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寧躍:
昨晚和你一起散步很開心。
我決定向你學習,跟你一起戒煙,咱們互相監督,如何?
今天晴轉陰,出門時多穿些。
陸非舟上。
寧躍頂着兩只黑眼圈站在卧室門口,瞌睡驚醒,他沒想到打得他暈頭轉向的小紙條竟會連日來襲!
而且,今日份的要比昨日的更規矩、正式,甚至有一種,寧躍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吓一跳,甚至有一種三行情書的即視感。
寧躍頭皮發麻,繼而全身酥軟。
日了鬼,陸非舟他他他,他到底在使用什麽戰術!
惡心!
寧躍一把撕下便簽,不成想黏得緊,撕壞了,頓時惹來一聲短促又心痛的慘叫。
寧躍捏着半張紙片:“……”
寧躍氣到:“啊好煩!”
今天吃糊湯蛋酒和米糕,有鍋了,米糕放進盤裏上鍋蒸,蛋酒放進微波爐裏叮一分鐘。
寧躍東摸西瞧,叫他在櫥櫃裏找到了解開疑惑的東西---一排五罐八寶粥。
怪不得那晚出來偷吃翅膀時,陸非舟能變戲法似的端出來一碗粥,原來是早有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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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躍關上櫃門,靠在琉璃臺邊愣愣發呆,“叮”一聲,蛋酒熱好了,也喚回他不知游去哪的魂兒。
他從奶牛衣兜兒裏摸出被黏好的便簽,又讀一遍,熱燙燙的,好像他才是被上鍋蒸的白米糕。
戒煙啊,那就戒吧,拿出當初說抽就抽的決心來。
至于互相監督,那就設置一條懲罰吧,再看陸非舟抽煙,抽一根,就漲他兩百房租。
寧躍被自己逗樂:“搖錢樹,挺好。”
吃完早午餐,胃裏熱乎乎,該要換身行頭準備出發了。
昨晚在小區的廣告牌裏看見一張海報,上書:歡迎你成為志願者!
發布方是暖芳慈善,義工內容是在暖書堂孤兒院陪小朋友玩耍,寓教于樂,或者去芳滿庭養老院陪老人家下棋聊天抽陀螺。
當時的寧躍眼睛放光,立即掃碼申請,陸非舟問他:“想去暖書堂還是芳滿庭?”
寧躍毫無猶豫:“芳滿庭。”
老人活過一輩子,言語之間大道理,思想之間大智慧,他想去聽一聽,或許能讓他浮躁的靈魂得到平靜。
寧躍如上想,于是明白了什麽叫做瞎憧憬。
到時是下午兩點,這會兒兩個鐘頭過去了,寧躍手握一條長鞭,再揮不起來,他累得胳膊酸手腕疼,頭暈耳鳴站不住,汗津津地求饒道:“楊爺爺,我真的、真的不行了,我…我再抽一下,我就成那陀螺了,我歇會兒我…”
楊老頭兒“嗨呀”地笑話他:“年紀輕輕,你這小身板還不如我這把老骨頭!”
“不如不如,”寧躍抹一把汗,發揪都散了,他跌坐在臺階上大口喘氣兒,一邊重新紮揪一邊感慨,“您太厲害了,我由衷地敬佩。”
楊老頭甩甩鞭子,力道十足,猶如霹靂神鞭帶放電,剛要一展風采,看見來人立馬樂了:“音音啊,快快快!”
寧躍順着話朝身後看去,一個學生模樣的男生正走來,他擺擺手笑道:“一動一身汗,我等會兒還要去上晚自習的。”
昵稱為音音的男生也坐到臺階上,他用着與他毫不相符的、沙啞至極的煙槍嗓和楊老頭打招呼:“楊爺爺您玩兒,我看着就行。”
“陳祈那小子呢?”楊老頭鞭子下的陀螺轉個不停,“不拉多呢?”
“陳祈去看望他姥爺了,不拉多在和三花玩兒。”
“你旁邊這個小夥子是今天來的志願小同志,他跟你當初一個樣兒,手沒勁兒,咋教都不行。”
寧躍“啊”地一聲十分尴尬,還好旁邊這人笑得很友好,小聲道:“其實我也咋教都不行,到現在也抽不了兩鞭子。”
寧躍悄悄松口氣,“嗯”道:“你好,我叫寧躍。”
“你好,我叫蘇呈音。”
“你是高中生?剛剛聽你說還要上晚自習。”
“嗯,高三,馬上要高考了。”
寧躍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目标很明确,鳶蘭大學建築系,卯足勁兒如願考上,幸虧有三個無敵好室友,不然他都不知道該要怎麽在枯燥的專業裏堅持下去。
“你呢?大幾?”
“啊,我,我都畢業三年了,我馬上就二十五歲了。”
蘇呈音稍有詫異:“一點都看不出來。”
兩人聊了小半晌,楊老頭又催蘇呈音抽陀螺,真是老小孩,犟,蘇呈音只好撸起袖子上戰場,可惜表現不咋滴,惹得楊老頭恨鐵不成鋼地哎哎叫喚。
實在玩兒不來。
蘇呈音呵哈地坐下,直喘,寧躍發現他的眼睛特別好看,又黑又亮,就像書本裏最常言的那句贊美---眼睛會說話一般,寧躍試探道:“那個…可能不太禮貌,就是,你的聲音… ?”
“以前受過傷,”蘇呈音笑道,“不打緊,會治好的。”
寧躍抿起唇,不敢想象是什麽樣的傷會傷在嗓子裏,還不待誇一聲“勇敢”,就看另一個同樣朝氣磅礴的大男生帶着一只純黑色的拉布拉多小跑過來,跑近了,叫到:“音音。”
蘇呈音站起來:“要走了嗎?”
“嗯,一起去和姥爺打個招呼再走。”陳祈對着臺階下揚聲喊,“楊老頭,您悠着點兒,別閃了腰!”
楊老頭笑罵:“臭小子!”
寧躍怕大狗,站着不敢動,蘇呈音同他道別時他趕忙揮揮手,然後看着兩人一狗別提多麽和諧地在晚霞裏漸行漸遠,跟拍浪漫電影似的。
寧躍喃喃:“年輕真好啊。”
楊老頭終于抽累了,扶着腰慢慢扭,說:“小同志,我問你,你看出什麽貓膩來了沒有?”
“貓膩?”寧躍納悶地搖搖頭。
“剛剛那個混小子,他們倆,你猜猜怎麽着?”
寧躍:“……?”
寧躍哪敢猜,眼睛瞪得像銅鈴,這老人家這麽開放的嗎?
“陳老頭可得意着呢,一個孫子就夠寶貝了,這下好,孫子又給他牽來一孫子。”
寧躍驚到要吃陀螺。
他磕巴道:“他們…你們…啊這…你們也真、真看得開…”
“我們?我們這些來住養老院的家夥,自己家兒女子孫的事兒都懶得操心,哪還會管別人家的?不就是圖一省心麽?”
寧躍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如果自己的爸媽也能有這樣的想法就好了。
“別人咋樣都行,我們自己吶,得要活得舒坦。”
沒白來,寧躍收回那句“瞎憧憬”,即使有些道理早就明白,可是由他人之口說出,總是會有新的體會。
于晚飯前離開,寧躍扶着楊老頭慢慢走回房間,叮囑他:“您确實該悠着些。”
楊老頭坐進小沙發裏,不肯服老:“我還能再抽它個三年。”
寧躍微微笑起來,說:“我準備走了,以後有空還會來的。”
“別來了,志願小同志們一批又一批,小年輕趁着有精力多賺錢,來陪我們這些老東西做什麽,都不務正業!”
寧躍窩心,依着他:“那聽您的,不來了。”
“多賺點錢,不然啊,以後連芳滿庭都住不起。有錢了才能潇灑,你看我,成天多開心。”
寧躍“嗯嗯”地應他:“現在就開始攢錢,将來住最好的養老院,誰也管不着誰,多自在。”
楊老頭哈哈大笑,問:“你怎麽來的?”
“坐公交車。”
“遠不?”
“不算遠,二十來分鐘。”
楊老頭指指陽臺:“去,送你一個禮物,這可是我多年的寶貝,你騎回去吧!”
于是當晚,寧躍推脫無果,最終騎着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哼哧哼哧地回家了。
他把車推上電梯,推進屋裏,橫在小走廊,堵在陸非舟的卧室門口。
然後,坐在後座位上等啊等,終于等來陸非舟下班回家。
他撥動車把上銀色的車鈴,說:“送你一個禮物,以後你就可以騎車上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