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雨夜
實習的序幕正式拉開,畢業雖然尚算遙遠,但此時翅膀仍舊稚嫩的他們呼啦啦如鳥獸散一樣奔向了小社會,有人興奮,有人水土不服,有人迎難而上,有人卻恨不能逃避。
冷超從第一天就陷入了痛苦,每天要五點半起床從S大出租房趕到七中上早自習很痛苦,不僅備課還要給上司老師審核很痛苦,講課講得前言不搭後語恨不得鑽地洞很痛苦,各種從來沒體驗過的痛苦輪番碾壓他,第一天實習結束他已經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
自從見面會被大膽的女生調笑後,童瞳回去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設,對這樣的學生千萬不能害羞臉紅,越害羞她們膽子越大,就得擺出一副老江湖百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手範兒,死磕了一晚上的厚臉皮,第二天正式上課卻壓根沒用上,課上從他一開口,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語開始,底下的女生全都自動進入了聚精會神的學習模式。
到底是重點班,童瞳教課跟大學課堂一樣,一句中文沒有,從頭到尾的英文,語速還挺快,更讓她們滿腦子只剩下要緊跟小童老師的進度,根本沒精力再顧其他。
一節課後,童瞳跟坐在最後一排旁聽的許穎對視笑了一下,搞定,他心裏說。
學霸的方式就是這麽平淡,樸實無華,且枯燥。
三個人每天一起拼車來學校,中午一起拼飯,如果都有晚自習,到差不多十點再一起拼車回去。
湖北作為教育重省,各市各區各校在搞學習緊迫度方面都很有一套,宜江在這方面從來不落人後,童瞳自己從初二就開始有晚自習,初二只上到晚上八點,初三到九點,高中從高一開始全市統一上到十點,所謂自習也并不是真的就是自己學習做作業,大部分是當做正課來上,講課,考試,各種,至于當天的作業,得學生自己抽空在課間或是最後一節晚自習做掉。
宜江的高中太苦了,即便童瞳這種游刃有餘的學霸,曾經還是一個高中生的時候,也崩潰過好幾次。
學生苦,老師也苦,英語老師要上早上六點半的早自習,晚上十點的晚自習,人人都練就得一副鋼筋鐵骨,要想出教學成績,除了高壓還得有愛,教學技巧與耐心缺一不可,童瞳連軸轉了才一個星期,身體和心都開始出現疲憊。
真不知這些幾十年如一日的高中老師們是怎麽熬過來的,可能他從心底還是很抗拒吧,老師跟學生之間的關注是相互的,他們是彼此眼中的焦點,但童瞳理想的工作和生活并非如此,他想要不被人關注,不被人寄托的自由。
這一個星期冷超被熬成了一具行走的僵屍,喜怒哀樂都已經感受不到了,每天只剩疲于奔命,上課的緊張感好多了,高一的英語他不至于搞不定,只是學渣當慣了,面對專業太沒有自信,一個星期硬撐下來沒死掉,他倒對自己生出了幾分佩服。
程山山一如既往的游刃有餘,疲憊雖也疲憊,但她的耐受力明顯比兩個男生好多了。
七中的周末也變态得可以,兩周才有一天休息,生拖硬拽地熬過第一周,來不及喘口氣,第二周的周一周而複始地到來。
天氣是晚自習上到一半的時候開始變的,入秋以來,除了國慶前兩天下過毛毛秋雨,到今天白天一直都秋陽高照,第一場來勢洶洶橫掃一切的秋雨在今夜觸不及防地到來,氣溫驟降,童瞳講着講着卷子,突然一陣風卷進來,他只穿着一件長袖T恤,凍得打了個噴嚏。
夏天下雨只令人覺得痛快,而秋天,一下雨就格外苦情,仿佛人生在世所有的不如意都再也掩藏不住,凄凄慘慘戚戚地全都洩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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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習,童瞳冷超和程山山三人沒一個帶了傘的,七中位置偏僻,學校的小超市早就關了門,三人沿着教學樓的廊檐走到校門口,眼前雨簾如注,再也走不動半步了。
七中是住宿制,大部分學生都住校,少量的走讀生這會也有家長來接走了人,很快,原本還熙熙攘攘的校園門口就剩下了三個難兄難妹。
過了放學點,出租車都不往這邊開,冷超一邊抖霍一邊嚷嚷着“要完要完”,繼而激發出更多關于實習的抱怨,程山山裹緊了薄外套,一邊在手機上噼裏啪啦地按着什麽。
遠處來了一輛車,不是出租車,冷超逼急了,管它什麽車,先攔了再說,求也要求車主把他們先帶出去。
車主不知道是不是被冷超的焦躁和決心撼動,竟緩緩貼着廊檐停了過來,黑燈瞎火的,直到車到眼前,冷超和童瞳才一愣,這車,有點眼熟啊。
程山山朝前走了過去,車窗搖下來,蘇雷的頭半探了出來,喊道:“雨太大了,都快上車。”
竟然是蘇雷!難怪,這車就是那一晚在綠島打完球,一起去西壩吃宵夜時蘇雷開的那輛路虎SUV,三人帶着一身淋淋漓漓的雨水擠進後座,童瞳抹掉臉上的水,才發現副駕上還坐着一個人,邊城。
邊城回頭跟他對視着,眼神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驚訝,好像他們都沒料到此時能在這兒見到彼此,跟着邊城在前排座位四周找了找,只找到一盒抽紙遞了過去:“先擦擦頭發擦擦臉。”
三人接了過去,一下抽掉半盒紙,蘇雷開了暖氣,很快車裏溫度上來,人坐着靠着的座椅也開始加熱,童瞳覺得好受多了。
都緩過勁來後,冷超才驚喜地問:“雷哥你這是特意來接我們的嗎?”
蘇雷笑了笑,一只手摸了摸脖子後頸,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程山山接過話說:“是我看下雨,知道咱們都沒帶傘,還沒下課就發消息臨時求救的。”
童瞳頓時生出一種,厲害還是你厲害,都當面拒了人家,還能這麽人盡其用。
蘇雷又說:“不過我就知道山山在這實習,不知道你們都在,也好,三人一起還能有個照應。”
那就是,邊城壓根不知道自己在這?他們這趟遇見純屬巧合?童瞳心想,難怪剛才看到我那麽驚訝。
邊城拍了拍蘇雷的肩,半開玩笑解釋道:“你們雷哥走夜路有點怕,我是來給他壯膽的。”
蘇雷條件反射地怼道:“你神經病啊!你才怕夜路!”
邊城笑笑不說話,但童瞳懂了,蘇雷是怕自己尴尬,面對剛剛拒絕了自己的百分百女孩,他需要自己親生兄弟在旁邊插渾打科,佯裝正常。
邊城問道:“你們這實習是學校統一安排?”
冷超點頭:“對,要不我也不能硬逼着自己來為人師表。”
邊城笑,又問:“實習到什麽時候?”
“11月底結束,整好兩個月。”冷超說。
邊城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又偏過頭看了一眼童瞳,童瞳靠着車門,幽暗的光從他臉上劃過,邊城看着他問:“你們每晚都有晚自習?”
童瞳猶豫了一瞬,還沒來得及開口,冷超搶過話:“也不是,我教高一,一周就兩天晚自習,童瞳和山山教高二,這倆幾乎每晚都有,是吧你倆?”
童瞳這才說:“除了周六日。”
程山山從上了車就有些沉默,這會她盯着斜前方專注開車的蘇雷,蘇雷從後視鏡模模糊糊看到對視的眼神,兩人各自有些慌亂地偏開。
大雨如注,一不說話,車內的氣氛就有些難以言明的暧昧,除了一個尬聊的冷超,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蘇雷盡職盡責地先把冷超送到校外的出租房樓下,跟着送童瞳到南苑寝室,車停好,和寝室還隔着一小截路,童瞳道了謝準備下車,邊城喊了聲“等下”,跟着脫下外套頂在了頭上,跑到車的另一側,拉開靠近童瞳的車門,将那下車的人罩進簡易的“雨棚”中。
兩人一齊快步小跑着朝寝室樓道口沖過去,邊城比童瞳高出半個頭,大半的外套都罩在了對方頭頂上,胳膊将人圈在內,像護着一朵風雨中的花。
邊城的氣息将童瞳包裹,混着初秋冷冽的雨水,和深夜特有的幽暗氣息,無所不在,無處遁形,但他是熱的,童瞳不用伸出手就能感覺到他熱氣騰騰的胸膛,裏頭一顆跳動的心,血液順着血管汩汩流動,灼熱,燃燒,他像一大片經過烈日暴曬後的沙漠,兩人穿過密不透風的雨簾,童瞳卻覺得自己快被烤幹了。
到樓道口,邊城撤了“雨棚”,抖了抖濕淋淋的外套,他看向童瞳的眼神欲言又止,童瞳腦子裏突然湧入那一夜在KTV他縱聲嘶吼的樣子,這人,這麽直接,又這麽隐晦,他看着暗影中的邊城,又是深夜,邊城是深夜的邊城,深夜是邊城的深夜,童瞳突然覺得自己并不是那麽的平靜,至少此刻,他看着邊城凹陷的眼睛裏閃着細碎的,壓抑的光,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在一層層的剝落,崩塌。
他扭頭看一眼樓梯,說:“我先上去了。”
邊城眼中的光一下就黯了,童瞳走幾步又回頭:“謝謝你啊,邊城。”
狂奔着上了五樓,沖到寝室陽臺,看到樓道口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手中抓着一件外套,就這麽淋在雨裏,走到了路虎車的旁邊。
就在上車的同時,邊城轉身擡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寝室,童瞳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緊貼着陽臺牆壁。
雨這麽大,天這麽黑,邊城不知道他住幾樓,這隔空的遙遙一瞥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童瞳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車裏程山山眼見了這一切,她問蘇雷:“那晚在KTV,邊城唱的歌說送給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童瞳吧?”
蘇雷猶豫了下,望着車窗外一身淋漓的邊城,點點頭說:“對。”
作者有話說:
有一說一,我喜歡阿城。
極需評論啊朋友們,随便寫點啥吧,人氣值不夠,排榜就一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