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妻事
池淵臉色陰沉得吓人。
好在白諾即使傷得重倒也不至于失去意識。
他睡在榻上,擡手撫了撫池淵繃緊的臉,氣息虛弱,“不…不要醫師……”
池淵一愣,想起白諾是只妖,若讓軍醫治療,說不定會發現他脈象異常。
微一抿唇,池淵摸摸白諾的頭,柔聲安慰:“不叫軍醫。”
白諾放了心似的松了口氣,手也無力垂下,卻被池淵眼疾手快地握住,遞到唇邊輕吻着。
江木期在外頭急得團團轉,奈何池淵下了不可擅闖的命令,盡管心中焦急,卻還是無計可施。
站在一旁的楚珉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繼續轉圈圈,沉聲道,“我們先去審問那些人,這邊就交給将軍吧。”
江木期皺眉,“那把刀可是有毒的!瓷娃娃他……”
楚珉深深看了眼營帳,半拖半拽地将江木期帶走:“不用擔心,我們做好分內事便可。畢竟……”
頓了頓,楚珉一直平靜無波的眸子裏閃着寒光,“那些人敢聲東擊西刺殺将軍,就要知曉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
刀傷在胸前,幸得池淵當時反應快,及時将偷襲的黑衣人踢開,這才沒有讓那把刀将小妖怪捅個對穿。
只是傷口一直在流血,小妖怪已經蒼白着臉陷入了昏睡。池淵顫着手解開深色小厮服,露出裏頭那件被血染紅的、自己的中衣。
往常乖巧可愛的小人兒這會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池淵只覺心裏鈍鈍地疼,恨自己為何會放松警惕,更恨不得自己代替小妖怪來挨這一刀。
若是他沒有将白諾帶出來就好了……
若是他能夠更加敏銳一些就好了……
若是……
池淵抿着唇,壓下心中的痛楚,重新打起精神,畢竟白諾的傷勢容不得他繼續苛責自己。
解開被血染紅的中衣,白皙皮肉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映入眼簾。
刀上不僅淬了毒,還好似鑄上了倒鈎,池淵能見着深紅的血液正從那邊緣參差不齊的紫黑窟窿口汩汩流出。
将軍醫拿來的藥草揉碎,細致輕柔地敷在傷口處。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将血止住,至于中毒需得先放一邊。
藥草甫一觸到傷口,白諾便倏地渾身一震,星星點點的螢光出現在傷口處。藥草肉眼可見地失去生機,化作一蓬灰消散在空氣中。
池淵一愣,反應過來這些螢光好似能夠治療小妖怪的傷勢。
肉眼可見的,方才還流個不停的血現下已經緩緩止住,傷口可怖的紫黑色也變淡了些,就連小妖怪蒼白的臉色都微微紅潤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傷口處的螢光漸漸消散,見證了神奇一幕的将軍微不可查地松口氣,又仔細檢查一番白諾的傷口,發現只餘這個唬人的傷口沒有愈合,能夠致命的毒素早已随黑血流盡,在螢光閃爍下一點點消失殆盡。
池淵臉色稍霁,仔仔細細地在傷口處敷上草藥,探手拿起旁邊的細布,扶起依舊昏迷的白諾,認認真真地開始為他纏繞包紮。
白諾醒轉時便見着将軍的包紮抵達尾聲,瞧見他正低着頭打了個漂亮的結。
“……将軍。”
白諾啞着嗓子輕聲喚。
池淵手下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擡起眼,猝不及防地撞進白諾盛着笑意的眸子裏。
心狠狠地一疼,池淵繃緊了臉,下意識抓住白諾手腕的手都失控般的微微發力。他張張唇,聲音竟比白諾還要沙啞上幾分,“白諾,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
這是将軍第一次叫白諾的名字。
白諾從未覺得他自己随意起的名字也能如此好聽。
他沖将軍輕輕地笑,即使被将軍抓疼了也沒說什麽,聲音虛弱卻堅定無比,“知道呀,我救了将軍。”
池淵身軀一震,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繼續問道,“當時為什麽不用法術?”
白諾眨眨眼,有些苦惱地皺起眉,“沒想起這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将軍身前了。”
說到底,白諾還是缺了戰鬥經驗,凡事全都以本能反應為主。
為将軍洗衣做飯,是他想報恩的本能。
而替将軍擋刀,則是不想讓将軍受傷的本能。
以往在珩北山,能用到法術的地方極少,故白諾也就一直依循着自己殘存的獸性本能行事。
将軍即将受傷的危急時刻,他根本來不及去想有什麽法術能夠将兩人都保護得毫發無傷,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讓将軍受傷。
所以他擋在了池淵身前,替他挨了這致命的一刀。
池淵良久不曾言語,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反觀受傷的白諾依舊沒心沒肺地笑着,他反手握住将軍抓着他手腕的手,語氣裏滿是慶幸,“将軍您不需要擔心,我們妖怪在瀕死時會觸發‘生機’,‘生機’會保住我們的性命的。”
原來那些螢光便是所謂的“生機”麽?
他緩緩啓唇,聲音裏帶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生機’可有次數限制?”
白諾微怔,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只有一次。”
“但是将軍您不必擔心,以後……”
“白諾。”
池淵緩緩閉眼,深深地嘆了口氣,開口打斷了白諾的話。
大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鎮北大将軍此刻心亂如麻,因他而受傷的小妖怪此刻反而還在安慰他,被打斷話語也只是安靜地看他,似乎在等着下文。
他擡起眼,說出那句自己最不願面對的話:“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恩情已經報了。你……”
池淵定定地看向愣住的白諾,緩緩開口,“……該回珩北山了。”
因為所謂的恩情讓一只小妖怪失去了保命之物,池淵覺得自己不能再将他留在身邊。
左右自己孑然一身,本就不該害得別人來跟他一同承擔這些明槍暗箭。
白諾一怔,滿臉疑惑,“我為何要回珩北山。”
池淵以為白諾是不想離開,便緩聲解釋道,“你留在我身側…不就是為了報恩嗎?現下你救了我,恩情已報,已經……”
他頓了頓,才艱難開口:“沒有什麽必要留在這裏了。”
白諾苦惱地皺起眉,“原、原來報完恩情就不能留在将軍身邊了嗎?可是……我還沒報恩的呀……”
池淵本能覺得有哪裏不對,剛想開口,卻見白諾複又擡起頭繼續道,“符離說,得和将軍一起做夫妻事才算是真正的報恩。”
池淵一愣,面色古怪,臉頰上似是泛起了些許紅暈,他皺眉問道,“符離是何人?”
“是一直照顧我的哥哥!但他是一只狐貍。”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也是符離讓我在将軍面前只穿中衣的,說是這樣能夠更快更有效地報恩成功。”
池淵:“……”
剛剛的傷感倒是都被語出驚人的白兔子給攪散了。池淵微微冷靜下來,突然發現這只小兔子當真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道是做甚夫妻之事……
将軍擡起眼,看向正眨巴眨巴眼盯着他的白諾,不甚自在地開口問道,“你知道何為夫妻之事嗎?”
白諾眨眨眼,從袖子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到池淵面前,乖巧地搖搖頭開口道:“符離說我不需要知道,将軍知道就行了,還叫我将這本冊子交予将軍。”
池淵狐疑地接過翻開,小冊子裏繪着的正是副活色生香的春宮圖,而這春宮圖裏的兩位主角竟同為男子。
做賊似的将小冊子猛地合上,池淵擡起眼,與白諾純真又好奇的目光對上,心底湧起一絲詭異的無措。
擡手握拳抵唇輕咳,他狼狽地移開視線,“咳…這本書,我先沒收了……至于符離……”
池淵皺眉,囑咐純潔如白紙的小兔子,“你不要什麽都信他的。”
面對白諾疑惑的眼神,池淵卻是并不準備多解釋什麽,只是起身将那本燙手的小冊子收到無人能尋到的地方,才喚白諾準備歇息。
誰知一向聽話的白諾此刻卻蹙了蹙眉,擡眼祈求似的看向将軍,指着自己滿是血污的身子,軟軟糯糯地開腔,“将軍…能幫我先沐浴一番再歇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