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敖漣的容貌在神仙眼中并非十分美貌。天庭中人 大多是黑發黑眸,有幾個異類如雷震子那般的,大家習以為常。但能被稱為美姿容的,無疑都是黑發黑眸、如敖漣之父天狼星君那種的傳統神仙。因而似敖漣這般發色微棕、瞳眸茶金色、鼻梁太高臉上輪廓比較深邃的龍神,無論如何也排不進天庭十大美男子排行榜的。
敖漣小時候長得不太好看,說不上醜,但絕對不是漂亮精致的孩子,只能說五官端正吧。但年歲越長後,容貌漸漸長開,反而俊美了起來。不過他的這種俊美和天庭的傳統審美不太相同, 屬於比較英氣、輪廓分明那種。做了龍王之後, 威儀日重,也越發了有了一種雍容威嚴的氣概,反而更加不好接近了,因此身邊的人都是敬重他的,沒有親近他的,包括他的兩個兒子。
冥尊的眼光在魔界被毀得差不多了。雖然魔界也有許多美男子, 但各種與衆不同的另類也不少。而且魔界思想開放, 大家都追求一些與衆不同的特色, 各族之間的風俗和服裝也不一樣。在這個魔族裏是醜陋的打扮, 在那個族裏說不定就是美的展現。兼之他們的形貌原就千奇百怪, 幻化的人形也各不相同。
冥尊在魔界時那可是名副其實的皇二代,身邊俊男美女無數,雖沒有正式收什麽寵姬,但情人也是不少,各種口味都有。但也是奇怪了,那日在雲夢大澤中第一次看見敖漣,冥尊就覺得很對胃口。敖漣的原型所展現的那種上古悠遠的氣息, 以及龍神那種巨大威武到讓人戰栗的姿态,都深深地吸引了冥尊。因而當龍神化為人形後,強烈的反差對冥尊來說有種別樣的魅力。
今日還是冥尊第一次看見敖漣如此正式的打扮。天庭的官服說起來和人間王朝的沒什麽兩眼, 只是上面的圖案不太一樣,所用材料也都是人間沒有的、珍貴之極的天庭之物罷了。
敖漣穿的是一身深紫色的龍王袍服。衣料乃織女們以銀行星絲所織, 天衣無縫,紫中隐隐閃動著流光。上面繡著金色神龍, 金線乃是北極金蟬所吐,神龍更是繡得活靈活現, 猶如真龍一般。袍服下是黑色長褲和黑色官靴, 那靴長到膝, 繡著花樣繁瑣的祥雲圖案。
敖漣的長發全部梳起,在發頂束了起來, 上面帶著一頂金光燦燦的龍冠,鑲滿珍珠寶玉。兩條珍珠陶穗垂下,落在他削長的兩頰旁。
這身打扮極為華貴,衣服非常合身,将敖漣完美的身材都襯托了出來。寬肩細腰, 窄臀長腿,線條極為流暢優美。衣領一直系到脖頸,一絲不茍中隐隐帶著一種禁欲的色彩。
冥尊看直了眼睛, 目不轉睛地盯著敖漣。
敖漣臉上微紅,不由害羞地別過頭去。
自他出生到現在, 從未有人用這種放肆的眼光看過他。他的生活一直是貧瘠的、寂寞的、簡單的。他不善於與人溝通, 不管是龍族還是神族,他都沒有任何親近的人。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覺得自己就應該是一個人的, 原本他就是這世間僅剩的最後一只上古神龍了,所以孤獨對他來說,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可是冥尊的出現打破了這種禁忌。他仿佛是一波熱浪, 又像是盛夏中熱烈的陽光,在敖漣最狼狽虛弱的時候出現,毫不猶豫地将他占為己有。那種火熱的觸感觸碰到了敖漣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後來冥尊來到東海, 對他一再表現出熱愛與追逐的模樣,敖漣不可能不猶豫、不心動的。
當他在海底長溝中的那一刻,發覺自己對這個陌生的青年動了心後,過去那種孤獨寂寞的生活也變成他無法忍受的折磨。
他不想再回到過去, 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宮殿的大床上,沒有人和他說話,沒有人和他擁抱,沒有人問一問他累不累、渴不渴、餓不餓?甚至沒有人征求過他的意見, 是否想當這個龍王?只因為他是上古神龍敖英的兒子,所以他就必須承擔起龍族的一切,可是卻沒有人在意他是否喜歡這些。
敖漣在冥尊火熱的目光下羞澀,卻是龍生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喜悅——那種被人喜愛的喜悅, 又恰恰那個喜愛他的人,也是他所喜愛的。
敖漣覺得手腳都有些不自然, 雖然佯作鎮定,但他的心跳得飛快。那激烈的撞擊聲, 讓他擔心會被冥尊聽到。
Advertisement
冥尊癡迷地望著他,贊嘆道:“你真美。”
敖漣臉上發燒,紅著臉不知該說什麽。
身後的老龜相聽到冥尊這句話差點沒暈過去,原以為自家龍王會反駁, 誰知龍王殿下卻沒啥反應。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道:“冥尊大人說笑了。我家龍王威儀四海,一向以英武威嚴著稱的。”
冥尊覺得老龜相簡直是個超大號的礙眼物,散發著灼熱地光芒刺得他和敖漣都快睜不開眼了(這就是俗話說的電燈泡啊……話說那時候有這句話咩?)。
敖漣回過神來,趕緊板起臉道:“好了, 時候不早,我們趕緊上路吧。若是遲到,可是對王母娘娘的大不敬。”
說完他匆匆走到前面,帶著冥尊出了龍宮。冥尊從後面注意到他的耳朵一直紅紅的。
龍宮專門為龍王準備了去往天庭的龍車,車裏只有冥尊和敖漣二人。冥尊化妝成敖漣的侍衛兼小厮——一只蝦精。
“為什麽我要變成一只蝦精啊?”冥尊很不滿意自己的形象, 尤其和敖漣一比,別說是襯托紅花的綠葉了,他連綠葉枝下的泥土都比不了。
——
敖漣仔細看了一下,冥尊原本是個少有的美男子,雖然也是天庭非主流那類的,頭發黑中發紅,泛著奇怪瑩潤的色澤,但他臉蛋實在顏正,容貌絕對能登上天庭十大美男子排行榜的。但此時他化身為蝦兵,頭發變成純紅色,臉蛋上長出兩只長須, 背後也幻化出一個蝦殼, 配上紅撲撲的健康臉色,看上去就像只煮熟的蝦子。
敖漣心中想笑,嘴上卻安撫道:“蝦精是我的貼身侍衛,大家都知道。你要想和我一起去天庭,這個身份最合适了。而且你這樣……也挺好看的。”
冥尊眯了眯眼,盯了一眼敖漣聳動的肩膀,一扁嘴, 背過了身,不理他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偷笑!(冥尊胖寶傲嬌了……)
敖漣見他不高興了, 猶豫了一下, 靠近過去,從後面搭住冥尊的肩膀,柔聲道:“剛才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你這樣挺可愛的,真的, 比東海所有的蝦兵都英俊呢。”
“真的?你真覺得我很英俊嗎?”冥尊的聲音悶悶的。
敖漣趕緊道:“真的真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冥尊突然回過頭來,在敖漣唇上用力親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在你心裏我最俊了對吧。”
敖漣臉上一紅, 往後退去:“你又戲弄我。”
冥尊伸手抱住他,親密地蹭了蹭他的臉,道:“我才沒有戲弄你,我對你最真心不過了。”
敖漣嗔道:“花言巧語!”雙手卻輕輕地環上了冥尊的腰。
他閉關一年多,這期間雖在療傷, 但心裏卻克制不住地想念冥尊。他沒想到冥尊對自己的影響會這麽大,原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他的思念,誰知卻好似有些适得其反了。他出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冥尊。而當冥尊出現在他眼前時, 自己那歡騰雀躍地心就告訴他, 他已經淪陷了。
在龍宮時他還能克制, 但此時只有他與冥尊二人,他便不想在藏著掩著, 突然變得大膽起來,竟回應了冥尊的擁抱。
冥尊自然有所察覺,不由心中大喜,立刻得寸進尺地吻上了敖漣的雙唇。敖漣并沒有拒絕,反而熱情地回應了他。
二人禁欲一年, 此時終於能夠獨處,怎會放過機會?冥尊一邊解著敖漣領口的盤花秀扣,一邊吻著他的脖子道:“第一眼看到你穿著這身衣服, 我就想脫掉它。”
敖漣忍不住一笑,溫柔地摩挲著他的濃發,帶著放縱和寵溺道:“那就脫掉吧。”
兩只龍馬在前面安靜地拉著馬車,龍車周圍被下了禁制和結界,誰也不會打攪。
從東海去往天庭的路并不遙遠,半日也就到了。不過敖漣他們出來得早, 也就不著急,竟是慢慢悠悠地飛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龍車到達了天庭的天宮大門前,南海和北海龍王已到, 正在等候敖漣。見東海的龍車到了,便齊齊上前迎道:“東海龍王,我們可等你很久了。”
車門過了片刻才打開,敖漣從車上下來,臉上微有紅暈,氣息似乎與往日不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下車時不知是沒看清還是怎地, 竟踉跄了一下,有個人從馬車中飛快地鑽出,從後扶住了他的手臂,低著頭道:“殿下小心。”
敖漣臉上紅暈更深,卻是淡定地道:“無事。本王見到兩位兄長心中欣喜,疏忽了腳下。”
南海龍王和北海龍王雖隐隐覺得敖漣今日的氣色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哈哈笑著上前迎道:“我們見到殿下也十分歡喜啊。殿下來得有點晚啊, 王母娘娘的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敖漣笑道:“讓二位久等了。百年未見,兩位兄長仍然豪邁如昔啊。”
自從龍族分封後, 敖漣再不肯以龍神太子居之,堅持大家按資排輩, 以年齡稱呼彼此。他出生得較晚,與這一代的南海、北海龍王正算是兄弟輩分,那兩位龍王又略微年長,他便以兄長稱之。這幾千年來大家也都習慣了, 不再将他當成高高在上的龍神, 态度也随意了許多。
三位龍王攜手走在前面,說說笑笑,似乎十分熟絡親熱。冥尊在後面默默跟随,對那位攜著敖漣手臂的南海龍王狠狠地白眼了無數回。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熱切’,南海龍王若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對敖漣笑道:“你今日帶的這個侍衛, 倒是英武,在蝦兵中也是難得。”
冥尊使用了高級幻術, 在南海龍王的眼裏,他就是一只普通的蝦精,看不出他的俊美。不過冥尊的身姿挺拔,即使背了個蝦精的殼子,也仍然高大俊挺, 與一般的蝦精不同, 因此南海龍王不由贊了一句。
敖漣深深地看了冥尊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只有二人才明白的微笑,對南海龍王道:“他是我的貼身侍衛, 功力不錯,服侍得也周到,今日特意帶他來天庭開開眼界。”
南海龍王哈哈一笑,道:“東海龍王禦下甚慈啊。本王出來可是不耐煩帶他們的。”
北海龍王也是一笑,道:“不過對心腹愛将, 還是應該厚待的。東海龍王倒是給本王提了個醒,下次本王也帶著愛将來。”
敖漣一笑,轉移話題:“聽說北海龍王去年喜得龍女,恭喜恭喜啊。”
北海龍王提起愛女, 喜得眉頭都翹起來,道:“我那個小女兒喲。不是我誇,真真是可愛之極, 通體雪白,龍鱗整齊,已經能化成 人形了, 笑起來嘴邊有兩個小酒窩。哎喲喲,她對我一笑,我真恨不得把龍宮裏最好的東西全送給她。”
南海龍王也跟著樂道:“這女兒就是比兒子漂亮。我家那三個太子哦, 出生時都跟泥鳅似的,哪裏有咱們龍族的模樣?看得我恨不得扔了他們。我家那大公主就不一樣,一出生就有對漂亮的龍角, 小爪子那個可愛哦,龍鱗也紅得可愛。二公主也是一般,生得整整齊齊的,将來絕對是不遜於她姐姐的美人。”
這兩位龍王談起女兒經,嘴巴好似就合不住了,說個沒完,最後又好似商量好了似的,齊齊勸敖漣道:“你還是該趕緊續個王妃, 再多生幾個龍子龍女才是。我們龍族原本就不興旺,上古神龍更是只剩下你一位,還是多繁衍些血脈才是。”
——
冥尊在後面聽得臉都氣白了。這些龍王是不是閑得沒事啊?不幹正經事,盡想著給敖漣說媒幹嘛?他家敖漣已經有兩個兒子了還不夠嗎?非要什麽女兒啊!氣死他了!
敖漣也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虛應著,小心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冥尊,見他面無表情神色陰沈,心下不由有些慌張。
偏偏那兩位龍王還在說:“尤其是女兒啊,一定要生個小龍女,那才真是貼心貼意,比兒子可強多了。”
“就是。說來我家大公主已經成年了,如今只有六百多歲, 長得貌美如花,是我南海的第一美人。不知東海龍王……”
敖漣心下一跳,見冥尊黑了臉,忙截口道:“南海大公主的美貌本王也略有所聞,只是我家剛兒性情還有些跳脫,需要磨練,本王打算過幾年再考慮他的婚事。”
南海龍王本是想将自己的大公主嫁給東海龍王為續妃, 根本沒考慮到東海大太子敖剛。畢竟東海現在的龍王是敖漣,龍族壽命漫長, 想等他退位還不知要幾千幾萬年。女兒做王子妃和做王妃, 一字之差可是天差地別的。
他愣了一愣,還未說話,北海龍王已接口道:“正是。大公主年紀尚幼,南海龍王不必著急,等敖剛和大公主年歲再大些,再談不遲。”別以為他不知道南海龍王的心思,東海王妃這個位置不知多少人盯著,豈能讓他如意?
北海龍王心中冷哼。他們族中也有合适的龍女, 長老們也有意與東海龍王聯姻,因此他自不會讓南海龍王如意。
有北海龍王岔開話題,敖漣趕緊道:“王母娘娘的西天宮到了,我們進去吧。”
終於擺脫了這個話題,敖漣松了口氣, 但是偷眼去看冥尊,見他雖然神态如常,但好似周身仍然散發著一種“我不高興”的氣息。
敖漣心下有些擔心,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法解釋什麽。他也不知為何能察覺冥尊掩飾得很好的心思, 總之就是能察覺。
走進王母娘娘的宴會大堂, 冥尊低下頭, 行動小心謹慎起來。他的化妝雖然高明,幻術也非常不錯,但不能保證宴會上沒有能察覺他的大神,因此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敖漣身後,乖乖地做一個小厮兼侍衛。
王母娘娘的宴會是在西天宮前的廣場上舉行的,玉石憑欄後面便是百花齊放,前面的水池裏荷花朵朵, 周圍仙雲袅袅,美貌的仙女們端著托盤優美地在各個坐席前飛來飛去,仙樂之聲悅耳動人。
冥尊上次偷來天庭, 可沒見過這番熱鬧的景象,他一直以為天界就是個清冷寂靜的大墳墓呢,現在終於有了點他想象中的天庭模樣。
帶著仙童仙女赴宴的神仙不少,那些服侍的小仙們都乖乖地捧著主人的東西站在後面,目不斜視,冥尊便也做出這幅樣子, 不敢東張西望。不過他的視線雖然沒有亂瞄,但靈覺卻小心翼翼地外放著。
靈覺和靈識不同。靈識容易引起高階神仙的注意,即便那個神仙的功力可能沒有他強, 但如果靈識特別敏銳的話也會有所察覺。而靈覺則不同,這是一種‘悟’,是自身修行的一種。它在外放的過程中會形成一種領域,在這個領域內,即便不用眼、耳、口、鼻,靈覺的主人也能掌握到領域內的一定情況。
這是一種非常高階的功法,在天界能自由使用靈覺的神仙并不多, 西天佛祖那邊倒是有不少,但道教之人卻更多修 煉靈識。因此冥尊小心地控制著靈覺的範圍,悄悄地‘關注’著周圍的情況,并沒有引起其他神仙的注意。何況他的功力實在是高,在魔界是魔皇之下萬魔之上的存在,只怕整個天界能與他比肩的大神一只手掌就能數完。而這種階段的大神,輕易也不會來參加王母娘娘的宴會。
此時入宴的賓客們陸陸續續差不多來齊了,但東華神帝并沒有到, 冥尊有些失望,便耐著性子守在敖漣身後。
他初時對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還非常好奇, 但後來在開宴之後看了看,卻覺得有些無趣。天界的歌舞和美酒佳肴自然是不錯的, 但魔界的卻比他們更加精彩。而且魔界的宴會更加自由開放,多姿多彩,完全不像天界這般規規矩矩,即便歌舞再怎般優美動人, 看了一會兒也就厭了。
可是那些神仙們卻好似十分歡喜, 或與仙友們聊著天,或喝著美酒吃著佳肴,或滿目欣賞地看著仙女的歌舞。想必是天界平時的生活太過枯燥寂冷,大家難得一聚,即便是最耐得住清修的神仙,也忍不住想在這熱鬧的宴會上放松一下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王母娘娘的宴會要舉辦整整一天,時間的流逝比人間要漫長,因此冥尊待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了。他見有些童子偷偷溜去玩耍了, 便覺得自己也不用這麽傻站著,趁著宴會正熱鬧,悄悄對敖漣傳音道:“我出去轉轉,一會兒就回來,你好好玩。”
敖漣飲酒的手微微一頓, 回音道:“你去哪裏?待會兒就要上蟠桃了。這裏是王母娘娘的西天宮, 有不少天兵守候,你不要亂跑。”
冥尊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有事我會傳音給你。”他不是第一次來天界了,這西王母的天宮他也曾潛入過,并不陌生。
敖漣知道他功法高深,比自己還要強大,倒也不怎麽擔心,便道:“那你去吧。蟠桃我給你留著。”
冥尊低低一笑,道:“好,等我回來。”
冥尊悄悄離去,敖漣繼續把手裏的仙酒飲完。說也奇怪, 今日不知為何,他對這一向喜歡的仙家瓊釀并沒有從前那般喜愛了,若不是南海、北海兩位龍王向他敬酒, 他竟是一口也不想喝,隐隐還覺得胃裏有些發酸,看著滿桌的美食, 他也沒有一點胃口。
——
冥尊溜出宴會,并未引起別的神仙們的注意。而且偷溜的小童很多,這等歡喜的日子,大家也并不在意。
冥尊不是沒有目的的。剛才他在席上以靈覺偷聽了一圈,聽一個什麽靈霄洞的神君提起了東華神帝。當時他和旁邊的仙友聊天,曾說了一句:“上次去九重天遇到了東華神帝,得了一株神帝立蒼殿中所出的天芝草,當真難得。”之後便是啪啦啪啦的一堆煉丹心得。
冥尊便盯上了那位神君。但那位神君似乎對宴會很敢興趣,和旁邊的仙友又聊得投機,沒有一點離席的跡象, 但他身後的小童卻似耐不住寂寞,跑出去玩耍了。於是冥尊便溜出宴席, 去尋那個小童。
能被帶到這個蟠桃宴會上的侍童,必定都是那些神君的心腹,所知事情一定不少。
西天宮範圍很大,因有宴會,那些守衛的天兵天将們也得了美酒等賞賜, 宴席上又是群仙聚集,各個本事都比天兵大, 因此這日的守衛反而是最松懈的。
冥尊很快便尋到了那個小仙童, 他正和其他幾位仙童在花園後面的假山下偷偷喝酒。別看他們年歲好像小,其實也都幾百歲了,早已到了飲酒年齡。甚至地上還擺著一些鮮果佳肴, 都是和他們交好的仙女姐姐們送來的。
幾個小仙童正說說笑笑地自得其樂,冥尊偷摸過去,使了一個法術,幾人便開始昏昏欲睡了。
“唔……好困。”
“奇怪,還沒喝幾杯, 我好像就醉了……”
“我也醉了……”
撲通幾聲,幾個仙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冥尊走過去,在那位洞府神君的仙童旁蹲下,伸出手掌輕輕覆到他的額頭上。很快,仙童腦海裏的各種影像便傳了過去。
冥尊找到自己想要的, 笑了一笑, 起身離開了。
那幾個小仙童一直睡到宴會結束,才被路過的仙女發現,叫了起來。他們也未發覺有何不妥, 只以為自己是喝醉了, 各自匆匆趕回去找自家主子不提。
且說冥尊得到訊息, 那小仙童果然随主人上過九重天,還記得上天的路徑。只是他到了九重天外就被主子留在那裏等候,并沒有看見那東華神帝。不過之前那神君所說的‘立蒼殿’,正是東華神帝的帝府。
現在三位上古大神中,大正神帝開裂空間自去創世,重光神帝隐居, 不知所蹤, 只有東華神帝住在九重天上,鎮守此界天庭。但顯然今年這一屆的蟠桃宴會,東華神帝不會參加了。
冥尊這次是随敖漣正大光明上的天庭, 在南天門外從守将那裏得到過一枚玉牌。這玉牌便是天庭的出行令牌,只有受召上天、或禀報過身份,得到入天庭許可的神仙才能拿到。持有那枚玉牌,才能敲開天庭各界的大門,登上九重天。
難怪他上次來的時候,在天庭轉悠了一年多也沒尋到九重天的道路, 只因他是非法偷渡, 沒有鑰匙便找不到大門。
當時東海龍王的車架到達南天門,敖漣全身餘韻未消, 滿面潮紅,衣冠不整……是冥尊以蝦兵之态跳下馬車與天門守将通報身份的,當時那天門守将确認敖漣的身份無誤後,就将通行玉牌給了冥尊,敖漣也沒有要回,因此那玉牌現在就在冥尊手中。
冥尊既然知道了去往九重天的路徑,覺得機會難得, 便想上去看看。
他自持功力了得,并未将天庭的結界放在眼中, 只覺以他的能力,一來一回定費不了多少功夫,興許還能趕回來喝一杯王母娘娘的佳釀。若是耽誤些時候,就讓敖漣先回東海,自己再去找他罷了。
他卻不知,天庭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規矩其實十分嚴謹,離開天庭時那枚玉牌是必須交回的。因他不懂天庭的規矩, 且上次偷渡上來也沒有遇到麻煩,便小瞧了天庭的守衛, 這才在後來為敖漣惹下了滔天大禍,甚至險些連累了敖漣腹中的胎兒。
此事後話暫且不提。由於冥尊的驕傲自大,他并不認為上趟九重天有何困難,因此在考慮片刻, 便給敖漣傳音道:“漣, 我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如果宴會結束了你就先回去,我會去東海找你。”
敖漣微微一愣,忙要追問回去,但冥尊那邊已經切斷了聯系。敖漣不會冥尊那般高端的千裏傳心術,因而只能無奈地皺了皺眉,暗自擔心。
冥尊出了西天宮, 便一路按照那小仙童的記憶往九重天的大門結界方向而去。
那結界其實并不遠,就在天庭正北方向的一處銀河瀑布前。冥尊的速度很快, 幾乎瞬息而至。
到了那結界前,冥尊拿出那枚天庭的出行玉牌,按照那小仙童的記憶念了一個開門咒。
一道流光從玉牌上打出,映照在寬大壯觀的銀河瀑布前,奔流不息的銀河仿佛一剎那被凍結住了, 緩緩形成一道直通上天的通天大道。
冥尊沒有遲疑, 舉步邁入結界,輕輕踏上了那瀑布形成的銀色大道。随著他身影的消息,原先天庭中的銀河瀑布又恢複成了原先奔流不息的模樣。
這通往九重天的大道有些奇異, 周圍有道道金色流光不停閃過,間隙間似乎能看見宇宙星辰的運轉和時光的飛速流逝。
冥尊暗自覺得奇妙,一邊看著一邊向前走。他卻不知,不是所有神仙拿著那枚玉牌就能打開九重天的通道的。只有具有資格的強大神仙,才能有足夠的靈力開啓這道大門。又或者得到居住在九重天大神的許可,在玉牌上開啓特殊的咒語才能進入。
當日那位洞府神仙并沒有上九重天的資格,但他是受到一位居住在九重天的落日大神的邀請,才能以那咒語打開大門。冥尊之所以也能進入,卻是因為他身居重光神帝的血脈, 靈力強大,強行開啓的通道。這區區地不同, 導致了冥尊進入的位置與他想象中的不同。他也沒想到, 這條九重天之路,他竟走了整整一年。
——
“這個傻孩子喲……”
重光看著靈鏡中的兒子,勾著唇角邊看邊搖頭。
魔皇從外面踱進來,看見鸠占鵲……咳,是神占魔巢斜卧在他魔榻上的上古大神,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要在我這裏賴多久?還不回去?”魔皇黑著臉。實沒想到當日一時腦袋發熱,與重光修 煉那什麽《神魔雙修大 法》,結果卻是自己被壓了一日又一日。雖然修為精進也頗為快活,但還是不痛快啊。
重光拎起一串葡萄,悠哉悠哉地吃了兩粒, 贊道:“沒想到你們魔界的葡萄也挺好吃, 來來,長霆你也吃一顆。”
“哼!吃貨!”魔皇不理他,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去拿他手中的靈鏡,道:“給我看看!那個不孝子現在在做什麽?”
重光任他搶了鏡子去,嘆道:“在找我呢。這孩子真是孝順, 這麽多年了還惦記著我這個親爹, 比某魔強多了。”
魔皇嗤笑一聲,白了他一眼, 拿著那鏡子往後一靠, 淡淡地看著裏面的情景,皺眉道:“這是哪裏?你的時空通道?”
重光的神力特別,善於掌握時間和空間,因此也是時空大神,這般歲月流逝空間移換的通道很像他的風格。
重光湊過去, 膩膩乎乎地挨著魔皇,嘿笑道:“是我設的結界。當初建立這條通道時,為了防止被人強行開啓, 大正、東華和我分別設了一條結界,有人闖入便看他們運氣了。冥尊身上有我的血脈,便将他引到了這條路上。不過他不會有什麽危險, 憑他身上我的一半血脈,就是費點時間罷了, 通道會讓他過去的。”
也許是億萬年的生活都是獨自一人,雖然還有兩位兄長,但當初大家在宇宙初生中孕育時也是各自為神繭,所以一直孑然一身的重光神帝自從與魔皇有了肌膚之親, 便很喜歡和他挨挨蹭蹭, 修 煉了《神魔雙修大 法》後更甚。
魔皇覺得他太膩歪了, 對他蹭過來的行為表現出厭煩和不屑,然而身子卻沒有動, 冷聲嘀咕:“這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誰養了他百萬年。”
“哎喲,我可是他親爹。沒我哪來得他啊。”重光有些得意。別以為他不知道長霆是怎麽養兒子的,虧得自己有先見之明,給了兒子護身法器, 不然他家胖寶還不知道能不能長這麽大呢。
魔皇最聽不得他這句話,當時就翻臉了,把神一推, 怒道:“你得意什麽?有本事你自己去生幾個,別跟我這賴著。”
重光忙道:“我随便說說的,你氣什麽?最近你氣性也忒大了,這樣對修為可不好。來來,快吃粒葡萄,別氣壞身子。”
魔皇看不得他那死皮賴臉的樣子, 譏諷道:“你也是個上古大神,這般脫離神界四處游蕩不太妥當吧?看來天庭也不過如此。”
重光笑道:“你說得是。我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回去了也是睡覺, 神界可沒神指望我幹活。還是你這魔皇當得有滋味,雷霆一怒,魔界震蕩, 可是讓我仰慕得緊啊。”
這馬屁拍得太過,魔皇都覺得假,不過心裏還是高興的,便眯起眼略帶得意地道:“也罷, 看在你如此仰慕本皇的份上,本皇的後宮便給你留出一畝三分地,讓你好吃懶做的神仙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唉,可憐見的,天庭也不知怎麽虧待你了。”
重光道:“是是是,那可多謝你了。來,魔皇陛下,本帝喂您吃葡萄啊。”
魔皇掃了一眼, 淡淡道:“把皮剝了。”
重光趕緊指頭一點,道:“剝幹淨了, 你看。”
“嗯……味道還不錯。”
重光見魔皇閉著眼懶洋洋的模樣, 心裏癢癢的, 輕聲在他耳邊道:“還有味道更好的,您想不想試試?”
魔皇擡眼,心裏很是懷疑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神界的上古神帝?不是說神仙們都很清心寡欲嗎?怎麽這個賴上自己的家夥比魔界的魔神還要好色淫欲啊?
想到自己就是他好色的對象,魔皇心中十分複雜。好像既有點驕傲又有些屈辱, 既有些高興又有點郁悶。不過能肯定的是, 他并不想拒絕。
魔神本來就是為所欲為只求自己快活的種族,魔皇沒必要委屈自己,因而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重光一眼,沒有說話。於是重光便笑眯眯地湊了上去。
這對神魔夫夫打情罵俏地調情,一時把兒子都抛之腦後了。便是這麽一疏忽,可憐冥尊和他家龍神遭遇後面一連串的事,不得不分開了萬年之久。(這對不靠譜的夫夫, 指望他們就輸啦!)
且說冥尊在那條九重天的路上不知走了多久,這條路仿佛沒有止境一般。他心裏著急, 但奇怪的是在這裏卻無法加速,別說飛了,就是跑都不能,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他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好似在那小仙童的記憶裏,這條通往上天的大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