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韋染霜坐在青布馬車上,神情恍惚的抱着一個包裹,車子前行産生的搖晃并沒有讓她清醒多少。

伺馬車前行一段時間後,突然停了下來,她愣了半晌才問道:“發生何事了?”

“姑娘,端王府的車架過來了,咱們得避讓開。”外面的人答道。

端王府?韋染霜面色一變,掀開轎窗上的帷布,就看到前方侍衛開道,護着一輛四駿八寶香車過來,一看便知是端王府女眷用的馬車。香車後面還跟着幾輛精致小馬車,應該是端王妃身邊侍女們坐着。

韋染霜咬着下唇,心裏有些難受,連端王妃身邊侍女坐的馬車都比自己的馬車好。放下帷布,她聽着外面行人用驚嘆的語氣談論端王府車架,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待端王妃的車架過去後,韋染霜坐着的青布馬車才再度搖搖晃晃的前進,待下了馬車,韋染霜看着自家有些寒酸的府門,也沒有什麽轎子,直接扶着小丫鬟的手往裏走,她家就這麽大的地方,家裏又無高官,根本就沒法那般講究。

韋秦氏見到女兒回來,還有不少人捧着東西,便笑着道:“瞧着胖了些,貴妃娘娘那裏果真養人。”

韋染霜勉強笑了笑,讓母親把敬貴妃賞下的東西收了起來,才道:“姑母說你們應該想我了,便讓我回來了。”

聽到這話,韋秦氏面色微變,示意屋裏其他人退下後,才有些擔憂道:“可是貴妃娘娘對你不喜?”

韋染霜搖了搖頭,語帶委屈道:“貴妃娘娘說端王妃很好。”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她還嫌棄你去做她兒子的側室?”韋秦氏語帶怒意道,“她可是我們韋家的姑娘呢,做了貴妃娘娘便忘了娘家不成。”不管怎麽說,她的公公與敬貴妃父親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他們這一脈眼見着敗落了,敬貴妃沒有幫襯不說,還瞧不上自家丫頭,實在有些氣人。

可是想着自己夫君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州調回京城,丈夫與她的孩子以後都要依仗敬貴妃,只好壓下心頭的不滿,嘆了口氣道:“娘娘能賞這麽多東西下來,至少說明她還是惦記你的,至于端王殿下那裏……我再替你想想辦法。”

韋染霜臉頰一紅,壓低聲音道:“端王殿下是個很好的人。”

韋秦氏看着自家女兒嬌羞的神情,下定主意先要見一見那位端王妃再說,她娘家父兄雖無多大能耐,但好歹還是秦氏一脈,總有能說得上話的人。

女兒若是去了端王府,也是一條好路,至少有敬貴妃娘娘在,端王妃不會苛待女兒,端王與女兒又是表兄妹關系,豈能不因為這關系多照顧一些。進了王府,總比嫁給一個永遠出不了頭的小官來得好。

長公主府此時那是熱鬧非凡,衣衫鬓影仙樂飄飄,曲輕裾走到後院時,要不是因為這些人穿着古典,差點就以為這是現代開的各種聚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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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進來,便有穿着體面的嬷嬷小心引着她到一個亭子裏,她見衛青娥旁邊坐着一個華衣美婦,料想此人可能就是晉安公主,笑吟吟的上前儀态萬千的一福身:“想來這便是姐姐了,姐姐好。”

晉安公主起身扶住她的手,福身回了一禮:“二弟妹別這麽見外,我叫大家夥來就是為了熱鬧熱鬧,可不是為了這般客氣的。”說完,便拉着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讓下人上了茶。

曲輕裾當下便笑着道:“那可好,我平日裏也不耐這些規矩,”說完,看了眼四周,“怎麽不見外甥與外甥女?”

“我叫他們兩個與其他家的小客人玩耍去了,”晉安公主擺了擺手,“這大人與小孩可玩不到一塊兒去,他們不來吵咱們,可不是一件幸事?”

曲輕裾笑了笑,卻沒有應這句話,雖然幾歲大的孩子确實吵人。但她一個做舅母的,能聽卻不能應下這種話。

“這孩子哪有不吵鬧的,”衛青娥笑着接下這話,她自己有兒子,談起孩子的話題,總多了幾分熱情,“孩子愛跑鬧也好,身子才更壯實呢。”

晉安公主點了點頭:“可不是,這女人帶孩子可不容易。”說完,便笑看着曲輕裾,“弟妹如今還沒孩子,倒還可以輕松一段時日。”

曲輕裾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有個小孩熱鬧些也好。”她察覺到晉安公主隐隐約約的善意,若是一般人,這種時候定會問她何時生個孩子,可是晉安公主卻生生把話說出一股玩笑的意味。

“看着別人家的熱鬧,帶起孩子來才覺得不容易,”晉安公主無意繼續談論孩子,轉而道,“二弟與弟妹成婚時,我不在京城,倒無緣與你見上一面,今日一見倒是替我那弟弟道聲慶幸,這般好的人被他娶到,可算一樁大幸事了。”

努力讓自己露出嬌羞的神情,曲輕裾垂下了頭。

晉安公主見曲輕裾紅了臉頰,知道她是害羞了,笑着道:“倒是忘了你是新嫁娘,這會兒害羞着呢。”她看對方第一眼時,只覺得實在驚豔,但是這幅小女兒嬌羞的樣子,倒是讓她贊同皇後娘娘的話,這位端王妃很适合二弟。

衛青娥看出晉安長公主對曲輕裾有親近之意,意外的看了曲輕裾一眼,今日她這個二弟妹穿得仍舊十分打眼,那有九分美色的臉也變成了十分,她心裏清楚男人就愛這樣嬌美的女人,但是她更清楚,女人光靠一張臉是不可能留住男人的。

“公主,瑞王妃到了。”

晉安公主聽到下面人來報,臉上的笑意淡了一分,但若是不細看,不會讓人發現,“快快有請。”她與瑞王并無多少來往,但是瑞王嚣張行徑早已經傳進她耳中,作為已經出嫁的公主,她從不在這些事情上多言,但是對瑞王一家子卻不是那麽喜歡。有這樣性子的人,即便登基她們這些兄弟姐妹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秦白露的精神有些不好,但是面上的笑卻半點不少,她走進亭中,與晉安公主見禮後,便在曲輕裾旁邊坐下了。

坐得近了,曲輕裾就發現她的臉頰似乎有些腫,秦白露今日的妝容也有些濃,看着仿佛成熟了不少。

衛青娥捧着茶杯,吹着水面的茶葉,慢慢喝了一口才笑着對秦白露道:“三弟妹今日來得晚了些。”

“今日出門遇到些事,讓大姐與兩位嫂嫂笑話了,”秦白露擠出兩分笑意,端着茶杯的手有些用力,“是弟媳的不是。”

“你大嫂是跟你說笑,哪裏晚了,”晉安公主也看到了她臉頰上的不對勁,語氣也柔和起來,“既然你們幾個都到了,便随我一起與其他人聊聊,這麽些年我與京城的女眷們也不太熟了。”

大姑子既然開了這個口,三個做弟媳的自然起身陪着晉安出去與女眷們交談,三人跟着晉安公主在上首坐了,發現園子裏坐着不少年輕姑娘,也不知道晉安公主是何用意,便俱含笑不語。

曲輕裾發現梁氏帶着曲約素與曲回雪也在園子裏,便偏頭去看秦白露,果然見她臉色難看了兩分。

見此情景,她不由得嘆息一聲,梁氏此人也忒急功近利了些,今日明知瑞王妃會來,何必還湊這麽個熱鬧,難不成晉安公主還能因此看重曲約素不成?

“今日來了不少嬌客,本宮向來是個愛熱鬧的,不如諸位嬌客們賞幾幅畫,做幾首詩詞讓人開開眼界,”晉安公主語氣雖是商量的口吻,但是話音一落,便有人拿了畫還有筆墨上來。

能在公主以及王妃面前露臉,不少人心裏都願意,于是這些年輕小姑娘們便開始端詳起畫來,以便做出一首好詩。

曲輕裾看着這些躍躍欲試的少女們,瞬間覺得,晉安公主這是在找樂子,左右這些年輕姑娘與她又沒有多大的利害關系,熱鬧熱鬧倒是不錯。

這些人在賞畫,曲輕裾等人自然不會湊這個熱鬧,便喝着茶說些閑話。

“聽聞前天夜裏河畔的上元燈極美,只可惜我抽不開身,不然定要去看看,”寧王妃衛青娥語帶惋惜,“府裏的燈雖美,總缺了幾分趣味。”

曲輕裾看到秦白露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二弟妹可去看過?”衛青娥把話扯到曲輕裾的頭上。

如今誰不知道端王帶着端王妃賞花燈,還到瑞王的畫舫上賞焰火?曲輕裾挑了挑眉,衛青娥問這話,無非是想挑起她與秦白露之間的事端罷了。畢竟,曲約素與她一樣,是姓曲。

此時端王府內,賀珩聽到了一個毫不意外的消息。

“老三要昌德公三女為側妃?”賀珩面色平靜的看着王昌名,“此事确定?”

“瑞王府已經下了納書納禮到昌德公府,想必已經八九不離十了。”王昌道,“只是不知昌德公府是否會應下。”

“他們當然會應下,”賀珩把玩着一枚根雕,似笑非笑道,“老三也樂得下我一回面子,他也不想想,曲家三小姐與王妃能有多大幹系。”

王昌名不敢提及王妃,只好道:“戴铎還傳來消息,瑞王爺對欽差遇刺一事十分憤怒,懷疑是寧王故意陷害。”

賀珩垂下眼睑,把根雕放下,彈了彈根雕的底部:“由着他怒。”

只見根雕底部是個镂空的樓閣,看起來漂亮,實則并不牢固。

☆、44·指桑罵槐

女性大多偏愛婉約的詩詞,曲輕裾接過衛青娥遞過來的詩詞,随意瞟了一眼,就看到什麽清風、淡煙之類的字眼,她随意翻了翻便遞給旁邊的秦白露,“我覺得這些姑娘都很有才華,只是我不擅詩詞,不如讓三弟妹看看。”

秦白露接過這幾份由晉安公主選出來比較出衆的詩詞,打頭的便是昌德公府上三姑娘的詩作,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又往下翻了翻,對曲輕裾道:“二嫂世家出身,連貴府三姑娘都這般有才華,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即便瑞王受皇上寵愛,那也是弟弟,你一個做弟妹的用這種語氣對嫂嫂說話,未免也太不懂尊卑些,虧得秦家乃是書香世家,怎麽會有這般教養的女子?

晉安公主眉梢挑了挑,擡頭看了秦白露一眼,随即低頭品着茶。

“貴府?”曲輕裾笑吟吟的拿出手絹擦着嘴角,語氣溫柔道,“三弟妹,不是嫂嫂愛說教,只是你這話也太不規矩了,咱們女人出嫁了那就是出嫁從夫,我的府上便是王爺的府上,三弟妹這話豈不是不把我當皇家的人?”

這話連皇後娘娘都說不得,更何況秦白露一個弟媳?

秦白露聽完這席話,心裏恨曲輕裾不給她留顏面,面上卻只能賠笑道:“二嫂恕罪,是我一時口快說錯了話,還請嫂嫂原諒則個。”說完,起身一福。

曲輕裾沒有起身回禮,只是颔首道:“弟妹無需多禮,咱們妯娌間也沒那麽多規矩,只是今日我還得說一句,如今我是端王妃,母親乃是曲田氏,弟妹日後莫要弄混了。”

秦白露臉上的笑意幾乎要凝固,她沒有料到曲輕裾會這麽直白的把昌德公撇開,想起京城裏關于昌德公府與端王妃之間的傳言,什麽昌德公為人放蕩不羁,發妻亡故百日不至,便娶了新婦;什麽田梁氏為母不慈,苛待昌德公前夫人之女,對庶女更是不聞不問,只對自己兒女與娘家人好。

難怪京城中最近一段日子傳四處都在傳昌德公府的醜事,原來是在這等着,曲輕裾是想明明白白表明她對昌德公府的态度。

今天來人不少,秦白露在這麽多人面前丢了大臉,偏偏還不能發作,只能忍着氣坐了回去,把手裏的詩詞遞還給晉安公主:“不知公主覺得那首好些?”

曲輕裾看着她強忍怒意的樣子,有些不喜的想,瑞王兩口子還真是天生一對,說話都這麽欠抽不讨喜,讓她覺得不噎對方兩句,都對不起對方那張狂的态度。

“本宮覺得,曲、陸兩位姑娘都不錯,”晉安公主擡頭,“不知是哪兩位姑娘,上前讓本宮瞧瞧。”

曲輕裾看着上前行福身禮的姑娘,曲約素相貌柔美可人,陸家姑娘纖細婉約,确實是讓人眼前一亮的人物。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這陸家姑娘應該是陸景宏大學士的女兒玉容。

“本宮觀你們二人的詩平分秋色,所謂文無第一,不如由你們二人共得魁首,”晉安公主聽說過曲約素與瑞王的事,便多看了曲約素一眼,此女确實有着春花之貌,眉眼幾乎可以入畫。

此時,她不由得看了眼正淺笑品茶的端王妃,兩人雖為同父姐妹,但是外貌與氣質皆不相同,曲約素美則美夷,卻并不是世間難尋的美,倒是端王妃容貌雖不是天下無雙,但就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好看,一言一行都帶着美的味道。

大概這便是個人魅力了,晉安公主讓人呈上一套上好的墨寶以及頭面送給曲、陸二人,又誇了好幾句後,才笑着讓二人坐下了,倒是一個字也沒提曲約素與曲輕裾的關系。

很快有下人呈上了新的糕點與水果之物,衆人看出這些全都是好東西,可見皇上對晉安公主是極寵愛的,難怪幾位王妃對晉安公主都這般和氣,連瑞王妃這般孤傲之人,也客客氣氣的。

從頭到尾說話不多的衛青娥覺得,曲輕裾與秦白露二人似乎天生有些八字不合,而每每還是曲輕裾占了上風。

曲輕裾敢這般有底氣的頂秦白露面子,想必也是仗着端王對她的寵愛,不然哪裏敢這般不計後果的說話,她有些嘲諷的想,待端王不寵愛她時,她又該如何自處,連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妯娌都得罪了,日後還會對她憐憫兩分?

若是她,定能把話說得更加漂亮,不至于讓人下不了臺來。她嘆了一口氣,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情緒,有時候只有現實的殘酷會讓女人學着成長。

“畫賞得差不多了,諸位若是不嫌棄,不如随本宮一起去聽聽曲?”晉安公主扶着丫鬟的手起身,這話一開口,衆人紛紛說好,哪裏會嫌棄雲雲。

臺子是早就搭好的,衆人坐下後,戲便開唱了,大意便是無情男人癡情女,最後女人老去男人浪子回頭的戲碼。

曲輕裾看着這種的情節,就覺得難受,憑什麽女人在家奉養老人,教養孩子,男人卻在外面花天酒地,等女人老了青春不在了,男人玩得沒意思想回家養老了,還要被人稱贊浪子回頭金不換?

女人的青春女人的血淚誰看見了?等她老了,再也無法享受青春時的美好時,男人浪子回頭有什麽用?

照她看來,這些戲曲盡是些猥瑣沒用書生寫來滿足自己的欲望,他們總是希望自己的老婆賢惠寡言,又希望別人家的老婆放蕩不堪。實際上他們連老婆都沒讨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蹲在漏風的破屋子幻想有個田螺姑娘或是千金小姐要死要活的嫁給他。

木槿見主子臉色不好,便替她換了一杯熱茶,小聲道:“主子,您可是身子不适?”

曲輕裾捧着茶杯淡淡道:“無礙,只是瞧不得這樣的男人有如此賢良美德的女人。”

她這句話說得小聲,卻被晉安公主聽見了,晉安公主點了點頭,冷笑道:“可不是,這樣的男人竟還配過兒孫滿堂的日子,沒得讓人惡心,讓唱戲的人退下,本宮不愛這樣的戲。”

幾個戲子忙不疊的退了下去,不明白怎麽就惹得公主殿下發怒了。

“前些日子我聽了一場《攀折記》,倒還有些意思,不如姐姐聽一聽?”曲輕裾淺笑道,“這天下男女,總該講究一個善惡總有報,哪能便宜都讓人占盡呢?”

晉安公主覺得自己看端王妃越發順眼了,她點下《攀折記》後,對曲輕裾道:“弟妹這話說得好,我也是這個理。”

這位晉安公主果然是個有些性情的,曲輕裾笑笑的端起茶杯,“公主殿下高見。”

秦白露冷眼看着曲輕裾與晉安公主說話,扭頭冷冷的看向坐在角落的曲約素,曲家的女人果然全是些長袖善舞的狐貍精,姐姐一副狐媚樣,妹妹做的就是狐貍精幹的事,就沒一個好東西。

《攀折記》大概就是一個落地秀才愛上一個千金小姐,便用盡各種主意奪得了小姐好感,但是秀才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秀才想坐擁齊人之福,便隐瞞了此事,最後他做的事被小姐與青梅竹馬知道後,被兩人雙雙厭棄,最終窮困潦倒一生。

想攀的是小姐,想折的是一起長大的小青梅,最後攀折皆沒有成功,這算是對落魄書生貪心的諷刺。這出戲原本并不受人推崇,畢竟對于男人來說,誰願看這種戲呢?而養在深閨中的女人,自然不知道有這樣的戲。

所以這出戲一上演,不少人便看得津津有味,待戲完了後,一群人便讨論起來,這個說書生有多不要臉,那個說小姐與青梅做得好。

“要說這書生也實在可惡,可是這千金小姐之前也不應該偷偷與書生見面,差點毀了名節,”秦白露似笑非笑道,“這世間還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好一個姑娘,偏偏與成年男子攪和,可也不是什麽好事。”

這話說得暗有所指,在場也有不少人聽聞上元節的事,所以一時間也不好接話,畢竟這是瑞王府的事情,瑞王此人性格向來高傲,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梁氏聽完秦白露這席話,面色變了變,倒是她身邊的曲約素神色不變,臉上至始至終帶着笑,仿佛秦白露指桑罵槐的對象不是自己般。

衛青娥與曲輕裾皆含笑不語,仿佛沒有聽見秦白露的話似的,兩人相視一眼,擡了擡手裏的茶杯,同時俯首喝了一口。

“幸而這千金小姐沒有釀成大錯,能迷途知返而不是一意孤行,倒也是一件好事,”晉安公主的話打破僵局,她面上露出一絲淩厲的笑,“這樣的男人,就是容不得慣不得,不然就忘了自個兒是誰。”

這話一出,衆人心裏五味陳雜,世上哪個男人不偷腥,哪個男人不愛俏?

曲輕裾看向晉安公主,在她的臉上,似乎看到了某種堅定。

☆、45·高高在上

看完兩場戲,已經過了午時,晉安公主宴請諸人用過膳後,便讓未出閣的姑娘們随意一起聊聊,她與一些已經成婚的命婦诰命談起了京城裏的趣聞。

曲輕裾聽到這些人再次提到五莊觀的玄靈真人,看來這位玄靈真人還真有些本事,不管這世間是否真的存在鬼神,但是一個人能讓這麽多混跡于複雜圈子的貴婦們推崇,足以說明他本事非凡,至于是哪方面的,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晉安公主聽到這些,倒是意料外的平靜,她淡然的笑開:“既然是個奇人,日後有機會定見一見。”話雖這麽說,但是曲輕裾能看出,她根本就不在意這樣的事情。

曲輕裾扶着木槿的手起身去更衣,回來的半路上卻遇到帶着丫鬟的曲約素,她停下腳步,平靜的看着曲約素給她行了一個十分規矩的萬福禮。

“見過端王妃,”曲約素如今十分清楚,眼前的大姐根本不想與昌德公府有什麽來往,她甚至能在大姐身上看到對昌德公府的冷漠,外界的傳聞她聽了不少,她想反駁卻發現這些傳聞完全就是事實,而且以往發生的某些事比傳聞更加不堪,所以她連叫一聲大姐的臉也沒有。

府上的名聲越來越差,連帶着影響了她與二姐的婚嫁,她不甘心做一個普通的官家夫人,可是現下大世家的嫡子卻不願娶她。所以她寧可憑借自己的才貌去拼一拼,至少比庸庸碌碌過完一生好。

“三小姐請起,”木槿見自家王妃沒有動,便上前一步笑着虛扶了一把,才再度退到曲輕裾身後。

曲輕裾看了眼天色:“你怎麽獨自一人到這裏了,我方才看到姚家姑娘,陸家姑娘都在一塊聊天,你不去和她們一起玩玩?”

曲約素面色有些難堪,勉強笑道:“只是想随便走走。”

點了點頭,曲輕裾不再多言,“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恭送王妃。”曲約素又福了福,她看着曲輕裾被好幾個丫鬟前呼後擁的引着往晉安公主方向走,咬了咬唇角壓下心底的酸澀,如今那些世家小姐也不願意與她走在一塊,她們自以為高貴,不願和自己這個甘願為妾的人來往,其實也不過是些普通人罷了,日後成婚同樣要挖空心思拉攏夫君的心,還要打理受寵的側室,到了那時她們都不過是俗氣的魚眼珠子罷了。

這種想法或許不過是曲約素的自我安慰,可是現如今她只能作如此想,才能壓制自己對曲輕裾那莫名的嫉妒,以及不該有的妄想,比如若是當初被指婚的是她,如今被人捧着敬着的就該是她了。

衛青娥等人見到曲輕裾回來,便笑道:“你總算回來了,方才還說到你呢。”

“說我什麽?”曲輕裾笑着在原位上坐下,順手取了一瓣剝好的橘子放到嘴裏。

“說你有福氣,府裏側室都老老實實,沒那麽多心眼。”衛青娥笑道,“可不像我們府上,美人不少。”

曲輕裾幹咳一聲,咽下橘子擦着嘴角道:“大嫂這話可是在說笑了。”最近端王府上又是貶側妃為妾,又是某個通房病逝,前還有通房被配了莊子上的人,這還稱得上老老實實,這衛青娥是故意說來臊她的?

“我不比大嫂賢德,把府上打理得好,大嫂還是別笑我了,”曲輕裾知道在場衆人敢談端王府的不過只有晉安公主與衛、秦三人,她笑着對晉安公主道,“姐姐不知,大嫂向來是賢德之人,可她每每總是誇我這等沒本事的,姐姐你可得為我評評理。”

“好了好了,本宮的弟弟們取了你們做王妃,那是他們的福氣,”晉安公主笑着把一碟紅棗糕放到中間,“你們就多吃兩塊糕,就別互相誇耀了。”

衛青娥笑笑便把話題揭過了,她知道端王府如今被曲輕裾把持着,後院圍得跟鐵桶似的,前些日子王爺還因為某個通房病逝沉了臉色,想必這個通是王爺的人。

陪坐的幾人都是身份不低的官夫人,只可惜曲輕裾的舅母田羅氏不在,不然曲輕裾也不至于覺得有些無聊。

晉安公主今日弄個賞畫宴,不過是讓這些夫人知道她晉安公主要在京城紮腳了,同時還要她們回去告訴自家夫君,她要收拾驸馬北祿伯,這些人長些眼睛,不要多事。

這招有些以勢壓人的味道,可是誰讓她是皇上親封的長公主呢,大隆朝也不是沒有別的公主,可是只有她封為長公主,這就足以證明她的地位。

曲輕裾覺得晉安公主是個聰明又看清現實的女人,她有着尊貴的身份,不會為了所謂的感情委曲求全,她給北祿伯生下兒女,按理說北祿伯是不能納妾的,可是北祿伯卻做出這種事,這不僅僅是在打晉安公主的臉,亦是打皇家的臉。若是今日晉安公主由得這種事發生,那麽以後其他公主的驸馬也會跟着這麽做,有一就有二,最後可悲的還是女人。

待宴席結束,從公主府出來後,曲輕裾看到梁氏與曲約素在大門口,而她們對面是居高臨下的秦白露,她腳下不停,直接越過三人上了她的馬車,別人願意演狗血劇,她還不願意濺一身狗血呢。

馬車動起來時,曲輕裾掀開轎窗,正好看到秦白露對着梁氏與曲約素露出譏諷的笑意,梁氏臉上全是不敢發作的怒意,她彎了彎嘴角,放下了簾子。

回到端王府,曲輕裾見蜀葵與瑞香守在正院大門處,知道可能是賀珩在裏面,便問道:“王爺在屋裏?”

蜀葵屈膝答道:“回王妃,王爺來了有一會兒了。”

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曲輕裾穿過大門,橫穿正院裏的園子,到了房間的外室,就看到賀珩正在看她讓人挂在牆上的美人月下起舞圖。

“王爺,”曲輕裾笑着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站着,“這畫怎麽了?”

“我記得,你也有這麽一身長裙,”賀珩總覺得這畫有幾分曲輕裾的影子。

“王爺怎麽沒有想過,這畫上的本就是我。”曲輕裾笑。

賀珩看向畫卷下的落款,竟是曲輕裾的畫作,作畫時間就在前幾日,難怪昨日來沒有見過,想必是今日才讓人挂上的。

“輕裾會舞?”賀珩有些訝然,世家女子學琴棋書畫的倒是不少,可是學舞的可沒有幾個。

“無師自通罷了,”曲輕裾挑着眉角,仿似有些自得與無奈,“以往沒有什麽事,自己在屋子裏時就想着打發時日,照着書胡亂學的。”

賀珩知道曲梁氏待曲輕裾不好,料想也不會花心思讓曲輕裾學太多大家閨秀該會的東西,他見她笑得自得又無奈,便笑着道:“不知何時我有幸一賞?”

曲輕裾擡了擡光潔漂亮的下巴,就像是個高傲的女王,“等王爺做出什麽讨妾歡心的事,妾再考慮此事吧。”

明明自稱妾,賀珩偏偏就聽出一股子高傲的味道,偏偏他還覺得對方這個模樣讓他心癢難耐,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曲輕裾的腰,“輕裾的腰肢如今纖細柔軟,定能跳極美的舞蹈。”

曲輕裾嘴角一咧:“王爺這話,可是當妾為舞女調笑?”

賀珩約莫理解到何為女人的無理取鬧了,偏偏還莫名覺得不解釋兩句不行,他無奈把人攬進懷裏,“那些女人豈能與輕裾你相提并論,你跳的舞只跳給我看,別人誰也見不着,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我是歡喜,并不是調笑。”說完,又補充一句道,“日後待我讨你歡心了,你一定要屈尊跳一曲給我看。”

曲輕裾嗯哼一聲,“既然你如此期待,等春暖花開時,我便跳一曲給你瞧瞧。”這個身子身子骨确實很柔軟,跳起舞來也不會顯得僵硬沒有美感,不過她可不想真的就這麽跳給賀珩看了。男人是奇怪的生物,他們喜歡玩弄随意的女人,偏偏又瞧不起女人太過随意,從某種角度來說,男人有時候比女人還矛盾。

可是她若是把此事變作兩人間的情趣,甚至讓對方心生期待,卻不輕易讓對方随意看到,那只會讓賀珩心生一種“屬于兩人秘密”的親近感。

有時候美好的秘密,有利于拉近男女間的距離。

賀珩瞧着曲輕裾這般驕傲的小模樣,只覺得心裏的貓越撓越癢了,他嗅着她發間的馨香,暗啞着聲音道:“好。”明明隔着衣衫,他卻仿佛能感覺到衣衫下的細膩,讓他忍不住想把人抱上床。

曲輕裾可不想還沒吃晚飯就玩壓人游戲,便把頭靠在賀珩胸膛道:“我瞧着晉安長公主似乎想與北祿伯和離。”

片刻的沉默後,她聽到賀珩不屑又帶了些怒意的聲音。

“和離是必然的,皇家公主是他能慢待的?這事不會就這麽便宜了他!”

曲輕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瞧瞧,這就是皇室的人,不管平日嚣張、溫和亦或是憨厚,骨子裏都帶着天然的高高在上。

☆、46·魁元宮

北祿伯在元月二十六日趕到了京城,他首先到的地方便是長公主府,可是還沒進門便被長公主府的下人趕了出來,他沒有想到下人會這般為難他,正要發作,晉安公主便扶着丫鬟的手站在了大門口。

因為北祿伯日日惦記着那個外室,夫妻二人近幾個月很少在一起,北祿伯站在大門下,看着盛裝的公主,如火般的怒意被冷水澆滅,他吶吶道:“公主。”

“驸馬這是做什麽呢?”晉安公主似笑非笑的朝他身後看了一眼,“怎麽不見你哪位可心人?”

北祿伯面帶尴尬,大門口沾滿了公主府的下人侍衛,他不想當着這些人的面放下臉面,可是這臉面卻不得不放下,不然他們整個曹家都要被牽連,更別說護住他喜愛的那個外室。

“公主誤會了,不過是個逢場作戲的玩意兒,豈能因為她影響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北祿伯勉強笑着深深一個作揖,“還請公主原諒為夫,為夫日後定不做這等糊塗之事。”

晉安公主嘲諷的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仍舊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人還是當初那個人,心卻是變了,一個變了心的男人,她留着也不過是守着一副臭皮囊,沒得惡心自己。

不知怎麽的,她就想笑了,她也笑出了聲:“驸馬這個笑話可真有意思,本宮以前怎麽不知道驸馬會因為個玩意兒玩物喪志,糊塗不糊塗你自個兒心裏也清楚,這等話本宮不稀得聽,既然是父皇聖旨召你進京,你便去宮裏跟父皇解釋。”

北祿伯心裏一慌,他聽出公主話裏對他的嫌棄,可是此事若沒有公主轉圜,皇上定會重罰他,而曹氏一族也算完了。本來他們曹氏一族已經是空有爵位并無實權的人家,此事鬧大了,只怕連爵位也保不住了。

想到這裏,北祿伯只好繼續開口道:“公主,你我夫妻多年,怎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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