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然而格林是同性戀的事情仍然被擴大傳播開來。伊莉斯甚至在報社開選題會的時候都有人建議要不要整理整理同性戀犯罪案件做個專題,以此迎合格林?蘭道爾這個新鮮話題。

伊莉斯知道,從報紙銷量的角度考慮,這個專題無疑能刺激人們的獵奇心,但與此同時更會加深刻在格林額頭的道德紅字,她幾經猶豫,還是換了經濟類的題目。

伊莉斯揭露格林的報道發在頭版頭條,就詐騙一案剝掉了格林華麗的面具。她下筆精準,避開同性戀、避開了團隊其他成員,将大量筆墨用在格林奢華的生活中,寫他高昂的生活開支、奢靡的衣飾、瘋狂的縱樂,甚至編出些一擲千金的故事來,将焦點直擊在金錢上;為迎合上流社會,還一再用“暴發戶”和“投機者”來形容格林。她刻意将昔日金碧堂皇的公寓照片與淪落拘留室後的格林現照放在一起,視覺對比十分慘烈,果然引發不少人高呼大快人心。

報道成功後,伊莉斯仍然放不下心,她還沒有想好怎麽和沃克解釋這件事。

已經是十月的天,秋風蕭飒,寒意徹骨。

伊莉斯特地多帶了一件外套給沃克。

“瑪麗安怕你衣服不夠,這幾天越來越冷了。回去吧,都在等你吃晚飯呢。”

沃克搓了搓鼻子,哈了一口氣,都是白霧︰“呆在裏面還挺暖和的,降溫了?”

“上個星期就降了,天氣預報說冷空氣暫時走不了,今年是個五十年一遇的寒冬。”

“年年都這麽說,去年也沒見多冷。”

伊莉斯扶他上車,見他身上有外傷︰“要不要明天我安排個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傷口都要處理一下。”

沃克搖頭︰“沒事兒,都是皮外傷,擦點藥就行。就是睡不好,回去睡一天就好了。”

“曼哈頓公寓已經退了,保爾臨時租了個地方住着,可能要将就一下。他被切斯辭退了,還在找工作,等找到工作會好起來的。”

沃克嘆息︰“那天晚上不應該讓他來公司,一網打盡弄得一點餘地都沒有。”

上車沒多久,車窗升起白色的霧氣來。沃克拿手抹開,傍晚的紐約正徜徉在森森的冷霧中。孤寂的車轍聲打響半夢半醒的街道,晚燈一盞一盞亮起,光暈星星點點。遠處,昏黃的幽魂似的光點飄蕩在霧氣裏,有如水面輕輕浮動的鱗斑,寧靜地在彼岸守望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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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克深吸一口氣,目光不自覺地順着霧氣深處望去。伊莉斯見他目光凄涼,也不忍開口。

過了一會兒,沃克低聲問︰“案子調查得怎麽樣了?”

伊莉斯含糊其辭,也看着窗外,思量如何開口。

她從保爾被救開始說到老德克威去世︰“老家夥的遺體按照他的意願火化散灰,凱西則下葬在了公墓。我昨天還去看了一次德克威夫人,本來上兩個星期她還好,為了操持葬禮,又有不少親戚陪着,還沒有時間來得及悲痛。但是這兩天葬禮完了,親戚陸續也離去,她一下子就萎靡了,時常聽着聽着人說話就走神,或者突然間哭起來,整個人人不人鬼不鬼的。現在是老德克威的堂兄在操持他們家的事情,但是這個家我看着,也已經垮了。”

沃克閉了閉眼︰“我沒有想到會害得他們家家破人亡。”

伊莉斯輕聲︰“這兩條人命舉足輕重,可以說一夜之間這個姓氏就在紐約消亡了。”

沃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點頭︰“如果上帝要懲罰我,我認。”

“格林呢?你能不能見到他?”

伊莉斯猶豫道︰“我……見了一面。”

沃克眼楮微微亮起︰“他還好嗎?有沒有受傷?什麽時候能出來?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伊莉斯說︰“他……讓你不要擔心他,不要着急,他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

“說讓你小心一點,可以離開紐約避一段時間,還有不要亂說話……”

沃克心裏一暖︰“他知道我能出來?你和他說的嗎?那他自己呢?有沒有和律師好好溝通?我要幫他做什麽?接下來怎麽脫身他有什麽想法?”

伊莉斯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問得語塞︰“他能有什麽想法,他也是第一次……但是他的律師對這個案子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現在是衆矢之的,要短時間出來是不太可能的,律師說會盡量拖延時間,只要盡量拖到風頭過去,就比較好處理了。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沃克皺眉︰“拖時間就可以了嗎?錢夠不夠?法官有沒有打過招呼?商會、懷特議員還有其他人的态度是怎麽樣的?不能僅僅把希望寄托在律師身上啊,萬一要是……”

車子在保爾的住處停下。伊莉斯付了錢扶他下車。

沃克仍然放不下心︰“律師在哪裏,我覺得我還是要見見,溝通一下看看下一步具體要做些什麽。你知道怎麽聯系那個律師吧?叫他出來請他吃頓飯。”

伊莉斯笑︰“你先休息兩天吧,把自己安頓下來再說。剛出來還一身傷就折騰。”

沃克擺擺手︰“不行,我不放心。開庭什麽時候?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定下來了是下個月六號開庭。你別急,肯定要開庭審的,但是這個案子很複雜,不是一次審完,要審很長時間,所以律師說可以拖。你看羅格的案子都還在審還沒完呢,對不對?少說審個大半年,拖到明年下半年,到時候誰還記得他嘛。”

“'明年下半年?開什麽玩笑,他那個嬌貴的身體讓他在裏面呆半年判決書沒下來他就熬死了!你是沒有受過審訊,那些警察踢起人來真的不含糊。對了,他現在身體還好吧?”

伊莉斯勸道︰“他挺好。情緒穩定,身體健康。你也好歹看看實際情況,這個案子這麽大,能把你們倆先保釋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那還有這麽多人盯着他呢。”

沃克問︰“我還覺得挺奇怪,保爾也就算了,他抛頭露面得少,但挺多人挺熟悉我的吧,他們也敢放我出來?”

伊莉斯裝無辜︰“我怎麽知道?”

沃克堅決道︰“不行,我還是要見見律師。”

伊莉斯拗不過他︰“好好好,我去聯系律師,你先休息,睡個覺。你着急人家律師還沒有空呢?格林這麽大個人了,自己直到自己在做什麽,又不傻,不會做沖動的事情的。”

沃克嘟囔︰“他怎麽不傻?我就是怕他傻。”

他患得患失,輾轉反側,簡直一刻都不能閑着,閑着就會胡思亂想。

律師從拘留所給他帶了一封格林的信箋出來︰“蘭道爾先生托我轉達,請您開庭之後再打開這封信,有一件事他希望您幫他的忙,信裏已經詳細說明了。”

“為什麽要開庭之後打開?”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這是他特意囑咐的。”

沃克撇撇嘴巴,只好按捺下拆信封的沖動。

律師表達了格林的想法︰“我和伯爵先生對案子讨論了很多次,基本上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以我的分型來說,這個案子牽扯的人證物證很龐雜,取證過程中會有很多困難。貴公司是海外公司,資産考證只能通過銀行賬戶和物流公司的業務往來,實地真的要去英國進行資産考證難度也不小。再者特別在上流社會圈子裏,這些達官貴人不太願意出庭作證,怕被人笑話,所以現在檢方也很頭疼。”

沃克點點頭。律師接着說︰“另外,商會騙取國家創新技術補貼,你們每個月拿七千的分利,總獲取九萬一,這個比例其實占總技術補貼額是很小的,不超過百分之五。我的建議是你能不能提供證據證明加入商會的時候,對于技術補貼是不知情的。也就是說你不知道你拿的這筆錢是國家下發的技術補貼。”

“和懷特簽的合同上我記得的确是沒有寫明的。但當時我們意識到可能是技術補貼。”

“合同現在還有備份嗎?給我一份。”

沃克皺起眉來︰“資料那天晚上都燒了……”

律師嚴肅道︰“辯護是需要證據的,如果沒有合同,法官不會當一回事的。”

沃克叫糟︰“我不知道……當時我們怕有人會來查所以就都燒了……”

律師嘆息︰“着急銷毀資料是很不明智的,你的确讓別人無從下手,但是自己也會失去很多有利材料。只要展現材料的方式得當,哪怕是不利材料也可能轉變為有力證據。”

沃克說︰“您還有別的方法嗎?”

“我會去和其他成員企業取證,你們的合同都是一樣的嗎?”

“我不确定……應該是一樣的……”

律師說︰“我剛剛說了,這個案子的難度就在取證上,所以舉證階段會非常長,這個過程請你們要耐心一點,不要急躁,如果還有什麽其他材料請盡快聯系我。”

然而沃克已經失去了耐心︰“那我這麽問吧,您覺得他全身而退的幾率是多少?”

律師扶了扶眼鏡︰“我理解你的期望,如果我們走正常法律程序他肯定是要坐牢的。我只能盡量為他減刑。實際上如果他能夠配合的話,這個罪不是什麽特別大的罪。他騙取的投資金也沒有對投資者造成特別嚴重損失,法官會根據影響力來判斷的……

……但我想您也清楚他現在的處境,他不僅僅是詐騙投資金,身上恐怕還肩負着人命。要他全身而退,必然要準備非法手段。您确定要這麽做嗎?”

沃克知道德克威家一定會把兩條人命算在格林賬上,他就是害怕這點︰“是我一開始騙他來詐騙的,讓他娶凱西?德克威的人也是我。就算是要坐牢要背負責任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他,如果他能夠全身而退,我願意承擔任何風險。”

伊莉斯聽到這話在旁邊嘆息。

但沃克一直拿着那封信沒有放手。

開庭當天引來了很多媒體。法院批準了公開審理,電臺轉播法庭情況。

沃克一早爬起來端着一份薄餅打開電臺。原告律師首輪陳詞後就是被告律師陳詞。沃克咬着一口餅含在口裏連咀嚼都忘了,緊張兮兮地眉頭扭在一起。他敏感地注意到,律師說話的時候旁邊不時伴随着輕輕的咳嗽。

“他是不是感冒了?”沃克說。

保爾無奈道︰“我怎麽知道?你能不能從我床上下去?擠得要命。”

沃克回過頭可憐兮兮地︰“誰讓你租的地方這麽小,我都睡了好幾天沙發了。”

“那你讓瑪麗安睡沙發你睡床吧。錢就這麽多只能租得起這個地方。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出去找工作,我就讓你跟我一起睡。”

“好,我今天聽完庭審就跟你去找工作。”

瑪麗安坐在一旁︰“認真聽!”

沃克眉頭一跳,趕緊轉過頭來。

律師陳詞很長,終于告一段落的時候,格林突然發聲了︰“法官閣下。”

法官回答︰“被告有什麽要說的嗎?”

格林頓了頓︰“我認罪。對于原告律師的陳述例證我完全認同,請法官閣下公允裁定。”

沃克瞠目結舌︰“他……他說什麽?”

保爾也爬了起來。

法官也很詫異︰“被告,對原告律師指控的經濟詐騙、內幕交易等事實你确定認罪嗎?”

格林說︰“是,我确定認罪。”

律師插話進來︰“我反對!法官閣下,我請求休庭十分鐘!請允許我和我的代理人進行溝通!”

格林拔高了聲音,搶答︰“閣下!沒有必要休庭溝通了!我确認認罪,我的律師事先并不知情。”

法官顯得有點生氣︰“被告你要想清楚了,這裏是法庭,你要為你輕率的言論承擔責任!”

收音機陷入了沉默。

沃克死死揪着床單,手因為用力過度青筋突起。

收音機化開一聲尖銳的電流雜音,他吓得差點跌下床去。

格林冷靜地說︰“是,法官閣下,我現在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我認罪。”

他重複強調這三個字,可以聽說聲音已經十分用力。

法官說︰“被告,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格林突然咳嗽起來,而且非常劇烈,一連串撕心裂肺聽上去很吓人。好不容易他平複了呼吸,才說︰“閣下,我想陳述一下我的所有犯罪過程和動機,以确認和原告所指控的事實證據一致。請您裁定。”

“你說。”

格林語氣平穩緩和,娓娓道來︰“總計一百七十六萬詐騙金共十一筆合同全部由我本人拟定,并和被害人簽署。我本人擁有的英國‘萬花筒’船運公司,的确是我親自從切斯銀行低價購買來的,它實際是一個沒有任何資産和業務的空殼公司,這個公司由我個人購買包裝,而後誘騙幾位管理人員參與。也就是說,整個詐騙案完全由我一個人策劃而成。我願意獨立承擔法律制裁,接受法官閣下予以的任何判決。”

瑪麗安嘆了一口氣。

“我本人在英國出生,童年回到佛羅裏達奧蘭多生活,父母早逝,親人只有一位親生姐姐。1925年夏天因為祖宅及土地被史密斯地産公司非法收購,我被迫到紐約尋求生計。初到紐約時,我身上只有兩百美金,在四月酒店的豪華套房住了半個月,賴賬逃脫失敗後,酒店方報警将我交給了曼哈頓警察局。這就是我第一次被拘留的經歷,曾經有記者挖出這件事,由我本人壓下了。實際上在記者曝光的時候,我仍然欠着四月酒店五千美金的債務。”

“我來紐約後陸續在酒館認識了一些三教九流人士,我騙他們說我有英國承襲的爵位,并且假裝自己闊綽富裕。這些人有的相信了我的話,同我交往,并且經常邀請我去參加一些聚會。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認識了蘇珊?德那浮。她和她的黛拉花園從此成為了我常駐的地方。我參加了那裏的新人聚會,認識了從新墨西哥來的莫比?萊利。”

法官問︰“黛拉花園的新人聚會是什麽?”

格林回答︰“是亂交派對。蘇珊?德那浮每個月在黛拉花園舉行一次新人聚會,邀請的都是紐約初來乍到的新貴。節目無外乎是水煙、大麻、喝酒、脫衣舞。蘇珊會讓妓女趁機籠絡客人邀請他們成為常客。新人派對可以說是蘇珊在紐約拓展客戶群體的一條高效率的路徑。”

法官問︰“這個時期你的錢是怎麽來的?”

“我問銀行要了支票簿,開了很多空頭支票。另外就是借款。”

“銀行沒有審查過你的個人信息和身份嗎?”

“是的。這是我的一個意外發現。我發現在銀行開支票、借貸都不需要嚴格審查,錢很快就能到賬,于是我動起了另外一個念頭。我通過銀行貸款和分期付款的形式,租下了曼哈頓的一間高級公寓,還聘請了一個女仆。後來我又在酒館聽人說,切斯銀行因為放貸審核的纰漏導致大量空殼公司積壓,無法拍賣出去。于是我找到了切斯銀行的人,低價購買了一間海外公司,将他包裝成了現在的‘萬花筒’。這就是我實施詐騙的第一步。”

沃克終于忍不住了,抓起外套就要下床。保爾拉着他︰“你幹什麽?”

“我去法院。他想要一個人扛下這個罪名,我不能讓他這麽做。我現在去自首。”沃克攢着拳頭說︰“既然他覺得一定要有人來承擔責任,那我去。”

“已經晚了。”伊莉斯出現在門口。她将一個大號的旅行袋摔在地上,地板震了震︰“你現在哪裏都不準去。他費盡心機把你救出去,你要是自首,他所有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沃克皺眉,望着她手上的袋子︰“什麽叫他費盡心機把我救出去?”

伊莉斯解開袋扣,用力将兩邊拉開。鮮豔的新綠色的鈔票裸露出來,一沓沓馬得整整齊齊,票面嶄新發亮,富蘭克林的頭像清晰地烙印在上面。最外面的幾摞甚至從袋子裏擠出來,争先恐後似的。伊莉斯毫不在意地用高跟鞋尖踢了踢︰“這裏一共是三萬兩千美金整,原本是四萬,八千給你交了保釋金。他的手杖也在,壓在錢底下。這是他留下來的錢,我剛剛從拉裏?佩歐那裏取回來的,全部都是嶄新的現鈔。我反正不要,都給你吧。”

沃克恐懼地看着那山一樣的錢。

此時收音機裏格林已經說到和萊利夫人簽約︰“溫斯特?萊利給了我五萬之後,我嘗到了甜頭,開始更大規模的詐騙。所有虛拟出來的資料和財務報表全部都是我一個人弄的。我已經燒了不少,但是入商會的時候我記得提交過一份給懷特議員,如果原告能夠拿到的話可以看到,上面有我的親筆簽名。所有要給外人看的財報表我都要全部親自看過簽名才能拿出去,這是我告訴我團隊成員的。所以有很多改動的地方是他們不知道的。”

法官問︰“原告提交的文件我看了。你在來紐約的時候有從事會計工作的經驗嗎?你的律師提供的資料上顯示,你是劍橋大學哲學系畢業的。”

“我的學歷是僞造的。我沒上過大學,我在佛羅裏達只接受過家庭教師的教育,能讀寫和基本算數,但是我從沒有去過劍橋,更沒有在那裏讀過書。我在佛羅裏達曾經的鄰居是一位會計,史密斯地産公司來收購土地的時候,我為了向州政府舉報其公司內部財務不透明,向鄰居學習了如何看財報表和基本的會計技能。”

沃克蹲下身來拿起一摞錢,嗤笑︰“他媽的他剛到紐約連二次方程都是我花了一個晚上交他解的,到現在還有時候記不住等號兩邊要對齊加減。還跟鄰居學會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數學天才呢。說謊也不會編的漂亮一點。”

他細細地數起錢來,一摞正好是二十張。他翻到下面一根冰冷的金屬棍子,費盡力氣想扯出來,結果被錢壓得太死,根本扯不動。他猛地站起來,将袋子整個拉開向下倒空。金色的豹頭陡然從裏面掉出來,紅寶石冷豔的光芒一閃而過,沃克伸手去抓,不自覺彎下膝蓋來小心翼翼接了個滿懷,整根抱在懷裏。腳邊全是散落的鈔票。

他空茫地看着懷裏,豹頭溫順地躺在他的臂彎中間,顯得有幾分可愛乖巧。他摸了摸那圓潤光滑的腦袋,喉結上下掙動,眼眶都紅了。

格林終于說到了羅格和凱西︰“為了向羅格報複,我主動向凱西?德克威示好,想要毀掉羅格在紐約的前途。果然凱西很單純,輕易就相信了我,并且被我的故事打動,認為羅格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她下定決心解除婚約,之後我立刻向她求婚,徹底搶走了羅格的未婚妻。”

原告譏諷地插嘴︰“變态的同性戀,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毀了德克威整個家族。”

法官皺眉︰“原告,這裏是法庭,注意你的用詞。”

格林卻彎唇一笑︰“我的确是同性戀。這幾天有個未成年孩子在電臺控訴我始亂終棄,我正好順便說一下這件事。這個孩子我認識,我也的确和他發生過關系,就在和凱西求婚的當天晚上我們在汽車旅館上床。那是我第一次和男人做愛,我還挺後悔,怎麽沒有早點放縱自我。”

原告大罵︰“你真應該被綁到十字架上燒死!撒旦會讓你永不超生!”

法官大喝︰“原告!這裏是法庭!只有我有權利判處任何犯罪!”

原告悻悻然閉了嘴巴。格林聳聳肩膀,莞爾︰“早在決定詐騙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肯定會下地獄的。沒關系,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我不需要神保佑我,有種他就一刀捅死我。’”

這話說得已經很大逆不道了。

他嘆息一聲︰“我承認,我欺騙了凱西?德克威,我和她結婚完全是出于私利。我不愛她,對她也沒有任何感情。為了能夠在紐約更加出人頭地,我才希望成為德克威家的女婿。但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準岳父,德克威老先生在同意我和凱西的婚約後就重病不起了。他當時病情嚴重,醫生透露他或許将不久于人世。”

“一開始我是很高興的,因為老德克威去世就代表着也許我能夠順利繼承德克威家族,這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直到後來我意識到,我在德克威家的根基不深,又沒有任何從政的經驗,要扛起這個家族在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而德克威家沒有一個好的繼承者就會迅速衰落。所以我開始後悔起這個婚約來,如果娶了凱西我得不到好處,那這個婚約就沒有必要了。”

法官說︰“所以你就決定解除婚約是嗎?”

“是的。我再三考慮之下,決定解除婚約。我沒想到凱西?德克威對我的迷戀達到了那麽可怕的程度,甚至因為我解除婚約而殉情。當我知道她從華爾道夫飯店跳樓自殺後,我非常恐慌,我知道她是因為我而自殺的。我很害怕被人知道我欺騙了她,也很害怕老德克威會報複我,所以我回到公司盡可能想要把資料燒毀,這樣就沒有人能查出我的底細來。沒想到第二天清晨,警察就來了。這就是整件事情的過程。”

伊莉斯上前拍拍沃克的頭︰“不要辜負了他的心意。”

沃克徒勞地看着腳邊的鈔票,有點生氣︰“這算什麽心意?一個人跑到法庭上充英雄嗎?”

“他已經盡量把傷害降到最低了,德克威家的兩條人命,總要有人來負責。”

沃克突然想起了什麽,差點踩到錢摔倒,兩步踉跄到櫃子邊半天摸出格林給他的那封信來。他撕開封口,倒出一張空白的紙來,上面什麽都沒有。

“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是空的?”他徹底慌了,“不是說留給我的嗎?為什麽什麽都沒有?一句話都沒有……”

翻來覆去找不到只字片語。伊莉斯張張口還是閉嘴了。這是個很明白的幌子,如果沒有這封信,沃克耐不下性子等到開庭這一天。格林算得很清楚,讓別人帶話沃克不一定相信,只能自己留下親筆的東西沃克才會安心。至于裏面到底寫什麽其實是次要的,只要有這麽一封信就夠了。沃克不會不明白,伊莉斯也不想真的說破。

“他早就打好算盤了是不是?”沃克揪着信紙反問,憤怒地看着伊莉斯︰“你騙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些錢是他讓你去拿的?他竟然還能聯合起你來騙我!”

伊莉斯很無辜︰“你冷靜點。他是騙了你,但是也救了你。”

“我不需要他救!他還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物不成?”他一邊嘲諷,眼淚一邊落下,手裏哆哆嗦嗦抖着那張白紙︰“什麽信,什麽讓我不要擔心,就是騙人的……”

法官說︰“被告,我再問你一次,剛剛你說的都屬實嗎?你确認認罪?”

格林說︰“是,我确認認罪,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請法官閣下裁定。”

沃克猛地将收音機打落在地,哀嚎︰“你答應了永遠不會騙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伊莉斯吓了一跳,将沃克拉住︰“你別這樣……別這樣……”

沃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一張臉都讓眼淚打濕了。

“我竟然還相信了,呵。這麽明顯的一個幌子我竟然還相信了!”他猛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這一巴掌下了死勁,半邊臉立刻就被打紅了︰“我還老老實實真的等到開庭。他真是出息了,把我和律師都騙得團團轉。我他媽的這輩子騙了這麽多人,最後栽在個菜鳥手上……”

他情緒崩潰地大笑。伊莉斯拉住他繼續打自己的手,怒斥︰“夠了!”

沃克最終妥協把手放下了。他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他第一次進拘留室的時候,簡直慘不忍睹,吓得整個人都怯生生的,好一段時間整天做噩夢。有一天我看他晚上不睡覺在客廳裏發呆,我就問,你為什麽不睡覺?他說我做噩夢,在警察局裏警察對我拳腳相加,我以為我會死掉。他吓得發抖,他根本就不會願意到那種地方多呆一秒鐘,他會害怕!他會死掉的!”

伊莉斯抱着他,心疼道︰“不會的,不會的,他會熬過去的。主動認罪法官會從輕裁決的。”

沃克傻傻地問︰“他會坐牢吧?”

伊莉斯不忍心回答他,她怕任何一個字都會擊垮沃克。

良久,沃克說︰“那天你去見他,他到底說了什麽?”

伊莉斯猶豫要不要說。沃克平複了語氣︰“沒事,你說吧。他到底說了什麽?”

伊莉斯輕輕地說︰“他說……他愛你。”

沃克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他将那信封捏的皺成一團,又慢慢松開。

劇烈的刺痛從心髒傳到喉嚨,他扯了扯嘴巴,費力地發音︰“我也愛你。”

兩個星期後。

曼哈頓法院對格林?蘭道爾詐騙一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格林?蘭道爾經濟詐騙罪成立,判處被告賠償受害人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失總計兩百六十萬,有期徒刑十一年。格林當庭表示無異議,将不會再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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