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就像是個雕像似的,看不出半點活力。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開口道:“不知諸位有何事?”
“今日我們姐妹得了王妃您的賞賜,心裏感激,便想着來行個禮,”江詠絮回道,“叨擾了王妃,還請王妃恕罪。”
“你們客氣了,”曲輕裾擱下茶盞,“好花要配好瓶,那些首飾釵環遇美人才有光輝,我只是不讓好東西浪費了,不值得你們跑一趟。”
江詠絮笑道:“王妃雖是這麽說,奴等仍是感激不盡,若沒有王妃,奴等哪裏有這麽些好東西。”說完,摸了摸鬓邊的發釵,顯然是曲輕裾送的其中一支。
賀珩注意到她的這個動作,開口道:“王妃心意,你們只管叩謝便是。”說完,對曲輕裾笑道,“難怪前些日子讓人打了首飾釵環,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曲輕裾沒心思故意在賀珩面前演賢德戲,只不過因為大過年的,想讓自己賞心悅目一點而已,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錢,那麽節省做什麽?
王爺開了這個口,江詠絮哪裏還能接話,只好沉默的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打發時間。
這時,黃楊走了進來,行禮後道:“王爺,王妃,雲傾姑娘求見。”
賀珩微微皺眉,顯然有些厭煩:“她一個通房,有什麽事需要求見王妃?”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讓傳話的黃楊也略頓了一下。
“回王爺,雲傾姑娘說感謝王妃一直以來的照顧,想給王妃行個禮。”黃楊老實答道。
“叫她在門口磕個頭便是,”賀珩開口道,“告訴她,王妃平日裏忙,無事叫她待在自己屋子裏。”他是膩歪了雲傾那一套,先是玩清高,後來是裝可憐,現在玩的又叫什麽?
這樣的女人,不管理不理會,最後總會找盡理由,以各種方式出現,賀珩把手裏的茶喝了一口:“罷了,這兩日讓人把她送到外面莊子裏去,本王懶得看到她。
其他幾個側室這會兒把頭埋得低低的,就怕王爺看她們也不順眼起來,讓她們也去莊子上。這府裏的人被送出去,也就沒有多大機會能回來了。
她們不知道雲傾是如何惹得王爺厭棄的,但是心裏卻很清楚,王妃是萬萬冒犯不得的,前有雲傾做教訓,後有馮子矜做榜樣,她們實在不敢有別的心思了。
“王爺,這雲傾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就這麽送到莊子上,也太可惜了些,”曲輕裾有些惋惜道,“多水嫩漂亮的姑娘。”
賀珩見她滿臉可惜的樣子,無奈道:“不過一個女人罷了,偏偏你比我還心疼了。既然如此,給她在莊子上配個人,也不至于讓她孤苦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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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輕裾知道所謂的通房不過是男人的玩意兒,轉手配給小厮下人都很正常,更何況這個雲傾王爺還沒動過,沒有所謂的獨占欲。只是這一代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配給了個粗人,實在太可惜了些。
若雲傾真是清高之人,只怕轉頭就能上吊而死。如果不是,湊合在莊子上過下去,也許總比以後可能丢了命好。
其他侍妾們聽到王妃三言兩語,就讓王爺把雲傾配給了粗鄙之人,心頭都顫了顫。尤其是馮子矜,連手心都冒了汗。若只是送莊子裏去,沒準哪天王爺去莊子上再度看重了,好歹還有個回來的念想。若是配了人,就只能跟粗鄙之人過下去了,這對于過慣富足生活的她們來說,是何等的可怕。
雲傾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後,幾乎發了瘋一樣的求見賀珩,可是卻被太監按了下來。當天晚上便只帶了一個包袱,被人扭送上了一輛驢車,連夜送到郊區的莊子上,配了一個莊子上的小管事。
一個女人被送走,對于王府上下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尋常不過,唯一能做談資的,也就只有這位雲傾姑娘曾經多清高,多受王爺重視,多麽的瞧不起下人。
“呸,活該被送走。”挨過雲傾掌刑的小太監啐了一口,想起自己的耳朵已經不太好使,小太監就恨不得雲傾立馬就死了才好。
其他下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誰讓這小子運氣不好,給雲傾打掃屋子擦拭古琴的時候,弄斷了琴的一根弦,然後被罰了幾十個巴掌。如今耳朵也不好使了,哪個主子還願意用他?以後想往上爬就難咯。
春節當天,曲輕裾一大早就起了床,換上了厚重的鸾鳥束腰廣袖袍,發間還帶上一支代表身份的鳳尾金步搖,一陣折騰後,瞧着中豔光四射的自己,露出了兩分滿意。伸出腳讓木槿替自己套上祥雲金縷鞋,站起身後,就看到賀珩已經站在了門口。
瞧着賀珩全身上下滿是貴氣的行頭,唯一低調些的,就是那藏藍色的荷包,曲輕裾笑着上前對他一福,“王爺可是特意來等我的?”
賀珩拉住她的手,“輕裾今日讓我驚豔。”曲輕裾很少做這樣的打扮,不過今天這架子一端上,還真讓賀珩有些移不開眼睛。
微微擡了擡下巴,額前的額墜微微一晃,露出了曲輕裾描在眉間的桃花:“身為端王妃,當然不能讓別人小瞧了。”
賀珩勾起嘴角,彎腰執起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的王妃,自然比別的女人都好。”
曲輕裾笑着對他眨了眨眼,心下想,這話他一定不敢對敬貴妃說。不然,敬貴妃定會抽死他。
想着在宮裏會見到已經成為貴妃的婆婆,曲輕裾莫名覺得有些小興奮。
這敬貴妃被噎着卻又故作淡定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了。想到這,曲輕裾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一埋首便瞧見曲輕裾臉上羞澀的笑,賀珩面色更加溫柔了。
☆、30·偏心眼
雖然宮宴在晚上舉行,但是曲輕裾與賀珩需要給皇帝皇後磕頭,所以才會一大早就起來了。
帝後感情雖然不好,但是今天兩人好歹還是坐在一塊兒的。曲輕裾與賀珩到了皇帝居住的天啓宮,待太監傳他們進去時,就見到已經坐在椅子上的賀麒與衛青娥夫妻二人。
賀珩上前幾步,帶着曲輕裾在帝後面前跪下:“兒臣攜王妃給父皇母後拜年。”說完,雙手奉上檀木盒,“祝父皇福祿壽三星常伴,福澤濟天下。”
慶德帝接過檀木盒,見裏面放着福祿壽三星雕像,面上笑道:“珩兒與你家媳婦都起來。”年紀大了,就想多福多壽,這祿也有地位的意思,倒是應了慶德帝的心思,所以笑容也和緩了幾分,“你們兩人坐下吧。”說完,吩咐太監給兩人搬了椅子。
這是曲輕裾第一次見到皇帝,她趁着坐下這個動作,打量了一眼對方。皇帝長相比兒子們普通,身體有些發福,眉眼間已經透着疲憊與老态,難怪他的兒子們都有了別樣心思。
“大哥來得好早,”賀珩坐下後,對賀麒一個拱手,笑着道,“弟弟見過哥哥。”
“二弟來得也很早,”賀麒爽朗一笑,随即看向皇帝,見皇帝還在看老二送的東西,便道,“父皇,今年國庫充盈,兒臣聽到酒樓茶樓的說書人皆贊父皇仁德,不知父皇可曾聽聞。”
慶德帝一聽這話,便合上手中的木盒放到一邊,轉而看向賀麒,“您這孩子平日就愛往酒樓茶房跑,整日聽這些做什麽。”
“請父皇恕罪,兒臣這話便要冒犯您一二了。兒臣覺得,老百姓大都本分老實,他們說您仁德,自然是發自真心的,兒臣聽見了也偷偷高興呢。”賀麒梗着脖子,一副非要辯解的模樣,“兒臣做不到父皇這般不重虛名,反正他們誇您,兒臣就忍不住高興。”
這馬屁拍得還真有水準,曲輕裾默默想,這寧王看似說話耿直,可這耿直的話說得也太順耳了,瞧這皇帝高興得,笑聲都高了好幾分貝。
“大哥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父皇不愛聽這些,偏偏還說,”賀珩笑着道,“不僅今年,以往也有不少百姓說父皇仁厚賢明,我不敢跟父皇說,都自己偷着樂一樂便是了。”
賀麒聽到這話,心裏暗罵,這個老二太他媽會接話了。照他這麽一說,把父皇擡得更高便罷了,還暗指他今年才發現這事,這不是坑他麽?
果然在聽了賀珩的話後,慶德帝笑得更開心了,哈哈幾聲後,轉而對皇後道:“你說這一個個孩子,哪像個王爺,為這麽點小事便樂成這樣,沒的讓人看了笑話。”
皇後露出得體的笑意,帶着些為兩人抱不平的語氣:“皇上,兩位孩子心性純孝,聽到別人誇他們的父親,自然心裏高興。您怎麽能把他們一片孝心,說成小孩心性,妾可要替兩個孩子喊一喊冤。”
曲輕裾偷偷看了眼身邊的賀珩,此人能言善辯心性穩重,這樣的男人擱哪都是成功人士,所以稱帝的可能性不小。想着日後此人登基後自己可能的命運,曲輕裾覺得,還是在他為登基前,好好享受一把吧。
雖然大隆朝男女大防不如歷史上的明清時期嚴重,但是曲輕裾倒是很識趣的一直低頭沒有亂看。就算偶爾擡個眼睛,也是朝皇後與衛青娥的方向看看。就在她某次不經意擡頭時,發現衛青娥也在打量自己,而且對方的表情裏,還暗含着對自己的某種嘲諷與同情。
對這個表情感到有些茫然的曲輕裾愣了一下,恰好此時傳說中的賀明小同學進來,才覺得坐在這裏有了點意義,好歹能看看這個被爹坑的孩子究竟什麽樣子。
快速的瞥了眼穿着藍色錦袍的賀明,長得不及賀麒剛毅,不及賀珩溫潤,不及賀淵俊美,瞧着确實普通了些,但也算是個清俊小夥。看着他老實的行禮,老實的坐下,曲輕裾有些感慨,多好的娃,可惜遇到了個坑他的爹。
眼見着老四都來了,自己最疼愛的老三還沒有到,慶德帝臉上的笑就越來越淡了,而兄弟三人竟約好了似的,也不再逗皇帝開心,各個扮起沉默高深來。
又坐了半柱香時間,在慶德帝臉上的笑半點也不剩時,賀淵終于到了。曲輕裾見到他三言兩語把慶德帝哄得眉開眼笑,終于明白何為把心偏到咯吱窩裏。
眼看着慶德帝喜滋滋的把賀淵送的佛珠戴手上,賀珩面色平靜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賀麒只是撇了撇嘴,賀明仍舊沉默的坐着。三人的表情足以證明對這種事的習以為常,連半點嫉妒心思也沒有。
曲輕裾為皇帝感到悲哀,或許他還不知道,其他三個兒子已經對他沒有半分感情。因為若有感情的話,他們看到這一幕就不會這麽平靜。轉念一想,其實更加悲哀的是三位皇子,攤上這麽一個爹,不知倒了多大的黴,對他們沒多少關愛也就罷了,還只疼一個孩子,把他們當不存在。
沒坐一會兒,三兄弟就被皇帝以去給各自母親請安為由趕走了,只有賀淵還留在裏面陪坐,這對比就更加鮮明了,難怪賀淵會猖狂稱那樣。
曲輕裾與衛青娥并肩走着,兩人自賞梅宴後一直沒有見過,這會兒兩人面上都挂着親近的笑意。
“二弟妹近來可好,聽說前幾日府上有不懂事的人被配到莊子上去了?”衛青娥淡笑着道,“我也是聽三弟妹一說,不知是真是假。”
“一個不懂事的丫頭而已,原定送走她便不管了,我舍不得她年紀輕輕便孤零零的,便勸了幾句王爺,能配個人也好,”曲輕裾不甚在意的笑道,“這些小事也不知三弟妹從何處聽去的。”
“二弟妹心善,這些不規矩的下人直接發賣了便是,何必為她們費那麽多心思,”衛青娥扯了扯嘴角,“至于三弟妹從何而知,我便不知了。”
“事無不可對人言,想來三弟妹也是一片關心之意。”曲輕裾笑着撫了撫耳墜,露出甜美的笑意,“至于發配此人是王爺的意思,我是怎麽都好的。”
衛青娥霎時覺得這個笑意無比刺眼,恰好見自家王爺與端王拱手告辭,便語露惋惜道:“看來要在此處與弟妹分開走了,我們晚宴時再見。”
“嫂嫂慢走,”曲輕裾笑吟吟的福身恭送,待衛青娥與賀麒并肩前行後,才走到賀珩身邊。都是混王妃這門行業的,誰不會說話噎人啊?
賀珩知道曲輕裾方才在跟大嫂交談,但是作為男人,他對女人的話題不感興趣,也沒仔細聽。這會兒見曲輕裾臉上帶笑,也不多問,只是放慢了腳步,配合着曲輕裾的步調前行。
到了敬貴妃的鐘景宮,還沒有進屋,曲輕裾就先聽到一個女子的嬌笑聲。宮女不敢這麽笑,妃嫔不會這麽笑,看來只可能是敬貴妃熟悉的人了。
待進了屋後,曲輕裾果然見到一個女子正站在敬妃身後,邊替敬貴妃捏着肩,邊說話逗敬貴妃開心。然後她就看到這個女子眼神朝賀珩這邊飛了過來。
敬貴妃見到賀珩,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待二人行過禮後,便讓兩人坐下了,問了些賀珩一些生活上的問題後,才轉而對曲輕裾道:“兒媳婦,這丫頭你可能不認識,她是本宮娘家堂兄的女兒。染霜,來給你哥哥嫂子見禮。”
“染霜見過哥哥,見過嫂嫂,”韋染霜蓮步輕移,帶着羞澀的笑意在兩人面前福了福身,便紅着臉退到了一邊,但是那小眼神卻還是偷偷的放在賀珩身上。
“原來是我們王爺的妹妹,竟是不知你今日會在此,也沒準備好什麽見面禮,”說完,取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起身走到韋染霜面前,執起她的手親自戴上後才道,“這是我母親當年留給我的镯子,雖然不名貴,但勝在成色好,還希望妹妹別嫌棄。”
曲輕裾知道敬貴妃姓韋,其父親曾任皇帝還是太子時的太傅,如今韋大人領着個太保的空名頭,并無實權。韋大人有個弟弟,任了外地一個五品知州,這麽多年也不見有什麽建樹。現在敬貴妃說韋染霜是她堂兄的女兒,無非是想讓韋染霜面上好看些,其實不就是個五品地方官的孫女嗎?既然這韋染霜敢真的大刺刺叫她嫂嫂,那她就樂得應下了。
“染霜怎敢要嫂嫂的東西,”韋染霜想把手镯取下來,卻被曲輕裾一把攔住,“你是王爺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那你我之間怎麽能這般客氣。”說完,便疑惑的看着敬貴妃道,“母妃,妹妹往日不在京城吧,不然這麽一個漂亮的妹妹,我怎能沒見過?”
敬貴妃看了眼曲輕裾按着侄女的動作,淺笑道:“她父親在外地任職,最近才調回京裏。”
“原來如此,”曲輕裾含笑拉着韋染霜坐下,“妹妹如今回了京,日後我就多了個一起熱鬧的姐妹啦。”
敬貴妃見曲輕裾熱情的模樣,覺得心口有些疼,她這個兒媳婦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特意把人帶來此處的用意嗎?
她的堂兄如今調回京城也只是個小小的六品官,就算她有意提攜,染霜能嫁到家世不錯的人家,也挺不起腰杆。于是她想着讓兒子見上這丫頭一面,若是能瞧上也好,至少日後不能虧待她。若不能瞧上,也算是讓兄妹間相互認識一下,何況她也不是那麽想讓侄女做自己兒子的妾。
見兒子正眼也沒看侄女一眼,敬貴妃知道這事是沒戲了,轉而向曲輕裾看去,差點沒憋住變了臉色。
她那副拉着韋丫頭的手舍不得放開的模樣,是什麽意思?!
“妹妹的皮膚真好,摸起來真舒服,”曲輕裾一臉豔羨,“可見妹妹住的地方比京城要養人。”說完,還真的笑着摸了摸那白嫩的小手。
敬貴妃整個人都不好了,她這個兒媳婦腦子去哪了,就沒有危機感嗎,難道不知道防着點別的女人嗎?當着自己丈夫的面說別的女人皮膚好,是想引起丈夫的好奇嗎?!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曲輕裾那開心的笑容,敬貴妃莫名升起一股無力的焦躁感。
她回頭向兒子看去,只見自己兒子面帶笑意品茶,全然沒有反應的模樣,只好開口道:“珩兒,過幾日你二叔會來拜訪你,你找時間見一見他。”
賀珩知道母妃的意思,略點了點頭,道:“兒臣明白。”說完,把身邊的一碟金桔往曲輕裾坐的方向推了推。
敬貴妃看到他這個動作,也沒有開口說什麽,只是眼睛看向曲輕裾時,覺得心情更加焦躁了。
☆、31·別人家的
午膳時,曲輕裾與賀珩圍着敬貴妃一左一右坐了,宮女們捧着東西魚貫而入,伺候着三人洗手擦手。
敬貴妃雖然有意擡舉韋染霜,但是韋染霜的身份,是無法與三人同坐的,曲輕裾看了眼站在敬貴妃身後的韋染霜,這位外地回京的韋妹妹相貌很不錯,有那麽點清秀可人的味道,低眉順眼站在敬貴妃身後的樣子也很讨喜。只是這古代的表哥表妹實在是有太多可能發生了。曲輕裾見她偷偷瞧賀珩的模樣,猜到她或許有點春心萌動的意思。
接過宮女遞來的布絹擦幹手,曲輕裾視線掃過賀珩,對方倒是一副對韋染霜不感興趣的模樣,她笑了笑,看着一道道菜端了上來。
膳食用完後,韋染霜陪着敬貴妃回了內室小憩,曲輕裾與賀珩便到了廂房。廂房裏的用品一用俱全,曲輕裾甚至還看到牆壁上還挂着一副七扭八拐的字,瞧着像是幾歲小孩子的塗鴉。
賀珩見曲輕裾看那副字,便幹咳一聲道:“這是我年幼與母妃同住時的房間,六歲後才到了配殿,十歲後才搬到自己的宮裏住。”
曲輕裾看了眼那字下面的年號,慶德十七年,那時候的賀珩只有五歲。她收回視線笑着道:“王爺天資過人。”
“這麽一副字輕裾能看出天資過人,可見你眼界過人,”賀珩笑着在床上坐下,“來床上休息一會,今天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府呢。”
曲輕裾讓人伺候着卸了釵環與華貴的外袍,待人全部退出屋子後,利落的往床上一坐,斜睨着他道:“我若是眼界不好,又怎麽能看上王爺。”
對這種言論忍不住笑出聲,賀珩卻不得不承認這話他聽得很高興,最後也只是把人往床上一摁,“你嫁給我可是父皇賜婚,哪是你瞧上我了?”
曲輕裾把被子往身後一裹,嘟哝道:“後來看上總行了吧。”
賀珩看着那把腦袋都埋進被子的人,嘴角無奈的往上揚了揚,眼神卻不自覺柔和起來。
敬貴妃的午睡時間并不長,不過小半個時辰便醒過來了,她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眼安靜坐在一旁的韋染霜,讓宮女伺候着她換上了晚宴時要穿的衣衫與釵環。
見韋染霜要上前替自己绾發,敬貴妃攔下了她,看着鏡中仍舊留着幾分姿色的自己,敬貴妃淡淡的開口:“染霜,你知道可本宮讓你進宮時為何?”
韋染霜并未與敬貴妃相處過多少時間,這會兒聽到敬貴妃這樣問,緊張了一下,才略有些羞澀的答道:“侄女不知。”
從一個個首飾盒中挑出一支紅寶石桃花釵遞給宮女,敬貴妃面色平淡道:“想必你進宮前,你的母親已經跟你說了不少。但是有些話本宮不得不跟你說明白,端王已經是成人,本宮做不了他的主,也不想硬逼着做他的主,你這會兒的心思便歇了吧。”
韋染霜臉色一白,攥着手指半晌後才小聲道:“姑母,我求得不多,只是想留在表哥身邊而已。”說完這話,臉上便紅霞滿天。
聽完這話,敬貴妃笑了笑,不知是嘲諷還是別的,她挑眉側頭看向立在旁邊的少女:“你才見珩兒這麽一會,便想跟他一輩子了?”年輕的女子總是容易受男人的地位、容貌與舉止影響,也不管男人本性如何,家庭如何,便覺得是真愛一頭紮了進去,至于結果如何,她們是從來不去想的。
韋染霜的臉更紅了,偷偷的埋下頭,卻沒有反駁敬貴妃這句話。
“那你覺得端王妃如何?”敬貴妃提起自己這個兒媳婦,眉梢又跳了跳。
“端王妃豔冠群芳,儀态萬千,”韋染霜咬着下唇,擠出這麽幾句,“我不想與王妃相比,也不敢有那心思去比。”
“你也比不過她,”敬貴妃親手描好自己的眉毛,再度看向韋染霜時說得毫不留情,“我不想你做一個妾侍,你若是願意,我定讓人給你說個好人家。”她那兒媳婦雖然不如她的意,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侄女與曲輕裾真是沒得比。
容貌、家世、氣度、儀态甚至是讨男人歡心的特質,韋染霜都差曲輕裾太遠,做妾的沒有一樣能比得過正妻,拿什麽争男人的寵愛?
韋染霜臉色更白,卻咬着牙不松口。
敬貴妃看她這個樣子,皺了皺眉,便不再開口,說得難聽些,又不是她親兄弟的女兒,既然對方不聽勸,她也懶得多說。
出了內室,敬貴妃見外廳無人,便道:“他們還沒起呢?”
丁嬷嬷知道娘娘說得是誰,便答道:“想必王爺與王妃今日氣得早了些,有些困倦,這會兒還未起呢。要不奴婢這會兒去叫他們。”
“罷了,就讓他們睡吧,今晚不知又要折騰到什麽時候,”敬貴妃擺了擺手,喝了口茶讓自己精神了一些,“淑貴妃那個女人今晚只怕又要和本宮過不去,你讓今晚陪本宮參宴的人都小心些。”
丁嬷嬷忙應下了,自家娘娘與淑貴妃鬥了不少年,這些年早就互相看不順眼,幸好王爺争氣,不然以皇上偏寵淑貴妃的性子,娘娘沒準就會吃淑貴妃的虧。
兩人正說着,就見到賀珩與曲輕裾相攜走了進來。
敬貴妃止了話頭,見兒媳婦一臉驚豔的樣子看着自己,頓覺十分受用的開口道:“你們剛起,用些茶醒醒神,等會再用些點心。”
這種宴席上,向來是吃不飽的,曲輕裾心裏也清楚。等她坐下喝了兩口茶後,便開口道:“母妃的裙子真漂亮。”
因為對方的誇獎太過直白與沒水平,敬貴妃捧着茶杯道:“這裙子是尚衣局的人特意做的,廢了不少的時日,自然難看不到哪去。”別人家兒媳婦說話七彎八拐,誇人也引經據典,怎麽到她這,就這麽幹巴巴的一句話了?連炫耀的勁頭都少了一半,敬貴妃表示她一點也不高興。
韋染霜見狀,上前替敬貴妃換了一杯熱茶,笑道:“姑母這裙子上的仙鶴瞧着跟仙境裏似的,不知繡娘怎麽繡的,讓人瞧着移不開眼睛。”
瞧瞧人家,瞧瞧!敬貴妃瞥了眼曲輕裾,捧着那新換的茶杯,笑了笑道:“本宮要她們做的東西,自然要做好,不然留着有什麽用。”
“姑母位尊人貴,她們哪裏敢慢待您,”韋染霜說完,對曲輕裾道,“嫂嫂身上的裙子做工也極難得,想必也廢了不少時日吧。”
曲輕裾笑眯眯的看着韋染霜,“咱們皇家的人,這種時候總是要講究些。”她這位好表妹果然不是一只無害的小白兔。
韋染霜笑容黯淡了一些:“是啊,像我們這些人,就用不上這些了。”
“那倒也是,”曲輕裾點了點頭,“像你這樣的姑娘,随便穿什麽都行,不需要太多講究。”
臉上的黯淡僵住,韋染霜覺得對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自己心裏堵得難受,半晌才擠出笑道:“嫂嫂身份貴重,自然要多注意些。”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總不能讓我們家王爺沒了臉面不是,”曲輕裾無奈的嘆息一聲,轉而看向賀珩,“對吧,王爺。”
賀珩點了點頭,也不看韋染霜便笑道:“你說得對。”
有本事的男人,向來不介意自己的穿多貴花多少。嫌棄女人奢侈的男人向來只會有兩種,一種是沒出息的,一種是變心的。賀珩有沒有心曲輕裾不知道,但賀珩很有能耐她還是知道的。
看着兩人互動,韋染霜臉上的黯然變得真實不少,可是她卻沒法說別的,只好強笑道:“哥哥與嫂嫂的感情真好。”
賀珩慢慢的接下了這話:“我與你嫂嫂是夫妻,感情自然好。”
韋染霜再不開口。
敬貴妃淡淡的看着這個場景,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邊,示意丁嬷嬷給自己換一杯,才開口道:“廚房裏的糕點也該好了,本宮讓人呈上來吧。兒媳婦,等下宴席上不可用太多酒水。”萬一在宴席半途中去出恭,豈不是要丢她的臉面。
曲輕裾聞言點了點頭:“兒媳記下了,謝謝母妃提醒。”說完,抛下一個母妃你真好的感激眼神。
敬貴妃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再也不想跟她說話。
在天色暗下來後,敬貴妃終于開口道:“珩兒,你先到前面去,本宮帶兒媳去後殿。”
賀珩起身行了一個禮後,給了曲輕裾一個放心的眼神,才出了鐘景宮的門。
“走吧,兒媳婦。”敬貴妃扶了扶鬓角的步搖,站起身道,“等下乖乖的跟着本宮,不要随意說話。”總覺得不多囑咐幾句,就不放心的似的。
曲輕裾上前扶住她的手,笑着道:“兒媳記下了。”
☆、32·宴席上
大隆朝的國宴一向在昭陽殿裏舉行,所以整個昭陽殿很大,就連擺件都氣勢恢宏,帶着皇室的威嚴與震懾。
整個大殿最上面擺着一張龍鳳呈祥金絲楠木桌,下面左右各擺着一排八仙桌。曲輕裾走進大殿一看,發現左邊坐着的全是男人,右邊皆是女眷。右下首第一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曲輕裾仔細看了看,衛青娥與秦白露各自伴着一個美婦人坐着,想必這兩婦人便是淑貴妃與溫貴嫔了,旁邊坐着的素衣美婦應該是誠王的生母安貴嫔。
敬貴妃帶着笑意走近,由曲輕裾扶着在淑貴妃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了,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兒媳婦,你也坐着吧。”
曲輕裾笑了笑,屈膝對另外幾人道:“見過淑貴妃、安貴嫔、溫貴嫔。”安貴嫔是誠王的生母,瞧着是個很和順的女人,與鄰座的溫貴嫔倒是很相似,但是曲輕裾卻發現,安貴嫔連眉眼都很柔和,與溫貴嫔面上和順不同。
“老二媳婦不必多禮,快坐下吧,”淑貴妃笑了笑,“你自進門不久後便病了,本宮倒不曾好好瞧過你。今日一瞧才明白,這般标志的兒媳婦,難怪姐姐整日藏着你,不讓你出來呢。”
敬貴妃聽到這話,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本宮這個兒媳平日裏不愛出門,本宮也是沒辦法。她性子木讷,不如你老三家的伶俐,妹妹可別見笑。”自己有個事事愛湊熱鬧的兒媳婦,還敢說她家兒媳婦,什麽玩意兒。
想挑撥她和兒媳婦之間的婆媳關系,沒那麽容易!
淑貴妃臉上的笑意難看了幾分,瞥了眼自己旁邊的秦白露,皮笑肉不笑道:“姐姐說笑了,她們都是世家出來的,誰不是賢德敏慧。”
“這倒也是,”敬貴妃任由宮女替自己滿上茶,轉而繼續道,“老三媳婦出身書香門第,想來也是難得一見的才女了。“
“不敢當才女二字,”秦白露起身一福,“敬貴妃娘娘擡舉兒媳了。”
敬貴妃瞥了眼她身上那白慘慘的裙子,又看了看自家兒媳那繁複的紅色鸾鳥束腰廣袖裙,雖說浪費了些,這大過年的還是紅色瞧着喜慶些。
安貴嫔沉默的看着這一幕,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茶,左右她的兒媳婦還沒有進門,她也不如這兩位尊貴,實在沒什麽好争的。不過這老二家的媳婦,确實太過标志了些,當初這姑娘還未出嫁時,她在宮裏還見過她,瞧着似乎沒有這般标志。
“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本來還在互相飛刀子的兩位貴妃娘娘同時住了嘴,儀态萬千的站起身,然後緩緩的跪了下去,讓一旁的曲輕裾嘆為觀止,瞧着業務熟練得,簡直分分鐘進入不同狀态。
随着敬貴妃跪下,聽着太監的喊領磕了一個頭後,曲輕裾才扶着敬貴妃站起身,借着這個動作,她發現了敬貴妃看着帝王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
忍不住看了眼那站在高位的男人,蒼老的男人穿着明黃的龍袍,有些臃腫的身材讓曾經俊秀的他變得普通。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讓後宮中的女人千般算計,耗費了她們所有的青春年華。
“年節之日,諸愛卿不必多禮,賜座。”慶德帝一擺手,坐了下去。眼見下面的人跪在自己腳下,三呼萬歲後才敢坐下,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擊了擊掌,幾個穿着霓裳舞衣的女子行了進來,跳起了喜慶的舞蹈。
酒菜流水般的端了上來,曲輕裾看着那一盤盤精致的菜肴,嘴角動了動,不過瞧着敬貴妃端坐如泰山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難怪敬貴妃讓他們用了點心才來,這些菜瞧着漂亮,只是瞧着卻沒有多少熱氣,大冬天的誰愛吃這個?
微微側頭看着殿中央舞蹈的少女,一彎腰一揚手皆是風情,不過觀賞的人卻各個面帶微笑,嘴角的笑仿佛印好了似的,半點不多半點不少。
一舞畢,又來了幾個穿着戲服的男女,咿咿呀呀的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