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8]

那個傳說中的父親來了。

他看着我背靠相思,懷裏摟着一個青蛇,嚴肅地臉上露出了屬于父親的悲哀。

「我的女兒阿,怎麽會這樣?是我教得不好還是她的娘教得不好?」威震冥界的萬年鬼王無奈的喃喃着,瞥了一眼相思和青蛇後又輕聲道:「要麽就是老頭,要麽就是小毛頭……怎麽品味差那麽多?」

笑容常挂在唇畔的相思聞言,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低頭就問:「洛兒,我很老麽?」

我看着像個無事人般出現的相思,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挺老的。」我指了指萬年鬼王:「現在的你比我那個所謂的親爹還要老上千歲吧?」

鬼王雖然已經有上萬歲,但看起來就跟凡人而立之年的長相差不多,而且那張臉是極為俊美的,與相思的類型不一樣,但也是個少有的美男子。

相思聽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轉過頭:「那個你就是我爹麽?其實我想說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面,更不可能被你教過,所以不要随便攀關系。」

萬年鬼王他堂堂一個九丈的男人就這樣僵着一張臉立在一旁,被我一句話堵得好半響說不出話來。想想其實我得以再世為神,某程度上還是依仗了這位素未謀面的父親,于是我只好略盡為人子女的孝道,引導問:「請問鬼王親爹,您前來寒舍有何指點?」

鬼王果然是鬼王,不但之修為之高無人能及,就連忍功也可稱得上一絕,無視我帶刺的言語,自顧自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安坐,揮手拿出一壺茶,從高而低的注滿茶杯,然後拿起茶杯悠閑的輕嘬了一小口:「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娘。」

「嗤!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是我的父親了?」我懶洋洋的坐直身子,狐疑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猜度着他的來意。

「我從你還是孩提的時候就一直在注意着你,你在想什麽我大概能夠猜得到。」鬼王放下茶杯,忽然正身很嚴肅的直視我:「孩子,你的苦我都了解,你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打算過問,但是我不希望看見你對自己太狠。」

我冷笑,默不作聲。

「因為想不通而傷害了自己這種做法太愚蠢了。」鬼王又道。

我開口:「任誰都說我對自己以外的人心狠,怎麽就你一個這般奇怪喜歡跟別人唱反調?」

鬼王搖搖頭,不再與我争辯,徑自說:「我這次來主要是要給你帶個消息……」

Advertisement

「你要說還得看看我樂不樂意聽。」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站起來伸展一下手腳,伸出右手鼓足神力,便見一束靈光筆直地往鬼王的胸口襲去。

想來鬼王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反手就将我的攻擊一擋,末了想想,約莫是覺得被自己孩子打有損當父親的顏臉吧,灌注了靈力就是一個反擊。為仙時我怕着仙力耗盡,處處計算着怎樣的打法最不耗神,如今我乃是上神之軀,天地萬物皆為我之力,如何還需要去算計這般多?

兩種強大的力量硬碰硬,美輪美奂的城殿瞬間成沙,殿內幾個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動作,只有青蛇颠着身子站起來,哭喪着臉說:「尊主!這是第三十七遍了!就是咱們有再多的錢也會被你這樣折騰光了呀。」

我收回了手摸摸鼻子:「那個、一時沖動,老頭你有啥事你就直接說吧。」

「神劍在誅仙陣裏。」鬼王親爹不曉得從哪裏掏出一把折扇為自己納涼:「拭魔在你手上不錯,那是當年的天帝和葉陌一同放進去的,圖的就是自個不争氣的兒子給父親好好看牢。」他眼睛掃過相思,後者不好意思地挪開了臉:「還有一把誅仙封印在誅仙陣,但凡有神仙靠近就會折損修為,這也是誅仙陣後來用作天罰的原因。」

他頓了頓,轉向我又道:「因為誅仙的屬性是遇仙殺仙,遇神殺神,神力越強大的遭到壓迫的威力會越發深不可測。當初若不是你以魔胎降臨六世,以你的神力你早已該被誅仙混滅神智,不複存在于世上了。」

「嗤!你這是在說笑話麽?」我擡起骨骼纖細的右手高舉過頭,看着手背隐隐可見的脈絡,嗤笑着道:「當年木頭因為我而激憤幻化的兩把劍,難道如今還會加害于我麽?」

「孩子,有些話是該聽聽的。」鬼王之氣不曾動搖半分,語氣卻隐隐帶着無奈。

心髒漲漲的作痛着。

我乃七情所誕生的情欲之神,恢複神力的我越發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神思緒了。

既然已經得知我想要的消息,我亦不欲再留在那邊聽他用那種語氣對着不曾存在的女兒說話,甚至沒有辭別名義上的親父,只身一人便穿破虛空抵達仙界。

人才剛站穩,就瞧見了段天绫。

見我突然憑空出現,段天绫明顯吓了一大跳,可上仙終歸是上仙,見識廣闊自然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反而客氣地拿出茶水來招待我。

我這才開始打量周遭。

這顯然是仙界害怕魔界突然進攻,便尋來仙界最有能力的段天绫安坐仙宮,當個馬前卒。

「想不到我承的居然會是您的名字。」段天绫開口,話是酸得不能再酸了,可是卻絲毫沒有讓人感覺到她的敵意,仍然是客客氣氣。

「我早就不是什麽天女洛了,這個守護蒼生的任務太過于沉重,我扛不過來,自然也不願意扛。」我說得超然,将事實攤開放在在眼前,一目了然。

「可你就願意讓他一個人獨立承受了?你們兩個明明是那般的相愛,愛的連我這個旁人只有羨煞的份,為何到了這個時候卻要互相傷害?」她說話并無惡意,确實帶了滿滿勸谕意味。

「站在我這個位置的時候,你就會明白很多事情看起來容易,其實錯了一步就永遠無法再回頭了。」

「其實你明該知道當年你看見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何解不願意放下身上的刺與他和好呢?」

我感嘆她的通透。

有些事情,其實由頭到尾都不存在着恨。

只是要争一口氣,要為自己過去的錯誤選出一個能夠接受的結局罷了。

幾經在我們之間蔓延,氣氛雖然有點詭異,卻并不尴尬。

此刻的我突然想向她和盤道出一切。

「其實我,與他有七世姻緣。」我将我們之間糾纏了七世的原末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或許是因為終于找到了一個傾訴的人,心裏突然舒暢了不少。

她聽了,低着頭久久沒有表态。

我無所謂的笑了一笑,正打算要告辭。

她卻在這個時候擡起頭,眼眶裏盡是盈盈的淚光:「我知道你很苦,可是襲範上仙也不見得好過。這幾百年來我都守在他的身邊,自從你離開了以後,他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不會說話不會笑,別人吩咐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完全沒有了自我。」

我心裏突然一沉:「他這不是……」

「你是想說他現在好端端的完全不像行屍走肉?」她看着我笑了,似是看透了我的想法:「這我也覺得奇怪,就在你放話要參加仙宴的前幾天,他忽然就恢複過來了,話依然不多,卻是回到了往日的狀态。」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紅衣羅紗,不言不語。

這都是往日的我最讨厭的裝扮,可是在這幾百年裏面,我未曾有一天脫下它;垂落在胸前瀑布般的紅發雖然豔麗,卻也絕不及往日的一頭黑發方便,可在這幾百年裏面,我無時無刻都在惦記紅發的美麗,忽略了黑發的便利。

「有沒有想過、有沒有想過要當作無事發生過?」她小心翼翼的問。

「可以麽?不可能了。」我擡起頭直勾勾的看近她擔憂的眼睛裏,帶着苦澀的笑言:「無論是怎麽樣,那一道幾百年時間的鴻溝是我們都不能跨過的。」

「你沒有試過怎麽知道?」她聞言鼓勵道,我卻看見了她眼裏蒙上了一層灰黯。

我拉起她的手走到一旁的空地:「你試着在這裏用上你最厲害的殺招。」

段天绫不明所以,但是看見我堅定的眼神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斂起心神,集中注意力,點點星光自她并攏的雙掌中并發落在地上,地上赫然出現了一條二十個人高的鴻溝,以至連綿到看不見的盡頭。

我笑了,擡手一揮,滿山片野的花草樹木在一個瞬間枯死,小溪幹枯了,鳥獸不叫了,整片大地只剩下啡、白、灰三種顏色。

段天绫似是沒有想過我會這般做,頓時也吓呆了,好半響才回過身來看着我,眼中卻是一片迷茫不解。

「看見了麽?這就是仙神的差別。」我揮一揮手,将天地萬物複原到最初的狀态:「以襲範那種高傲的性子,他或許會欣喜又一個能夠與他并駕齊驅的紅顏,但是他不會喜歡有一個比他強悍的妻子。那樣勉強的他,只會過的不快樂。」

段天绫愣愣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只化成了一句輕嘆:「其實你才是最了解他的那個人。」

我又笑了,這次眼角卻滲出了淚水。

了解與不了解,有差麽?

轉身離開,淚水落地成花。

從來沒有人想過,原來另一把神劍,就在仙陣裏。

剛到達仙陣旁,就看見了站在陣邊的襲範。

那個熟悉的身影,是她不想要在這個時候看見的——就在萬年鬼王向自己透露了神劍所在的時候襲範卻在這個敏感的地方出現,這說明了什麽?

竟是、利用了我麽?

心中一陣陣的抽痛,遺忘、欺騙,現在竟然升華到利用了麽?好啊,襲範你真狠,狠到即便是現在也不留我一點保存那刻脆弱的心髒的餘地。

左手伸到右臂将牢牢糾纏的拭魔扯下,整個人頃刻間被紫光所籠罩,劍尖指着襲範,語氣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哀求:「讓這一切都結束,好不好?」

襲範看着我,眼中盡是不贊同。

「好,我明白了。」我上下用力點着腦袋,表示我真的懂了,于是握劍的手更加的堅定:「那是我的你走開。」

「閑兒,克魔的劍被你拿在手上我很安心,但是這陣內的是誅仙的劍,無論如何決不能夠交與你。」

「你攔得住我麽?」說着又把手上的拭魔朝他的心髒靠近了一些。

「攔不住也得要欄。」

我手腕一轉,就要将拭魔插進他心髒,拭魔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出悲鳴不已的鳴叫聲,上下猛烈的晃動着,那劍鳴既尖銳又刺耳,震的我險些兒支撐不住身體。然而,即算我勉力穩住了身體,可是拭魔早已掙脫了我的手,飛了出去……

這一切,似乎就要結束了。

我站在襲範的對面。

曾經陪伴我數百年的拭魔此刻牢守在襲範的胸前,利刃直指着我。

怎麽人要背叛我,仙要背叛我,現在連劍也要背叛我?

拭魔,你不是木頭嗎?為什麽你願意用元神盡滅為代價替我報仇,卻不願意我殺害一個負心人呢?難道你也後悔了當年為我做過的蠢事?抑或是苦候了幾百年我終于成魔了,所以拭魔就要例行它職責将我驅滅?

橫在我和襲範中間的拭魔将我們二人分隔,同時劍鳴不止,而且頻率還在逐漸加快,卻始終如一的堅定的擋在襲範的前面,明擺着要跟我作對。

我咧開嘴,發出鬼魅的笑聲。

忽地一陣炫目的金光自仙陣并發到九重天之上,破天而來的是一柄長劍,模樣與拭魔并無太大的分別,只是這劍被濃重的金光所環繞着,而且握柄的地方赫然有着一朵開得燦璀璨的紅梅。

襲範自金光破陣而出起就呆立在那,一動也不動,兩柄劍圍繞着襲範不停的旋轉,然後從襲範的後背筆直的插入,後又消失不見了。

我看着因為沖擊而倒卧在地上的襲範,心中一陣不安。

扒開他的衣服,後背上明顯可見一個血紅的圖騰,赫然正是拭魔與滅仙兩柄神劍的圖樣。

我還在想神劍與襲範有何關系,卻瞥見襲範睜開了眼,那眼睛不再是墨黑,而是泛着亮光的寶藍。

心中一怔。

襲範輕輕将我推開,站了起來。

他整個人被籠罩在隐隐可見的藍光之中,周身的氣息忽然變得冷冽而淡漠。

我揭動着兩片唇瓣,吐出了兩個字:「……木頭?」

他盯了我很久,看得我有點發毛。

爾後,他皺了皺眉:「洛兒。」

我呵呵的笑了笑,轉身便跑。

襲範是木頭?這叫我如何接受。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