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圖你的錢,你圖我的人?
約好的一個小時已經到了,結果等于什麽都沒談。
丁之童心裏罵人,但面子上還是分毫未變。她俯身湊近甘揚,輕聲地問:“你住哪裏啊?”
襯衣領口的扣子解開兩粒,正好看見鎖骨,沒有戴首飾,只隐約聞到一絲香氣,被15攝氏度的室溫烘托得清新冷冽。
“四季……”甘揚的心也是一蕩,聲音像是噎在喉嚨裏。
“行啊,”丁之童保持着那個姿勢,看着他點了點頭,“晚上一起吃飯。”
然後便起身開了會議室的門,打電話叫李佳昕送客。
李佳昕陪着甘揚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她正站在玻璃牆前面,手上拿着白板擦,最後對他說:“等一下發邀請給你,晚上再見。”說完就把牆上從2008到2010年的每一個字都擦得幹幹淨淨。
甘揚看着她的背影,只好自己笑自己。他從來不覺得這會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說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李佳昕照規矩陪着訪客搭電梯到底樓大堂出門禁閘機,再回到辦公室,便興沖沖地盯着丁之童問:“剛才談得怎麽樣?”
“沒談完,晚上繼續。”丁之童答得簡略,不再展開。
“晚餐嗎?我去定地方?”李佳昕跟她請示。
丁之童說:“就我跟甘總兩個人,你不用去了。”
人家大概又會覺得怪異,但她一句都不想解釋,從前也不是沒被閑話過靠潛規則做deal,更何況是這一次。
從傍晚到日落,丁之童一直對着電腦工作。桌面上還留着剛才開會時做的筆記,起初不敢再看,後來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她避無可避,這才打開那份備忘錄,只見裏面盡是零碎的詞句、年份和數字,讀着讀着好像又看到甘揚在她面前一邊寫一邊講着。
她試圖僅僅從促成交易的角度去解讀,但忍不住還是會去想,那之後他又做過些什麽?過得怎麽樣?心思又飄到別處去了。
那天晚上,他們約在IFC三樓的一家餐廳裏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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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此地生意很好,但這一陣游客少,再加上不是周末夜,連向來滿座的露臺也只坐了零星的幾桌,店堂裏根本沒人。
丁之童存心選了個僻靜的位子,點了菜,還要了一瓶葡萄酒。室外的氣溫并不高,但夜風吹來維港的水汽,體感比室內潮濕了許多。甘揚脫了西裝,領帶也解了,襯衣松開一粒紐扣,看起來比方才在會議室閑适許多。
丁之童身上只剩一件真絲襯衣,伸手過去替他倒酒,說:“你下午對我說的,我已經考慮過了。”
桌上只有一盞小燈,照亮近在咫尺的一隅。此情此景,再加上這樣的措辭,甘揚猜不到她要說什麽,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等着下文。
丁之童往下說:“李佳昕跟我說過,反對訓練盒子做下一輪融資的那位二股東是因為在A股IPO上吃過虧,所以才會排斥這些資本市場的操作。現在,我總算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什麽意思啊?”甘揚看着她問。
“企業明明還差着那麽一口氣,但為了達到融資協議裏制定的目标,只能擴展品類,增加産量,甩賣庫存,沒有精力去好好地做生意,搞好供應鏈和內部管理。等到了協議中約定的期限,要是目标沒能達成,連骨頭都不剩了。”丁之童就事論事,僅她入行的這幾年間,如此這般起了高樓,又眼見着坍塌,被資本棄之如敝履的,早就不止一家兩家了。
甘揚無奈笑起來,知道她還是不談私事的态度。
但丁之童卻換了話題,說:“你上次問我,分開之後過得怎麽樣,現在還想知道嗎?”
不遠處有人正放着冷焰火慶祝生日,一時間白光閃爍,連同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捉摸不定。
甘揚看着她說:“我回去之後反省過了,這種事只能從自己做起,不能強求別人。等你什麽時候想說,再告訴我吧。”
丁之童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心裏像是滑動了一下。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但嘴上還是照着事先想好的說出來:“既然你今天告訴我了,那我也來說說我自己吧。”
甘揚聽着。
“08年下半年吧,情況真的就很差了,”她從他剛離開那個時候說起,語氣卻很輕松,像是在講故事,“從前,同一屆的分析師最多也就淘汰打分靠後的三分之一。但那兩年不一樣,就算是年初剛剛升了職、拿了優秀獎的人也可能被辭退。後勤部門忙都忙死了,每天回收手機、黑莓、筆記本電腦、還有門禁卡,交易樓層扔出來的彭博機鍵盤在門口都堆成小山了,辦公室裏一個個工位就那麽空在那裏,工作沒有交接,就是剩下的人直接頂上,連擔心的時間都沒有……”
“你那個時候排在第幾?”甘揚打斷她問。
她啜飲一口酒,說:“我拿了最高分,排在第一。”
“兩年都是嗎?”甘揚又問。
她點頭。那兩年她其實過得很不好,但說到工作,又有些得意,只等着聽他的反應。
甘揚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丁之童突然想,如果對面坐的是Wilson,這個時候一定會對她說:Tammy你太棒了!但甘揚不會,他只是看着她,用那種有點驕傲,又有點心疼的眼神。
心髒滑動的感覺又來了,漏跳了一拍似的。丁之童避開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維港的夜景,玩笑說:“第一年拿高分,我還疑心是因為JV那件事,上面存心籠絡我。等到第二年又拿了第一,才覺得自己還挺可以的。”
甘揚說不出話。他早就知道沒有人能随随便便地走到今天,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中國女孩子在華爾街的白鞋投行裏。但聽到她親口告訴他,哪怕說得那麽輕巧,卻還是像不一樣的。他一瞬想到從前,她一夜沒睡從丹佛飛到紐約再到伊薩卡只為了給他過生日,還有那個清晨他在床上擁抱着她的感覺。
丁之童卻好像無知無覺,繼續說下去:“……IBD的分析師其實就是部門裏的公用財産,今天跟着這個VP,明天跟另一個。要是運氣不好,可能從頭到尾都沒人教,熬不到兩年就走人了,想升經理那就更難了。
但我遇到一個很好的mentor,就是我現在的老板。他也是中國留學生,沒關系,沒背景,全都靠自己一點一點地把基礎和信任搭建起來。但他又跟有些留學生不一樣,從來不會覺得把這些東西教給別人,自己就會吃虧。因為他就是憑着這個升上去的,他一直就是整個部門裏最善于協調團隊的人,是他讓我知道,利他和利己并不矛盾。
外面總是傳說我們這一行裏的人越aggressive越好,越loud越好,你可能也覺得我們就是一幫一心想賺錢的精致利己主義者。但其實我們既想賺錢,也想好好地做成一些事,而這兩者并不一定總是矛盾的。”
甘揚總算聽出來了,她這是在跟他敘舊,但也沒忘了自己立場。他又有一瞬的失落,而後又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還記得你做的第一個的項目嗎?”他問。
“XP能源。”丁之童脫口而出。她當然也記得,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從丹佛飛去伊薩卡給他過生日,她因為加班騙過他,還因為太累了在床上糊弄他,以及在ICU裏停止呼吸的JV。
“這家公司後來怎麽樣了?”甘揚存心問。
丁之童眯了眯眼睛,一瞬就知道了他是什麽意思。
08年6月石油和天然氣價格沖到最高點的時候,XP能源成功完成了定向增發,股價最高漲到1.4萬美元一股。沒錯,1.4萬。當時公司裏每個高管都拿了幾千萬的獎金,總裁一個人拿一個多億,買船,買島,還買了一支NBA球隊搬到自己家門口,打球給他看。然後,這只股票又在危機爆發之後的2009年一路狂跌,直到0.3美元一股。沒錯,0.3美元。
後來有無數專家分析過這一場過山車式漲跌,其實就是在大家都覺得石油和天然氣會漲價的時候,靠增發股票或者企業債券來募集資金,然後拼命地囤地,先把規模做大,用預期開采量來催高股價,其實公司手上根本沒錢,開采也未必能夠完成,一旦油氣價格掉下來,或者遇到08年那樣的情況,不能繼續在市場上融資,瞬間崩盤,無異于龐氏騙局。
“還有你到香港之後做的第一筆交易,後來怎麽樣了?……”甘揚繼續問下去。
“你查過我做的項目?”丁之童反問,這人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她到了香港之後做的第一筆交易,是某網絡零售平臺的一輪融資。
該平臺號稱創立五年,活躍會員500萬,擁有自主設計、采購、管理、營銷的能力,以及全球化的供應鏈,旗下還注冊十七八個自有品牌,全部都是英文名字。
剛開始做盡職調查,丁之童就試着在他家網站買過幾單,商品到手,便知道這就是一樁一次性的生意。在上環街市随便拉個出門買菜的路人大媽來看一看,也會得出同樣的結論。
幾年之後,該平臺果然連續兩次IPO失敗,很快銷聲匿跡。
丁之童心血來潮又去看過一眼,官網倒是還能打開,但首頁上赫然挂着半年前的廣告,全部鏈接都轉到了一個不相關的英文網站,還有不少人在留言裏問,他們買的儲值卡什麽時候才能提現。
而在當年,那個項目團隊的成員全部都是名校畢業,合作的律師和會計師也是一樣。再不濟的生意,經由這些人的手寫成投售材料,包裝成融資項目,也真的會有人相信,真金白銀地相信。
那個時候,丁之童就忽然想起曾經聽到過的一句話——反正都是講故事,為什麽不信我的呢,我說的還靠譜一點。
“我做那麽多項目,你偏偏挑出這兩個啊?”她其實也知道,有問題的不止這兩個。
雙方心知肚明,甘揚也沒明說,只是笑起來。
丁之童只好自嘲:“就是這麽醜惡,但是怎麽辦呢?已經做了那麽久,改行也晚了。”
“怎麽晚了?”甘揚問,“你們投行的人不都往PE跳麽?”
丁之童搖搖頭,沒當真。
從投行跳槽去私募的的确不少,但其實都是一兩年的分析師。私募通常是收購交易中的買賣方之一,需要的就是那些能做兼并收購交易模型的人。到了經理級別,反而沒競争力了,能做的還是同樣的事情,卻更貴。像她這樣的,基本也就是做到退休了。
甘揚仍舊看着她說:“到LT Capital來啊,我要你。”
話說得這樣暧昧,這下輪到丁之童笑出來,尬得要掉開頭去遠望露臺外面月色下的海景。
甘揚卻一本正經地問:“你笑什麽?”
“你以為你是黑石還是紅杉啊?”丁之童反唇相譏,“而且PE不也是在這一行裏嗎?”
一個曹操,一個嚴嵩,都是唱白臉的,也就別争誰比誰高尚了。如果說他們現在還有什麽共同點,那大概就是對錢的執着了吧。
甘揚卻把她剛才那句話還給她:“就像你說的,我既想賺錢,也想好好地做成一件事。”
“什麽事?”丁之童問。
他看着她笑,搖頭:“現在不能說。”
“那要怎麽樣才能告訴我?”丁之童也看着他問。
甘揚回答:“我已經說了,到LT Capital來,我就告訴你。”
夜色中,丁之童的發梢随風輕揚,她看着對面,忽然發現這形勢變得有意思起來。
我圖你的錢,你圖我的人?
第63章 跟從前一模一樣的對白,她假裝不記得了,其實都是記得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覺得我們還是談’訓練盒子’吧?”丁之童不想再扯開去說那些無意義的話,直接回到正題上。
“恕我不能讓步。”甘揚也不跟她繞圈子,聲音和眼神依舊溫柔,但立場分毫不讓。
“真的就只是你之前說的理由嗎?”丁之童還不死心。
甘揚看着她點點頭,說:“如果現在再做一輪融資,勢必要定一個在一兩年之內翻幾番的業績目标,那節奏就全都錯了。而且,’訓練盒子’是個工具類的app,我們甚至想過就讓它一直保持小而美的狀态。”
“我們?”丁之童笑問,“你和袁超?你覺得他真的也這麽想啊?”
袁超是被李佳昕說動過的,畢竟出來創業的人誰不是為了掙錢呢。
甘揚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笑着回答:“我後來跟他談過了,他也跟你一樣,想掙錢,但也想好好地做成一件事。”
“那為什麽不能合作呢?”丁之童反問。
“但你們背後買家不是啊。”甘揚回答。
丁之童一時詞窮,她代表的買方是M行的重點客戶,但在這方面的紀錄的确不太好,喜歡大手筆收購,或者注資入股,有操作成功的案例,但玩兒壞的也不少。
不知不覺間,酒杯已經見了底,她給自己倒了一點,然後伸手過去想替甘揚斟上。
甘揚卻五指張開蓋在杯口上,搖了搖頭說:“我真不能再喝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丁之童不知道接下去還能再聊什麽,過去的幾年間,跟各種老總、投資人吃飯她也是經歷得多了,唯獨這一晚,叫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甚至掌握不好言行的分寸。
算了,到此為止,明天就去跟秦暢交代,不行就不做了。她在心裏投降,看了一眼時間,一口飲盡自己杯子裏的酒。
“好,就到這兒吧。”她舉手示意埋單,感覺莫名的失落,因為事情沒談成,或者還有別的什麽。
侍者拿着賬單夾過來,她伸手去接。甘揚靜靜看着她,沒跟她争。顯然默認雙方是買方賣方的工作關系,她這是在請客戶吃飯。
直到刷完卡簽了字,丁之童對侍者說:“剩下的酒存着吧。”又跟甘揚解釋了一句,“這裏我們同事常來。”
“哦,”甘揚點點頭,說,“就像食堂。”
丁之童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時隔十多年,她又請他吃了頓“食堂”。好冷的梗啊,但她還是笑了。
兩個人離開餐館,眼看就要走出IFC的商場區。四季酒店就在隔壁,丁之童停下腳步,又一次想說,那就到這裏吧。
但甘揚卻問:“你住哪裏啊?”
丁之童回答:“很近的,走路就到了。”
甘揚說:“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丁之童拒絕。
“沒有這種話,我送你。”甘揚已經兩只手插在口袋裏出了自動門,頭也不回地叫了聲,“走啦——”
跟從前一模一樣的對白。她假裝不記得了,其實都是記得的,每一分,每一秒。
夜已深,IFC外面的人行天橋上還有些晚歸的上班族,但跟正常的時候比起來還是少了很多。丁之童一路上沒話找話,就聊房子。
2010年她剛到香港,住的是上環的服務公寓。
正如當年求職小分隊所說,全球幾大金融中心,唯獨香港有住房補貼這樣的好事。那間公寓毗鄰上環菜場和南北貨一條街,步行到中環金融街不過十來分鐘,月租将近兩萬,但面積只有三十來個平方,巴掌大的卧室,巴掌大的廚衛,巴掌大的陽臺,甚至連浴室裏的電熱水器都是嵌在牆壁裏的,就為了省那十幾公分的空間,正應了那句上海俗話,螺蛳殼裏做道場。
同樣格局的房子,宋明媚在香港的時候也住過一陣,吐槽說其實就是高級一點的“劏房”,像反烏托邦電影裏設定的場景,在外面殺完克隆人,回去吃合成食品,高度致郁。但丁之童那時候真覺得無所謂,反正也就是回去睡個覺,有時甚至可以一連幾個月不拉開窗簾。
後來升了職,她搬了一次家,還是服務公寓,面積比從前大了一點,進廁所不用一只腳踩在馬桶上才能關上門。
這是她常說的笑話,跟陌生人聊天找不到話題的時候拿來填補空檔。
甘揚聽了也笑,但感覺卻不一樣,似乎只差着紙般菲薄的一層,又要觸碰到那一段過往。
離開金融街,路上越走越寂寥,笑話也講完了。所幸已經到了她住的公寓門口,不遠處的地鐵入口前一陣剛被砸過,四周拉了黃線,還沒來得及修複。
丁之童岔開話題,說:“還好我每天都這樣走路來回,只要不坐地鐵,不去灣仔和金鐘,就沒什麽問題……”
但甘揚沒接她的話,只是走近了一步,拉住她的手,靠過來吻了她。
兩人嘴唇輕觸,丁之童腦中空白了一秒,這才推開他說:“你幹嗎?”
身後的玻璃門裏面,管理員已經過來給她開門。
甘揚松開她的手,看着她說:“你上去吧,下次再見。”
丁之童不懂這算什麽,轉身走進去,頭也不回地上了電梯。直到她住的那一層,她打開房門,城市冷調的月光從外面照進來,她才忽然想到了什麽,沒來得及開燈就拉開窗簾,推窗往下看。
她住在十一樓,從高處望下去,窄街對過站着一個人,看見她探出頭,就朝她揮揮手。
手機随即震動,她接起來,聽見他在對面說:“丁之童,你怎麽不朝我揮手?”
丁之童簡直無語,說:“甘揚你這樣到底算什麽?是你說到此為止不談了,欲擒故縱嗎?”
“不是,是真的不能喝了,”對面輕輕也笑起來,解釋,“我有段時間得過胃潰瘍,最嚴重的階段連車都沒法開,還瞎想過是不是胃癌……”
這個理由是她沒想到的,更沒想到的是她自己的反應。
夜色中,她忽然想哭,眼淚無聲地沁出,但緩了緩再開口,仍舊只是調侃:“分手了借酒澆愁啊?”
他又笑,還是搖頭,繼續往下說:“就是為了借錢,小地方的規矩,你懂的。醫生說跟壓力也有關系,不過還是建議我徹底戒酒。”
“那你還喝?”她反問,不确定是否成功掩飾了聲音裏的那一絲哽咽。腦中出現的卻是“夜上海”裏的那一幕,他只喝水,金剛芭比也跟他一樣。他這樣的人自然不缺關心,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為了壯膽啊,”他擡頭看着她笑,“就像在伊薩卡的那天晚上,我那次送你回宿舍就想這麽做了。”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她卻知道他說的是剛才的那個吻。
“是你自己說沒得談的。”她提醒。
他卻回答:“我們公事歸公事。”
“除了公事之外沒有別的了。”丁之童又一次提醒,不知道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甘揚并不意外她的反應,說:“我知道,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你怎麽不朝我揮手?”
丁之童沒想到他又提這茬,側過頭去對着空氣笑出來,無奈朝下面揮了揮手,然後關上窗,對着電話說:“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甘揚仍舊擡頭看着這個窗口,又停了片刻才轉身離開。
丁之童辨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接下來的幾秒鐘,她就站在那裏隔窗看着那個背影,身上白色的襯衣和筆直的深灰色西褲,外套搭在臂彎裏,不得不承認這人還是跟從前一樣,有一副運動員般端正舒展的身體。雖然“到此為止”這四個字已經說了無數次,但從伊薩卡到這裏,他走過哪些路,經過些什麽事,她還是忍不住地想知道。
靠着窗邊的牆壁,她打開微信,再去看好友申請,發現幾天前他發來的申請已經過期了。正試圖說服自己打消這種念頭,紅點卻又出現在那裏。她吓了一跳,簡直感覺被人抓到她視奸前任,趕緊關了手機扔到一邊。直到第二天,才又找出來點了通過,就怕被他知道,她那個時候也正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