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
坐到奶茶店時,宗騁野才意識到陳穎穎約他見一面。
她選了一個偏僻的卡座。宗騁野坐到面前時,才擡起頭來。
陳穎穎把菜單推過去,小聲問:“小野,你想不想喝點什麽?”
“不用。”宗騁野沒碰菜單,他直視陳穎穎,“怎麽了?”
陳穎穎的眼睛有點紅,宗騁野的聲音很冷,刺得她渾身一抖。
陳穎穎覺得很難開口,“小野,上周六,你到底去哪裏了?”
宗騁野一愣,他面前驀然浮現出羅璧的臉,心髒狠狠一痛。他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早告訴你了麽。”
“你說你和路小輝在一起。”陳穎穎抿着嘴角,她的聲音不太穩,“可我問了小輝,小輝說你早上去買了玫瑰花,就再也沒有去找他。我們打你電話你也沒有接過。”
她偷偷瞥了眼宗騁野側脖頸上紅得刺眼的印子,和受驚的兔子一般紅了眼眶,“你沒有來聚會,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你到底去哪裏了呀?”
宗騁野沉默半晌,突然勾起嘴角,挺譏諷地說:“和你什麽關系?”
陳穎穎呼吸一滞,“你說什麽?”
“我去哪,和誰在一起,和你什麽關系?”宗騁野盯着她,緩聲又重複一邊。
“我……”陳穎穎語無倫次,她被宗騁野的目光刺得無地自容,眼淚落珠一般滾下來,“可我們接吻了呀。”
宗騁野好像聽到了挺好笑的話。
他說:“不就親了一下嗎,這算什麽啊。”宗騁野收回目光,手指點着菜單,笑了,“想喝什麽?我請你。”
奶茶店人很多,做奶茶的小哥心情愉悅地迎來送往,環境喧鬧。
宗騁野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硬的頭發對着自己。陳穎穎在卡座裏顫抖半晌,才擡手擦幹眼淚,說,宗騁野,你真自私。
路小輝打電話來的時,宗騁野正在路上茫然地走。
陸續有家長進學校,很多學生中午就沒有離開,路小輝就沒有走。
他見到宗騁野的時候猛地一揮手,喊:“小野!這裏!”
不等往他的方向走,路小輝已經先一步跑到宗騁野身邊,他沒察覺宗騁野的異樣,先道:“小野,發生了一點事情。”
宗騁野沒有回複,他就繼續往下說:“和我有關……我希望你先別急着罵我。”路小輝一頓,眼睛紅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但你先別急着下決斷……”
宗騁野面無表情地哼一聲。
校園裏人特別多,從校門口到教學樓圍着許多人。宗騁野敏感地發現大家都盯着他們看。
路過人的竊竊私語全部鑽進宗騁野的腦子裏。
“他倆是不是在一起了?……”
“恭一不是說喜歡他挺久了嗎?那人是誰啊?”
“……兩個男的……這……”
“……我倒覺得挺配的。”
宗騁野蹙眉,偏頭兇聲,“他們說什麽?”
路小輝“啊”一聲,顯然被他的兇神惡煞吓到了,片刻後才支支吾吾地說:“你中午不在學校,那誰,在國旗下,出櫃了。”
宗騁野呼吸一滞,片刻後才問,“誰?”
榕樹邊圍着一群人,一個女孩明顯是被推出來的,她跑到倆人面前,挺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啊同學,他們讓我來問問,你是不是……”她難以啓齒般地停頓片刻,“同性戀啊?”
宗騁野好像被人潑了一身水後拿高壓電電擊一般渾身一震,以至于沒意識到路小輝的臉驀然白了。他啞聲說:“你什麽意思?”
“啊。”女孩被攝人的眼神驚得後退半步,指着榕樹下的人支支吾吾地說,“就,就是恭一讓我來問問你,你喜不喜歡他。”
宗騁野往榕樹下看了一眼。
天朗氣清,雲卷雲舒,榕樹下圍着群男孩,都是學校裏的痞子混混一類,平常就和宗騁野互相看不順眼那種。
恭一就靠在圍着榕樹的半人高的瓷磚上,穿着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邪氣地笑,笑得得意欠揍。
宗騁野頭腦發熱,覺得那笑容紮眼,明明白白就是在嘲笑他,作弄他。他一把甩開路小輝企圖拉他的手,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毫不收力的一拳打在恭一那張錯愕的臉上。
噗的一聲,恭一被直接掀翻在地,周圍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宗騁野騎在他身上,另一拳又毫不留戀地揮舞下去。
“你他媽什麽毛病!”
拳頭雨點一般落下,恭一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起先還禮讓三分,直到宗騁野把他死死地壓在地上,眼睛紅得充血,啞聲道:“你惡不惡心。”
恭一立馬明白了。
他下午在全校面前出了櫃,因為他是個混混,沒人敢拿他怎麽樣,也只敢在他背後嘀嘀咕咕,聽不見他就全然不在意。
可是宗騁野不僅恐同恐到面前來了,還恐得這麽理直氣壯。
恭一火了,掐着宗騁野的脖子,用着絞力,一個轉身把宗騁野壓在身下,吼道:“你他媽的有病。”
宗騁野打紅了眼,兩人新仇疊舊仇,拳腳相加,兇惡得不相上下。
原來跟在恭一身邊的兄弟,時不時加進兩腳參戰,宗騁野很快落了下風。
混戰發生在操場旁邊,聲勢浩大,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校長來的時候,宗騁野正騎在恭一身上,灰頭土臉,額頭嘴角都是血,衣服破破爛爛。路小輝在他身邊猛攥宗騁野的手,企圖把他從恭一身上拉下來。
恭一也是一拳一拳下狠手,但害怕傷到路小輝,他讓了幾拳。
場景混亂不堪,幾個男老師沖上前把打得難舍難分的宗騁野和恭一拉開。
宗騁野打得熱血上湧,用力掙脫後跌倒在地。
地上石頭沙礫磨人,冰冷又刺痛,兇狠地紮着宗騁野的手心皮膚。
路小輝撫着他的肩膀,看着校長嚴肅的面龐和一群圍觀證人,知道一頓處分是絕對少不了的。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小野,你這是……幹什麽呀……”
宗騁野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好像沒有感受到路小輝拉着他的手,也沒有感覺臉上流血的傷口火辣辣的疼,他好像也不是很害怕那些老師,像一堵井牆一樣的,凝視着、審判着他。
他只看見羅璧站在不遠處,不知道看了多久,風衣飄蕩,挺拔落拓。
宗騁野盯着他還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很清白的臉說,“同性戀,髒不髒啊。”
路小輝一怔,驚恐地瞥宗騁野一眼,松開了手。
“小野,你不要這樣……說。”
“怎麽。”宗騁野回頭笑他,“不是嗎?”
路小輝呆不下去了,他不敢再貼近宗騁野,踉跄地跑開了。
只有羅璧繞過了所有人走近。聽見宗騁野說這句話,他突然很狼狽地笑了一下。
但他眼神還是很溫柔的,和宗騁野見到他的第一面一樣,帶着蠱惑人的、輕易讓人沉淪的溫柔。
宗騁野能感受到,羅璧蹲下身,很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龐,輕柔地像是觸碰一件不敢肖想的名貴瓷器。珍重地、輕巧地抹去宗騁野嘴角的血跡和灰塵。
宗騁野心狠狠一震,幾乎要抑制不住地顫抖,他閉不上眼睛,可是眼淚就是不争氣地、讓他很丢臉地、軟弱地往下掉。
羅璧溫和地笑了笑,他沒戴眼鏡,宗騁野就可以直接看進他的眼睛。
但他不讓宗騁野看,他很強硬地用風衣保護住宗騁野,把宗騁野的刺都護在懷裏,隔絕一切審視批判的目光。
風突然刮得很大,要掀翻再重建一切似的。
羅璧把一片很冰涼的東西放進宗騁野握緊的拳頭裏。溫度轉瞬即逝,他的聲音在風裏柔和釋然。
回家去吧,小野,回你的家去。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個故事,除了好東西,最想寫的,最想寫好的就是這個部分。然而我對沖突的處理一直都不是很好,磨磨蹭蹭寫寫删删也沒有達到讓人滿意的效果。和看文的朋友們道個歉!我歡迎所有的批評和意見,有任何機會我都希望能把這篇故事完善得不那麽蹩腳。請大家不吝賜教!
謝謝觀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