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依萍說完徑自走到院中的椅子上坐下,無奈的看了看早就坐在那的展少卿,端起他給自己倒的紅茶喝了一口說道:“我想你們是不想進屋好好坐下談了,那我們就在這說好了。”

陸振華看着那三個保镖收手後站到了依萍身後微蹙了蹙眉,看來依萍确實不是這個男人包養的,不然哪有打手站到女人身後的,想來依萍才是他們的主。心中的怒火稍微降了降,但轉念一想她的女兒竟然讓人跟他動手就又怒了起來。“依萍!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馬上給我收拾東西,跟我走!”

“呵。”依萍這次的笑容很标準,不再是微微挑唇的淺笑,而是露出了八顆牙的标準笑容,但是讓人看着卻有說不出的嘲諷。

“你不能命令我什麽了,我不是你的部下,也不是你的小兵,我有我自己的自由意志,我!不再是以前的陸依萍了。”

依萍的這番話并沒有讓陸振華認識到依萍的轉變,反而讓他更氣憤,仿佛依萍每句話都在戳刺着他的心,提醒他已經不再是昔年讓人聞風喪膽的黑豹子了。

“依萍!依萍媽求你了,你不要這麽尖銳好不好,你明明就很想你爸爸,為什麽要拒絕他的好意那,我們今天來不是要跟你争吵,更不是來指責你,質疑你的,我們是關心你啊!我們是你的父母,是你的親人啊!你爸爸他已經知道你這些年來受的苦了,知道你為我們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現在我們就是來接你回家的,接你回去,你不用在自己辛苦賺錢了,我們跟你爸爸回去,你可以學你喜歡的音樂,準備一下重新考試去上大學!你可以完成你的夢想了,依萍,收起你身上的刺吧依萍,我們沒人會傷害你,我們都是來保護你的啊!你這樣又臭又硬,吃虧受苦的只會是你自己啊!”

依萍沖天翻了個白眼,引的一旁一直注視着她的展少卿撲哧一笑,這都是怎麽回事啊!誰能告訴她這個段數這麽高的人真的是傅文佩嗎,自己說了這麽久,被她三言兩語就說成了一個被家裏傷透心的孩子在逆反的說着口不對心的話來刺激自己的父母了?

看着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女人,依萍感覺到身體在不由自主的疼惜她,想要保護她,這就是所謂的殘留意志嗎,即使真正的依萍不再了,依然想要保護她這個母親嗎?依萍忽然覺得很悲哀,為了陷進這種尴尬局面的自己,也為了魂飛魄散消失了的依萍。她真的為她不值。

依萍走過去,扶起已經哭倒在一旁的傅文佩,就那麽深深的看着她,不說,不動,只是看着她。

陸振華和李副官都以為依萍被傅文佩說動了,都以為她一直都是口不對心的在保護自己,感動的看着兩母女對望。

“媽,你還記得我是什麽時候開始保護你的嗎?”

傅文佩一愣,不知道依萍到底想說什麽,但還是開口答道:“從心萍死後,那時沒了心萍,你爸爸再也沒來過我的院子,周圍的人都對我冷嘲熱諷,你那時才五歲,就那樣怒氣沖沖的站在我的面前,問我為什麽不還擊,為什麽不反抗,就這樣逆來順受的讓她們欺負,從那以後,只要有人來欺負我,你就會把她罵回去。”

傅文佩說着說着好像陷進了當年的回憶,目光透過依萍似乎看到了十幾年前。“後來東北淪陷,你爸爸打算帶着雪琴她們逃走,你收拾好東西帶着我跑了出去,就那麽直直的站在車前,看着你爸爸,許是你爸爸也不舍得我們,讓我們跟着一起走,可是車上就只剩下一個位子,你把我推了上去,然後自己爬進後車廂,你說你人小,呆在這裏也能行。”

“來到上海以後,家裏沒了傭人,沒了老媽子,李副官一家又被雪琴趕走了,雪琴就開始使喚我給她做這做那,你看不過去就跟她吵了起來,後來她冤枉我用熱湯潑了爾傑一身,你爸爸打我,你就撲上來替我擋,被你爸爸一腳踹在了矮幾上,摔破了頭,你滿臉是血,就那樣站在我面前,抱着我說‘媽,你不要怕,我們走,我們離開這,以後我保護你。’到現在你的額頭上,還有一個疤……”

李副官和陸振華被說的震在了那,他們親口聽到這些才知道當年雪琴是如何冤枉了他們,在東北時又是如何被人欺負。而坐在一旁悠閑看戲的展少卿早就放下了杯子,黑着一張臉陰沉的看着陸振華和傅文佩他們,眼神銳利的像把刀,随時都會把他們撕碎。

依萍阻止了傅文佩的回憶,還是那樣靜靜的看着傅文佩,淡淡的開口道:“那麽,作為母親,你又是怎麽對待依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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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文佩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依萍放下了扶着她的手,直起腰身,就那樣傲然的立在她面前,俯視着她說道:“依萍七歲,你帶着依萍從陸家搬了出來,你是個大家小姐,自然不懂得如何獨立生活。小一點的旅館你嫌有異味,房子小住不慣。你不懂得如何開源節流,只知道一味地花錢,過着原來一樣的生活,很快你的錢全都用光了,你只能賣掉你僅有的首飾,租了一間還算亮堂的房子,帶着依萍住進去,從此以後洗衣做飯必須自己親自動手,你是個身嬌肉貴的小姐,原本想着不會有多久你的丈夫還會把你接回去,可是時間越來越久,遲遲不見人來接你,你害怕了,一病不起,沒有人照顧還只有七歲的依萍,那年冬天那麽冷,她跑遍了大街小巷為你請郎中,為你煎藥,依萍也是當小姐養起來的,她哪裏會洗衣服哪裏懂得做飯,個子不夠高,她就去搬磚墊在腳下,多少次想燒火差點把自己燒死,多少次被熱油燙到,多少次洗衣服洗到手上滿是凍瘡,可是她依然堅持着,因為她的母親,她唯一的親人正病倒在床上!”

依萍眼裏閃着淚花,看着眼前的女人,為依萍最後一次訴說着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怨恨!“而你那,你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身體好後什麽都沒說什麽都不問,不問小小的依萍到底是如何撐過來的,不問她到底受了多少傷,受了多少委屈,你只是靠在床上哭泣着懷念着心萍,嘴裏不停的說着若是心萍在,你一定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你的丈夫一定不會不要你,你只是哭喊着你的心萍,你可曾看到你的小女兒就立在你的門邊,心裏一遍一遍的自責,自責自己沒有心萍好,母親跟着她卻根本得不到保護,若死的不是心萍,而是自己,那也許母親會很快樂。”

“你不懂得出去找工作賺錢,把手裏的錢都花完後就只會哭着喊你那個抛棄你的丈夫,拉着依萍讓她去找她爸爸,說你養不活她,依萍沒辦法忍着屈辱,丢掉自尊為了你去那邊拿錢,看着王雪琴一家住在大房子裏穿着新衣服,有說有笑的,聽着如萍跟她炫耀着她手上的一個镯子就要花點她們一個月的開銷。可是你呢,你在做什麽?你瞞着依萍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李副官,甚至把她辛苦賺來攢起來的學費也給了他們。”

依萍把頭轉向李正德,看着對方羞愧的低下了頭,又轉回望着傅文佩繼續說道:“家裏的錢沒了,你一句解釋都沒有,只會一直哭一直哭,依萍怕你傷心哭壞了身體,竟連問也不敢問,只是更努力的去賺錢,去幹活。原本每月二十塊的家用還有結餘,可卻越來越不夠花,你只知道每次依萍去拿錢時囑咐她,告訴她的父親家裏已經沒錢交租了,已經沒錢買米了,已經沒有過冬的衣服了,但那些錢去哪了,你卻只字不提,讓依萍去那邊受奚落,聽着王雪琴說她要的錢都可以用來辦嫁妝了。”

“你有沒有一次,只要一次就好,有沒有一次為依萍想過,想想她為什麽要背負這些,為母則強,你呢?既然你不懂得如何為人母,又為什麽要苛求一個孝順的女兒呢?”

傅文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的女兒,她感覺,她的依萍似乎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依萍繞過傅文佩向小樓走去,傅文佩沒有回頭,也沒有抓住依萍,只是回想着剛剛依萍從她身邊過時說的話:‘你比不上王雪琴。’她比不上王雪琴……是啊,不管是為妻為妾為母,她都比不過王雪琴,傅文佩突然就笑了出來,笑的凄厲,笑的慘淡,可是沒人理會她,因為那個一切都為她着想的女兒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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