口,然後又慢慢笑出來,“你……長得……比我本來想象得好。”

她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跟着紅起來。

“……不過你這麽輕的體重能長成這樣,”這人還在往下說,兩只手又比出那兩個G杯罩的球型,“說明肌肉和骨量比标準低太多了,加強鍛煉的同時,一定要注意營養,多吃紅肉,別老看着秤上那幾斤幾兩,沒事就上我這兒來吃飯,記住沒有?”

丁之童給他氣死了,伸手過去掐他。不料這人兩只腳踩在沙發上,向後下腰,兩手撐着地面,整個人一下就翻到沙發後面去了。丁之童沒見過這操作,腦中又出現那個詞——蹿天猴子,可不知哪根筋搭住了,她居然也跨過沙發去追,結果被他一把摟住按在地毯上,掙紮不脫。

電影放完,不到九點。丁之童看了看時間,說她要回去了。甘揚留她再待一會兒,但她不想讓宋明媚問東問西的,還是堅持要走。

甘揚說:“你們女生還聊這些啊?”

“你們男生出去約會回來不聊嗎?”她反問。

他笑起來,搖搖頭,答:“我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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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之童看着他,又覺得他很可愛。

第15章 她不得不承認,在這段關系開始的最初,她就不曾做過長久的打算,甚至有小小的結束它的故意。

那天夜裏,丁之童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又回到甘揚住的地方,跟他一起躺在那間房間的地板上。在夢中,時間的流逝失去了實感。有時,是他支着手肘笑看着她。有時,又是兩人交疊着親吻。而做夢的她就像個旁觀者似的,隔着一段距離看着夢中人的動作,以及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天空慢慢變成深藍色,天邊飛着的粉橙色的晚霞越來越黯淡。

明明什麽都沒發生,但那種感覺卻難以名狀,以至于早晨醒來之後,她懵然地在床上躺了許久,難得賴床,任由手機鬧鐘響了兩遍。

日歷已經翻到十二月了,這将是她在康村的最後一個月,所有的課程、考試和論文答辯都已經結束。

冬季的畢業典禮就安排在聖誕節假期之前,到時候戴了方帽,領了證書,她就要收拾行裝離開這裏了。

接下去放假的半個月剛好用來搬家。元旦之後便是M行為期十周的脫産培訓,她可以住在公司提供的服務公寓裏,并且利用這段時間在紐約找房子。

再然後,她的淘金生涯就正式開始了。

所有這些都是清晰既定的安排,她已經在腦中演繹過許多遍。唯有甘揚,是橫生出來的枝節。

像是下了決心,她去買了一盒三片裝的特洛伊戰神,放在書包裏以備不時之需,然後故作潇灑地對自己說:丁之童,你就把這當成你的畢業禮物。如果發生,是美好的回憶。到了結束的時候,也不要太難過。

幾年之後,她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師,曾經說起過自己當時的想法。

治療師見多不怪,答:的确有些人會這樣,當他們因為一件可能發生的事情焦慮,就會索性促使它的發生。

所以這是正常的行為?丁之童問。

但治療師不做正不正常的判斷,只是說:這是強迫症的一種表現。

又過了一天,丁之童還是跟着甘揚去跑步,享受着心跳的狂飙,呼吸的迫切,肌肉的酸痛,寒冷中加倍産生的內啡肽,以及事後瑜伽墊上兩個人汗意涔涔的拉伸。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個程序變得更加暧昧。

甘揚握着她的腳踝,把她一條腿折起來壓在胸上,然後整個人貼上來。室內暖氣開得很足,剛跑完五公裏,兩人身上都是汗,黏黏地膩在一起。

丁之童有點喘不上氣,懷疑這究竟還是不是拉伸,一邊被虐一邊玩笑開得過火,說:“要是在gym,你這得算性騷擾吧?!”

“這又不是在gym……”他嘴唇離得她很近很近,眼神幽深,像是在琢磨着一個合适的角度印下一個吻。

她這才意識到這人一定也已經做好準備了。

明明是計劃中的事,臉上卻好像着了火,心跳又急又猛,以至于血管搏動的聲音就像是在耳邊轟鳴而過的快車。

幾年後的那個治療師大概是對的,她當時就是豁出去了,所以才會先動手扒他的衣服。而對面投桃報李,也脫了她的T恤。皮膚暴露在室內的空氣裏,不冷,卻忍不住微微戰栗,氣氛緊張得像要開打。她這才傻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只好在他準備解她的運動Bra的時候一把推開他,又假裝老練地開口跟他商量:“咱們先洗個澡行不行?”

非常合理的要求,甘揚卻看出了她虛張聲勢,存心做壞抱住她不放,還趴在她身上笑,笑得雙肩聳動。她被他壓得透不過氣,伸手在他背上打了兩下,問你是急哭了嗎?他說是啊是啊,這才爬起來,一把抱了她進浴室。

第一次裸裎相見,她起初簡直不敢看,但真的看了又覺得移不開眼睛。練過八人單槳賽艇的果然都有一副好看的肉體,連那裏都很好看。結果反倒是他被她看得臉紅起來,開了頭頂的大花灑,讓水汽蒸騰了整個空間。他們像是在熱帶的大雨中擁吻,用手和嘴唇探索着熟悉着對面的身體,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又都在渴求對方的撫觸,借着浴液的潤滑,所到之處,引火燒身。

等擦幹身體到了床上,他還是有點緊張,第一個套居然戴反了,還笨手笨腳地給弄壞了,又急急忙忙地拆了第二個。

她裹着浴巾,兩只手撐着下巴看着他,說:“要不我幫你吧。”

“別,”他岔開腿低頭對付着自己,憑着男孩子最後一絲尊嚴不讓她插手,“就好了,馬上。”

她又覺得這人還真有點傻。

傻得可愛。

但真的開始之後,一切就都不同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是在假裝經驗豐富,而他也差不多。兩個人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只是憑着本能和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小知識繼續着。親密的感覺很好,吻,撫摸,摩擦,哪怕毫無章法,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更進一步。但真的進入卻完全不是想象中那麽回事,讓她瞬時渾身繃緊,後背一層冷汗。疼,而且也沒多久。不過,當兩人十指相扣,當她看着他喉結滑動,他看着她蹙眉忍耐又沉醉的樣子,只覺心都快化了。心理上的快感就這樣層層疊疊地累積起來,直到最後剎那的漫溢。

不知什麽時候天已經黑下來,房間裏沒有開燈。兩個人躺着抱了一會兒,丁之童看着眼前這間卧室,不過分整潔,以至于像個變态,也不邋遢,讓人不敢細看。一切都剛剛好。夢裏的那種感覺又來了,讓她沉迷,也叫她害怕。

直到背後那位把她扒拉過去,看着她問:“你……覺得怎麽樣?”

丁之童不答,把問題還給他:“你覺得呢?”

“嗯……”甘揚思考,“跟本來想得不太一樣……”

“你覺得不好?”

“你覺得好嗎?……我是怕你覺得不好。”

“你是不是第一次?”她終于問出來。

他點頭。

問題是她提的,得到回答卻有點不相信。雖然沒有明确聊過,但聽他的措辭應該有過女朋友。

甘揚卻不介意,挺自然地說自己的确有過1.5個女朋友。

1.5?丁之童翻身過去趴在枕頭上,讓他詳細說說。

甘揚還真說了,其中一個是他高中裏的同學,也是中國來的小留學生,跟他一樣獨自在異國他鄉寄宿,身邊沒有家長陪讀。兩個人都很孤單,十一年級就在一起了。

“你們可是在美國啊,自由,民主,開放,為什麽不試試啊?”丁之童不理解。

“那時候不是小嘛,你別覺得男的不會害怕,”他铮铮有詞地解釋,“而且那可是Junior year啊!美高裏最辛苦的一年!英語不是母語,AP美國歷史和英語文學都快把我虐死了,再加上課外實踐和SAT,沒有綠卡,家裏也沒校友,亞裔的标準化分數要求比別人高,錄取率又低了不少……”

就這樣成功地從談前女友變成了訴苦大會。

“原來你也有這樣的階段啊?”丁之童聽得笑起來,“那後來呢?”

“後來上了大學,不在一個地方,freshmen year分的手。”甘揚回答。

“她在哪裏讀書?”丁之童又問。

“去加州了,現在偶爾會在facebook上互相點個贊。”甘揚答得很平和,也很簡略。就像他說過的那樣,感情的事,他不跟第三個人聊。

她很客觀地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品質,但還是繼續往下問:“還有那0.5個是怎麽回事?”

甘揚老實交代:“Sophomore year交往過的一個美國女生,大概兩三個月就斷了。”

“怎麽分的啊?”

“她朋友問她為什麽跟我約會,她說是因為很好奇,沒有跟Asian做過,所以想知道怎麽樣。我聽說之後覺得很沒意思,就分手了。”

“啊~?”丁之童喊出來。

甘揚以為她為他抱不平,剛想說:就是啊,你說是不是很racist?很過分?

不料丁之童卻是另一種擔心:“那你沒跟她做,她跟她那幫朋友會怎麽想?”

甘揚聽出她損他,還是不大在乎,兩只手枕在腦後,自嘲說:“大概就是給中國男人丢臉了吧。”

丁之童跟着笑,可卻又聽見他說:“我不想證明什麽,如果不是很喜歡,感覺沒到那個地步,為了做而做,也沒什麽意思。”

心裏重重的一頓,她也是這麽想的。但他們之間的感覺算到了那個地步嗎?其實也就只是好感和欲望吧。

甘揚沒讓她再想下去,把同樣的問題給了她:“那你呢?”

丁之童看着他真誠而期待的眼神,老實回答:“我跟你一樣。”

然後就眼見着這人靜靜笑起來,躺下去不說話了。

“你幹嘛笑?”丁之童問。

他答:“就還挺開心的,你不會介意吧?”

她搖搖頭,繼續誠實地說:“我也挺開心的。”

他把她翻過去對着自己,看着她笑起來,又再抱緊,心滿意足的樣子。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丁之童對甘揚說了那個仙人球的故事。

那時,她和前男友都剛剛升上大四,正在申請學校。她看到家樂福有賣盆栽的常青藤,标價才五塊錢,看起來可以擺上好久,而且還有美好的寓意,就買了一盆當作禮物送了出去。而作為回禮,前男友送了她一個仙人球,大概也就幾塊錢,目測更加耐久。

送禮物之前,他們都不知道對方買了什麽,所以這是兩個財迷之間的心有靈犀。但她實在是不太喜歡那個仙人球,最後也是因為太久沒有澆水,仙人球渴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說,就像不該在床上問起他的前女友一樣。

因為宋明媚曾經跟她讨論過這個問題:“你知道什麽時候最适合提起前任嗎?”

她聽得出這是個設問句,很配合地請教:“什麽時候?”

“永遠別提。”宋明媚公布标準答案。

而她,居然在兩人發生實質性關系之後的當天就主動進入了這個送命的話題。

其實,早在甘揚給她看自己種的西紅柿和小青菜的時候,她就已經想說了。

後來過了很久,丁之童再次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是不過腦子的一時多嘴,而是或多或少地有一點故意的成分。

她一直覺得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是沒有愛的,他們既不值得被愛,也吝啬地不願意去愛別人。就像那顆被她養死的仙人球,看起來好似一根軟掉的那啥,成為上一段戀情給她留下的最後的印象。此處并沒有責怪前任的意思,因為她有自知之明,她自己也是那樣一個摳摳縮縮的人。但甘揚不是,兩人熟悉之後,她越來越發現他身上有很多值得被愛的特質,而且也一點不吝惜于付出。她相信他跟誰在一起都會過得很好。而她,只是一時走運,恰好在這個時候遇上了他而已。

Sabotage,及物動詞,蓄意破壞。

Jeopardize,及物動詞,使之處于危險的境地。

每每想起當時,她腦中總會出現這兩個考GRE之前背過的單詞。她不得不承認,在這段關系開始的最初,她就不曾做過長久的打算,甚至有小小的結束它的故意。

但甘揚當時的反應卻和所有的理論都不一樣。在她突然提起前任,并且說自己送出了一盆常青藤之後,他只是問:“然後呢?”

丁之童說:“然後,他送給我一個仙人球。”

“是不約而同地嗎?”甘揚又問。

“什麽?”她不懂他什麽意思。

甘揚說:“你跟他是不是不約而同地選了盆栽做禮物?”

丁之童還是沒能跟上他的思路。

甘揚解釋:“我跟你才是一個類型的呀,心理測試都做兩遍了。”緊接着又說,“新年你別告訴我你會買什麽,我要跟你不約而同。”

結果就是這麽給他帶跑了,并沒有出現那種掃興的場面,比如刨根問底,比較究竟誰更好,或者追問到底怎麽分的手,現在還有沒有來往什麽的。

但除此之外,她還是發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又一個共同點,都是因為異地跟前任分的手。她相信這也與性格有關,他們都不是那種可以耐受異地戀的類型。她忍不住又一次地想,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而他明年才畢業,之後有什麽打算,他們從沒談過。

第16章 丁之童也對馮晟報以尴尬的一笑,兩人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十二月中旬,康村舉行了冬季畢業典禮。

丁之童跟甘揚商量,讓他那天別去看她戴方帽領畢業證書,儀式完了之後也別找她。

甘揚聽她這麽說,當時就是一怔,許久才反應過來她居然是認真的。

“為什麽?”他很嚴肅地跟她要一個理由。

丁之童坦白告訴他,因為她媽媽會來。

前一陣,她把畢業典禮的日子分別告訴了父母。

丁言明千裏迢迢,只回了封郵件以示祝賀,并叮囑她到時候一定多拍幾張照片給他發回去,猜也猜得到是打算去同事朋友那裏炫耀一下。

而嚴愛華距離她五個小時車程,平常就是打打電話,但這一次卻是立刻就說要來參加。

丁之童調侃地想,《圍城》裏的方鴻漸之所以去買克萊登大學的文憑,就是因為他的父親是科舉中人,要看報條,丈人是商人,要看契據。在她讀書這件事上,母親也是花了大代價的,自然一定要來出席她的畢業典禮,眼見為實。

但甘揚還是沒明白,為什麽她母親來了,他就不能去?

丁之童不太想跟他說她家裏的事情,只給了個泛泛的理由,普天下所有母親都會犯的錯:“要是讓她看見你,信不信她立刻就查你全家的戶口?”

她是玩笑的語氣,甘揚起初也毫不在乎,說:“那就查啊。”脫口而出之後,才想到自己家的确有經不起查的地方。

丁之童找不到別的理由,但甘揚也沒話了,順勢接受了她的安排。

調侃歸調侃,到了畢業典禮那天,當丁之童在宿舍樓下看到母親那輛開了好多年的銀灰色本田車,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暖意的。嚴愛華是1992年出的國,丁之童當時剛上小學一年級,也就是說,母親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她學校裏的活動,直到這最後一場畢業典禮,總算趕上了。

儀式在禮堂裏舉行,冬天離校的大多是碩士和博士,人數只有幾百,不像每年五月那場幾千個人坐在操場上,但也是一片黑帽黑袍,肩上披着代表學院的各色绶帶,嗚嗚泱泱。再加上來觀禮的父母親友,還是挺熱鬧的。

英語裏管這mencement,除了畢業典禮,還有開始、發端的意思。校長、教授和學生代表一一上臺發言,一個個說着未來,說十年後二十年後會怎樣怎樣,叫丁之童這麽個冷感的人一邊覺得好假,一邊熱淚盈眶。

宋明媚也選上了valedictorian,在臺上演講。她家裏沒人到場,卞傑明倒是來了,坐在下面親友席位上,揚着頭很是欣賞地看着她。

冬季的畢業生遠比夏天人少,沒等多久就念完了名字,發完了畢業證書。丁之童看到馮晟就在她前面,沒隔着幾個人,但他一直沒回頭,也沒跟她說話。

自從那次她拿到offer一起吃飯之後,她跟馮晟之間就幾乎沒有任何聯系了。丁之童猜想,馮晟大概也聽說了她和甘揚的事,甚至很可能是在他做出留紐約的決定之後才聽說的。這種想法更加讓她如坐針氈。

有情有義地說,他們倆是同一所大學出來的校友,從申請學校開始一直到畢業找工作。現實一點來看,M行和L行都是BB大行,且都在曼島中城,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多麽天時地利的人際關系網,就為了這麽點事再也不說話了?既沒必要,也不值得。

她打算等儀式結束之後找機會跟馮晟談談,但也不知是因為現場人多,還是人家存心躲着她,一個轉身就走散了。

倒是宋明媚過來找她合影,卞總給她們當攝影師。

丁之童對卞總久聞大名,這一回總算見了本尊。只見這人年紀三十五歲上下,長相端正,中等身材,鍛煉得當,微微曬黑的皮膚是他融入當地主流社會的象征,襯衫和西裝通體熨貼,衣随身動,就像是長在他身上一樣,顯然都是bespoke的貴價貨。同樣也是九十年代初出的國,但一看就知道跟嚴愛華那種不能同日而語。

幾張照片拍完,宋明媚替他們介紹。丁之童稱呼“卞先生”,卞總倒是一點架子都沒有,看着她笑,說:“你叫我Ben就可以了。”

儀式散了之後,丁之童還了帽子和衣服,陪着嚴愛華在學校裏四處轉了轉,又在Cornell Store買了幾樣紀念品,然後去餐廳吃飯。

嚴愛華玩得挺盡興,相機上拍了不少照片和視頻,對剛才看見的卞傑明也是印象深刻,一邊吃飯一邊還在問丁之童:“你那個同學的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呀?”

丁之童其實也不太清楚宋明媚那些排着號碼的追求者究竟能不能算男朋友,只說:“好像開了家公司,金融方面的,生意做得挺大。”

嚴愛華一聽,更加豔羨,又開始問宋明媚的情況,幾歲,哪裏人,父母是幹什麽的。丁之童含糊作答,聽得出母親的言下之意——人家雖然長得比你漂亮一點,家庭背景也比你好一點,但其他方面你們倆差不多,都是女的,年輕未婚,名校畢業,你也應該按照卞總那個标準找個男朋友,最多稍微降低一點點。

丁之童怕的就是這個,暗自慶幸沒讓甘揚跟母親見面。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又看到了馮晟。

馮晟是陪着父母一起進來的。也是巧,學校裏這麽多餐廳,他跟她選了同一個。但也不算太意外,他們從前總在一起吃飯,最常來的就是這裏。兩人遠遠打了照面,都是微微一怔。

倒是嚴愛華循着女兒視線看過去,先開了口,說:“那個……是跟你一起從上海來的同學吧?”

丁之童剛來那會兒,嚴愛華在機場見過馮晟一面,大約印象不錯,又是導游的好記性,直到現在還沒忘。

本來還在想,要是再見,怎麽開口才不尴尬,卻沒想到問題這麽容易就被解決了。

還沒等她說什麽,嚴愛華已經朝那邊笑起來,而且還舉起一只手揮了揮。馮晟的父母不明就裏,自動推定是兒子的熟人,也帶着笑走過來。馮晟不能裝沒看見,先朝丁之童點了點頭。丁之童便也站起來招呼,說:“人挺多的,一起坐吧。”

就這樣,兩家五個人坐了一桌。丁之童幫着馮晟去給他父母買了餐食,等到他們端着餐盤回來,剩下三個中年人已經談得挺熱鬧。都是上海人,說着滬語,頗有點他鄉遇故知的味道。

那一年,個人赴美旅行簽證還沒放開,馮晟的父母報了個十日旅行團,從西海岸一路走馬觀花過來,最後兩天在紐約,私下跟領隊講好了脫團,到這裏來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

此處還要加上一句解釋:“叫是我們兩個都是上海人,而且還都是國有銀行的工作,導游知道肯定不會出事,所以才同意了。”

只是一場儀式,為什麽這麽重視呢?是因為他們家四九年前出過好多常青藤校友,後來時代原因産生斷層,差不多過了六十年,總算又出了一個。

嚴愛華自然聽得懂這番話裏暗示的背景,也不甘人後,說自己旅美多年,如今在紐約經營一個旅行社,家住大頸,生怕人家不知道大頸是什麽地方,還要補充:“就是Great Neck,在長島最西面,看得到海的。”

馮晟的爸爸對這個也有些了解,說:“長島是富人區,那裏房子很貴吧?”

“還好還好,”嚴愛華自謙,“算單價也不比上海貴多少,就是面積大,一般都是獨棟別墅,最小的也占一畝地。但是真的值得買,那裏是美國最好的學區之一。以後有了小孩,不用千軍萬馬也能上藤校了。”

“對的,”馮晟媽媽附和,“我就一直跟小晟講,畢業之後房子也可以看起來了,肯定是留在美國好咯,只要是名校出來,又有能力的,誰會回去啊?”

聊到此處,話題又轉向丁之童和馮晟的工作,結果發現實力相當,兩人都進了華爾街上的大投行,談話于是更加熱絡。雙方父母都關照自家孩子以後一定要多聯系,人在他鄉,互相照應。

馮晟聽到他爸媽說的話,輕輕嘆了口氣,抱歉地看了看丁之童。嚴愛華發言之後,丁之童也對馮晟報以尴尬的一笑。兩人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就這樣邊吃邊聊,一頓簡餐磨蹭了許久。

直到眼看時間不早了,嚴愛華還要開車趕回紐約,這才道了別,急匆匆地去停車場。丁之童知道她肯定是瞞着丈夫出來的,也不好留她,只叫她路上別着急,開車一定要小心。

臨別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丁之童又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書,抽出書裏夾的一張支票遞過去。

嚴愛華起初不知道是什麽,接過來捏在手裏,看了看上面的數字,有些驚訝。

“你給的生活費沒用完,暑期實習又存了點錢,還有前兩天,M行的簽約獎金和搬家費也都到賬了。”丁之童解釋,意思反正就是她不缺錢。

“童童……你……其實不用這麽着急的……”嚴愛華也答得挺輕松,只是有些語無倫次。

雖然天已經黑下來了,停車場上燈光幽暗,但丁之童還是可以在母親臉上分辨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她發現,這讓她感覺很好。

拜金羅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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