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獸人終于走到了鐵籠子正面,擡起了手。

“咔噠”一聲,鐵籠打開。

黑黃的巨爪自籠中踏出,以君臨之勢緩緩朝着馴獸人走去。

馴獸人手中的鞭子揮舞不斷,一下接一下準确地在猛虎足邊落地,發出噼啪的巨響。而那猛虎亦不得不受那鞭子的引導,一步步踏上了臺子正中央。

将猛虎引導到位置上之後,馴獸人笑意盈盈地上前,面對衆人。

“衆位看官,咱們今日便來瞧一瞧,這百獸之王如何臣服在皮鞭之下,教衆位真正觀一場,上天入地絕無僅有的——”

話未說完。

——化作了一道骨碎血崩之聲。

驚聲尖叫在場中響起。

溫熱血肉噴了呆坐的我滿臉。

老虎吃人了!

倘若再隔幾十年問我一個問題——你這輩子最心驚的時刻是在何時。

我能毫不猶豫地說是今日。

——此刻。

一個活人在我面前被老虎生生咬斷了半截身子。

而我被碎裂的血肉噴了一身。

眼前是猛虎正嚼着人身一片血紅。我看見它身軀聳動着,雙頰用力咬合,試圖将口中那半截嚼爛嚼透。血紅的顏色沾上了它的毛皮,從它齒間的縫隙汩汩流出,淋漓地灑落在地上。

我還能聽見骨頭在它口中崩裂、那不堪一擊的嘎吱聲。

殘破的半個身子逐漸從它嘴邊滑下。馴獸人身上曾穿着的衣裳只剩下半截,齒狀的碎裂布帛從虎嘴裏漏下來,碎肉四濺,幾乎是從那身軀身上迸開了來。

耳邊是場中人高亢而綿延不絕的尖叫聲。

餘光裏的人們四散奔逃,我抹了抹臉,指縫裏帶上一小塊碎肉,濕熱的觸感讓我發抖。

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腦中一片空白,我只記得快跑這兩個字。

我手腳發軟,幾近失去了控制,身側的桌椅板凳淩亂地橫亘在地上,我慌張地試圖越過去,卻因雙腿初愈而難以實現。

我只好伸手扒開腳下的桌椅,嘴上喃喃念叨着“莫慌莫慌”。

可又怎麽能不慌呢。幾乎所有人都開始逃離,即便是除我之外離臺子最近的人,距離我也有至少三尺距離。

更遑論我上半身幾乎浸在了血中。

我拼命壓制住“我就是老虎下一個獵物”的想法,極盡全身所有的力氣逃離。

就在我終于撥開了腳下的桌椅,終于能開始逃跑之時,我忽然感到一陣腥風自我身後瘋狂襲來。

不知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在越慌張的時候變得越發清醒。

我頭都沒回,腦子裏壓根什麽都沒有,可身體卻自發地猛然朝地上一滾,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惡虎。

老虎的鼻息就在耳邊,我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凜冽的殺氣朝我侵襲而來。

我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別的,更別說回頭,只憑借求生的本能向邊上翻滾。

正是此時,耳邊聽見兩聲呼喊。

“小吉!”

“應姑娘!”

兩道勁風沖向我身後,我滾到了一邊——下一瞬,一只巨大的虎爪踏上了我方才落地之處。但凡我動作晚上那麽一點點,我登時便會斃于虎掌之下。

驚天東西的虎吟幾乎要讓土地震顫。

随即,打鬥騰躍之聲出現在大帳之中。

我終于喘了口氣,又是朝邊上滾了兩圈,這才敢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朝後看。

——不遠處,兩道身影正與猛虎糾纏,刀光劍影并做一道,在血盆虎口前揮刀相向。

“小吉快跑!”傅容時舉着刀大喝,正砍向虎背位置。

“快走!”又是一聲催促,我瞧見徐鳳亦舉刀沖向虎臉。

我轉身就跑。

我穿過臺上的帷幔,沖向了後臺。我不記得我當時腦子裏在想什麽,更來不及分辨別的,只下意識地扯下了一匹馬的馬繩,翻身上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沖出了雜耍團的範圍。

我雙手死死抓着馬繩,嘴上不停地呵斥着馬兒快跑。

越過黑壓壓的人群,我縱馬朝林中跑去。

我的腦子裏,老虎嚼碎半邊人身和那道重重落下的虎掌的影像交替出現。

恐慌勝過了所有,我不顧一切地縱馬狂奔,似乎身後仍有猛虎追趕。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下的馬兒似乎筋疲力盡,而我極緊張的身體也熬不下去了。

馬兒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此時已是深夜。

我獨行在小道上,粗喘着氣,沒有半分氣力。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片火光,我依靠着最後一分毅力催促着馬兒向前。

耳邊隐隐有甲胄之聲傳來。

我聽見有人奔跑過來,也聽見了一聲“侯爺”。

我再也支撐不住。

我感覺我從馬上摔了下來。頓時天昏地暗。

25. 得救 得了,人齊了,夠一桌牌了。……

嘯聲充斥在耳邊, 我在黑暗之中奮力跑動,卻始終甩不脫那老虎嗜血的低吼。

腥風飒飒激蕩在我身側,我被刮得渾身劇痛, 四肢如同灌了鉛,越跑越沒力氣, 而心中的恐慌愈盛。

我感覺四面都是猛虎, 馴獸人身子被咬斷的景象在我眼前重現, 鋪天蓋地滿是鮮血,仿佛沁進了我的眼。

虎嘯之聲離我越來越近,皮膚幾乎能感覺到它的鼻息。恍惚之中, 我看見它滿是獠牙的虎嘴張開, 迫不及待要将我嚼碎了吞入腹中……

“啊——”

我大叫着驚醒。單薄的料子被汗浸濕,濕答答地黏在我身上。

“做噩夢了?”

我轉過頭。看到他臉的一瞬間,我下意識地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謝阆——”

我腦子空白, 喊着他的名字, 幾乎是全身抽搐着立即開始大哭起來。

我想不起什麽男女有別、想不起什麽人言可畏;想不起這些年裏的無語凝噎,更想不起不過兩月之前的除卻巫山。

我太害怕了, 只想大哭一場。

虎口的腥氣似乎還環繞在身邊, 血肉噴在我臉上的感覺仍然鮮活。我這十七年的人生從未遇見過這樣教人害怕的事情, 更從沒離死這麽近過。

我緊緊捉着他的胳膊, 将腦袋埋進他胸口大哭着。此時此刻哪裏能顧得上眼前是誰,只有真切地抓着別人,我才能确定危險已經過去。

而謝阆,慌亂一瞬後,猶猶豫豫地拍上了我的背。他也沒說話,只是手掌輕輕撫過我的長發,緩緩幫我順氣。

他動作很小心, 怕輕又怕重,雖然仍顯得笨拙,卻是十分有耐心。

我控制不住地哭嚎了半天之後,又開始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着發生的事情。

“我……我、我去看、看馬戲,那裏、那裏有老虎……”

“……一、一開始還有馬,我、我本來、本來一點也不、不害怕……”

“……後來、後來那個馴獸人,就被、就被老虎、被吃掉了、嗚哇……”

說着說着便又開始哭。眼淚開了閘就停不下,似乎這樣才能将強壓了一日的恐懼發洩出來。

直到耳邊突然聽見了別人的聲音,我這才終于停了下來。

“侯爺,時辰到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再等會。”謝阆沉聲道,含了幾分威嚴。

我如夢初醒。

我身體僵硬片刻,接着慌慌張張地松開了他。

“抱、抱歉。”我低下頭潦草地抹着臉上殘餘的淚水,鼻子喘不上氣,嗓子沙啞得厲害。

“是我、是我失态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似乎是一間臨時駐紮的營帳,地方不大,只容得下一張行軍榻,也被我占了。

謝阆坐在我面前,只簡單地穿着一件中衣,外袍随意披在身上,上邊還有大片我哭濕的水漬和手抓出來的褶皺。他頭發梳的不算齊整,下颌泛青,略顯出一絲疲态。

“不要緊。”他淡淡開口。接着低下頭,從身側放着的銅盆邊上拿下一塊帕子,浸濕了再擰幹,遞給我。

“你擦擦臉。”

我接過帕子,低頭開始擦拭自己的臉。

“你……”我覺得過于丢臉,所以也沒敢看他。嘴巴張開又閉上,嗫嚅着發出單薄的音。

我想問他怎麽會在這裏,又想問他是不是他救了我,既想再道個歉,也還想同他道謝。雜亂的念頭在我腦子裏纏在一起,短短幾個瞬間,就如萬馬奔騰似的呼啦啦從我腦子裏碾過去,直讓我沒了主張。

我磕巴半晌,終于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你胡子沒刮。”

……我在搞什麽?

他顯然一時也不明白我在搞什麽。

可謝阆畢竟是謝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靖遠侯謝阆。

他只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接話道:“一時忘了刮。”

“哦。”

我心中懊惱自己的胡言亂語,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只好繼續擦臉。

這時,昨日的事情走馬燈一般在我眼前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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