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較量
姚纓似乎很想做個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去到姚瑾宮裏給她請安,第一樁事就說的這。
姚瑾拿過宮人遞來的茶水,喝了兩口,皺了眉,随手就是一扔。
好在宮人反應快,想必也是平時練出來了,身子往前略傾,手一伸就穩穩接住了茶盞,不見一絲驚慌。
姚纓被宮人敏捷的身手吸引,情不自禁地拍手叫了聲好。
眼裏閃着的光,比星辰還要璀璨。
姚瑾心頭五味雜陳。
正值韶華的少女,眉目之間透着說不出的靈動與純美,與那時候的自己确有幾分神似。
這也是姚瑾網開一面,留下這個小妹妹的重要原因。
看到姚纓,姚瑾涼薄的心才會生出那麽一點溫情,想着曾經的自己也是美好過的。
姚纓被姚瑾看得有些不自在,眨着眼睛問:“長姐,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個太醫來看看。”
姚瑾不語,面上沒什麽表情。
姚纓又道:“長姐可得保重身體,不然身邊人會難過的。”
玲珑僵着身子立在姚纓身後,聽着主子睜眼說瞎話,一動都不動,渾身的血液都要涼透了。
這位主子哦,不知是天真過了頭,還是傻。
這些年來皇後手裏欠了多少條人命,怕她恨她的多,為她難過的可真沒幾個。
姚瑾擡了眼皮,掃了玲珑一眼,玲珑立刻屈膝,低垂着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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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宮人也一并出了屋。
屋裏只剩兩姐妹了,姚瑾方才開口:“阿稚可真是菩薩心腸。”
聽着是誇人的話,但那語氣四平八穩得毫無起伏。
不過姚纓也不在乎,眉眼兒彎彎,十分讨喜。
姚瑾盯着她:“我處置了四弟和五弟,又圈禁了八弟,你就沒有怨?不覺得我冷血?”
父王總共也就三個兒子,被她滅到只剩一顆苗,還是病歪歪的瘦苗兒,先祖們在天有靈,恐怕要被她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了。
姚纓咬着唇,擰了眉頭,很是為難的樣子,好一會兒,她看向了姚瑾:“四哥總是吓我,說我不聽話,就把我賣到窯子裏。”
“老五呢?”
“五哥他,”姚纓神色黯了下來,“有一回把我叫到房間,問我想不想嫁人,不想的話,他養我一輩子。”
聞言,姚瑾輕挑了眉稍,呵的一聲冷笑。
歹竹能岀幾個好筍,一家子男人都是好色之徒,連親妹妹都不放過。
“你要想清楚了,那個欺負我的男人壞得很,比你四哥五哥更甚,你未必招架得住,去到了那裏,若惹惱了他,只能自求多福。”
周祐不是沒有殺過她送過去的女人,也從來不會給她任何面子。
這是姚瑾最挫敗的地方,也激起了她的氣性,他越反感,她就越要送,讓他時時都能想到她。
姚纓:“那他吃人不?”
姚瑾:“他不吃人。”
他只會讓不喜歡的人毫無痕跡地消失在這個世上,手段比她還狠。
若不是她握住了老皇帝這張王牌,提前動了手,現在的她可能早就屍骨無存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放不下他。
得不到的東西,才會讓人神往。
在打發姚纓出去之前,姚瑾對她進行了最後的叮囑,或者說是警告更恰當。
“你記住,谯氏能不能在這京裏活下去,就在于你一念之間,你可以用各種方式誘他,但就是不能讓他破了你的身,否則,你破身之日,便是谯氏的死期,而你,也不遠了。”
姚纓跨出殿門的腳步緩慢而沉重,拖地裙尾随着她的走動漾開了動人漣漪,而面容恬美的小姑娘此時在想什麽,沒有人知道。
連她自己都不願去想。
翌日一早,碧玉被皇後賞了二十棍子的消息傳遍了霜玉殿。
姚纓聽到後,沒說什麽,只叫玲珑送點膏藥過去。
玲珑剛走,鄭媪就來催了,兩道糾結的眉頭都能夾死蒼蠅。
她把房門關緊,強塞了一個袖珍小瓷瓶到姚纓手上,神經兮兮地叮囑:“那位雖然聽着不近女色,但你這臉這身子也确實招人,若是撩起了火,他執意要收用你,你就喝一口這瓶裏的藥水,渡到男人嘴裏,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姚纓不動聲色,好奇問:“這是什麽藥啊?這麽靈?”
鄭媪得意笑了笑:“神仙用的藥。”
姚纓握緊了巴掌大的瓶子,也笑:“謝謝嬷嬷好意。”
等人一走,姚纓一轉身,就把小瓶子丢箱底裏壓着了。
鹹安宮之所以叫過冷宮,不是因為有多少失寵的妃嫔在那裏住過,而是位置太偏,地處內宮西北角,冬不暖夏不涼,早些年還走過幾次水,上位者都迷信風水,鹹安宮如此不吉利,沒有人願住進來,漸漸地就更加荒涼了。
姚纓初來乍到,連太子的面都沒見着,就被總管趙無庸打發到了流雲閣。
流雲閣,名字是好聽的,可位置就尴尬了。鹹安宮西北角最當頭,偏角裏的偏角,院子裏滿是雜草,像是八百年沒人打理了,荒蕪得人心都要涼透。
玲珑再好脾氣,也忍不住惱了:“請問趙總管這是何意,我們主子乃皇後娘娘派來服侍世子爺的,不說安排個靠世子近點的住所,可也沒必要這般的糟踐人。”
往深處走,那瘋長的雜草都要沒到她腰上了。
“在哪裏不是住,自己勤快點,收一收,剪一剪,不就好看了。”
“這麽大的地方,叫我一個人如何整理,不如,您安排幾個宮人過來,把院子收拾幹淨了,我家主子也有個可以消食的地方。”
“這個,對不住了,”趙無庸面上三分歉意的笑,一團和氣,“你們也知我這是冷宮了,那些小崽子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厚道了,又有幾個願意來這吃土受苦。”
說罷,趙無庸觑了一旁垂首不語的貌美少女。
這位小主子倒是有點意思,折了根狗尾巴草繞着指頭玩兒,一聲也不吭,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有別的想法。
趙無庸輕咳了兩聲,想引起少女的注意:“你們要是吃不得這苦,可以盡早回去,都知太子不近女色,皇後也不會怪責。”
之前來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是這麽打發走的,住得最久的一個,也不過四五天。
這位身嬌肉貴,生得比之前那些都要美,十指嫩得凍豆腐似的,一看就吃不了苦,能不能捱過一晚上都難說。
察覺到趙無庸的打量,姚纓擡起了頭,露出一張比花還嬌嫩的臉,沖他綻唇一笑:“有勞趙總管了,我們先自己收拾,收拾不過來,再找你,看能不能想點別的辦法。”
“诶,好的,有問題,您盡管找我。”
我的個親娘啊,這位小姑奶奶一笑,他的心都要化了。
就是不知道太子爺看了這張臉,會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他們家這位主子,不是不近女色,是太挑了,能看上眼的,估計只有天上的仙女了。
眼前這位,倒确實像個小仙女。
太子和皇帝那次鬧過不愉快後,皇帝揚言要廢黜這個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兒子,結果诏書還沒拟出來,自己就先倒了。
以高太尉為首的一批臣子獻上萬言書彈劾太子,言之鑿鑿地指摘他不修私德,難以擔當社稷大任雲雲。
說白了就是,識趣的話,您自己下臺,保留個顏面,不然被他們撸了下去,就不好看了。
周祐那時也是煩躁,體內一股戾氣無處發洩,斬殺了彈劾他最猛的禦史,徹底給了那些酸腐攻讦他的把柄,口誅筆伐之下,周祐撂了攤子,把棘手的朝政全都扔給這些嘴瓢,自己搬到了鹹安宮讨個清靜。
然而即便到了最偏僻的冷宮,也有不長眼的東西,時而跳出來做點怪。
皇後的幼妹?
據說生得極美?
能有那九天玄女美?
皇後那種心如蛇蠍的毒婦,又能帶出多良善的妹妹。
周祐将卷成筒的游記随手扔到了桌案上,掃向趙無庸的目光,冷峭又寒涼。
“如果不是你跟了我多年,我都要懷疑皇後将你收買了。”
之前那些女子,不見他說一句好話,皇後的妹妹來了,倒是不一樣的金貴了。
趙無庸心頭一顫,甩手給了自己一耳光,腆着臉笑道:“是奴才鬼迷心竅了,不過奴才想着,皇後這回大手筆,又是大義滅親,又是把親妹送過來,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總要多留人幾日,才能探查得出來。”
而要探仔細了,還得跟人姑娘親密處處,他是不能夠的,唯有主子爺親自出馬了。
周祐何等聰慧,自然聽出了趙無庸話裏的意思。
他垂眸,鴉羽般的眼睫長而細密,掩住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良久,才從喉頭逸出淡淡的一句。
“确實,該好好查查了。”
不過,這怎麽查,要按照他的方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