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馬蘭跟付金銅是今日婚禮的主家,也是親母子,所以自然是挨着坐在首席的。
眼見着兒子一口花生米,一杯小酒這樣不停歇的吃着喝着。
這麽多天幾乎跟個陀螺似連軸轉,連磕跟兒子都沒怎麽唠過的馬蘭把這傻小子的酒杯一把奪過,随即将自己的腦袋湊過去低聲道:“喝這麽多幹啥?咋,難受啦?趁着現在還沒入洞房,阿媽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想再争取争取?要是想的話,阿媽我豁出這張老臉也要攪黃這樁婚事。”
付金銅:“……。”能說出這話,果然,他阿媽還是愛他的吧?
但——“不難受,我是高興。”
馬蘭撇嘴:“高興你喝這麽多酒是幹啥?面上還整出這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今兒是你阿姐大婚的日子呢,趕緊給老娘笑起來!”
付金銅:“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付金銅不笑還好,這一頓幹巴巴的笑,反而使得同桌以及鄰桌不少的鄉親賓客們朝他們娘倆的方向看了過來。
見此,馬蘭趕緊一捂這傻小子的嘴,然後對着那些掃視過來的視線道:“沒事,沒事,大家夥吃好喝好啊,我們家這小子好像有點喝醉了,我帶他下去休息一下。”
付金銅腹中空空,原本不想下去,還等着吃宴席呢,可不知是因為空腹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為今日這酒的酒勁着實很大的緣故,他雖然尚能控制住自己,但也的的确确察覺到了自己此刻的狀态實在有些不太對勁。
因而在阿媽拉着他往屋裏走的時候,他并沒有掙紮,而是順着他阿媽的意思,被帶進了自己的屋子當中。
待到房門從內鎖緊,就看到他阿媽虎視眈眈的回頭來看他,而且已然動手将自己的兩個袖子挽了起來,“你到底是咋啦?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別怪我不客氣!”
付金銅沉默了會兒,“阿媽,你知道嗎,我其實原本沒有打算回家來的,但前陣子,我做了一個夢。正是因為那個夢,所以才讓我升起了打報告回家來看一趟的想法。”
“啥夢?”馬蘭将自己的手關節動的‘嘎嘣嘎嘣’的。
“是一個有關于未來的夢。夢裏,我因為不知道怎麽回來面對你們,所以直到戰死沙場,都沒有回來過一次。但你們不知道啊。所以剛開始,你不願意讓阿姐嫁人,到了後來,你走了,宗族內的長老們……再到最後,是阿姐不願意嫁人了,她收養了一堆孩子與她作伴,然後在将孩子撫養成人後,重新回到了村中來,整天坐在村口,一日一日的就那樣看着遠方的來人,希望能盼到我的歸來。可未來的世界特別好啊,她見證了我們抗戰勝利,見證了我們國人全都站起來了,見證了大國崛起,可是卻因為一直在等我歸來,而并沒有那個機會去見證崛起後外面的缤紛世界。”
付金銅雖然将自己從平行世界內了解到的實情,化作夢一般說出,可是說到這時,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一個在戰場上受任何傷,都不會掉下一滴眼淚的人卻在這時變得有些嗚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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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你知道嗎?夢裏的阿姐那時已經有一百多歲了,我在村口見到她的時候,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認出來她,還管她叫阿嫲,問她聽沒聽說過阮鈴這個名字。所以……所以我在今天看到年華尚在的阿姐身穿嫁衣的模樣時,我才會又高興,又難過的。可現在,阿姐再也不會像我夢中的那樣孤寂一生了,真好。你們再也不會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一輩子了,真好。”
眼淚在這時早已淌了付金銅滿臉。
他以為阿媽會和他一起共情,可沒想到阿媽卻再次給了他腦袋一巴掌,“夢就是夢,想那麽多幹啥?前面說你已經戰死沙場了,後面又說你見到你阿姐一百多歲的樣子了,你這夢也做的太烏七八糟了吧。而且看把你美的,還做夢夢見你阿姐等你等了一輩子,這咋可能?要現實真是按照你夢中那樣發展,在我臨終之前,肯定會把你阿姐嫁出去,再不濟也會叮囑你阿姐,讓她別再等你了,自己找個好人趕緊托付了吧。”
“阿媽,夢裏的你是意外猝死,還沒來得及對我阿姐……”說到這裏,眼見着他阿媽的手掌又一次襲來,付金銅趕緊躲開,然後突然之間,腦中靈光一現,道:“阿媽,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帶你回部隊檢查一下身體。”
這世上怎麽可能真會有無緣無故的意外猝死呢?
意外猝死前,身體肯定早就積病已久了。只是并沒有去将病因揪出來,所以才使得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頑疾。然後在某一天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時,突然爆發,奪人性命于無形。
平行世界的2020,援助給他們的物資當中不僅有很多改了包裝的食物、藥品、武器、交通工具,還有許多的醫療器械。
而這些醫療器械當中,有好幾臺大家夥,聽說能探測到一個人皮囊內的一切,照射出一個人身體裏有沒有長出多餘的疙瘩囊腫。
馬蘭:“夢裏的事哪能當真?再來你以為部隊是你建的,你想帶誰檢查身體就檢查身體?一個部隊那麽多戰士,要是誰都能讓部隊裏的軍醫替他們的家人檢查身體,那部隊裏豈不得亂套,部隊裏的那些軍醫豈不得忙死?再說了,軍醫是大夫,難道縣城裏藥堂裏坐診的不是大夫?我要是身體不舒服,去縣城看看不就得了?幹嘛舍近求遠跟你跑那麽遠去看個沒譜的破病?”
付金銅:“部隊不是我建的,但我有軍功在身,可以向領導們求求情。而且我這會兒跟你描述不清,但等你過去了,你就知道我為啥要讓你去部隊裏看病了。”
馬蘭擺了擺手,“不去,我不去。情哪是那麽好求的啊,你自己在部隊裏過的好好的就成。你與其把夢裏的我早早沒了這件事當真,倒不如把夢裏所說你可能會早早死在戰場上這件事當真。銅娃子,我看你前些天教你阿姐識那肉罐頭上的字識的挺好的啊,那麽多筆畫的字,你每個都全部認識,一看你現在就是個有文采的,你看你能不能用你那軍功求求領導,讓他們給你換個不用上戰場的文職工作啊?”
阿媽不願跟他一同離去,還跟他扯別的,付金銅無奈,只能勸她近期記得去縣城瞧瞧病。
馬蘭嫌他啰嗦且煩人,恰在此時聽到他肚子咕咕叫以後,無語的嘆了口氣,随即出到門外,端回來稠稠的一碗小米稀飯,上面卧滿了燒土豆與白菜燒粉皮,均是今天的宴席上飽受好評的菜色。
至于為什麽就這兩道菜飽受好評……
因為付金銅共帶回來了十罐肉罐頭,除卻第二天中午,他私自讓他阿姐動用了一罐肉罐頭跟菜一起炒了以外,剩餘的九罐罐頭,在他阿媽打定主意為她阿姐在不日舉辦婚宴之後,全都讓他阿媽從他這裏要走了。
然後今日的宴席中,便有這兩道菜中充斥着濃濃肉味。
只可惜九罐罐頭再多,混雜在這需要供應百八十人的農家大鍋菜中,想要吃到肉的概率可真是太小了!
想到阿姐的婚宴只能用這樣的菜色,再想想平行世界2020那邊大家夥的日常飯食,付金銅嘆一口氣,“阿媽,我們一定能很快的把鬼子打跑的,我們的未來也絕對會過的
比那些列強國家都好的。你難道不想看到那一幕嘛?如果你想的話,一定要保重你的身體啊。”
眼見着兒子似乎鑽牛角尖,不得到她的保證不罷休了,馬蘭無奈道:“好好好,馬上就要過新年(民國管元旦叫新年)了,到時候縣城會有大集,等到那會兒,我就跟你阿姐去縣城采買些貨物,順便去醫館瞧瞧,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麽隐疾,行不行?”
1942這邊的位面中,快要迎來元旦這個喜慶的節日。
2020那邊的位面中,同樣快要迎來節日,只是這邊的時間線剛到九月,九月唯一一個引人矚目的節日,便是中元節。
這個節日說大不大,因為國家并沒有為這個節日準備法定假日。說小也不小,因為在這一天,幾乎所有的人家,均會祭拜先祖。
被工作纏身,需要當社畜讨飯吃的人家一般也就是在路邊稍稍紙錢,悼念悼念亡人。
沒這個顧慮的大老板,或是比較重規矩的一些地方,或是有些心事想要說給先祖聽祈求先祖抱有的人家,到了這時,則是會不遠萬裏的跑回老家舉行祭祖活動的。
然而今年則多出了一種情況。
有人想要在這‘大悲’的日子裏替自己那被害丢了工作的兒子向棺材板合住還不到一年的老頭子讨回一個公道。
黑色的寶馬車駛在通往小村莊的路上,看了一眼導航提示還有五分鐘将要到達目的地,正在開車的女人朝副駕駛位情緒萎靡胡子拉碴的兒子看去,“宇凡,打起精神來。媽本來看你爸劃分遺産劃分的挺公道,所以才沒找那小賤人的麻煩,讓她一個姑娘家白得了一棟樓,可現在小賤人居然敢這樣害你,媽今兒就是徹底不要臉面的撒潑,也得讓她給你跪下道歉,不然她就別想再在村裏呆下去,除非她不害怕村裏人一口一口地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然而……
這樣放大話的一個人,卻在三分鐘後,看到擋在自己車前這些荷槍實彈的軍人,被氣的臉紅脖子粗,“你們誰啊,憑什麽不讓我們進村?我們在村裏有産業,你們說現在裏面被軍隊接管成禁區就是禁區了?那我們在村裏的産業怎麽辦?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信不信我找媒體曝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