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消失的三小時(六)
【犯罪,犯罪者,被害,受害人。
很多時候,這兩者之間的界限一目了然,但是在某個節點,一旦邁出那條不可越過的界限,情況就開始互相轉化了。
“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嫌疑人X看向偵探。
提摩爾熄滅雪茄。
“我只知道。”
他漆黑的眸中看向對方。
“現在站在這裏的你,就是犯罪人。”】
——
“傷口已經處理幹淨。”
将廢棄的黏着血的繃帶扔掉,醫生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再過幾周,就可以恢複正常行動。不過當時要是子彈再偏離幾公分,你現在就躺在火葬場了。”
病人試着動了下自己的胳膊,輕輕一笑,似乎不以為意。
醫生見狀,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不過我想不通究竟什麽人能把你傷成這樣?”他放下病例。“這種傷口,肯定是有人當面對着你開槍,你會犯這種錯誤?”
“人都會犯錯。”
赫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依舊淡然。
“開槍的人是存了心要殺你,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醫生道:“你什麽時候又多了這樣的仇人?我聽說那幫警察或者國安委的人,可是打算逮你活口回去的。看這手法,你不會連黑道那邊的人都惹上了吧?”
赫野穿上衣服,回道:“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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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就算你對自己的命再不在乎!好歹也尊重一下我這個醫生辛苦工作的成果吧!”
“辛苦了。”赫野穿戴整齊,對着他微笑。“下次說不定還要來麻煩你。”
“希望沒有下次。”醫生推了推眼鏡。“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認識你是一件錯誤的事情。畢竟你做的事情……和我治病救人的本職十分不符。”
“救人?”赫野笑了。“我也是在救人。”
他站在狹小的私人症所裏,眼神卻淩厲得要穿透整個空間。
“我是在告訴他們,什麽才叫做真正的自由。”他輕聲笑了,聲音輕柔。“無拘無束,釋放自己的靈魂。”
所以你才讓他們自殺?
這句話埋在心裏,醫生并沒有說出去。他看着赫野推門離開,門外,一個小男孩乖乖地等着他。
看着他即将走出去,醫生忍不住詢問:“喂!今天早上市裏發生的幾起意外,是不是你幹的?”
沒有人回答他。
赫野只是沖他擺了擺手,那個意思不知是在否認,還是認為這個話題不值一談。
看着診療室的門在眼前阖上,醫生坐倒回椅子,深深吸了口氣。他看着赫野換下來的染血的繃帶,想到那些因為赫野的參與而死去的人們,眼中湧上一層困惑。
“我究竟是在做什麽?”
救一個人,然後讓更多的人死去?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該再與這個男人有聯系,然而卻像吸食了毒品一樣,每一次都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這是真心話,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預言。
從那天以後,赫野再也沒有出現在醫生面前。
而同一天,在同一座城市。寧蕭與徐尚羽絕對料想不到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人,正和他們處在同片天空下。此時的兩人,正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
徐尚羽剛剛出獄的母親不見了。聯想到徐尚羽的特殊身份,再思考早上接連的意外,寧蕭怎麽都不覺得這是一次突發的事件。
有某種關聯在裏面。他想着,擡頭看着站在車外的刑警。
正當太陽最毒的時候,徐尚羽卻連警服外套的扣子都沒有解開一顆,他看起來似乎仍舊像平時一樣鎮定。但是寧蕭知道,這個人此時已經有些失措了,看地上那些扔得滿滿的煙頭就可以得知。
電話響起,是徐尚羽的手機。
“有什麽線索?”他接起電話,沉默兩秒。“我知道了。”
等他挂斷,寧蕭立刻詢問。“消息?”
“他們調出了附近道路的監控,發現有一輛車一直停在附近。”徐尚羽說:“冒充我的人接走我母親後,就帶她上車了。時間是在一個半小時以前。”
“知道車開到哪裏去了嗎?”
徐尚羽搖了搖頭。“他開到舊城區去了,那裏很多地方都沒有監控。”
舊城區都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居住人員情況複雜,人口流動頻繁,要是真有人在那裏做什麽,還真難以調查清楚。寧蕭正蹙眉凝神思考,就看見徐尚羽扔了煙頭坐到駕駛座上。
“去哪?”
“回警隊。”
寧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母親的事呢?”
“自然有專門的人處理,失蹤案件也不歸我管轄。”徐尚羽道:“作為被害人家屬此時能做的只有等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說着,他側頭看了寧蕭一眼。
“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
寧蕭未回答。
“對于一個從出生以來就從未謀面的母親,一個害孩子背負了十幾年痛苦的母親,正常人都會憎恨她。你是不是覺得,我此時恨不得甩掉她這個包袱,讓她直接從我眼前消失?”
徐尚羽說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在談論一場鬧劇,寧蕭聽着他的聲音,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我沒這麽說。”寧蕭道:“你又不是正常人。”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話逗笑了,徐尚羽輕笑一聲。“回警隊吧,我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處理。”
車逐漸駛往警局,寧蕭看着徐尚羽毫無情緒的側臉,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将自己的感情壓抑到這種地步,哪怕在此時也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應該有的情緒。徐尚羽就像是一個密封得嚴實的罐子。表面上看起來沒有異樣,可不知道在哪一天,裏面的東西就轟然爆炸。
看着異樣沉默的徐尚羽,寧蕭心裏悄然追問。
是不是你?
那天開槍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
回到警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整個隊裏都忙作一團,今天連續發生的兩場意外,幾乎調空全部警力。尤其是對岸邊出現的那具無名女屍,上級極為重視,下了必須破案的指令。這更加讓一群刑警們忙得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一抵達警隊,寧蕭就把徐尚羽抛到腦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鑒定科,直奔季語秋的工作室而去。
“季法醫呢?”在辦公室沒找到人,他在路上逮到了實習生于孟。
于孟因為上次弄丢了張玮玮的緣故,現在看到寧蕭還都心中有愧。
“寧、寧顧問!”他一張口就結巴了。“上回、回張玮玮的事,我真的……”
“季語秋呢?”寧蕭不耐煩地打斷他。
“我真不是故意弄丢你和徐隊的孩兒的!”
一緊張,于孟就口不擇言,說完了才發現不對,那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比牆還白。“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沒有說玮玮像你和徐隊的孩子!錯了,也不是,我是說大家都覺得你倆有奸情。呸,我這嘴巴,我、我我……”
于孟此時欲哭無淚,怎麽關鍵時刻自己嘴巴就罷工了呢?
還好寧蕭此時沒有心思和他計較。
“你只要告訴我季語秋在哪裏,知道,還是不知道?”
于孟點了點頭。“知道。”
“在哪?”
“解剖室。”
甩手丢下這個二愣子,寧蕭直往解剖室趕去,再也不理睬在原地郁悶的實習生。
他進屋的時候,正好看見季語秋手裏拿着一把刀,對着一個花季女子的胸膛戳了下去。寧蕭絲毫沒有大喊一聲刀下留人的意思,而是看着季語秋動完手,才問:“有什麽結果?”
那邊,季語秋已經把溺亡女屍大卸八塊,他翻出一塊不知名的內髒器官,查看。
“不是一般的溺亡。”
“哦?”
“兇手在水裏加了藥物,這種藥物會使人體器官衰竭,各項功能逐漸失去作用。”季語秋道:“一旦器官開始衰竭,人體會呈現各種病症。可以說,最後一刻,這個女孩承受着遠超過窒息的痛苦。她遭受的折磨超乎我們的想象。”
季語秋将內髒小心翼翼地放進女孩胸膛裏。“我希望你們能快點找出這個兇手,不然他會再次犯案。”
使用如此殘忍手段殺人的兇手,他的虐殺欲已經不是一兩條人命可以滿足了。季語秋懷疑這又是一個變态殺人狂,以虐殺為樂。
寧蕭沉默半晌。
“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出于變态心理殺人的兇手。”
他眼睛看向鐵床上被分解的女孩,眼中掠過諸多思緒。
“也許,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殺人。”
滴答。
似乎是有水聲。
又像是,血滴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