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嫂子逼婚

艾薇對着車窗胡亂地塗鴨着，外面的濕冷與剛剛車內的暖氣将自己與外面隔離成了兩個世界。盡管已經熄了火，她仍不願意下車，不知道為什麽，喜歡這樣的感覺，仿佛整個偌大的世界都與自己無關了，那些紛争那些喧嚣，終于都被攔在了外面，這裏只有自己與自己的對話。其實也并沒有對話，腦袋裏空白一片，這就是所謂的神游吧？她笑了笑，很多人都說捉摸不透她，她也捉摸不透自己，因為大家都說她有多精明，而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簡單，有多傻多天真。否則，慕楠就不會這麽輕易将她捕捉。嗯，慕楠。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又抽搐了起來。

看了看車窗上的霧已經基本被她塗得所剩無幾，艾薇用手輕輕地揉搓了幾下臉，以期這樣就能換副表情下車進家門。大概很多人都是要活得這麽分裂的吧。她聳聳肩，不容自己再多想。

推開家門，一股與外界形成強烈對比的溫暖的氣浪撲面而來。但她仍然縮了縮脖子，因為她看到了嫂子那張永遠欠她人民幣的讨債臉。艾薇不明白為什麽曉芳總是這麽的不開心，仿佛每個人都因為哥哥的緣故欠了她似的。兩個人在一起不開心就放手好了，何必累人累已地把一本結婚證當作生死契約死攥着不放。

“媽，今晚吃什麽？”艾薇直奔廚房。老媽的手藝雖差強人意，但終歸是媽媽的味道，沒人可以比拟的。曉芳乜了她一眼，心裏輕哼：老大不小了，還賣什麽萌，都成了剩女，還不抓緊把自己給嫁了，天天在家蹭吃蹭住，跟她哥艾凡一樣沒出息。

她也曾給艾薇介紹過幾個對象，可人家橫豎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曉芳就不明白她到底在挑些什麽，長得一般，極易沒入人群的型號。她跟艾凡發過牢騷，問他什麽時候把他妹給嫁了？那殺千刀的總是說這是艾薇自己的事兒，輪不到他們來操心。他也不想想，兒子慢慢就要長大了，一家三口總擠在一間裏算個事兒嗎？好像她活該就是那黑心嫂嫂似的。

艾媽張羅着一桌子的飯，這一天下來，又是做衛生又是接送孫兒的，把她累得夠嗆，但總歸是習慣了的，老頭子前兩年剛去了，留下這一攤子的活兒讓她自個兒扛着。好在兒女都已長大成人，唯獨這女兒的婚事兒讓她有些煩心，但也是逼不得的。至于艾凡在一家政府部門工作，小小的科員，談不有什麽成就，倒也工作穩定。

大夥兒正準備上桌，指針指向七點鐘，艾凡也推門進屋了。他每天都像踩着點兒似的，準時出門兒，準點進門。

“哥，今天我遇到你的中學同學了，陳鑫，記得不？他還認得我呢。”艾薇挽着艾凡的手臂在飯桌邊坐下，他們兄妹倆的感情從小到大深厚着呢。艾薇一直都很自豪有這麽個哥哥，疼自己不說，還是當今社會為數不多的老實本分的宅男，從沒那些花花腸子，精瘦精瘦的，不像有些男人，一過中年就腆着大腹四處晃蕩，簡直慘不忍睹。

“是嗎？我們都好久沒見了，他還在跑業務嗎？”陳鑫是他的初中同學，從小就滿嘴跑火車，最适合跑業務，跟艾凡不是一類人，但奇怪得很，初中時他們就偏偏玩得最好，只是長大後，艾凡到外地上了所大學，他直接上個技工類學校就出來找活兒了。倆人之間的聯系就慢慢地疏遠了。

“應該是吧，我沒問太多，他說有空會來家裏坐坐，找你聊天兒呢。對了，他說王靖從國外回來了。”王靖，艾凡當年的初戀情人，從初中到高中都在一個班上，到大學居然還在一所學校，他們認定這是緣份，似乎這場戀愛不談都對不住老天似的。艾凡偷偷瞄了眼曉芳，給艾薇使了個眼色。

曉芳面無表情地吃着飯，她知道這個王靖，但是她對兄妹倆的話題不感興趣，偶爾給身邊的兒子夾點菜“快點吃，別老弄得一桌子的米飯，你的嘴像漏鬥，沒半點封口的嗎？”艾薇在一旁聽了皺皺眉，怪自己多嘴，趕緊扒拉了兩口飯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艾凡默無聲息地吃着飯，王靖，一個已經遙遠的名字，又突然飄到耳邊嗡嗡作響。從十二歲到十九歲，那麽多年來，她一直在他的身邊轉着，他卻一直都無視，直至大一開學不久的有一天，她突然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天若有情，天賜緣。人若有意，人相戀。他擡起頭的瞬間，看到了那雙眼水汪汪的，那麽多年來，他怎麽從未發現身邊有一雙這麽動人的心魂的眼。幸好沒有錯過。那一天，他們就真的相戀了。那時候的愛情啊。。。真美！就仿佛現在海南的天，沒有一丁點兒的霧霾，藍得令人心醉。他牽着她的手，沒有波濤洶湧，就只是熟悉與舒服透徹心扉。當然，這麽多年了，仿佛從前生開始，他們就注定要相遇相戀似的。校園裏的每個角落都是他們牽着手用足跡丈量過的，每一天都是甜蜜的。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分開，他們甚至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在一起就是上天的安排，老天爺怎麽會反悔自己做的決定呢？可是，生活有太多的可是，這詞兒就像人生的每一個拐點，讓人很不舒服地害怕又憧憬着。他們渡過了大學四年，回到家裏公布戀情時，卻遭到王靖家裏的強烈反對。原來是有同鄉的學姐回來事先向王靖的父母彙報了情況，她的父母打聽了艾凡家情況，不過是尋常百姓家，他們不認為女兒跟了這樣的男人會有好日子過。至少，不會比現在好。所以，他們先發制人地已經辦妥一切手續，安排王靖出國。他們說，如果真心相愛，就等回國時再相戀，到時候他們一定不反對。而王靖就這樣出國了，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分手的場面可以紀念悲傷。

艾凡至今沒有想通為什麽王靖會走得這麽決絕，他痛苦了很久，但突然有一天，就想通了：人走了就是走了，沒留住就不屬于自己，再傷再痛都無濟于事，生活還要繼續。

于是，就有了曉芳。

曉芳敲了敲碗沿，兒子艾迪已經叫了好幾遍爸爸了，艾凡的魂不守舍曉芳都看在眼裏，她知道那是王靖的功力。這個女人她沒見過，但是她知道，王靖一直沒離開過艾凡的心。“媽，你辛苦了半天做的飯，吃的人卻都嘗不出滋味，真是浪費了。”曉芳對艾媽說話，眼睛卻盯着艾凡。艾凡突然醒了過來，看了眼曉芳沒有吭聲，這個女人不能跟她争，不是争不過，而是越争越麻煩，還是省點事兒的好。

艾迪吃罷飯也跑回房間裏在床上滾來滾去地鬧着。“趕緊下來，不然媽媽看見了又要罵你了。多髒的衣服呀。”艾凡連拉帶扯地将艾迪拽下來，曉芳有潔癖，見不得床上有一點髒，艾凡最煩她高八度的聲音不停地唠唠。果真，一進房門，就來了。“你妹今天是存心的吧？一句話就讓你靈魂出竅了。”“說什麽呢。”艾凡的頭開始大了。“她怎麽不關心關心自己啊，馬上奔三的人了，還天天樂颠颠地以為自己是黃金還是鑽石啊？那麽不愁嫁怎麽也不見邊上有只蜜蜂轉一轉呀？” “她嫁不嫁你瞎操心什麽呀，天天念叨，我媽都不急你急什麽？”

“你媽當然不急啦”曉芳的音調立馬高八度，“那是她女兒住家裏兒女繞膝多好，我們能一樣嗎？你看寶寶這麽大了，人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了，咱們呢？天天仨擠一窩，都讓人喘不過氣來。”

“你就不能小點聲嗎？小薇也是媽生的，這是她的家，她愛住多久住多久，我們總不能趕她走吧？”艾凡真覺得女人有時候就是那麽的不可理喻，不就一套房子嗎？至于那麽臉紅脖粗的麽？

“行行行，就你有能耐，有本事你去掙一套房回來呀，那我還着什麽急，我搬行了吧？”曉芳把手上的枕頭一摔，重重地揍了幾下兒子的屁股，“滾下去，還嫌不夠擠嗎？”小家夥莫名其妙地挨了揍，立馬“哇”地一聲哭嚷了起來。啊，真沒法兒呆了。艾凡快炸了，他趕緊逃出這屋子，再不出去簡直是要崩潰了。

生活現在就像一鍋胡炖雜燴，艾凡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失敗的廚子，在廚房裏看着竈上的鍋已經沸騰多時，自己卻手忙腳亂地将更多的鍋碗瓢盆弄掉在地上，顯得狼狽不堪卻無能為力。他何嘗不想能像那些成功男人那樣大手一揮，千萬賬款出入本本，很土豪地開着寶馬陸虎，住着別墅小院？可是人和人能一樣嗎？現在國內房價飛漲，那速度堪稱是人類文明有史以來發展最迅猛的高端産物，什麽火箭，神州六號七號都弱爆了，以他一個公務員月薪4位數的工資能趕超麽？他倒也想牙一咬，心一橫下海算了，可是這些個唠唠他沒本事的女人，能同意嗎？曉芳就會是第一個跳出來拿着紅本本跟他翻臉的人。其次就是媽，當初考上公務員，全家高興得不得了，用他們那一輩人的話說就是有了金飯碗。你說碗沒壞那他能砸麽？敢砸麽？

“哥，又跟嫂子吵架啦？”艾薇在房間裏早就聽到了曉芳那高分貝的催婚戰，對此，她已經麻木了，只是可憐了她的老實哥哥。

“嗯，甭理她。”艾凡拉過妹妹在沙發上坐下。“哥最近忙，都沒怎麽理你，你怎麽也不去把自己的頭發給倒饬一下呀？大姑娘了都。”

“哥，你也急着讓我嫁呀？”

“想哪裏去了？哥巴不得我們兄妹倆一輩子都住一塊兒呢。”艾凡是真心喜歡這個妹妹，從小就聽話乖巧，雖然有時候脾氣有些執拗，但女孩子不就是要有點小任性嗎？

“哥，你真好。”艾薇挺感動的，她把頭靠在哥哥的肩膀上，腳伸得長長的，斜躺在沙發上，這是她最放松的姿勢。“但是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自己嫁出去的。”

“傻妹子，說什麽呢。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要寧缺勿濫，哥要你幸福，不希望你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把自己就給稀裏糊塗地嫁了。不早了，快去睡吧”

“嗯”。艾薇鼻子有點酸酸的，這個世界上，哥和媽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了，她好慶幸有他們。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但是，有時候真是應了那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很多時候，自己就像是海裏的貝類，被那一層一層的浪水無情地拍打着，根本沒有後退或者停留的機會，只能一點點一點點，不論是情願或是不情願地來到沙灘上，咯着過路人的腳也惡心着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篇慢熱文，請大人們耐着性子往下看啊。。。。精彩後續， 不斷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