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禍起

姚纓極其走運,全盤吸收了父母樣貌上的所有優點,從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剔透無瑕,一身雪緞似的白亮肌膚,即便隐在暗處也尤為紮眼。

然而緊要關頭,引以為傲的優點竟成了倒黴的催命符。

幾個宮人從柴房草堆裏扒出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并未落井下石,也舍不得五花大綁,很是惋惜地嘆了嘆氣。

“小主子,走吧,要來的躲不掉的。”

可惜了這麽一張臉,明明是金枝玉葉,到最後命如草芥。

屠戮已經接近尾聲,姚纓慢騰騰行至門口,聽到五哥抑揚頓挫般悲壯的吶喊。

“妖後禍國,大魏亡矣!”

接着一聲慘叫,徹底沒了音。

姚纓再也邁不動一步,宮人推着她往裏走,容不得她退卻。

殿裏倒了一片,橫七豎八,什麽姿勢都有。

姚纓想不明白,性情溫和的王兄怎會不尊魏帝,意圖謀反,而身為大魏皇後的長姐,十年來頭一次省親,卻是大義滅親,對付手足毫不手軟。

姚瑾将這個多年未見的幺妹從頭到腳打量個遍。

她進京那年,小姑娘五六歲,臉盤兒還是圓的,稚氣得很。

一晃,十年過去了。

正值豆蔻的少女,鮮美似剝了皮的新筍,即便目露驚懼,卻未減色半分,尚且稚嫩的面容,宛如花骨朵含苞待放,繼續長個幾年,怕是更加不得了。

人間尤物,也是禍水妖姬,跟她那個福薄的短命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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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殺了确實可惜。

“不愧是姜姬的種,長得和那妖姬真像,母妃生前受了姜姬多少氣,不能讓她女兒死得太痛快,鄭媪,你在她臉上割十九刀,割完之前別讓她尋短見。”

姚珊,姚瑾一母同胞的妹妹,此刻站在姚瑾身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不,或許我該親手為妹妹美美容。”她早就看這張臉不順眼了。

姚珊抽出随身攜帶的匕首,抑制不住的興奮,落在姚纓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阿稚即便頂着滿臉刀疤,七姐也不可能變得有多美。”

“十妹妹,牙尖嘴利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姐姐勸你老實一點,還能少受點罪。”

姚纓不理姚珊瘋狗似的叫嚣,只巴巴瞅着姚瑾,紅了眼圈:“若非死不可,請長姐給阿稚一個痛快。”

姚珊一看姚纓賣可憐的樣子氣更不順了:“長姐,您不要被這小妖精盅惑了,她娘姜姬當年将父王迷得神魂颠倒,害得母妃差點被廢,您更是被迫遠嫁到上京,給魏帝那個糟老頭子——”

“不會說話就滾出去。”姚瑾一聲怒斥。

她最讨厭身邊人提起前塵舊事,只會讓她記起當年的自己有多弱小,雖為嫡長女,卻只能任人擺布。

那時候姜姬也只是個小小侍妾,還沒到寵冠後宮的地步,左右不了父王的決定,倒是她的母妃,沒有絲毫異議,嘆息一聲表達着廉價母愛,送她一句:“這就是你的命。”

命?

呵。

她在老皇帝極盡變态的花招下熬了過去,一點點取得他的信任并弄廢了他,那麽往後的路她要自己開辟,自己的命運自己主宰。

“長姐,您別氣,阿珊這就走。”

離開之前,姚珊用盡怨念剜了姚纓一眼。

姚纓微擡下巴,別過臉,不想看。

殿內重歸寂靜。

“謝長姐不殺之恩。”姚纓學着宮人的樣子,伏下了身子,兩手交持舉過眉弓,恭恭敬敬行了個臣禮。

姚瑾望着乖順的幺妹,忽而扯了唇:“無論我叫你做什麽,你都會照辦?”

姚纓擡頭,盈滿水色的大眼裏滿是誠意。

姚瑾終于笑了:“真是個會為姐姐分憂的好妹妹,我這裏正好有個差事,非常适合你。”

那位冤家不喜工于心計的女人,她就送個看似沒有心機的小姑娘過去,她倒要看看,他是真的不屑一顧,還是和那些膚淺的男人一樣,只愛嬌嫩新鮮的處子。

在姚瑾指派的宮人護送加監視下,姚纓回到寝殿,谯氏被拘在殿內,寸步難行,急得團團轉,看到小主子回來了,立馬奔過去,拉着姚纓上下查看,見她毫發無傷,登時松了口氣,眼淚卻是留了下來。

吓死她了,若主子有個三長兩短,她死後如何跟姜姬交代。

“媽媽,我們要搬家了。”

“搬去何處?”

只要活着,住哪都不打緊,就是窮街破巷……

也是使得的。

“好像是……上京。”

即便很想哭,姚纓仍是臉上帶笑,美目流轉,波光盈盈,便是谯氏天天看着這張臉,仍是忍不住晃神。

所以,主子剛才說什麽?搬到哪裏?

“上京?!去那裏作甚?”

谯氏驚了。

上京是大魏國都,跟嶺南隔了千山萬水,人生地不熟,到了那裏,真要被人宰割了。

有宮人盯着,姚纓不便多說,只握緊了乳母的手安撫道:“媽媽莫擔擾,長姐喜歡阿稚,帶阿稚去上京見世面。”

然而一路颠簸,才到了帝都,世面沒見着,人還是暈糊糊的,阿稚就要被迫跟谯氏分開。

鄭媪帶着姚瑾的口谕,在姚纓耳邊低語:“皇後可都是為了姑娘着想,以色侍人這活計,讓養大了自己的媽媽瞧見,得多沒臉呢。”

姚纓掩在長袖裏的兩手捏了捏,露出一抹乖順無害的笑容:“那就勞煩嬷嬷多多照應一下媽媽,阿稚感激不盡。”

說着,姚纓拿出一袋碎銀子遞到鄭媪。

鄭媪順手塞進了兜裏,看姚纓也順眼了不少,她就喜歡識趣的姑娘,乖一點,才有大造化。

谯氏隐約察覺到自己成了小主子的累贅。

她什麽也不能說,更不能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姚纓離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救苦救難的菩薩啊,求求您顯顯靈,保佑保佑她家小姐吧。

盯着谯氏的婦人一聲嗤笑:“哭個甚麽!你家主子是去宮裏享福的,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馬車上的姚纓,這時也是滿心酸楚,但無人可訴,手裏的帕子被她一圈圈繞着指頭,直勒得疼痛感自指尖傳來,她才稍稍松了勁,唇微啓,調動氣息,勻緩地吐納,讓自己好受點。

皇城很大,城牆很高。

城內城外,俨然兩個天地。

城牆內,外宮和內宮也是泾渭分明。到內宮入口,馬車換成了小轎,姚纓悄悄掀簾子往外看。

紅牆灰瓦往遠處不斷伸展,長長的宮道,一眼望不到頭。

轎子行進在宮道上發出的嘎吱聲,伴着姚纓到了霜雲殿,這才停了下來。

早有兩個宮婢等候在正殿門口,原本面上浮着幾分不耐之色,可一看到姚纓那張俏生生的臉,不由恍惚失了神。

世上怎會有這樣标致的女子!

那一眉一眼,一颦一笑,仿佛長到了你心坎上,哪哪都瞧着順眼。

美也就罷了,這性子似乎也好,你給她臉色,她也不惱,還溫溫軟軟沖你一笑,聲兒更是好聽,一把甜又脆的嗓子,仿佛莺歌曼語,飄到耳中,說不出的舒服。

玲珑收起了輕慢的神色,瞧了瞧身旁的碧玉。

見她杵着不動,仍是不情不願,玲珑唯有自己迎上去,朝姚纓略微屈膝,便将她領進了屋。

“小主舟車勞頓,想必乏了,湯水已經備好,奴婢伺候您洗浴。”

“有勞了。”姚纓禮貌道謝。

兩個宮婢,姚纓看在眼裏,玲珑不見得有多好,但審時度勢,懂得分寸,不像碧玉,眼裏透着野心,一看就不是安分人。

哪個值得拉攏,一目了然。

姚纓并不喜在人前坦露自己,就連媽媽也只是在她入浴桶後才進來幫她擦擦背,可如今形勢所迫,姚纓不得不動用點小心思,哪怕她心裏是不願的。

退去了衣裳,姚纓一身耀目的雪肌玉膚,光潔無瑕,即便同為女子,玲珑瞧了都忍不住心旌搖曳,面上更是泛起紅暈。

嶺南那邊的女子,好像白膚的不多,聽聞皇後初進宮時也不是很白,不過勝在五官生得美,又有手段,獨得聖寵後,宮人為她搜羅到各種養顏妙方,才漸漸白起來的。

姚纓這種天生麗質的美人,實屬難得。

可惜的是生不逢時,有了個厲害姐姐在前,長得再美,也只能淪落到冷宮,陪着失勢的太子凄凄度日。

想到這裏,有着愛美之心的玲珑不免對姚纓生出幾分憐惜,罷了,反正自己也是要陪着去的,就當做點好事結個善緣,往後少不了要多提點這位看着還很稚嫩的主子。

畢竟,她好了,自己才能好。

碧玉就沒玲珑想得開,眼看着要陪倒黴鬼去冷宮,再無出頭之日,急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整宿睡不着覺。

東屋那邊的小姐妹一遞來消息,她就屁颠屁颠跑了過去。

東屋的主子是個瘦馬,蜂腰長腿,一雙媚眼兒極為勾魂,皇後特意從民間找來,用來籠絡太尉。

老皇帝纏綿病榻,起身都困難,高太尉掌管着朝政,頂頂頭一號的權臣,皇後都要避其鋒芒,能伺候這樣厲害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大造化。

碧玉看不上出身低賤的瘦馬,只要有機會,讓太尉看到她,她就有信心取而代之。

玲珑攔不住碧玉,只能暗暗嘆氣。

姚纓坐在梳妝臺前,散開一頭烏亮柔滑的青絲,擡眼看着銅鏡裏站她背後為她挽發的玲珑,嗓音甜糯地問:“碧玉呢?一整天都沒看到她。”

姚纓有雙澄澈的眼睛,一旦對上,玲珑就說不出違心的話,遲疑了一會,終是據實以告。

“這樣啊,”姚纓眉頭微皺,似在思量,随後展顏道,“既然她喜歡跟着東屋的姐姐,那我就和長姐說說,把她調過去,圓了她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甜文,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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