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在前面的傅容時,正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眸。

我眨眨眼,茶水入喉。

這個傅容時長得不差。

他着一身鎮撫司的玄色官服,将他挺拔修長的身形緊裹住,一雙窄袖衮着齊整的繡邊,顯出幾分精神。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瘦窄又挺拔。腰間雖佩着刀,整個人卻露出一股溫文爾雅的書生氣來。

算得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溫和一笑,那雙月牙般的眸子一彎:“應姑娘誤會了,在下來應府尋姑娘,是為了查案。”

查案?我一愣,手上的茶盞離唇。

“姑娘,你不認得我了?”傅容時身後那男子忽然開口,“昨晚上咱們在朝雲館見過的,你讓我今日來應府尋你。”

我眯眯眼看向他——哦,是那個呆捕快。

“是有關昨夜在朝雲館的事情?”我有些疑惑,“可這京中的案子不應當是受順天府管轄的嗎?為何鎮撫司的大人也造訪了?”

“事情是這樣,”傅容時開口,嗓音溫柔和煦如春日裏綻放的三月桃花,“昨夜在朝雲館被殺的男子,正是我鎮撫司追捕多年案犯儲一刀,是故這起案子便從順天府轉到了我鎮撫司來。”

但凡是犯了事的江湖中人,普通府衙捉不住、奈不何的,皆會轉手由鎮撫司接管——看來這個儲一刀應當是個人物。

“哦,”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與支持,“鎮撫司做事确實嚴謹有度,不過——”

我隔着厚厚的白紗布撓了撓頭,我這人最怕麻煩,下意識地就想着推脫。

“——你這也看見了,我不光斷了腿,這還傷了腦袋。昨夜的事情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你現在再問我我也什麽都記不大清了,還不如去看昨夜呆捕快的記錄。”

我朝着呆捕快努了努嘴。

一旁的呆捕快:“……我?”

我與傅容時兩人頗為默契地同時轉過頭看他,又頗為默契地同時點了點頭。

“元青為人耿直,辦案也十分牢靠,不過有時的确是有些呆。”傅容時含笑道。

望着呆捕快元青隐隐有些受傷的眼神,我對他十分同情。

“我看過元青的案情記錄,”傅容時微笑,“應姑娘的敘述的确十分詳細。只是因我昨日并未到朝雲館現場勘察,單單憑借記錄,對于案情中的細節還是不甚清楚,是故今日才不得已叨擾姑娘,希望勞煩應姑娘能同我再去朝雲館走一遭。”

傅容時這話說得得體又溫和,再配上那張人畜無害、舉世無雙的俊美面容,叫我如何能夠拒絕。

等到自己被傅容時推着輪椅出了應府大門時,我朦胧之間才發覺了自身一個極大的缺陷——對于美色當前毫無拒絕能力。

啧啧,即便完美如我,也有致命的缺陷。

可嘆天妒英才。

這廂還在感嘆的我,絲毫沒有注意到長街上正緩緩齊頭駛來的兩輛馬車。

直到傅容時開口。

“應大人下朝了?”

我從輪椅上緩緩擡頭,先見着了兩雙靴子。

一雙是绀青色的官靴,靴子面上用銀線勾勒着雲鶴登仙的吉祥圖樣;另一雙靴子是純黑色,用同色的絲線在側面繡着細密別致的雲紋。

我呼吸一滞,沒敢再往上看。

我伸出右手,顫顫巍巍地撫上自己右額角,遮住半邊臉。

“千戶大人,”我回身拽了拽傅容時的衣角,低着頭小聲同他說話,“要不……要不你先給我推回去吧,咱們再喝喝茶什麽的……”

傅容時還未回話,我家的應院首在遠處回話了。

“應小吉!你是在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嘛?”

我的親爹,您也知道我是在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怎麽就不能成全成全女兒的心意呢。

我抿了抿唇,只得視死如歸地擡起頭來,目不斜視直對上我老子:“我方才低着頭,原本就什麽都沒看見。”

“你!”我老子的怒火瞬息之間就被點燃,那雙绀青色的官靴朝地上一蹬,老臉上的褶子都氣的顫抖起來,“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麽渾話?”

我勸解道:“應院首,您身為文官之首,日日如此暴躁,如何能以身作則、身正立行?更何況,您這年紀也不小了,火氣這樣大,便是您的身體受得住,我的身體可卻受不住了——”

話說到一半,那雙绀青色的官靴便直朝我沖來。

“哎呀!”我立刻拽住身後的傅容時,着急得不行,“快躲開,躲開!”

——吱唷。

輪椅成功轉向,應院首撲了個空。

“行了行了,咱們快走,”我催促着身後的傅容時,“等會他就更要生氣了。”

傅容時一低頭,那雙上弦月一般的眼睛正對上我的。傅容時眼裏漾着笑意沖我搖了搖頭。

再下一瞬,我眼見着一擊不成再施一擊的院首大人離我越來越近,我操縱着輪椅就往傅容時身後躲了過去——

——接着便被兩聲全然不同的“院首大人”成功截住。

一聲朗然如玉,一聲凜寒似冰。

此時我雙手都抓着傅容時的外袍,正用他的身體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我從他衣角處露出頭來,下意識地看向了謝阆。

他的聲音像是深冬裏的雪上寒霜,涼沁沁地穿透春衫還帶着一股子利刃般的凜冽。濃墨一般的眸子正沉沉地看我,我都能感覺到臘月的冰雪順着那兩道目光直愣愣打在我身上生疼。

我趕忙松開傅容時的袍子,避開眼睛,極力鎮定下來。

光天化日之下,未出閣的姑娘抓着男子衣袍,的确是不大合适。

還被謝阆見着了。

我突然想起腦袋上還頂着的兩朵大月季,頓時赧然,便趕忙伸手拽了下來。

我将那兩朵水紅色的大花塞進掌心,硬着頭皮操控着輪椅上前:“侯爺好,我這腿腳不便不能同侯爺行禮,還請侯爺勿要見怪。”既對上了眼,總也不能當作那人不存在。

“侯爺,我教女無方,莫怪她沖撞了您。”我家院首被謝阆和傅容時聯合一攔,才覺出方才的不妥之處來——堂堂朝堂清流文官之首,當街毆打殘疾獨女,要真傳了出去他可做不了人了。

謝阆搖了搖頭,波瀾不驚:“無妨。”

接着卻是轉向了我的方向。

“你要去哪?”

“我……”我低着頭嗫嚅,不知道為何說不出一句整話,手上的花瓣無意識地被揉碎。

許是見到我突然的窘境,傅容時走上前來,适時開口:“參見靖遠侯爺,”他端正地行了個禮,“下官鎮撫司千戶傅容時,今日是意欲同應姑娘再去朝雲館一趟,詳細詢問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高高大大地站在我身側,我擡頭看向他的側臉,脖頸有些費勁,只覺得他在我邊上一站,襯得我實在是太矮了些。

“昨夜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謝阆開口。

似乎聲音比平日裏還要冷。

——難不成是今日在朝上遇見了什麽煩心事?

我悄悄擡眼看他。

許是因着今日第一回上朝,謝阆端端正正地穿着玄色的官袍,手臂處精細地繡着神獸麒麟的團紋。他腰上束着雷霆紋樣的玄色銀絲腰帶,将他窄瘦結實的腰身裹住,腰帶上沒有佩刀,挂着一樣物事。

渾圓光亮的绛色棗木,雕成了兩個玲珑的小草龜,龜尾處是兩叢紅繩紮起的穗子。原本應當是不值錢的物事,卻似乎因為随身佩戴久了浸出了烏油油的光澤。

我瞳仁緩緩睜大,胃袋被一寸一寸地拉扯起來,腦子裏閃過一些許久不曾回憶起的聲音。

【“謝阆!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征了?我給你做了一副劍穗,你挂在佩劍上好不好?”】

【“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可別弄丢了,不然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要生氣的……哎,算了算了,要是實在丢了也沒事,我不生氣。”】

【“你是不是得去很久啊?要是平時在軍營裏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給我寫信,我準保給你回……你別走啊!你要是不喜歡寫信,那我給你寫?”】

我搖了搖腦袋,将有些模糊的回憶收回腦子裏去。

傅容時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

“還有些細節緊要處未曾确定,只得再麻煩應姑娘一趟。”

謝阆沒看我,只冷冷盯着傅容時,微微有些暗啞的嗓音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等腿好了再去。”

我眼睫一動,見到我家院首大人的眉心不經意地跳了一跳,看向謝阆的眼神中浮起幾分疑惑。

我咬了咬牙,硬生生開了口:“我今日去。”

擡起下巴,我對上謝阆的眼:“我怕再過幾日便什麽也記不清了,到時候要是誤了鎮撫司辦案就不好了。”

沒等誰說什麽,我又欲蓋彌彰地添了一句:“我腿腳……也不是很疼。”

說完我就後了老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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