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深夜十點鐘,路上的車少的可憐,謝書亦坐在駕駛座上,一手握着景洛的手,一手扶着方向盤。

舟青沒有海,最近的一個海離這兒也要五個小時左右。

不知何時,窗外又飄起了細雨,細細的雨線挂在車窗上,因為刮風的緣故,路兩邊的花落了一地,車燈一照,顯得狼狽極了。

景洛胳膊肘撐在車窗上,手掌撐着頭,他一路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車窗外。

“景洛?”謝書亦試探性的喊他一聲。

“嗯?”景洛回過頭來。

“睡一會兒吧,”謝書亦說,“還得開好一會,等到了我喊你。”

景洛搖搖頭,“不困。”

“那你陪我聊會兒,”謝書亦笑了笑,“再這麽安靜,我都要困了。”

景洛勉強扯了扯嘴角,撐着頭看着謝書亦,“聊什麽?”

“聊……”謝書亦想了想說,“聊今天咱倆打的賭,你可別想偷懶啊,我可不會看在你難過的份兒上替你。”

“哎……”景洛嘆口氣,“我還以為你在這時候會好好表現表現呢,你這個男朋友不稱職啊。”

謝書亦笑笑,“景老板,商量個事兒呗。”

“什麽事兒?”

謝書亦:“以後這種賭咱能不能多來幾次?”

景洛:“……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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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是分不了了,”謝書亦說,“你這不都領我見家長了麽。”

“所以……謝書亦,”景洛歪着頭看着他的側臉,喃喃道,“你要一輩子都待在我身邊,不能偷偷跑了。”

“放心,”謝書亦趁等紅燈的功夫拉過景洛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如果跑,我也要帶你一起跑。”

景洛笑了笑,“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奇怪。”

謝書亦不解,“怎麽奇怪了?”

景洛:“咱倆一起跑不就成私奔了麽。”

“那你願意嗎?”

“願意。”

車輛逐漸駛入高速,路兩旁的房屋越來越少,樹越來越多。

景洛深深吐出一口氣。

終于逃開了。

景洛頭靠在副駕駛椅背上,歪着頭看着謝書亦,來往車輛的車燈照得他臉忽明忽暗。

一時在明亮裏,清晰的很。

一時在黑暗中,模糊的很。

景洛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謝書亦的側臉。

“哎,”謝書亦餘光暼向他,“開車呢,別鬧。”

“謝書亦,”景洛看着在黑暗中的他問,“你以前和我說的話還算數麽?”

“算數。”

“你都沒問什麽話。”

謝書亦:“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算數。”

“那……”景洛聲音頓了頓,又接着說,“我把話匣子對你敞開好不好,裏面話太多了,要溢出來了。”

謝書亦沉默一會兒,心裏悄然松了口氣,“好……”

車輛在寬闊的瀝青路上穿梭,天很黑,但路不黑。

這一路不知開了多久,景洛也忘了盯着謝書亦看了多久。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着,臨近後半夜,兩人終于到了目的地。

淩晨三點,謝書亦把車開到離海最近的一條青石板路上。

這個城市看來白天的時候天氣很好,因為天空繁星密布,一輪明月高高挂在空中。

但夜晚的海看起來沒有白天舒服,墨黑的海水拍打着沙灘,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沒有電視劇裏演的那麽浪漫,深更半夜,空無一人的石板路上,只有幾盞發黃的路燈豎在那,周圍黑漆漆一片,遠處呼嘯的海浪在黑暗中被放大,讓人心生恐懼。

這場說走就走的約會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浪漫。

看到這麽不絢麗的夜景,兩人一陣沉默,誰都沒提下車走走這句話。

兩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就這麽對視幾秒後,兩人噗嗤笑了出來。

景洛邊笑邊說:“謝書亦,咱倆好傻逼啊。”

“哈哈哈……”謝書亦也邊笑邊說,“是你傻。”

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良久,謝書亦長呼一口氣,“開心嗎?”

景洛笑得臉都僵了,他往後一仰,重新仰回車座中,長舒口氣,“開心……”

夜晚的海邊靜的出奇,只能聽清海浪的聲音,謝書亦稍微降了降窗戶,清涼的海風湧進車內,一下子把人吹清醒不少。

“這大概是我二十歲之後幹的最瘋狂的一件事了,”謝書亦笑笑,“淩晨三點來看海。”

景洛歪頭看他一眼,“那二十歲之前呢?”

謝書亦輕嘆口氣,用老幹部的語氣說了句:“青春往事,不提也罷。”

景洛沒再多問,沉默幾秒,又接着說:“我這輩子最瘋狂的可能也就一件事了……”

謝書亦接着他的話往下問,“什麽事?”

“交了個男朋友。”

“不過……”他笑了笑,不知從哪摸出根煙,“瘋的值!”

謝書亦笑了笑,趁他找打火機的功夫,把他這根煙搶了過來。

景老板“啧”了一聲,“謝書亦,你怎麽回事?”

謝書亦搶過他手裏的打火機,把煙點燃後,說:“陪你一起。”

景老板無奈,只得又摸出根煙。

“謝書亦,”景洛把車窗稍微降了些,吐出一口煙霧,“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她八年沒回來看過我……”

不等謝書亦回話,景洛又說:“她長的是不是不像那種把孩子扔下的人?”

謝書亦一愣,沒聽懂他這話的意思。

景洛笑笑,抽了口煙,記憶又回到自己人生最無力的那一天。

“小景,你今年十八歲了,成年了。”

景洛坐在樓梯的臺階上,看着站在客廳裏的沈瓊。

景洛無聲笑了笑,給了沈瓊最想聽的答案:“嗯,我不跟你走,我能自己一個人能活。”

“景洛,”沈瓊走到景洛跟前,她蹲下來目光與他平視,“媽媽之前給你見的那個叔叔,家庭條件有些特殊,所以媽媽暫時不能帶你過去,等事情處理好了,我再回來接你。”

成年人總是把十幾歲的孩子想的過于簡單。

他們總喜歡用一些編織好的美麗謊言來迷惑自己良心的不安。

十八歲,尚處于青春期,心思敏感,雖見過不多的人情世故,但一些話還是能聽的明白。

景洛坐在臺階上,安靜的聽完沈瓊的話,低頭應了一聲。

門開了又關,諾大的房子裏就只剩了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你信嗎謝書亦,她走的那天一句話也沒問過我,現在想想,可能是怕問出口我再答應,不就多了個拖油瓶?”

景洛把車窗降了降,又接着說:“其實她當年走的時候也沒說過回來看我,但我不信,我不信她真能一次都不回來,但我等啊等,就是沒等來。”

“這八年來,我一直都在給她找理由,但是找來找去,哪個理由我都接受不了,直到今天。”

景洛抽着煙,輕輕一笑,“倒也不是什麽很讓我信服的理由,但人嘛,總得找點理由圓了心裏的口子不是。”

景洛自顧自的說着,他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把裏面的悲傷、難過、孤獨、痛苦,所有不在別人面前展示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與其說是打開,倒不如說是在宣洩。

謝書亦沉默的聽着,把抽了半截的煙摁滅。

“八年啊,”景洛嘲諷的笑了笑,“那時候我十八歲,現在二十六,中間有多少個家人團圓的日子啊,她都沒回來看過我一眼。”

“你信嗎,謝書亦,自己的親媽,八年都沒回來,現在要走了,回來告訴我她們一家人要走了?可笑吧?挺可笑的。”

景洛越說越激動,激動的眼眶又紅了,“剛開始那幾年我還抱着點希望,我就想,不管多狠的人,自己孩子總得回來看一眼吧,但是她沒有,我一連等了三年,都沒有,”

“再後來,我就随便了,有空出去等一會兒,沒空就抽空出去等一會兒,就這麽一連八年,終于給等回來了,結果人家是來告別的,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謝書亦輕聲叫了叫他:“景洛……”

“沒事,”景洛笑笑,“我都想開了,不回來就不回來,我自己又不是過不了,你看,我這不過的挺好的,會吃會喝會做飯,還有人喜歡,”

有些話憋在心裏久了,一股腦倒出來的時候根本分不清哪句在前哪句在後,景洛自顧自說着,話聽起來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其實,我剛開始挺恨她的,但恨着恨着,這恨就變成自己跟自己較勁了,自己咽不下這口氣,就非和自己賭一把看看能不能贏,結果輸的挺慘。”

“哎……”景洛嘆口氣,“其實細想這也算不上恨,就是怨,但怨了這麽久了,也得讓自己松口氣了,”

“一直帶着怨哪能好好生活呢,”景洛話語不停,“所以啊……我現在不恨她了,也不怨她,但是也原諒不了她,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還希望她過的好點,是不是挺奇怪的?”

景洛笑笑,“确實挺奇怪的,但又說不出個為什麽。”

一直說到這兒,景洛才停了下來。

謝書亦一直看着他,看他的眼眶慢慢變紅,看他的嘴角慢慢上揚,看他的傷口一點點愈合。

“那是因為你心裏有愛。”謝書亦接上了他剛才的話。

“愛?”景洛笑了笑,“那可能就是愛吧。”

“不過……”景洛看着遠處漸亮的天,露出一絲苦笑,“這次真是一個人了,沒有家了……”

“誰說你一個人了?誰說沒有家了?”謝書亦聲音聽起來有些啞,“你有我,你有我們的家。”

話說完,謝書亦又重複一遍,“你和我,我們兩個人的家。”

天色微微亮,墨黑的海水褪去,藍色的海水浮現,景洛開了車門,走了幾步坐在了沙灘上。

謝書亦跟着,坐在了他身側。

景洛歪了歪頭,靠着謝書亦的肩膀,風吹過,帶着海水的鹹味。

“景洛,”謝書亦看着海天相接處,“我很開心你能把藏了這麽多年的話說給我聽,也很開心你能治愈自己的傷疤。”

“你要相信,這世界上只要有陽光照到的地方,就一定有愛。”

話說完,他像是在等什麽。

沒過多久,日出來了,帶着它獨有的熱烈染紅了周圍的雲。

與此同時,謝書亦的聲音順着海浪聲傳進耳朵裏,“而現在,我們就站在離愛最近的地方。”

“我愛你,”謝書亦認真且鄭重的說,“我每一天都愛你,每一個白天,黑天,晴天,陰天,雨天,雪天……哪怕以後沒有你的那一天,我也依然愛你。”

“所以……不要再說自己一個人,從現在到以後都不是自己一個人,我會陪着你,一直到我們看不了日出那天。”

景洛安靜聽完謝書亦的話後擡起頭,看着遠處耀眼的一輪火紅,那片火紅暈染着海面和天空,給衆生萬物都鍍上了光。

謝書亦微微側着頭,嘴角挂着笑,他牽起景洛的手,和他十指緊扣。

景洛沉默着,側過頭看着謝書亦。

你牽着我的手走過黑夜,我看到海天相接,晨光蔓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但這都不及你在我身邊和你近在咫尺的笑臉。

愛和陪伴

一直是治愈傷口最甜的解藥

作者有話要說:  八月第一天,祝大家八月份都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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