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雙煞

一左一右,各一杯茶。

一左一右一只手,端起了茶杯;一右一左一只手,放下了茶杯。

這是哥舒惑陰暗而空曠的密室,他是第三個人,此時正站在另外兩個人的對面,欣賞着這兩個人的四只手。這兩個人,四只手,配合默契而篤定;看起來随意的端茶喝茶放茶,其實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任何人如果想在剛才的瞬間出招攻擊,一定不會感覺到自己是怎麽死的。當然,能受魔教教主哥舒惑一杯茶,并且在他面前喝得悠然自得的,當然也值得他欣賞。

“你做那麽多事,不是只為了請我們來喝一杯魔教的茶吧。”二人中的一個老頭突然開口。

“當然不是這麽簡單了。”哥舒惑回答,微微一笑。

“哼,新的魔教教主果然有膽色,不僅敢追查我們的下落,居然還敢下帖請我們來。”老頭說道,說話時低沉緩慢,像個老人,但聲音穩實內斂,顯示出不一般的功力,“當年我們叱咤江湖的時候,哥舒天才剛剛繼位——是你爺爺還是父親?”

“哥舒天是我父親。”哥舒惑答道,毫不為怪。一向只有他獨自可以出入的密室,兩位古怪的老人,談到他的父親時還如此輕慢,他卻泰然處之。

“哦,原來是你父親啊。”老人繼續說着,語帶辛辣,“他當年一人打敗聯手的武當昆侖掌門,僅這個威名就遠在你之上。不用提他,其他歷代魔教教主,再怎麽默默無名,也不至于像你這樣,被自己叛變的屬下逼得像只喪家之犬。”

“看來二位雖然隐居嶺南多年,耳目卻很是靈敏,中原或者魔教發生任何事情,好像都瞞不過你們。”兩個怪人如此羞辱他,哥舒惑居然還是沒有生氣,依舊聊家常似地和他們談天。

“所以說,你在派人來找我們的時候,應該先打聽清楚,我們是不是耳聾目盲到可以被你随便糊弄了。”老人一邊譏諷,一邊繼續喝着茶。茶很好喝,老頭咂巴着嘴,很快喝得見底了。

“我看似乎有些誤會吧。”哥舒惑見機走上前去,給二人的茶杯續上了新水,“我只是派人去請二位過來吃個飯。并不是威脅二位或者逼迫二位非要和我哥舒惑做朋友。何況以二老心細如發的作風,如果我哥舒惑有任何鬼胎,早就被二老識破了。別的不說,二老離開隐居多年的村落時,為了以防幾十年的隐居生活和行蹤早晚被人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幹脆把村子變成了瘟疫村。就以這樣的智謀來看,我哥舒惑遠不及二老十分之一。”

“那麽你請我們出來,難道是想讓我們在魔教隐居?”

“呵呵,魔教這麽小的地盤,怎麽容得下二老。”哥舒惑笑道,“二位身在嶺南幾十年,但心系中原如故,各種原因也不言自明了吧。”

“哥舒

惑,”老頭放下茶杯,隐隐威脅道,“我們怎麽打算都好,但沒必要交代給你吧。區區魔教教主,也敢打我們的主意。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們二人年老體衰得只能給你帶孩子了。”

“閣下真是誤解我了。”哥舒惑從容不迫,早有準備,“我從來也沒膽量敢對二老下手,相反,我一直十分尊敬二老的武功和毒術;這個世上,真正能征服中原和打敗魔教的,只有二老。這次把二老請出來,也是因為我個人認為,兩位前輩不應該再蟄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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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魔教還出了一個這麽油嘴滑舌的教主。”老人聽他處處都讨好他們,呵呵笑起來,“那麽你是希望協助我們來逐鹿中原了?”

“不錯,在下願意效犬馬之勞,助二位得成霸業。”哥舒惑說。

一旁聆聽了許久,一直沒開口的老婦突然插話了,“說得比唱的好聽——你是不是想說,這次你純粹是友情相助,不會撈什麽好處啊?比如等待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之類的事。”她的聲音尖利,帶着花腔,是個古怪的老太婆。

哥舒惑沒有被她挑撥而動怒,“我就算真的有這麽虛僞,二老也早就看穿了,那我何必還設這樣的計呢。不錯,我當然不會白白地友情相助。我早就打算好我的好處了。”

“你說來聽聽。”老婦立刻逼問道。

哥舒惑苦笑了一下,背過身,嘆了口氣,“要說魔教沒有稱雄中原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但膽量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誠如剛才二老所說,如今的魔教,居然連一個長老都可以搞一場叛變,弄得雞犬不寧了。晚輩不才,的确被追逐得好像喪家之犬,十分恥辱。”

“這就不對了,”老婦插嘴道,“即使你沒有你父親那麽神勇,也不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以魔教多年積累的秘傳武功,不可能落到今天的下場。”

“呵呵,多謝前輩還看得起我。”哥舒惑說,“可惜,魔教的秘傳武功,遺失了。”

“有這種事?”這話實在出乎意料,震動了二人,老頭和老婦都不約而同放下了茶杯,驚訝地交換了眼色,“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哥舒惑頹喪地擺擺手,“可惜二老畢竟不是魔教中人,晚輩實在不便告知詳情。但魔教武功的秘笈,的确流失在中原了。”

“是這樣啊。”老頭半信半疑,“可是當年哥舒天在位的時候,秘笈肯定是在魔教的,否則他也沒這個膽量去單挑武當昆侖二掌門。而你是在哥舒天逝世後繼位的,按理說,他在臨終前應該有交代過你,怎麽你繼位沒多久,魔教的密功就失傳了呢?”

“聽說魔教有一種混元神功。”老婦也補充道,“一旦練成,所向披靡,是不是就是這種神功的秘笈,哥舒天當年練的是不是就是

這種功夫?”說完後,二老狐疑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哥舒惑身上。

哥舒惑沉默了片刻,顯得十分為難地開口了,“既然是晚輩把二老請出山來,那也不妨告知二位。這種無敵的神功其實根本是個傳說。”

“哦,證據呢?”老頭目前表露出對神功濃厚的興趣。

“證據,就是歷代魔教教主,從來沒有人煉成過;也沒有任何人帶領魔教一統江湖。”哥舒惑平靜地回答。

他講的是實情?二老又交換了一個眼神,雖然還不全信,但憑他們幾十年的江湖閱歷,的确沒有見證過,也沒有聽聞過任何一位魔教教主能一統江湖。

“至于實物的證據,也就是神功的秘笈,就如我剛才所說,已經在我繼位之前就失傳了。我父親只不過練過最初級的階段,後來,既然沒有了秘笈,他也無從練習更高深的功夫。”哥舒惑嘆了口氣,似乎已經兜底交代完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秘笈的問題,還是神功本身就無法練成。但如今連秘笈都遺失了,就根本無從考證了。”

“所以,你想找回秘笈?”老頭說道,他昏花的老眼在幽暗的密室中閃爍着異樣興奮的光芒,仿佛在空洞無物的密室裏突然發現了一個稀世珍寶。

“不錯。只有找到秘笈,才可以重振魔教風采,我這個教主也能擡起頭做人。”哥舒惑坦然道,懇切地目光不失時機地望着二老,一副期盼求助的模樣。

“呵呵哼哼。”婦突然又尖利地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我們捷足先登,獲得了魔教神功的秘笈後,轉而對付你,連你的魔教都搶過來?”

“呵呵,”哥舒惑也笑了起來,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瞞二位前輩,魔教的武功和別派的武功并不同。其實秘笈如果落到外人手裏,我并不擔心。因為即使是二老這樣的高人,也不可能練習秘笈的神功——除非二老願意把幾十年的功力全廢了,從頭開始練習魔教的武功。說白了,魔教的秘笈之之所以只能留傳給教主,只不過是為了掌控魔教的屬下。所以我真心希望,二老能和我合作,而不是得到秘笈後,反而和我的任何一個屬下去聯合。其實即使我武功再怎麽不如前教主,好歹也在其他魔教子民之上,否則我不可能鏟除叛變的龍長老。”

“說到上次魔教的內讧,”聽了半天的老頭想起來了,“怎麽我聽說你是得到了孫頌涯的協助啊?”

“俠醫孫頌涯?你怎麽會和他走到一起的?”老婦也對這個問題十分關注。

“我怎麽會和他走到一起呢?”哥舒惑一臉冤枉,“即使我當時的确和他在一起對付龍長老兄弟,也是因為有個唐不虛此行。咳,孫頌涯雖然號稱俠醫,其實還不是圖謀自己的打算,否則我魔教鬧事,他來幹什麽。”

“哼哼,這個世道,人自然都是有所圖謀的。俠義,俠義能當飯吃?”老頭諷刺道,“孫頌涯那個豎子,該是和他師父一樣,表面上行俠仗義,其實暗中到處收羅武功秘笈。名利雙收。”

“原來前輩對他如此了解啊。”哥舒惑似乎如釋重負,“我一直在為難,哪怕我并不願意和他交鋒,但恐怕還是要不免一戰。”

“你這是什麽意思呢?”二老婦探究道,“莫非……”

哥舒惑無奈地點了點頭,“可惜,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密談繼續順利地進行下去。兩位古怪客人漸漸收斂了疑慮,反而開始傾聽哥舒惑的計劃,時而點頭,時而指點。

而哥舒惑在兩個古怪的老人面前表演得十分精準,事實上,他并沒有完全撒謊。他十分巧妙地用半真半假的事實,把自己懇請他們出山的意圖圓說得十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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