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津橋解剖心事

在慈航靜齋的問題上,李世民和李建成難得的統一意見,都是很不待見,兄弟倆一唱一和的,根本沒把師妃暄放在眼裏,讓徐子陵投來驚訝的神色。

此時,師妃暄轉過身來,帶着一絲淡然的神色看着二人,似乎并不以方才的事為杵。

這個在書中被比喻為洛水女神般的女子,至少在美貌方面是足夠驚人的。師妃暄做文士的打扮,背上背着一柄長劍,此時她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輕移蓮步,到了三人的身旁,素淡的臉上帶着一絲悲天憫人的神色,有種空靈的佛禪之美。

不得不說,這個讓多情公子侯希白都無法畫在圖上的女子,真正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演繹到了極致。

這個漂亮的女子坐到了李建成與李世民的對面,緩緩說道:“我想請教二位為君之道。”

李建成沒想到到了這時候,師妃暄仍是不肯放棄對二人眼光實力的試探,甚至還将李世民也劃入範圍內,不禁有些許的愕然,而李世民則忍不住輕笑起來,“為君之道并非幾句話便可輕描淡寫,我不願輕易作答。此時,我們四人坐在這小酒館裏,便是胡言幾句又能如何?可當真做要掌管一個國家,每一步皆不可行差踏錯,否則便是陷萬民于水火,句句旨意都是千金的重量,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這樣說着,李世民似乎心有所感,口氣裏帶着幾分感慨,讓李建成下意識的轉頭,正巧與李世民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般滄桑萬千的神色讓他忍不住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師妃暄似乎沒料到李世民會有這樣的答案,驚訝過後,是一絲不易外露的遺憾表情。

“秦王的這個想法倒也獨特。”師妃暄淡淡說,随後看向李建成,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為君之道,當選賢任能,以天下黎民為重,莫忘本心。”李建成淡淡地說着,算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師妃暄點點頭,接着問道:“大亂之後,如何大治?”

李建成答道:“亂後易教,猶饑人易食,若為君者肯以身作則,針對前朝弊政,力行以靜求治的去奢省費之道,偃革興文,布德施惠,輕徭薄俺,必上下同心,人應如響,不疾而速,中土既安,遠人自服。”

師妃暄露出一個笑容來,随後又轉頭問李世民:“秦王設有一個‘天策府’,專掌國之征讨,有長史、司馬各一人,從事郎中二人、軍谘祭酒二人,典簽四人,錄事二人,記室參軍事二人,功、倉、兵、騎、铊、士六曹參軍各二人,參軍事六人、總共三十四人,俨如一個小朝廷,可見秦王之志,不知唐王太子又作何感想。”

李世民聽師妃暄這般輕易說出天策府的組織細節,一時之間很是有幾分愕然,随後則是淡淡的殺意漸漸湧現。此刻他才再次意識到這裏畢竟是和正史不一樣的地方。你永遠不能得知,一個看似超然的江湖門派怎地就能消息靈通到這種地步。

此刻,師妃暄稱李建成為太子,刻意強調了二人如今暗暗對立的局面,用心明顯。

只是大唐尚在統一全國的争鬥之中,局面尚未徹底明朗,而天策府和東宮太子黨的争鬥雖然日漸激烈,卻仍無人敢在二人面前,将話題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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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戰事未定,主帥先一步起了內讧,絕對是動搖軍心的根本。

李建成突地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卻讓人覺得有幾分危險,甚至于有幾分惱火,“弟弟做事失了分寸,做哥哥的自然要提點,若是過了火,我亦會代家父行家法管教。我李家的家務事,師姑娘似乎有些過于關心了。”

話說到這裏,已經到了頭,李建成冷着臉站起來,抱拳道:“在下還有些要事,改日再與師姑娘閑聊。”

眼見着李建成突地翻了臉,就連坐在一旁的徐子陵都有些莫名其妙地愕然,更不用說,完全不在狀況的師妃暄了。只李世民放下杯子,輕輕嘆了口氣,帶着些嘲諷的語氣說道:“有些人的逆鱗,師姑娘最好還是莫要随便亂碰。”

說罷,他起身,追着李建成出了酒館。

李建成步履飛快,李世民一路追到天津橋才見他停了下來。

只見陽光普照下,天津橋上人來車往,船只則在橋底流過的洛水穿梭來去,一片大城市水陸并辏的繁華景像。

李建成站在橋邊,看着這一派繁榮,獨自一人的身影卻偏偏顯出一份落寞了。

被師妃暄點名了此時的局勢,李建成多少是有些惱得,一來,他确實一直把這些事當做李閥內部的事,不願在外人面前談起,便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亦沒有透露過絲毫的詳情,卻被師妃暄一個外人不停的指指點點,讓他很是別扭。

二來,此番到洛陽,他本是懷着看戲的心态,順帶着也是累了大半年,略微散散心。至于李世民那點小動作,他自然不會毫無察覺,只是他與李世民早已有了些許默契,雙方暫時都不至于動對方的性命,且對方絕非魯莽之輩,帶人過來,恐怕是想要打和氏璧的主意。

而他知曉劇情,對此自然有恃無恐,何況這裏有寇仲徐子陵,又有跋鋒寒那個超級戰力,自然是毫不擔心。只是師妃暄偏要挨樣點出,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反感。

“大哥方才有些失态了。”看着李建成憑欄而立,李世民放慢了腳步,緩緩踱到他身邊,與他一同望着橋下川流不息的河水。

“是又如何?”李建成斜睨了李世民一眼,“這時候我正生氣着呢,你跟過來,難道不怕我拿你出氣?”

李世民玩笑道,“橫豎要讓你撒氣,倒不如送上門來,讓大哥早點順氣,我也早點好過些。說來,這一遭莫名到了這個地方,雖說做了點錯事,也已經被你折騰了這麽多回,大哥的氣可還沒消呢?”

“做了點錯事?”李建成瞳孔微縮,顯是氣得狠了的表情,連聲調都揚了上去,殺氣四溢,随後又咬牙切齒的低聲道:“連累自己的親弟弟身亡,與你來說,也不過是做了點錯事?”

李世民愣了一愣,才漸漸回過神來,輕聲道:“你不會在當真吧。”

李建成陰沉着臉,冷言道:“你又是何意?”

這一下,李世民真的有些不知該怎麽說了。

重生以後,除了大哥一切都變了,如同那些話本裏寫的那些怪誕故事似的,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前世兢兢業業一輩子,白日忙于政事,夜裏卻難以入夢,好不容易再見到李建成,李世民的心裏不可能沒有一絲松動。

上輩子,他親手殺了這個人,這輩子,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他卻是唯一熟悉的。

他多少帶着些和李建成再鬥一次,讓生活過的再有趣些的意思,卻不想間接害死了元吉,反而逼得他不得不殺他。

誰知道這個哥哥竟然只用一襲話就把自己鎮住了。當初兒子們的明争暗鬥他還記得,再聽李建成說起後來的事,他手中的劍竟然當真下不了手了,報應在自己身上寝食難安的後半生卻尚不足以抵去那些血腥,竟還殃及子孫數代。既然是憑白再活了的一生,那麽便略微少沾一點血腥,或許可以遙遙給在另一個時代的子孫祈福。

“本以為馬上就要去了陰曹地府,誰料一朝醒來,竟又成了孩子,再然後,除了大哥似乎還是原來那樣,其餘諸人都變了似的。三妹何時多了秀寧這個閨名,又或是父親怎地變了性情,還有什麽莫名其妙的內功武功,四大門閥,楊公寶庫……像是一團亂麻。除了大哥,我不曾将這裏的任何人當做是舊友。這裏不過是個虛幻的地方,大哥卻原來并不是同我想的一樣?”李世民皺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其中的問題,又或者說直到此刻,他才漸漸恍惚間明白了自己和對方的态度有何不同。

李世民表面認真,實則游戲人間,而李建成似乎很是灑脫,卻比他對這一切看得更重些。

李建成隔了許久才漸漸想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竟也是瞬間有些猝不及防的恍然。李世民畢竟不是他,上輩子本就死的早,在地府裏看了千年的朝代更疊,看了無數後世人寫得或有趣或荒誕的故事。

隔了千年,再次重生在這人世裏,又是自己熟悉的劇情,他帶着一絲興奮的想要大幹一場的心思飛快融合進這個時代。而李世民則不同,猝不及防的到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便是再真實,也如同虛幻一般,無論如何也不夠真切。

一掌狠狠拍在橋欄上,石橋發出一聲悶響,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痕在李建成的掌下出現,引來過往行人的側目。

李世民吓了一跳,看着對方氣得渾身發抖的模樣,有些心虛的看了李建成一眼,似乎在斟酌着說些什麽才好。

“罷了,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可說的。”李建成低聲道,随即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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