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字架下的貓(二)

就在寧蕭吃驚的當口,身邊這對“父子”已經展開了一段頗炯炯有神的對話。

“小玮,你還是喊我叔叔,什麽時候能喊一聲爸爸,我就滿足了。”

“我爸爸已經死了,你也要步他後塵麽?”張玮玮面無表情道。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做人要想開一點。”

“我覺得我想得挺開。”張玮玮盯着寧蕭的後腦勺。“自從知道你喜歡男生,只要你不對我下手,帶一個男阿姨回家我也不介意。”

“……玮玮,其實叔叔我還挺挑的,不是什麽人都入得了眼。”

“那麽這個‘阿姨’就是入眼的一個?”張玮玮道:“在你家裏住了半個月,第一次看到你要帶別人回家。”

寧蕭這時終于插口。“你怎麽知道我要跟你們回家?”

“背包。”張玮玮道:“大白天,一個大男人誰出門會背個旅行包,而且還把牙刷塞到側面的口袋裏面。”

寧蕭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挺聰明。”

“謝謝,我知道。”

徐尚羽在一旁聽着他們倆的對話,忍不住插口道:“誰說他就一定跟我回家,說不定是出去旅行呢?”

“不可能!”兩人異口同聲。

張玮玮搶先道:“長途客運站的末班車這時候已經出發了。”

“那也許我是剛接他從車站回來。”

“今天下雨,汽車站在郊外。”張玮玮白了他一眼。“你的車上一點泥水都沒有濺到,不可能去過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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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也有可能……”

“夠了。”又是兩個人異口同聲。

張玮玮:“你不要把我當笨蛋耍!”

寧蕭:“不要讓小孩都鄙視你。”

徐尚羽悻悻地住了口,半晌,又忍不住道:“寧蕭,我看這小鬼和你很像,會不會他其實是你的私生子?”

“閉嘴!”X2

在被一大一小兩人喝止以後,徐尚羽終于安靜下來乖乖地開車。接下來一路上,寧蕭一直都在觀察張玮玮。他覺得這個孩子和之前見面的時候,有哪裏不一樣了。第一次在書店門口見到他時,張玮玮手裏抓着板磚,身上一股狠勁,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敵人,而他要與這個世界同歸于盡。這一次再見面,雖然張玮玮依舊沉默,也瘦削了不少,但是身上的那股絕望的情緒卻消退了不少。

寧蕭看了一眼時不時和張玮玮鬥嘴的徐尚羽,心想這家夥究竟是施的什麽魔法,能将一個喪母喪父的孩子改造成這樣。最起碼張玮玮現在看起來心理正常,沒有走上歧途。

“啊,貓。”張玮玮突然喊了起來。寧蕭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只看到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小教堂,還有教堂頂部潔白的十字架。

哪裏有貓?

寧蕭回頭看着小孩,只見他扒着車窗,戀戀不舍地回頭看見教堂。

“那裏有一只黑貓。”張玮玮見他注意自己,便用手比劃道:“很大很大的一只黑貓,我每天坐叔叔的車回家都會看見它。一定是教堂裏養的貓。”

教堂會養黑貓?

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有黑貓會帶來厄運的說法,一般人也許不信,但是作為信仰集中之地的教堂竟然會去特地養黑貓?聽見張玮玮的話,寧蕭不由多看了那間教堂一眼。

可惜徐尚羽的車開得不慢,路邊小小的白色教堂很快在他們視線內一閃而過,被抛到身後去了。

離開張玮玮的學校後,車又開了二十多分鐘,總算是抵達了目的地。這是一個坐落在城市外環附近的小區,和一般小區不同的是,這裏顯得格外安靜且井井有條。就連門口的值班警衛,也比別處的警衛腰板更挺直一些。

“徐隊長回來啦。”遠遠看見看見徐尚羽的車子,警衛們就認了出來。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過來打招呼,徐尚羽遞過一根煙。

“老韓,辛苦了。”

被稱為老韓的警衛诙諧地一敬禮,道:“報告首長,為人民服務!”接着,又好奇地看了車內一眼,看見寧蕭便瞪大眼睛道:“哦哦,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

“是的,就是他。”

“徐隊長,你才真是辛苦了啊。”

“沒什麽,爺們麽不都得這樣。鬧脾氣還得忍着,習以為常。”

“嘿,不愧是地道的老爺們!男人就得有這種氣量,我家那位也是,随她怎麽折騰都是家裏的事,大男人還能跟她計較?”

“你說的是。”

寧蕭越聽越不是滋味,他看了眼警衛們,只見他們嘴角挂着笑,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他正納悶,想要詢問徐尚羽究竟在和這些人唠叨些什麽,就看見徐隊長腳一踩油門,車子緩緩駛進小區,将警衛們甩在身後。

即使這樣,他還是狐疑地看向徐尚羽。

“你們小區的警衛認識我?”

“當然。”徐尚羽理所當然道:“警隊內部的小區是随随便便一個人都可以住進來的?這裏住的都是警員家屬,出入都需要登記。放心,我事先幫你打過招呼,他們認識了你後,就不會再攔你進出。”

寧蕭回憶着剛才警衛們的表情,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你怎麽打的招呼?”

徐尚羽哼哼道:“就說是隊裏要保護的重要證人呗,你又不是第一個因為特殊情況咬住進來的。不然你以為我會說什麽?自我意識別太旺盛啊。”

這麽想想,也沒有什麽別的可能。寧蕭閉上嘴,省得徐尚羽再說他有被害妄想症。

車子停進車位,徐尚羽将鑰匙交給寧蕭,讓他帶着張玮玮先上樓。寧蕭一手拿着鑰匙一手牽着小孩,走上三單元的樓道。這裏似乎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建築,樓梯狹窄且陡,樓道內光線也不是很好,一到傍晚就是一片昏暗。寧蕭在走上二樓的時候,差點與迎面下樓的一位大媽撞上,要不是大媽身手矯捷,寧蕭可就被撞到樓下去了。

“哎,年輕人,第一次來這吧。”明顯走慣了樓梯的大媽好心提醒他。“晚上就扶着邊走,這樣才不會撞着人也不會摔倒,小心點啊。”

寧蕭有些窘迫地點了點頭,站在201室門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小夥子,你住這家?”誰知大媽竟然還沒走,站在樓梯口盯起他看來了。見寧蕭點頭承認,大媽笑了幾聲,眼神古怪地掃了寧蕭幾眼,就小跑着下樓去了。

那樣子好像是看到什麽新鮮事物,巴不得立馬去和全大院的大媽大爺們分享。

寧蕭有些納悶地開了門,張玮玮搶在他前頭一股腦兒鑽進了屋。而正在他拔鑰匙的功夫,又聽見樓下大媽扯着嗓門在和別人聊天。

“哎,小徐,我可算見到你家那位了。”

“眼光不錯啊,挺俊挺白的小夥子。”

“大媽替你高興!總算讓你招到媳婦了。還沒成?還等什麽,加油上啊!你都快三十了,還不趕緊成家立業。”

“趁這次機會趕緊把人家小夥子拿下,利索點!”

“呵呵呵呵呵,大媽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嘿,民政局不幫你們登記,我們自個兒登記!”

徐尚羽回答了什麽,寧蕭是一個字都沒聽見,從頭到尾,他就聽見大媽一個人的聲音了。那大嗓門,恨不得整幢樓都被震醒。寧蕭瞅着腳下的牆縫,尋思着哪個大一點可以讓自己鑽進去。

徐尚羽上樓之後就看到寧蕭扶着門把,盯着牆角一臉糾結的模樣,當即就樂了。

“思考人生呢?別看了,這裏只有老鼠洞,塞不下你這麽大個的人。”

寧蕭聞言擡頭,一雙黑眸緊緊盯着他。此時,他完全了解為什麽警衛會用那種口氣和徐尚羽聊天,為什麽樓上大媽會詭異地盯着他。在這個時候,還不明白的人簡直就是傻瓜。

“我以為我是作為被保護對象住進來的。”寧蕭語氣涼涼道。

“的确,我就是這麽說的。我屋裏會搬來一個新室友,我必須二十四小時保護他,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徐尚羽無辜聳肩道:“也許是他們誤會了什麽。年紀大的人,總是喜歡想些有的沒的。”只不過他對于這種誤會。也挺喜聞樂見的就是了。

寧蕭盯着徐警官半晌,也沒有穿透他那厚臉皮看出半分愧疚和不好意思來。許久,他終于放棄,留下一句話後進屋。

“我是不會把菊花獻給你的。”

噗!咳咳咳咳咳!

屋外好像傳來徐尚羽激烈的咳嗽聲,不去理睬,寧蕭摔門進屋,就看見張玮玮頂着一張好奇的臉。

“你要把菊花獻給誰?”

寧蕭沉默幾秒,上前摸了摸小孩的頭。

“我們在商量給你父母上墳的事,要帶幾朵白菊去。”

張玮玮不屑地拍開他的手。“不要拿我爸媽的事來堵我。我知道菊花是什麽!”說着,他小眼睛上下打量了寧蕭一下,道:“說實話,我認為你這身板真不是我叔叔的對手,當心他早晚爆你的菊。”

寧蕭一把将張玮玮捶進沙發裏。現在的小孩,腦子裏都裝的些什麽!

當晚,搬進新家的寧蕭不知道是因為認床,還是白天受了太多刺激,一直都在做噩夢。前半晚的夢都渾渾噩噩,記不太清楚,可從後半晚,夢裏那些混沌的景象漸漸地就變得清晰了些。

他看見一只黑貓背着他蹲在牆角,不知道在幹什麽。

寧蕭喊了好幾聲,不見貓咪轉身,只能自己走到前面去。不知為何,夢中的他執意要看到黑貓的正臉。而等走到側面時,他才發現這只貓竟然是在嘔吐。

吐毛,貓習慣用舌頭清潔自己的毛發,然後定期将舔進胃裏的毛發再吐出來。

寧蕭就一直看着這只貓對着牆角吐毛,吐着吐着,他發現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一團黑黑的毛團中,好像有什麽格外顯眼。有些畸形的,顯露出紅色的物體,寧蕭眯着眼睛去看,才發現那紅紅白白的物體,竟然——

竟然是一根人類的小指!手指被消化了只剩一半血肉,從黑貓的嘴裏吐了出來。寧蕭微驚得後退半步,黑貓似乎終于注意到了他,慢慢地擡起頭。

然後,寧蕭看到了屬于赫野的一張臉!

人臉貓身的怪物看着他,緩緩地笑了,露出一口尖牙。

【寧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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