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授長生峰回路轉
也不知李世民是否當真聽到了李建成的話,竟慢慢安靜下來,眉頭也松了開。
看着男孩病态般潮紅的臉,李建成支着胳膊,坐在床邊,面色沉靜如水。青年人眼睑低垂,嘴唇緊抿露出好看的弧度,鼻梁高挺,輪廓深沉,從側面看過去,格外俊美深沉。侍女紅着臉,端着藥碗走過來,輕聲道,“大公子,該喂二公子吃藥了。”
李建成恍惚間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遠遠地看着。
病的幾乎奄奄一息的男孩,張不開嘴,那侍女見李建成站在一旁,本就緊張,手指輕輕一抖,藥汁順着李世民的嘴角滑落下來。李建成見了,開口道,“給我吧,我親自來。”
侍女輕輕點頭,道了一聲“是”,窘迫的站在一旁。
坐下來靜靜查看李世民的情況,只見他太陽穴微微鼓起,牙關緊鎖,渾身上下都僵硬異常。
李建成伸手将李世民扶起來,将他半抱進懷裏,随後手指捏緊他的下巴用力,勉強掰開牙關,那侍女見此,立刻回過神來,把藥汁一勺一勺的喂進去。李建成的手指過于用力,在男孩的臉上留下兩個清晰的紅色手印,即便如此,李建成仍然面無表情,竟似乎對此未曾察覺。
這一番喂藥費了些時辰,待喂完時,那侍女的額角沁出的汗竟是有些花了妝容,李建成揮手叫她下去,吩咐她去給李淵和窦氏傳個話,便說李世民已經大好,方才還吃了藥,這一陣已經睡下了,叫他們不要擔心。
随後李建成則繼續端詳着李世民,他伸手摸摸男孩的額頭,依舊滾燙如初,那藥喂下去,竟是沒有絲毫的起色。這般下去,李世民恐怕很難活到明日太陽升起之時吧。李建成坐在床邊,默默地注視着,手指緊緊攥成拳。
許久,天色漸晚,侍女們點了燈,兼又送來兩樣清淡小菜和清粥,李建成這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在這裏坐了這麽久。人來人往的聲音吵醒了李秀寧,小姑娘一溜煙兒地從矮榻上爬下來,去看李世民,見她二哥依舊沒醒,嘴角微撇,淚珠在眼眶裏打轉,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秀寧莫哭,小心驚動了鬼差,過來把你二哥拘了去。”實在懶得和小姑娘多解釋,李建成幹脆半哄半吓的說了幾句,将她打發着吃飯去了,李秀寧不過是個小孩子,被李建成溫言溫語地勸了,當她只要不哭,二哥明日便會醒,高高興興地吃了飯,回了自己的房間。
入了夜,李府各處的燈火陸續熄滅,打更的聲音隐約傳來,只李世民的房間依然燈火通明,而躺在床上的男孩仍然沒有絲毫轉醒或退燒的跡象。
“李世民?李世民?”李建成輕輕喚着李世民的名字,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早已煮好的藥盛在被侍女端着的碗裏,藥汁顏色濃郁,與白日的那貼并不一樣。
這一副藥下去,可謂兇猛異常,用大夫們誇張的話來說,便是“生死立判”,李建成依着白日的法子給李世民灌下去,心中帶着些漠然的冷意,他已盡力,若是此生李世民命當絕此,亦非他之所為。
服了藥沒多久,李世民就渾身抽搐,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嘴裏甚至發出小聲的呻吟,似乎痛苦異常。他掙紮着在床上翻滾,口中的呻吟聲越來越大,雙手在身上胡亂抓着。李建成吓了一跳,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從後面,将李世民的兩只胳膊鎖起來,把他半抱在懷中。
垂死的掙紮讓男孩幾近抓狂,李建成用上一分的功力,将孩子的胳膊壓得咔嚓咔嚓作響,男孩口中發出野獸般痛苦的嚎叫,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建成的臉,眼睛瞬間的睜大。李建成似乎可以看到對方漆黑的眼珠裏流露出可怕的恐懼、痛苦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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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民?”他下意識地發問,李世民伸手攥住他的胳膊,指甲在李建成白皙的手臂上劃下道道血痕,觸目驚心。
下一刻,李世民卻又突然松了手,渾身抽搐了片刻,再次閉上了眼睛。
方才那混亂的瞬間,房間裏的侍女早已吓得驚慌失措,将大夫都召喚了進來,又是一陣慌亂的把脈和讨論,最後大夫們得出結論,李世民此時的脈息詭異,實乃諸人平生罕見,竟是毫無辦法。
李世民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臉上泛着青,除了微弱起伏的胸膛,幾乎看不到絲毫的活力,李建成莫名的覺得失望起來,他低下頭,審視着李世民昏迷中也不得安穩的睡顏,低聲喃喃道:“世民,你可不能這麽快便死了啊,否則我重生回來,又有什麽意思?”
“去将府中所藏的那壇三十年花雕取過來,另尋一塊幹淨白布和一個銅盆。”許久,李建成直起身,淡淡吩咐着,待衆人出去這才閉上眼睛,細細回想曾經背過的長生訣口訣。
猶記當年,太子府尚是門庭若市,朝中文武,除了秦王死忠的那些,無不時常至太子府,或巴結或逢迎,彼時魏征還尚是太子謀臣,曾說,“太子縱有鴻鹄之志,卻無帝王之心。帝王之心,當心如鐵石,守疆土以血火,觊天下以權謀,當六親不認,當以寒光冷劍,築萬世之基。”對方說的含蓄,建成卻是明白其中的含義,不殺秦王不足以謀天下,他如何不懂,然則他卻終究無這般的手段和心性,說得好聽些這叫做寬厚仁慈,說的難聽些便是心慈手軟。
一寸山河一寸血,這個,他懂。
然後他卻想不通,流淌着同樣血脈的人,又何必要自相殘殺呢?
這一世,他便偏偏要做這樣的事,皇位他要,李世民他卻不殺。
來日,他要将這個人徹徹底底踩在腳下,嘲笑他的殘酷,嘲笑他的禽獸不如,那一刻才會有趣吧。
不過這些事的前提是,至少,他得讓他活下去。
将花雕倒進銅盆裏,酒香立刻彌漫開來,李建成用白布在酒水中沾濕,随後走到床前,将李世民貼身亵衣脫去,一遍遍地擦在他的全身。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李世民身上的熱度終于降了下去。
随後李建成伸手将自己的真氣推進李世民體內,強行刺激他醒過來。
“若想活命,什麽都不要想,按着我說的運功。”李建成淡淡吩咐道,随後開始按着長生訣中一副仰躺的圖,背誦經脈運行的口訣。
幸而在《大唐雙龍傳》的世界裏,李世民也是自幼習武,這些內容他都了解,本能地依着李建成所說之事,修煉起來。
又過了一個時辰,李世民再次劇烈的掙紮起來,李建成心中明白,此時已到了關鍵時刻,雙手運功,強行止住李世民渾身的抽搐,一字一頓地在他耳邊說道,“若想活命,只管練下去。”
那一刻,李世民突地睜開眼,黑黝黝的眼睛裏盡是驚訝之色,卻是一閃而逝,随後男孩再次閉上了眼睛。
李建成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臉上的潮紅終于漸漸退下,身上的溫度也越發降了,竟有轉好的趨勢,李建成一邊暗自驚嘆,一邊又有些心境複雜,李世民年紀尚小,功力微薄,這才能夠修煉長生訣上內功,而他自己內功根基已築,若想再練,恐怕要先廢掉自己的武功。只是他年紀大了,再練這功夫,恐怕難以再達到一流境界。
想他費盡心機,神不知鬼不覺的拿了這長生訣,如今第一個得益的竟是李世民,李建成心中滋味,簡直無法言說。
侍女們站得有些遠,并不能聽到李建成之前說得話,只是見李世民臉色漸好,又驚又喜。
待到天色漸亮,李世民的臉色已徹底恢複正常,李建成一路從揚州趕回洛陽,身心俱疲,又連番折騰一夜,還給李世民渡了真氣,更是強弩之末,幹脆走到白日裏李秀寧睡過的矮榻上,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晌午,李建成才漸漸轉醒,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正躺在床上。明明是白日,外面卻是一片寂靜,連侍女們的走動聲都聽不到。李建成從床上坐起,穿靴下床,突然覺得自己的眼前略微有些模糊,頭疼欲裂。他急于弄清此時家中情形,懶得理會,往外走去。外間有幾個侍女正支着頭倚着桌子打瞌睡,他笑着搖了搖頭,又往外走,徑直去了李淵的房間,卻在半路上遇到了李秀寧。
“大哥,世民哥哥果然沒事了!”李秀寧昨夜似乎睡得不錯,臉上沒有疲色,一張小臉紅潤潤的,氣色甚好。
“世民此時可醒着?”見着李秀寧一臉興奮的模樣,李建成輕輕點了點頭,問道。
“醒了醒了,爹爹和娘也在世民哥哥那裏,大哥我們也快點過去吧。”李秀寧笑嘻嘻地說着,拉着李建成的手,便往李世民的院子走去。
無法,李建成再次跟着李秀寧到了李世民那處。
便見屋內李世民的床邊,衆人環繞,李淵和窦氏雖仍有病态,氣色卻好了不少,都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次子,房間裏充滿喜色,見李建成和李秀寧來了,更是高興地招了招手。
窦氏本就是心疼兒子的心病,待次子脫離危險,病立刻好了大半,笑盈盈地對李世民說,“世民可要謝謝你大哥,昨日你大哥才剛從揚州回來,連休息都顧不上就照顧了你一整日呢。今日大清早,你阿爹和娘一起來看你時,你大哥還睡在那方矮榻上呢。
李世民似乎很是驚訝,神色間狠狠愣了一愣,随後才轉頭看向李建成,眼裏竟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古怪。
那樣的眼神讓李建成微微一凜,強作淡然地說道,“世民病得這般厲害,為兄長的照顧弟弟有什麽謝不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