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扭頭,那個比她還矮一頭性格古古怪怪的茶小河正睜着一雙在夜色裏也亮晶晶的大眼睛,視線從上往下,看了眼她手裏的鹵雞翅,再擡起頭眼巴巴的瞅着她。

跟讨食的小狗似的。

九娘做賊似的左右看看,沒人留意她們兩個,壓低聲音問:“想吃?”

茶小河連忙點點頭。

九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學着燕士奇平時說話的樣子,壓着嗓音用大人的口吻要求:“那你喵一聲。”

茶小河說:“喵。”

“不對!”九娘騰出一只手拉着她走,“先跟我來。”院子裏有個桌子,桌子上堆放着許多東西,夜裏看不清是什麽,但散發着各種各樣食物的味道。

出去辦事的人特意給他們這些小的買的零嘴。

九娘找到雞翅捏了一個喂茶小河嘴巴裏,然後清清嗓子:“你聽我怎麽喵的,等會兒你再叫一聲,聽話才有好吃的,懂了嗎?”

茶小河鼓着腮幫子咀嚼,眼睛盯着九娘聽話的上下點點腦袋,還算配合。

九娘想了想:“你還要叫我姐姐。”

九娘十四,茶小河勉強算十六歲。

後者很沒原則的點點頭。

九娘笑嘻嘻,臉上掩飾不住的開心:“小河乖,現在我教你學貓貓叫。”她又清了清嗓子,雙手背在身後,想想覺得不對,把兩只手做成動物爪爪的姿勢放在臉旁邊,同時一本正經的解說着,“你得輕輕的叫,就像唱歌一樣在調子上才好聽,像這樣——咪噫嗷~咪噫嗷~咪……”

教學忽然中斷。

九娘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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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小河抱着個油紙包蹲在地上,擡起臉來興致盎然的看表演,有五個窩窩的肉手捏着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往嘴巴裏送。

“……”

“你裝傻!”九娘氣紅了臉,“耍我!可惡!”

茶小河連忙停了手,叫道:“咪噫嗷~”示意自己有認真學。

九娘更氣,跺跺腳轉身跑了,什麽妹妹都是騙人的!一點都不可愛。

茶小河呆了一會兒,緩慢的轉過頭,盯着一桌子沒人享用的零食,眼睛裏忽然綻放出小太陽一樣的驚人亮光。

“……”

燕士奇低頭看着懷裏乖得不可思議的獨角大王:“有肉,你不吃?”

獨角大王看着茶小河,默默地把腦袋埋進爪子裏。

果然很奇怪。

他擡起頭試圖用那雙可以看到非同尋常景象的眼睛觀察茶小河,還是什麽都看不到,沒有幻影,也沒有散發着不祥氣息的“霧”。

從眼睛産生異變開始,只要他主動為之,便能夠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看到幻影或者其他一些人眼看不到的東西,但他的能力在茶小河身上似乎失效了。

燕士奇腦子是不靈光,但直覺很準。

“你肯定知道什麽。”他瞥了眼裝死的獨角大王,冷靜道,“你在躲着她。”

獨角大王爪子捂着耳朵,假裝聽不到。

“哼。”燕士奇目光冷沉沉的凝視着茶小河的身影,言語頗為狂傲兇殘,“管她是什麽,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砍了她。”

狗子耳朵一動,眼睛蹭的亮了。

一想到燕士奇的大刀朝茶小河的腦袋上砍去的場景就萬分期待呢。

獨角大王想要搞事情的念頭一起,蠢蠢欲動。

風裏來雨裏去兄弟倆已經回來,酒菜也都上了桌,衆人坐了滿滿的三張桌子,谷猿飛宣布開飯,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大夥便不客氣的動了筷子。

酒足飯飽,大家各自回房間休息。

阿讓有做仆人的經驗,比起其他人要更加周到細心一些,男人們糙慣了吃飽喝足便直接睡下,九娘卻十分愛幹淨,有條件一定要把自個兒洗得幹幹淨淨。

茶小河的性子阿讓雖然不了解,不過他覺得姑娘家就沒有不愛幹淨,更何況茶小河和九娘一樣以前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習慣上應該差不了多少。

于是阿讓便提早讓店夥計燒了足夠的熱水,沒讓店家插手,跟阿黃初五兩個一趟趟的把洗澡水盛滿浴桶。

幾個小孩在這邊忙活着,燕士奇在院子聽賽大風彙報情況。

賽大風把都購置了什麽東西以及之所以買這些東西的理由一一講給燕士奇聽。

“……頭兒既然打的是回鄉下種地的主意,那麽這些就都能用得着。這幾匹馬都是好馬,能拉貨也能騎。但耕牛不行,回去路過雲州我再叫大牛二牛兩個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适的。他們兄弟兩人最懂養牛養馬,聽他們的錯不了。”

燕士奇對賽大風刮目相看,沒想到他出謀劃策厲害,懂開藥治病,人事安排上也有一手。

“你很厲害。”燕士奇真心實意的誇贊。他除了力氣大會打架會做飯什麽都不懂。

“您過獎了。”賽大風語氣飄飄然,正經的表情如同在春風中融化的冰雪,肉眼可見的蕩漾起來,他嘴角上翹,微微仰着臉,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燕士奇,非常自然的提議,“讓我給您按摩吧,我技術很好的。”他的手不知何時摸到燕士奇身上,眼睛放光,“您的胸可真……”

燕士奇腦門兒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來。

燕玄短棍驟然伸長,冷冰冰的溫度緊貼着年輕人脖子劃過去。

賽大風那張無限靠近燕士奇胸膛的臉依然帶着那種又賤又賊的表情,還沒搞明白發生什麽,近在咫尺的胸大肌忽然離他遠去,他感覺自己的衣領後被一股大力提拉着向後向上,雙腳不受控制的離開地面……

最後咄的一聲。

賽大風懵逼的貼着牆,低頭看着三尺之外的燕士奇,無所适從的蹬了蹬懸空的腳。

他被挂在了身後的牆上。

“咦!”賽大風瞪大眼睛,表情有點慌,“呃,頭兒,能不能放小的下來?”

燕士奇盯着他,緩緩地露出一個陰暗邪惡的表情,語氣惡劣中透着舒爽,一字一句冷森森的說道:

“你今晚就在上面呆着吧。”

完了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等等等等!”賽大風蹬着腿,費力的舉着手用盡全力也不能讓釘在牆上的燕玄棍松動分毫,他伸着手,“頭兒,我還沒說完呢!和餘九娘有關!”

燕士奇折返,站在六尺外,手臂抱在胸前,惜字如金:“說。”

“哎呀,這個說來話長呢。不如您放我下來我們在房間裏促膝長談……好吧我說我說!”眼看着燕士奇又要走,賽大風失落的撇撇嘴,說起風雨兄弟打聽到的情報。

餘九娘的爹沒什麽好說的,就是個普通的商人。她被許配,嚴格來說是被賣給的那一戶姓孫,當家人孫達是三羊縣一霸。

縣裏的百姓沒有人敢背後議論孫達,消息打探起來就十分得不容易。風裏來雨裏去使了銀子買通了孫家的一個下人才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這孫達呢據說生了十幾個女兒,只有一個兒子,可這獨苗苗卻是個不良于行的殘廢,大名孫俊。

九娘嫁的就是孫俊。

九娘和阿讓成功出逃後孫達把孫俊打了個半死。

“為什麽?不是獨苗嗎?”

“您別插嘴呀,聽我說。能不能放我下來?”

“不能。”

“……”

因為是孫俊幫助九娘和阿讓逃跑的。

孫達作為縣霸,手段殘暴,對親生子女也沒有半點親情可言。

他的女兒還活着的只剩兩個路都走不穩的,另外十幾個在短短三年內陸陸續續都死了,最小的六歲,最大的十四歲,每一個對外都宣稱暴病而亡。

但誰都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她們都被秘密送到了縣衙。

先是孫達的女兒,接着是孫俊的新婚妻子們。

每個月都有數十個年齡不等的姑娘“嫁”到孫家,這些姑娘一旦進了孫家的門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如同泥牛入海音訊全無。

有些姑娘的家裏人上孫家要求見人也根本見不到,孫家給的理由五花八門,搪塞不過去就說新娘得了急病死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哪家若是敢鬧,孫家就出動家丁惡奴行兇傷人。

告到縣衙也是沒用的,縣令和孫達狼狽為奸,二人合謀只手遮天,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這世道老百姓也無處說理,只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不敢反抗。

餘九娘和阿讓,算上孫俊,是這麽多年以來僅有的一次敢用實際行動讓孫達吃癟的,盡管之前讓餘九娘阿讓兩個逃了,但不代表孫達會就此放過他們。

有意思的是孫俊這個親兒子都被孫達打得去了半條命,餘家卻一點事都沒有。

後來風雨兄弟接着找人打探,得知餘九娘跑了之後餘老爺在某天晚上秘密往孫府送了什麽人。

“他們莫不是和‘閻羅王’一樣在做人口販賣的生意?”賽大風歪着腦袋猜測,“我們這一大幫子人十分顯眼,據傳縣城裏到處都是孫達和縣令的眼線,如果打聽來的情報不假,那麽我們一定已經被人家盯上了。頭兒,明天恐怕不能順利離開呢。”

燕士奇聲如刀劍,冰寒凜冽,帶着殺氣:“讓他們來。”

賽大風想到燕士奇恐怖的戰力,咋舌,除非再來一隊像‘閻羅王’手下十武者一樣強的對手,不然普通的打手還真攔不住自家頭兒。

只是……

“若是人家拿我們當人質呢?”賽大風很認真的考慮這種可能,“畢竟隊伍裏能打的就您一個,我們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呢,不會打架。”

燕士奇:“……你說怎麽辦?”他一臉煩,瞪着賽大風,惡狠狠的說,“等回去我一定要把你們訓練成以一當十的真正勇士!”

賽大風內心是拒絕的,眼睛故意睜圓,無辜可愛的凝視着燕士奇:“在下身子嬌弱,可不可以不參加?汪!”

咚!

腦袋上挨了一拳。

“不要學茶小河!惡心死了!”燕士奇臉黑如鍋底,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眼冒兇光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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