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段小潼的呼吸平緩,面色紅潤,原本在外面被凍得冰涼的體溫也漸漸緩和了過來,所有身體機能都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不過段小潼雖然看起來很健康,可紀茗不知道段小潼為什麽會大半夜的趴在地上,出于擔心,紀茗還是撥通了手機通訊錄內的一個號碼。
“喂,紀小姐。”電話被接通,那面率先傳來一陣悅耳的女音,聲音并不甜膩,卻帶着股真切的溫柔。
“您好,蘆醫生,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紀茗問。
“嗯,有,您說。”
“今晚可能要麻煩你來一趟,我現在叫司機去接你。”紀茗接着道。
這名蘆醫生算是紀茗半個私人醫生,因為紀茗的身份特殊,很多情況下并不能直接去醫院看病。而這位蘆醫生的人品極好,又是海歸的醫學博士,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就成為了紀茗的私人醫生。
電話那面短暫的停頓了片刻,繼而蘆醫生接着道:“嗯…不用了,你把地址發給我就行。”随後那面傳來一陣悉索聲,聽起來并不像是一個人。
對于蘆醫生的私生活,紀茗并沒有什麽好奇之心,只是輕舒了一口氣,道:“嗯,謝謝。”
“沒事,我很快就到。”
短暫的通話被挂斷,司機的車也跟着停在樓下。打開車門,謝絕了司機的好意,紀茗獨自一人勉強将段小潼運回了家。
關上門後,紀茗微喘着氣,原本白皙的雙頰透着緋紅。
明明是寒冬臘月的天,她的鼻尖卻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呵出來的水霧晶瑩得、細密得被挂在她如羽般的睫毛上。在屋內白熾燈的照射下閃着銀白色的光,一捧捧,顫栗着似托舉住從天上撒下來的熠熠星辰。
在屋內驚魂未定的小白看見紀茗扶着的段小潼後,還下意識的往後逃跑,反觀小花倒是姿态自然地走過來,卧在紀茗的腳邊蹭了蹭。
“喵~”擡起頭對着紀茗軟聲細語。
紀茗無心顧及腳邊的小花,拂了這貓兒的好意,目光瞟了一眼沙發的方向,随後又凝眸瞧了瞧段小潼緊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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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咬下唇,猶豫一息,紀茗将段小潼扶到了自己的卧室內。
強大的慣性拉着紀茗跟段小潼一同倒在了床上。
瞳孔一陣收縮,錯愕。
紀茗卧在段小潼的懷中,心口的位置“噗通、噗通……”得跳個不停,在這靜谧的房間中,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一聲聲心跳敲得紀茗面色赤紅,她趕緊擡起頭查看段小潼有沒有蘇醒的痕跡,并迅速在心中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你太沉了!我扶着你回來很累,劇烈運動下所以心才會跳得這麽快,也才會一不小心倒在了你懷裏。
不過這個借口并沒有什麽用武之地,段小潼沒有醒,她只是被砸得蹙了蹙眉,随後又舒展開,眼簾依舊緊閉。
“叮咚——”
剛剛關上的大門門鈴被人摁響,紀茗緩緩撐起身子瞧段小潼,小嘆了一口氣,說不清這聲嘆息到底是慶幸還是失落。
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紀茗去給來人開了門。
“紀小姐。”門外來人輕笑着和紀茗打了聲招呼,蘆醫生的頭發不算很長,紮起來剛好到肩膀的下方。發梢處泛着淡淡的棕,看起來似乎是之前染過的發色還未剪掉。她笑起來也很好看,是那種一下子就願意讓人親近的類型,身着一席白大褂,單肩背着一個銀白色的醫療箱走了進來。
紀茗點點頭,禮貌地也回了蘆醫生一句,道:“蘆醫生,辛苦你了。”
“沒事,我也剛下班,順路就過來了。”蘆醫生笑着搖搖頭,并未在意。
“我記得你工作的醫院并不近。”
“很巧,我家也住在這附近。我剛到小區,所以很順路。”蘆醫生笑着回應,“先別說這些了,病人呢?”
“在卧室。”聽了蘆醫生的發問,紀茗也不再多做寒暄,她內心其實也有些急,只不過良好的修養讓她做不到步步緊逼的叫別人幫忙做事。
等兩人到了卧室以後,蘆醫生放下醫療箱,拿出聽診器仔細地查看了段小潼的身體狀況,随後又翻開段小潼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
收回聽診器在自己的醫療箱內,蘆醫生轉過頭有心打趣道:“紀小姐是在測試我的醫術嗎?”
紀茗不解,“嗯?”
知道紀茗并不是一個喜歡捉弄人的人,所以蘆醫生這才笑着解釋道:“只是睡着了,如果想治這個病叫醒她就好。”
紀茗有些疑慮,道:“可是她剛剛被砸也沒醒。”
“被砸?被什麽砸?”蘆醫生轉頭又檢查了一下段小潼的頭,并沒有發現傷口。
紀茗耳朵有些紅,抿了抿唇,道:“沒事……”
“紀小姐,諱疾忌醫。”蘆醫生笑道。
看紀茗羞赧的模樣,蘆醫生也不勉強再問,畢竟這個“病人”确實沒病。
“如果被砸都沒醒,那應該是睡得太死了,”頓了頓,繼而補充,“睡得這麽死,确實少見。”
“蘆醫生,這麽晚,麻煩你了……”紀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紅。自己大半夜的把人家大夫找過來,結果段小潼僅僅是睡着了?
“沒事,這個病我就不開藥了,有什麽事電話再聯系吧。”蘆醫生聲音依舊禮貌溫柔,打趣的玩笑也不叫人讨厭。
“嗯,謝謝。”紀茗開口。
送走了蘆醫生,紀茗回到卧室見段小潼還沒醒,對于剛剛的遭遇越發羞惱。
單膝跪在了床上,紀茗湊上前,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段小潼的臉,以示報複。
“都怪你,害我這麽丢人。”紀茗嗔怪着,看見段小潼臉上印出來了紅印,手上的力道又輕了下來。
段小潼睡着的樣子乖乖巧巧的,很讨人喜歡。見狀,紀茗幹脆調整了一個姿勢,趴在段小潼身邊仔細端倪起來。
“小傻子,你還蠻好看的。”紀茗小聲贊嘆了一句,說着右手的食指同時伸向段小潼的眉毛。
段小潼的眉毛不濃不淡,長得恰到好處,是一對很明顯的劍眉。
紀茗的食指順着眉毛的生長方向輕撫,停在了眉尾,順着又向下。輕輕撥弄了一下段小潼的睫毛,段小潼的睫毛很長,閉上眼猶如黑色的簾幕一般。
紀茗想,若不是因為段小潼她平日裏憨傻的模樣,就論眉眼來說,真的蠻英氣的。
似乎終于被折騰得不舒服了,段小潼哼唧了一聲,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
紀茗笑了一聲,轉移目标,又開始撥弄段小潼的耳朵。
段小潼可能怕癢,生拉硬拽的折騰她不醒,紀茗這樣她反倒是有了反應。
段小潼煩躁地扇了扇手,嘴中還不耐煩的嘟囔道:“死蒼蠅,煩死了!”
紀茗愣了一下,意識到段小潼是在說她,憤憤地起身,揮拳想要揍段小潼。
誰是蒼蠅!
手未落下,紀茗的目光頓住,她發現段小潼的後頸正中,有一顆明顯的痣。
紀茗隐約聽說過,在脖頸正後方有痣,名叫苦情痣。
得此痣的緣由只因為過忘川時有人不願忘記前世的戀人,便心甘情願的被孟婆在後頸處點了标記,從此之後跳下忘川河,受水淹火炙之苦整整千年。
然而,任那些痛苦不過是皮毛罷了,真正的苦其實是要其孤身一人,千年內沉在川底。在橋下望着自己的愛人一遍遍輪回轉世,一遍遍喝下孟婆湯、一遍遍踏上奈何橋。
更有甚者,還要看着愛人結婚生子,阖家歡樂,兒孫滿堂。
所以這千年煎熬中,有人在橋下堅持不住,便自行散去魂魄,再無牽挂。
所以說這忘川水寒,不過是人的心寒。
紀茗愣愣地看着那顆痣,神情有些恍惚,眼睛有些發酸。
繼而紀茗又心中笑罵了自己一句,多愁善感,怎麽被這種傳說弄得眼睛發酸。
嘆了口氣,紀茗沒有心思再逗弄段小潼了,她起身拿了件睡衣,徑直走向浴室。
等紀茗再出來時,段小潼已經睡醒了,正迷茫的坐在床邊,盯着自己瞧。
“大人……我,夢游了?我記得我在客廳啊,怎麽突然在這裏了?”段小潼一臉疑惑。
而且,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段小潼捶捶腦袋,想不清楚,中間的那段記憶就像是突然消失不見了一樣。
紀茗将擦頭的毛巾搭在凳子上,懶懶道:“是。不過你不僅僅是從客廳夢游到我的房間,你還從客廳一路夢游到飯店門口。”
段小潼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以前沒有這個毛病啊。
紀茗冷哼一聲,問道:“你還想繼續在我的房間呆多久?”
“啊?我又要回客廳睡覺啊?”段小潼想辦法解釋道,“肯定就是因為客廳的沙發太不舒服了,不然以前我都沒有夢游這個習慣的!”
“嗯,那好吧。你不用去客廳了,但是也不能在我的房間裏住。”紀茗坐在凳子上,翹着腿,悠閑道。
“啊?可是客房已經被小白還有小花占滿了,我難道要和寵物擠在一起嗎?”
“誰說你要和它們擠在一起了?”紀茗交疊的雙腿白皙如玉,嘴角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樓下還有一間保姆房,別忘記你過來是做什麽的,這幾天你已經給我添了很多麻煩了,是時候回歸角色了。”
“……”段小潼撇撇嘴,如果沒記錯,她家大人說得保姆房就是地下室的那間小黑屋。
所謂的小黑屋當然有窗,只不過跟樓上的客房相比實在看不過眼,更別提跟紀茗的卧室相比了。
“大人,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嗎?”段小潼問。
“沒有。”紀茗回答得利索,沒有半分情面。
段小潼見她和自己家大人确實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低垂着頭,磨磨蹭蹭地站起了身子給她家大人騰空床。
一步三挪地往外面走,等到段小潼走到門邊時,紀茗開口道:“等等。”
段小潼欣喜地轉過頭,一臉小狗像,“大人,怎麽了?”
“記得把門帶上。”紀茗說完後轉過了頭,藏住了嘴角的笑意。
段小潼頓時又如同那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地應了一聲,“嗷……”
随後慢悠悠地帶上了門。
紀茗眸子含着笑意,瞧着被關上的屋門,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用苦肉計有用嗎?活該你做蠢事氣我,紀茗小哼一聲,還在心裏記着仇。
不過今天扶着段小潼跑老跑去的,累得她胳膊、腿都酸痛不已,冥想了片刻,紀茗覺得段小潼應該減肥了。
而段小潼那邊,她本想要去找小白訴訴苦,誰知道段小潼剛看見小白,小白像是遇見鬼一樣飛似得逃了。
透過神識,段小潼還聽見小白一邊逃一邊在嘴裏念念有詞:
【嗡嘛呢叭咪吽……】
【臨兵鬥者皆臨陣前行……】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見小白神經兮兮的樣子,段小潼的臉色越來越黑,她是出來找小白要安慰的,不是過來讓它給自己添堵的!小白現在跳大神一樣的陣仗如果沒看錯,明顯就是在針對自己的。
“死耗子,你是不是抽風,你在幹什麽呢?”段小潼忍無可忍,咬牙切齒道。
小白聽見段小潼的聲音後鼠毛炸起,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看清楚段小潼的臉後,小白一愣。
雖然段小潼現在面有愠色,不過小白還是能夠看得出段小潼臉上的憨傻氣,頓時如蒙大赦。
似看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小白淚眼汪汪,撒腿往段小潼的身上撲。
“小潼!你可算回來了!我差點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