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消失的三小時(五)
一支香煙竟然會是兇器?
放在一般人眼裏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徐尚羽和邢峰都是老刑警,再離奇的事情都見過,對此也見怪不怪了。只是邢峰還是要求寧蕭說出更加具體的作證。
“你說香煙是兇器?”邢峰道:“具體理由呢?”
寧蕭擡頭看了下他,突然伸出手。
這是要握手?邢峰僵了一下,随即想起早上眼前這人與自己打招呼卻被自己有意忽視,難道他現在是故意報複,試圖讓自己難堪?
雖然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邢峰還是伸出手,算是盡釋前嫌。誰知寧蕭并沒有與他握手的意思,只是輕輕抓了一下,把手上的污垢都擦在邢隊長的手背上。
“你——!”
眼看邢峰青着臉就要生氣,寧蕭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證據已經交給你了,接下來就期待你們的辦案能力,邢隊長。”說完就徑自走出門,看都沒看另兩人一眼。
徐尚羽忍着笑,看向被寧蕭擺了一道的邢峰,卻意外地發現他的臉色已經不那麽難看。相反,邢隊長正仔細看着自己的手背,那專注的神情,好像手背上雕了花一樣。
“怎麽了?”徐尚羽問。
“這個……”邢峰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手背上被寧蕭蹭上的污垢,神色變得十分嚴肅。他轉身看向徐尚羽:“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刑事案件。”
邢峰道:“這是一場有靜心計劃的蓄意謀殺!”
徐尚羽臉色随之一變。
幾分鐘後,刑警們将餐廳封鎖起來,受傷的群衆們已經分別送去醫院,而餐廳裏沒有受傷的工作人員責備偵查人員一一詢問。寧蕭坐在餐廳裏,喝着一杯白水,看着徐尚羽跑老跑去,忙得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他看了下手表,微微皺眉。
“寧蕭。”
正在此時,卻有人先一步找來,是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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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小心翼翼地讓手下的隊員們收集屋內的證據,一絲都不放過,包括他手上的那些焦黑的粉末也都讓鑒定科的人刮了下來,小心地收集到一起。
邢峰一邊擦着手,一邊走過來。寧蕭還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誰知這位隊長一開口就吓了他一跳。
“早上的事情,我必須跟你道歉。”
寧蕭放下茶杯,看向說話的邢峰。
邢峰此時表情很嚴肅,語氣也很認真,沒有一點敷衍的樣子。
他說:“初見你的時候,因為一些不好的傳言,對你産生了一些偏見,對不起,我在此反省自己,不應該憑一些流言就去揣測一個人。”他看向寧蕭,伸出手。“這次的事情,多謝你幫忙。”
對方态度這麽誠懇,寧蕭也有些意外。
“沒什麽。”他伸出手,與邢峰一握住,摸到的是邢隊長手心的各種老繭和傷痕,應該都是在工作中造成的。寧蕭想,看來這位邢隊長真的是如徐尚羽所說,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物。至少敢于如此坦率地承認自己錯誤的人,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我比較好奇的是,邢隊長究竟是聽信了什麽流言才會對我産生誤解。”
一聽見寧蕭問這句話,邢峰的臉上就有些尴尬。
“也就是一些傳言,說你協助警方破獲了幾起大案,也沒別的什麽。”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寧蕭知道肯定不是這麽簡單。媒體這麽渲染自己在破案中的功勞,肯定就免不了抹黑警方。這麽一想,身為刑警的邢峰會不高興也是自然。
“我只是提出了一些意見。”寧蕭真誠道:“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由你們警方的專門人員來做的話,也無法破案。邢隊長不必太在意。”
邢峰連連點頭,心裏對寧蕭的感官又好了不少。
“對了。”邢峰想起一件事。“你是怎麽發現犯罪人是用的這種爆炸物?”他指了指鑒定員收起的物證。“一般人應該不會料想到。”
“細節。”寧蕭道:“那間包廂空間狹小、密閉,還有排氣扇,這些加起來足夠成為爆炸的先決條件。而且這間餐廳來往人員頻繁,只要犯罪人有心利用,可以坐下手腳也不被人發現。這只是我的一些淺薄經驗而已,并不算什麽。”
雖然說起來簡單,但是能想到的人絕對寥寥無幾。邢峰看了寧蕭一眼,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如果要回去的話,我可以派人接送。”
寧蕭放下杯子,微微一笑。
“派誰都可以嗎?”
半分鐘後,還在忙碌中的徐尚羽被人推倒寧蕭面前。
“有事?”他手裏還拿着做詢問筆錄的黑筆,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被人喊了過來。
“有事。”邢峰沖他揮了揮手。“你別在這裏添亂了,我們這麽多人不缺你一個,趕緊的,送寧顧問回警隊去。”
徐尚羽眉毛一挑,看向寧蕭。好啊,沒幾分鐘就從相看兩厭變成寧顧問了,你本事不小嘛。
寧蕭回以一笑。
“不要忘記你中午還有事,徐警官。”
他這麽一說,徐尚羽才想起來他中午還要去接人來着。只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把這件事抛到腦後。
那邊廂,邢峰已經在不耐煩地趕人了。“有事就趕緊去忙,放你半天的假,快去快回!”
“喂喂。”徐尚羽哭笑不得,人卻已經被寧蕭帶出了餐廳。直到兩人坐到了車上,他才有空說句話。
徐尚羽系着安全帶,有意無意道:“看來你比我還要在意我自己的事情。”
寧蕭回:“我只是記性好。”
“記性好?”徐尚羽失笑。
寧蕭沉默了一下,嚴肅道:“大部分時候,還是挺好的。”
聽了他如此認真的說出這句話,徐尚羽只能将笑憋回肚子裏。
車開在路上。
“你不問我嗎?”
寧蕭瞥了他一眼。
“問你什麽?”
徐尚羽道:“很多,為什麽我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卻突然要去接母親?為什麽我在故意逃避這些事情?寧大神探,你應該都看出來了吧。”
寧蕭點了點頭。“的确看出你心情不好。”
雖然臉上一直帶着笑,但是從早上接到電話起,徐尚羽的眼睛裏就沒有笑意。
“我在等你問我,還是說你不想知道?”
側過頭看了眼徐尚羽此時的表情,寧蕭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這時候還是不忤逆他比較好。
“我想知道。”
徐尚羽笑了笑。
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還記得你剛搬進來的時候,我們談論過的那件事嗎?關于犯罪人員和服刑人員子女的問題。你知道我當時反應為什麽那麽大嗎?”
我當然知道。寧蕭心裏咕哝,表面上卻搖了搖頭,他知道他現在需要做一個百分百的傾聽者。
“其實我自己就是。”
徐尚羽開車,眼睛直盯着前方。
“在我還在我媽肚子裏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個幹淨的孩子。”他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徐尚羽是殺人犯的孩子。
這個殺人犯指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雙親。在他還是個胎兒乖乖地待在母親子宮裏的時候,就被貼上了這個标簽。他的父母殺死了一個不滿十七歲的女孩,并殘忍地分屍。僅僅因為妻子懷孕期間無法滿足丈夫的需求,夫妻倆就誘騙了一個少女回家,利用少女同情孕婦的心理,将她成功拐騙并迷暈。然而最後關頭卻出了意外,鬧出了人命。
這件案子當年爆出來的時候,震驚了全國!所有人在痛恨這對夫妻殘忍、可憐女孩花季的生命的同時,又十分不理解他們的行為。僅因為一己之私,就可以奪取別人的性命?在他們眼中看來,人命究竟算是什麽?而且其中一個兇手竟然還是一位孕婦!她也是一位母親啊,她就沒有想過失去了孩子以後,女孩父母的感受嗎?
憤怒、悲傷、痛恨!讓整個國家的人都在斥責這對夫妻,恨不得生啖其肉!最後,丈夫背叛了死刑立即執行,而妻子因為懷孕而免于死刑,只是判了無期。這個判決一出來,很多人都感到不滿。
為什麽孕婦可以不判死刑!
那個善良的女孩就白死了嗎!
諸如此類的議論不絕于耳,甚至還有這樣一種說法。
“殺了那個嬰兒。殺人犯的孩子,沒有活在世上的資格。”徐尚羽淡淡道:“嬰兒身上流着殺人犯夫妻的血液,他以後也絕對會成為另一個罪犯,不該讓他出生。”
“因為我身上流着的血脈。”徐尚羽道:“我還沒出生,就被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否定,他們判了我死刑。”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着一絲笑意。
“不過還好,我還是出生了。”
并且成為了一名刑警。寧蕭心裏一陣波瀾,他預想過徐尚羽的身世,卻沒想到竟然是這一種。如今聽來,都十分波折,那麽早幾年徐尚羽究竟是怎麽接受自己的身份,又是怎麽成為一名刑警的?
想起徐尚羽那超乎常人的正義感,難道這也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世所帶來的另類效應。想要替父母贖罪?
寧蕭搖了搖頭,覺得事情應該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到了。”
就在他開小差時,車已經停在了看守所的門口。
“等我一會。”徐尚羽丢下一句話,人就已經走過去。寧蕭看見他進了看守所,隐約透過玻璃看見他在裏面的人說些什麽。然而寧蕭自己,卻還在想着剛才的事。
徐尚羽的特殊身世,和他手上的那道疤痕有什麽關聯嗎?他這樣的出生究竟是怎麽成為刑警的?還有……
還沒來得及想完,就看見徐尚羽神色匆匆地走出了看守所,他一個人。
寧蕭立即覺查出事态有變。
果然,徐尚羽回來時,臉色難看。
“她被人接走了。”他說:“有人拿着另一套證明文件,接走了我母親。”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一道電光劃過寧蕭識海,隐隐的,似乎有什麽将一大早的諸多事情串聯在一起。
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