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後,皇後不想招惹這個不按常規出招的混世魔女。

“你們兩個回自己的寝宮,從今日開始面壁思過,跟方嬷嬷、晏嬷嬷學規矩,半年後哀家不想在宮中看到橫沖直撞不懂規矩的貴妃和公主。”

“是,臣妾(兒臣)告退。”

出了坤和宮,舞陽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敏舒,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宋敏舒一扭頭,轉身直奔雲陽宮,方嬷嬷和随香随緣緊随其後,其他幾名宮人尾随而去。

随香随緣和幾名宮人回到雲陽宮就去領了三十板子的責罰,宋敏舒看着随香随緣一身傷走進雲陽宮,心中不是滋味。今日因她的一通胡攪蠻纏,連累随香随緣和幾名宮人受傷,她心中留了一個疙瘩。太後那邊因今日她這一鬧,想必暫時可以安心。方嬷嬷是太後的人,明着教導她規矩,實則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這個人太後是一定會塞到她身邊,她不過是給太後提供了一個最合适的理由。與其為了猜測誰在暗中監視她而費心,讓方嬷嬷在身邊,卻更讓她放心。

揉了揉眼睛,宋敏舒停下思考,這般費腦子的事,由她做起來,委實難為。此刻她分外想你楊氏的懷抱,想念在宋府悠閑的小日子,只可惜随着一道聖旨頒布,她那寧靜的生活從此一去不複返。好在半年不用出門,無需日日面對皇後太後兩張臉,從另一方面來看,對于向來懶散的她,關禁閉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随香随緣,你們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再來服侍我。今日挨了板子的,待傷好後找随緣領十兩銀子。”

“謝娘娘恩典。”

“娘娘,您習慣了奴婢伺候,奴婢 ”

“随香,你先把傷養好了再來照顧我,你要擔心其他人不會伺候,就趕緊養好傷。”

“是,娘娘,奴婢一定盡快養好傷。”

“石頭,今日沒挨板子的除了你還有誰。”

“回娘娘,平日在雲陽宮殿內伺候的宮女都挨了板子,宮外處置了四名宮女,如今只剩下四名平日負責清潔灑掃的宮女可用。”

“随香她們養傷期間,就由這四人服侍我。”

“奴才遵命。”

方嬷嬷站在一側,靜靜地瞧着宋敏舒的一舉一動,只覺雲陽宮裏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宋敏舒怎麽也不像坤和宮中那個無理取鬧的貴妃,心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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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嬷嬷,你說我剛才的決定對不對。”

“娘娘的做法是對的。”

“恩,我就知道我沒做錯,要是娘在這裏,一定會誇獎我聰明。好累啊,今天太後好可怕,吓死我了,我要好好睡一覺。方嬷嬷,你來哄我睡覺,平日裏都是随香随緣哄我睡覺的,今日她們受了傷,方嬷嬷一定不忍心不哄我睡覺的,對吧。”

“奴婢不敢。”

“方嬷嬷真好,我要聽故事。”

方嬷嬷招來四個宮女伺候宋敏舒更衣,宋敏舒左挑右挑,不是嫌棄這個就是嫌棄那個,最後方嬷嬷只得親自動手伺候她更衣上床,講故事。故事講到一半,方嬷嬷看着熟睡的宋敏舒,揮退四名宮女,動作輕緩地退出寝室。

1、8交鋒

方嬷嬷是個奇怪的嬷嬷,這是方嬷嬷在雲陽宮住了半個月後,宋敏舒得出的結論。作為太後派來的人,方嬷嬷從入雲陽宮的那一日開始,就仿佛和慈安宮斷了關系。起初宋敏舒沒注意這一點,她每日睡到自然醒,醒後享受衆人的伺候,小日子過得十分舒服,可以說與在宋府的日子無二,原本應該教導她學規矩的方嬷嬷只充當了一個随身嬷嬷的角色,對她的一舉一動沒提出分毫意見。對于方嬷嬷的到來,宋敏舒琢磨了兩日,正苦惱方嬷嬷會用什麽樣的法子整治她,誰知半月的放牛式教學下來,向來懶散的她早就将學規矩的事丢到了腦後,連帶将方嬷嬷這個人也忽視了。

“随香,娘娘起身沒。”

“方嬷嬷,您在雲陽宮半月,應該清楚娘娘的習慣,此刻娘娘還在睡。”

“老奴是太後派來教導娘娘學規矩的嬷嬷,娘娘學不好規矩,丢了皇家的臉面,是你等承擔得起的。”

方嬷嬷厲呵一聲,是半月來不曾有的強勢,随香心一緊。太後派來的人,她觀察了半月,不敢有絲毫懈怠,卻是摸不準方嬷嬷将如何,想到這裏,随香低頭行了一禮。

“方嬷嬷教訓的是,随香這就喚娘娘起床。”

方嬷嬷面色不改,只點了點頭。随香招随緣一同入內殿,挑起珠簾,放陽光照近內殿。抱着小豬抱枕睡的正香的宋敏舒感受到刺眼的陽光,眉頭緊了緊,遲疑了一陣,還是睜開了眼。

“娘娘,方嬷嬷今日似要教導娘娘規矩,命奴婢前來喚娘娘起床。”

“不是好好的待在雲陽宮,方嬷嬷怎麽突然想着要教導我學規矩。”

“大概方嬷嬷以為熟悉了娘娘的性子,明白該如何教導娘娘盡快學好規矩。”

宋敏舒揉了揉眉心,苦了一張臉。雖然知道方嬷嬷不可能一直作為隐形人存在,可畢竟過了半月舒坦日子,好比一個人突然從自在悠閑小學生活跨越到精神緊張壓力充斥的高中生活,怎一個苦字得以形容她此刻悲憤的心裏。

太後派來的人,果然不容小觑。倘若方嬷嬷從一開始就對她嚴格教育,她還能礙于太後威壓熬過去,這半個月過去了,再來突然襲擊,必定是依照她的性子制定好了相應方案。也罷,學規矩的事就随方嬷嬷折騰,要折騰得太起勁了,橫豎她還小,哪裏行錯有差池,慈安宮裏的那位也不能将她怎樣。

天青色的簾子在微風中一晃一晃,随香随緣各挑一邊,打起簾子,灑了一地的光。宋敏舒放下小豬抱枕,掀開被褥,赤着一雙足走到窗前。窗外,宮女早已将外庭清掃幹淨,有兩名宮女提着水壺正給花澆水。遠遠看去,可以瞧到碧綠的葉子下藏着幾個花苞,再過一個日夜,大約就能看到鮮花。

“娘娘,您怎麽赤着足下地,早春時節,最易受寒。”

随緣蹲下身子伸開雙臂,宋敏舒摟住随緣的脖子,被随緣抱了起來。輕輕一嗅,可以聞到淡淡的茶香。因宋敏舒不喜歡濃香,随身伺候她的随香随緣不會特意塗抹香粉,随緣泡的一手好茶,天長日久下來,身上染了一身茶香,随香做的一手好點心,随身帶的自然是一股糕點的甜香。

“随緣,一會喝雲霧茶。”

“是,奴婢的好娘娘。”

較之随香的穩重,随緣性子更為活潑,平日裏總愛尋一些開心的事說給宋敏舒聽,宋敏舒骨子裏沒有嚴格的主仆定義,雖說性子懶散,确實一個随和的人。随緣從小被賣到宋府為奴,宋敏舒還在襁褓中時,随緣就被楊氏指派到小唐院伺候宋敏舒。随緣看着宋敏舒長大,二人名為主仆,在随緣的眼中,宋敏舒不單是主子,更像一個小妹妹,當捧在心窩裏疼。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随緣剛放下宋敏舒,随香捧着宮裝走過來。嫩黃色的綢緞裁剪出的精致宮裝将宋敏舒柔嫩光潔的肌膚稱得更加白皙,柔軟的小手捂着小嘴打了個呵欠,烏溜溜的眼珠上蒙上一層迷蒙霧氣。

“娘娘,一會方嬷嬷說了什麽不動聽的話,娘娘切莫放在心上,娘娘只需學好規矩,太後的人,也只是一個奴才,身份上越不過娘娘。”

随香一邊替宋敏舒梳妝,一邊輕聲交代。宋敏舒入宮時間不長,鬧出的事情沒一件可以輕輕放下。随香拿不準宋敏舒的意思,在宋府中,宋敏舒溫順得像個小綿羊,如果不是經歷過坤和宮一事,見識了那個将黑說成白,裝傻充愣的宋敏舒,随香絕對不會将那個胡攪蠻纏的宋貴妃同她伺候了五年的小姐畫上等號。只是那一次的大鬧,她沒弄明白是宋敏舒有意而為,還是無心之過。

“恩,你們要替我盯緊方嬷嬷,如果她敢使壞,不用顧忌太後的臉面。”

“是,娘娘。”

梳洗完畢,宋敏舒向外殿走去。她的寝殿除了随香随緣其他人等不能随意進入。随香随緣養傷的那幾日,方嬷嬷和四名宮女伺候宋敏舒,随香随緣二人身體好轉,便重新回來伺候她。原本伺候宋敏舒的四名宮女中,有一人不小心将一個香包落在她的寝殿中,被她拾到,香包中放的是那宮女與人私相授受的物什,宋敏舒乘機将所有人拒之寝殿門外,只許随香随緣二人進入。這也是方嬷嬷只能在寝殿外候着,讓随香随緣喚宋敏舒起床的原因。

“随香随緣說方嬷嬷有事找我,不知方嬷嬷有何要事,特意早早喚我起來,這會兒好困。”

說罷,宋敏舒捂着小嘴一連打了幾個呵欠,意猶未足。同時也是示意方嬷嬷有話快說,此刻她還困着。

“娘娘,太後派奴婢前來教導娘娘學習規矩,奴婢以為這半月來對娘娘的脾性初有了解,已經制定了一套方案,從今日起開始教導娘娘學習規矩。”

“咦,方嬷嬷來雲陽宮已經有半月了,我怎的記得不過前幾日的事。今日就要學規矩了麽,可不可以不學,規矩學起來很麻煩。入宮前,娘教導我學了半月規矩,那日子太難熬了。不如這樣,我暫時不學規矩,太後若問起,方嬷嬷就說我太笨,學不會如何。”

宋敏舒一副“我很好商量,你就答應我”的表情,讓随侍一旁的随緣唇角勾起了一個細小的弧度,随香卻是看不出表情。

“娘娘,太後派奴婢前來教導娘娘規矩時,娘娘曾向太後保證一定會好好學規矩,不辜負太後的一片良苦用心,奴婢亦不敢有負太後所托,定将盡心盡力教導娘娘。”

“不能再緩緩嗎,我還這麽小,每日起太早了,容易生病,生病就會難受,難受更學不好規矩。”

“奴婢今日請娘娘早起,将學規矩一事禀告娘娘,是為了借“一日之計在于晨”的好意,希望娘娘早日學好規矩。娘娘無需擔心學規矩會壞了睡眠,奴婢不是那等不長眼的人,只同娘娘商定,将每日起床的時間定在巳時,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宋敏舒平日起床約莫巳時二刻,提早二刻鐘,并非難事。可見方嬷嬷這半月來的功夫不是白做的,需知打擾到她睡覺的人,已經挨過她的板子,方嬷嬷也沒必要再碰這個釘子。

“方嬷嬷通情達理,我若再不同意,豈非不知好歹,辜負太後一片好意。只是今日開始,會不會太倉促,我還未做好準備,方嬷嬷寬限我兩日如何。”

“娘娘,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擇日不如撞日,奴婢特尋了司天監的宮人問過,今日是個好日子,諸事大利,學規矩始自今日甚好。”

聰明人說的便是方嬷嬷這種,她不會和你擰着來,只會用自己的一套法子讓你不得不按照她的方法行事。摸準了宋敏舒懶散的性子,方嬷嬷一早料到宋敏舒會在她開口學規矩後會提出将日子延後,她這一手擺出來,饒是宋敏舒想借機撒潑,也不得不收斂。

方嬷嬷心中順暢,面上誠懇姿态做足,絲毫不見沾沾自得之意。

“方嬷嬷不能再挑個好日子嗎,今日委實倉促了些。”

“娘娘,奴婢問過司天監的宮人,随後半月,只有今日諸事大吉。若等到半月後再提學規矩之事,奴婢惶恐,怕耽擱了娘娘,太後怪罪,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宋敏舒憋了憋嘴,眼珠兒在眼眶中溜溜轉了幾圈。

“就依方嬷嬷所言,咱們今日開始。”

1、9規矩

最初的半個月,方嬷嬷存在感真的很低,如果不是方嬷嬷身份特殊,是太後派的人,宋敏舒斷不會花心思關注她。觀察了兩日,見方嬷嬷沒其他動作,她便沒了興趣,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雖然明白太後特意指派過來的人不簡單,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到時候一拍兩散,她不見得會吃虧。誰知方嬷嬷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一開始不顯山露水,藏得那叫一個深,一旦出手,一擊必中,寸寸打在她的軟肋上,讓她不得不按照方嬷嬷的說法行事。

滿足了她睡覺的要求,挑選了良辰吉日,身負太後重托,盡心盡力教導她規矩,只為她曾發下宏願早日學好規矩,不負太後濃恩。方嬷嬷當真好手段!

“随香,早膳可有備好。用過早膳,我該随方嬷嬷學規矩,已經晚了舞陽半個月,從今日開始,我得努力學規矩,可不能學得比舞陽差。”

說道這裏,宋敏舒鬥志高昂。

“早膳已經準備妥當,傳早膳。”

在方嬷嬷讓随香喚宋敏舒起床時,平日裏跟在随香身邊的宮女已經開始準備早膳,為的是宋敏舒起床後随時可以用膳。随香話畢,宮女捧着食盒将早膳擺上桌。

早膳分別是四葷四素四道糕點四味粥。四葷分別是雞鴨魚肉精心烹饪而成,四素則是春季時令鮮蔬,配以皮蛋瘦肉粥、香菇雞肉粥、白玉紫米粥、甜香八寶粥,雲芙酥、綠豆酥、紅豆酥、黃金酥,一共十六樣擺了滿滿一桌。盤中菜色鮮豔,外觀精致,分量恰到好處。

宮中用膳,皇帝享用三十六道菜,太後與皇後享用二十四道菜,貴妃享用十六道菜,淑德賢三妃享用十二道菜,九嫔享用八道菜,九嫔以下享用六道菜。宋敏舒是貴妃,這一頓需吃上十六道菜,其中四種點心出自随香之手,屬她最愛。

入宮前宋敏舒随楊氏仔細學了半個月的規矩,楊氏聲名在外,通身氣派非常人可及,素日裏說話做事叫人挑不出一點錯。宋敏舒深得楊氏寵愛,可自小該學的規矩卻一個也未落下。大戶人家,最重規矩,楊氏再寵愛宋敏舒,也不會将放任她不學無術,養成目中無人驕傲自滿的性子。因此宋敏舒入宮來,人前行禮、用膳皆是規規矩矩,教人挑不出半點錯,這也是方嬷嬷在雲陽宮做了半月隐形人,卻沒急着教導她規矩的理由。宋敏舒更不會在這種小地方讓人抓了錯處,給人把柄。

只是皇宮的規矩不比外頭,東啓王朝建朝兩百三十餘年,老祖宗傳來的規矩和歷代帝王立下的規矩合起來,彙成一本厚厚的冊子,這一本冊子此刻靜靜躺在方嬷嬷手中,看的宋敏舒雙眉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娘娘,自聖祖爺開始,歷代先帝傳下來的規矩經宮人整理成冊,一共一百三十條 ”

方嬷嬷不緊不慢将一百三十條規矩背下來,宋敏舒在心裏立刻将方嬷嬷提升了一個檔。宮規具體內容,聽一遍宋敏舒絕對記不下來,大概意思卻聽明白了。“一切以皇上為主,伺候皇上是後妃的榮耀,為皇家開枝散葉是後妃的義務,孝敬長輩是後妃的職責。身為後宮嫔妃,當事事以皇家為先,鞠躬緊随死而後已。”

接過方嬷嬷手中的宮規,宋敏舒頓感壓力倍增,從上輩子開始,她就讨厭背書,大有失眠時捧上一本書就能進入夢鄉的作用。這一世如果想在宮中安然度日,這一本宮規她必須拿下,只有知道了哪些規矩不能碰觸,将來面對一群女人時,她才能游刃有餘。規矩既然是人定,必然有疏漏處,遇事有宮規在胸,也不會叫人鑽了空子,吃了虧。

這一決定直接導致宋敏舒抱着宮規一啃就是半年,而宋敏舒刻苦好學的名聲也在後宮中傳揚開來。

紫宸殿中,鄭源徵靜坐龍椅上閉目思考,雙眸忽然睜開,冷銳的目光落在案上擺放整齊的三疊奏章上。

“秦安,研磨。”

“遵旨。”

鄭源徵拿起白玉羊毫,在錦帛上揮筆疾書。

“今晚你去一趟賢王府,将這份錦書親手交給賢王,不得有誤。”

“奴才遵旨。”

“啓禀皇上,相國和朱太傅在殿外求見。”

小太監疾步走入紫宸殿,雙手交疊放置額前,躬身行禮。

“宣。”

“皇上,臣張權參見皇上。”

小太監宣召的話還卡在喉中,張權一腳踏進紫宸殿,給鄭源徵行了一禮,面有不快。鄭源徵眼裏閃過一抹厲色,随即笑道。

“相國免禮,來人,賜坐。朱太傅不與相國一道,可是在宮外?秦安,請朱太傅入殿。”

“宣太傅朱文入殿。”

朱文應聲颔首走入紫宸殿,跪拜在地。

“臣朱文參加皇上,吾皇萬歲。”

“朱太傅免禮,賜坐。”

“謝皇上。”

張權朱文二人坐定,便有宮女捧茶伺候,鄭源徵一臉笑容看着殿內的兩人。

“皇上,臣不負聖意,已将朱太傅請到。”

“相國費心了,朱太傅一路辛苦,日後便留在宮中,也可免了每日往來奔波辛勞。”

鄭源徵說的誠懇,朱文聽罷,濃眉上挑。

“皇上此言差矣,臣乃外臣,豈有留宿宮中之理,請皇上收回成命,若臣枉顧禮制,其身不正,

又有何德何能擔當帝師。”

朱文說罷,已從椅子上起來,跪在了紫宸殿內,大有鄭源徵不答應,他即刻回江北晉安的意思。鄭源徵笑容一收,不悅地盯着殿內跪拜在地的朱文。安坐一旁的張權原本聽到鄭源徵有意将朱文安排在皇宮內,心道不錯,熟知朱文一口否決,且義正詞嚴,不容半分更改,叫他心生惱怒,恨不得大罵,好一頭倔驢。早知朱文是這種德性,縱使太後屬意,他也不會将朱文從江北晉安請來京城。看了一眼明顯不悅的鄭源徵,張權收斂心中怒意,走向殿中。

“皇上,太傅品行高潔,是皇上之福,是我東啓之福。太傅一片忠心,還請皇上成全。”

鄭源徵看向殿中一跪一站的二人,從龍椅上起身走到殿中,扶起跪在地上的朱文。

“相國所言甚是,朱太傅品行高潔,為帝師,是朕之幸,是東啓之福。朱太傅既為帝師,即日起,面君可免跪拜禮。”

“皇上,此舉萬萬不可。見君不跪,視為不尊,東啓歷經二百三十餘年,歷代先帝皆從師大賢,從未有太傅見君不跪的先例。臣何德何能,怎能得此殊榮,請皇上收回成命。”

“罷,罷。太傅堅守君臣之禮,朕便對太傅執師生之禮,如此一來,太傅不可推辭。”

“臣遵旨。”

兩人一番推诿,終是定下了名分,也讓鄭源徵見識了這個江北晉安赫赫有名的頑固大儒。張權見狀,開懷一笑。

“都說太傅生性耿直,臣今日真真見識了太傅的直言不諱。”

“為臣者當忠君、報國、愛民,臣不過守了臣子該遵循的本分,相國謬贊。”

“太傅當真是性情中人,是本相唐突了太傅。”

“相國言重了。”

“有相國和太傅輔佐,朕何愁東啓國強民富。”

張權和朱文剛離開紫宸殿,就有小太監傳太後口谕,請相國和朱太傅入慈安宮。鄭源徵目送兩道遠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慈安宮內,皇後雙手輕輕捶打太後雙肩,力度均勻。太後雙眼微合,容色安詳,整個人處在一種放松的狀态。

“啓禀太後,張相國和朱太傅在宮外求見。”

鳳眼一睜,太後臉上的寧和之氣瞬間收斂,右手微微揚起,示意皇後停下。

“請相國和朱太傅進來。”

皇後退到一側坐下,只見相國張權和太傅朱文從宮門外走來。

“臣參見太後。”

“相國太傅免禮,你們一人是國之砥柱,一人是帝師,哀家不過是個婦人,不敢受二位大禮。”

“太後此言謬矣。太後乃聖上之母,受命于天,可受聖上之禮,臣子跪拜。”

“皇上年幼,有朱太傅教導,哀家今日可以放心了。”

太後接過朱文的話,輕輕帶過,随後對朱文遠道而來表示了恰到好處的關心。

“既然皇上有心,想免了朱太傅每日往來奔波之苦,哀家向相國讨要一份人情。哀家記得相國在宮外的西祠胡同有一住處,不大,勝在精致,朱太傅初來京城,想必皇上暫時沒有安排,不如将就一二。”

朱文見狀就要拒絕,張權反應更快,将連忙出聲阻擋。

“太後所言甚是,朱太傅且莫推辭,再推辭就是看不起本相,也辜負了皇上太後的一片苦心。”

朱文心有遲疑,最終應下暫住在西祠胡同,承諾一旦找到合适的府邸,立即搬離,不敢打擾相國,諸如此類雲雲。

張權與朱文二人在慈安宮停留約莫一刻鐘,便有秦安帶來鄭源徵的旨意,請朱文去紫宸宮一趟,被太後以朱文旅途勞累為由遣退。朱文有心面聖,卻被張權拖着離開了皇宮。

紫宸宮內,聽完秦安回話,鄭源徵放下把玩着的白玉淨瓶。

“秦安,研磨。”

洋洋灑灑寫滿一張紙,将紙封入信封內,遞給秦安。

“交給賢王。”

“遵旨。”

朱文的耿直鄭源徵從景調查的資料裏了解到一些,真正見識後又是一回事。太後和張權想讓一個迂腐的文人教導他為君之道,如今看來,将來會如誰的意,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

“皇上,雲陽宮來報,宋貴妃昏迷不醒。”

1、10兇險

春日裏陽光輕柔,和風吹拂,是踏青游玩的好時節,禦花園中,一個嬌俏的身影在花叢動舞動。淑妃柔軟的腰肢,輕盈的身體最适合練瓊瑤仙舞,今日她特意選在禦花園練習這一支舞,本是費了心思從鄭源徵身邊小太監套出話,得知鄭源徵無事喜歡在禦花園附近走動。瓊瑤仙舞跳了三遍,也不見鄭源徵來,淑妃有些疲憊,正準備回德雲宮時,只見鄭源徵形色匆匆而來。

鄭源徵一路疾走,直奔雲陽宮,在聽到宋敏舒昏迷不醒的消息後,心思轉了百千回。朝中唯宋畢昇有實力與張權分庭抗禮,張權雖門生衆多,大多是文官,武将門生只有幾人,眼下軍權仍被宋畢昇窩在手中,雙方勢力勢均力敵,張權不敢妄動。先皇在世時,曾說宋畢昇是不可多得的安邦定國之才,此人忠于君主,只要君主寬容厚德,不會生出反叛之心。

先皇在世時未立太子,駕崩突然,皇子奪位,諸王動亂,三國虎視眈眈,張權聯手宋畢昇血洗宮廷,平定邊關後,能繼承皇位的只剩下五皇子鄭源辄,他和八皇子*輝,五皇子鄭源辄天生眼疾,無緣皇位,能繼承大統的只有他和八皇子*輝。*輝的生母與他的生母為美人,但*輝的生母是何家人。何家在京城的權勢比不得張氏滿門權貴,一旦新皇繼位,何氏成長起來,也是個燙手的山芋。

且他年長*輝一歲,宋畢昇又屬意立他為新皇。東啓動亂剛平,太後張權不願在立新皇一事上與宋畢昇起争端,太後再不喜歡他,比起選擇有親族的*輝,他孤身一人,更好掌握,遂同意

立他這個原就默默無聞的七皇子為新帝。

張卿然封後,宋敏舒封妃,本是以後宮平衡朝堂的權宜之策,倘若今日宋敏舒有不測,鄭源徵不再往下想,眼下只希望宋敏舒性命無礙。

“臣妾參加皇上。”

“淑妃有事容後再說,朕有要事要辦。”

淑妃眼珠裏瞬時布滿了晶瑩的水珠兒,柔軟的腰肢在風中不堪一握,有幾縷發絲被風吹亂,因跳舞冒出的幾點汗珠兒順着臉頰滾下,整個人看上去分外嬌弱,讓人心生不忍。鄭源徵心系雲陽宮,顧不得淑妃的弱不迎風,沒有片刻停留,匆匆趕往雲陽宮。

淑妃看着匆忙趕往雲陽宮方向的鄭源徵,心中委屈,眼中晶瑩溢出眼眶,她拿帕子拭了拭淚,一甩手,将帕子甩落在地。

“來人,給本宮探聽清楚,皇上匆匆離去所為何事。”

宋敏舒,最好不是你惹出的什麽幺蛾子,否則本宮讓你一輩子出不了雲陽宮,做一個挂名貴妃。淑妃恨恨不已,只是再惱怒,也只得敗興回德雲宮。

“皇上駕到。”

“奴婢參見皇上。”

雲陽宮宮人跪了一地,鄭源徵走進內殿,走到床邊,只見宋敏舒蒼白的小臉上不見一絲血色。

“太醫呢,太醫在哪。”

幾名太醫跪拜在地,将頭埋到地上。

“臣參見皇上。”

“還跪着作什麽,快來給貴妃診治。”

“皇上贖罪,貴妃病得蹊跷,臣等無能,找不出病因。”

鄭源徵勃然大怒,劉美人死前的光景忽然湧入腦海。當日妹妹和陽弱不禁風的哭聲,太醫束手無策的無奈,皇後輕蹙的眉,以及始終未露一面的永和帝,一幕幕席卷而來,滿腔的恨,無法發洩。

“治不好貴妃,你們的腦袋也別要了。”

“皇上贖罪 ”

“贖罪,贖罪,連區區昏迷病因也無法斷定,朕看你們豪無半點本事,欺君罔上。”

“臣等有罪。”

“來人 ”

“皇上,臣有話說,臣知道,或許劉太醫有方法救治宋貴妃。”

“劉太醫呢,還不快來為貴妃診治。”

“回皇上,劉太醫此刻在冷屏宮看診。”

“傳劉太醫速來雲陽宮,今日若治不好貴妃,你們一個也別想脫罪。”

幾名太醫聞言,出了一身冷汗。

鄭源徵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宋敏舒的手。眼光觸及那緊握成拳的小手,發現手中似乎拽着什麽東西。鄭源徵心下疑惑,輕輕拍了拍宋敏舒的手。

“舒兒乖,給朕看看舒兒手裏的東西。”

小手成拳,依舊緊握不肯放開。鄭源徵不能強行掰開宋敏舒的手,正尋思用什麽方法才能哄宋敏舒松手,就聽到随香輕聲說道。

“娘娘,您若不聽皇上的話,皇上生氣就會不許娘娘吃點心。萬一皇上罰娘娘背書,不準 ”

随香的話還沒說完,宋敏舒緊握成拳的小手松開來,一塊灰色的葛布出現在手中。

不是宮中之物,竟然有宮外的人混進宮來。鄭源徵心思一斂,神情變得凝重。

“宋貴妃是因何昏迷不醒。”

“娘娘随方嬷嬷學規矩,今日開始背宮規。娘娘說舒适的環境會讓她更快更好的背完宮規,讓奴婢和随緣去庭院中準備瓜果糕點,奴婢剛出寝殿,就聽到寝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奴婢二人回到寝殿,娘娘已經昏迷在地。”

“除了你們二人,貴妃身邊就沒有其他人伺候,其他人幹什麽去了?”

“娘娘的寝殿除了奴婢二人,不許他人輕易進入。”

鄭源徵雙眼微眯,看向随香随緣。雲陽宮衆人不敢多呼吸一口氣,生怕一個不慎,觸犯龍威,禍及己身。鄭源徵坐在床上,看着宋敏舒蒼白的小臉,緊蹙的雙眉,心又沉了一份。

“皇上,劉太醫帶到。”

“快傳。”

劉潛走進雲陽宮時,雲陽宮宮人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喘一聲,鄭源徵靜坐在床邊,給宋敏舒輕輕拭去額上的汗珠。

“臣劉潛參見皇上。”

“無需多禮,快來替貴妃診治。”

劉潛走到床前,欲伸手替宋敏舒把脈,突然跪在地上的齊太醫大喝一聲。

“劉潛,娘娘玉體豈是你能随意碰觸的。”

鄭源徵心有不快,心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庸醫還只顧念所謂的禮制,欲開口呵斥,就聽劉潛義正詞嚴說道。

“在臣眼中,娘娘只是一個病人,在醫者眼中,無男女之分,何況皇上就在娘娘身邊,臣的一舉一動皇上都未阻止,齊太醫卻大聲呵斥臣,是為了維護禮制,還是想阻止臣救人。”

劉潛看着跪在地上的齊太醫等人,不再有其他動作。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治與不治,全在鄭源徵一念之間。

“守那些勞什子禮做什麽,你們治不好貴妃的病就給朕閉嘴。劉潛,替貴妃診治,若治不好,朕要了你的腦袋。”

“臣遵旨。”

說罷,劉潛兩指搭在宋敏舒脈搏上,随後收回手。

“貴妃的病如何,可有大礙。”

“來得兇險,要救也不是沒有辦法。”

“真要貴妃無礙。”

“貴妃得的不是病,是中了一種名為扶桑的毒。此毒産自南羯,曾在南羯宮中肆掠,後宮宮妃身中此毒殒命者不計其數,被南羯皇室列為禁毒,一度毀去。至今有三十年不曾面世的南羯禁毒,今日竟在東啓後宮中出現。”

“只要可以解毒,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傷敵一百,自損三千。”

“朕要貴妃活下來。”

“臣遵旨。”

回到紫宸宮,看着從宋敏舒手中得來的灰色葛布,鄭源徵将灰色葛布交給景。

“皇上從何處得到這塊藏綠。”

景仔細端詳手中的灰色葛布,将其收入懷中。

“北鍺先孝義皇後親手織成的藏綠?”

“當世僅有一匹,除了北鍺先孝義皇後,再無人織出藏綠。”

“查出這塊灰色葛布屬于誰。雲陽宮再加派人手,必須保證宋貴妃診治期間不受一絲傷害。”

這一次若不是有劉潛在,靠那群庸醫,宋敏舒必死無疑。鄭源徵冷哼一聲。

宋畢昇忍這一時,心中終究會有一個疙瘩,将來君臣離心,一旦他與張權發生沖突,張權一方勢必無人能壓。好個一箭雙雕,就不知這射箭的人是誰。論理,這藏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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