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8)

嫔身為妃嫔這般關心前朝之事,是在打什麽主意?”

溫貴嫔恨恨的看着他,卻說不出一句話,微微顫抖着肩膀,慢慢的低下頭,半晌後竟再不看任何人,扶着宮女的手蹒跚着離開。

曲輕裾看着賀淵這個模樣,想起江南一案,這個案子就這麽擱置了麽?老皇帝腦子沒有毛病嗎,這等民生大事,怎麽能如此兒戲?

身為帝王,因為偏心兒子便不顧百姓生死,高利貸、鹽政、買官賣官,哪一樣不是大事,若是不知道頂多算是工作疏漏,可是知道了還不打壓下去,不是告訴這些人,皇上不會管這樣的事,他們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想到這,她莫名心生一種惡心之感,這樣的人當皇帝,真是害了天下百姓。先皇若是多生一個兒子,只怕帝位也不會落在這樣的人頭上。

這時一個太監匆匆走了出來,說是皇上召瑞王進去觐見。

曲輕裾看着這個小太監點頭哈腰的把賀淵迎了進去,移開視線跟着賀珩下了漢白玉階,直到坐到回端王府馬車上前行一段路後,她才看着賀珩道:“王爺,世間百姓不易。”說完,她伸手掀起簾子,路旁穿着麻布衣服老百姓正退讓着他們的馬車,臉上都帶着木然的敬畏與小心。

她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雖然喜歡華服美食,但也不會覺得欺壓別人,犧牲大堆人來滿足個人小欲望是理所當然。

賀珩沒有想到曲輕裾會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他靜靜看着這個女人,在這一刻她的臉上沒有妩媚,沒有笑容,甚至連視線也沒有放到他身上,但是他卻前所未有的覺得她是如此的值得人尊重。

他順着她的手看着街旁的人群,眼神漸漸沉靜下來,半晌後他垂下眼睑道:“正是他們不易,上位者才更加需要勤政嚴明。”

曲輕裾放下簾子,偏頭看着賀珩,突然笑開,仿佛決定了什麽似的,她點了點頭,“王爺高見,我信你。”

賀珩沉默的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嘆息一聲:“你啊。”

曲輕裾低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眼前這個人或許不是好男人,但是能成為一個好皇帝。原本她不在意誰做皇帝,可是今天之後,她卻希望這個男人成為帝王了。

她不是聖母,可是她還是一個人,所以她無法接受慶德帝與賀淵那樣的行事,無法贊同他們那種做法是理所應當。

所以……若是賀珩想做皇帝,她也就不坑他了。

誠王府與端王府隔了一條街,賀明跟二哥二嫂告辭時,莫名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什麽不一樣了,雖然仍舊親密,但是卻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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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誠王府後,便收到了禮部呈來的單子,單子上寫着的是禮部給羅尚書府下的聘禮,意思表示這些全部是皇家出的東西了,若是自己不想添東西進去,他們就這麽準備了。

把單子放到一旁,賀明憶起二哥二嫂之間的相處,叫來了孫海,增添了不少東西進去,他雖不受寵,但總歸是王爺,還不至于落魄到自己掏不出半點好東西。

第二天禮部的官員拿到誠王府返還的單子,看完後不由得感慨,這誠王倒是大手筆,羅尚書也算有福了。

沒過幾日,春闱的榜單出來了,中榜着大多是世家弟子,有聰明的人發現,這次中榜的名單中,排在前幾名的沒有寧王派系舉薦的人,瑞王派系的也沒有幾個人,這些名列榜首者竟大多是世家中不甚有名的次子庶子。

寧王如今已經關押起來,沒有他的人自然正常,可是瑞王的人也沒有幾個,這就有些意思了?

很快就有人打聽到前幾日瑞王與庶母在天啓宮門口起了口角的事情,一些守舊的官員不禁在心裏大嘆,這瑞王實在太過猖狂,即便庶母身份不高,但是好歹還是寧王的生母,瑞王這般行事實在太目中無人了些。

放榜後不久便是殿試,這個時候賀珩仍舊在府裏養傷,府上隔三差五便能接到皇上、皇後還有敬貴妃的賞賜,這些東西曲輕裾一律讓人鎖進了庫房。

她記得當時去宮裏拜見皇帝時,皇帝暗示過賀珩早點養好傷去上朝,不過瞧賀珩悠閑的樣子,顯然是想拖過科舉,才會去上朝。

“王爺瞧我這盆栽修剪得如何?”曲輕裾放下手裏的剪刀,見賀珩走了進來,便招手讓他過來欣賞自己的新作品。

朝那盆景看了一眼,賀珩一時間竟找不出合适的詞來形容,因為盆景講究一個意境,而他的王妃卻硬生生修剪出一個元寶出來。

“這形狀倒是挺別致,”賀珩笑着伸手摸了摸那元寶的中間,見滿桌的碎葉殘枝也不嫌棄,直接挨着桌子坐了,他道:“今日我陪四弟去羅尚書府上下聘,羅老太太問起了你。”

“羅老太太照顧我頗多,想來是見到王爺便念起我了。”曲輕裾笑了笑,扭身在金盞端上來的盆中洗完手,邊擦手邊道,“我可是連給羅姑娘添妝的東西都備好了。”

賀珩對女人的事情并不感興趣,聽到這話也只是笑笑。對于信任自家女人的男人來說,後院是交給女人的,他不必管太多。

“不久四弟便要成婚了,”他皺着眉頭道,“今年宮裏進了不少選女,也不知道父皇作何打算。”

曲輕裾擦手的動作一頓,随即把布帛遞給身後的丫鬟,她眉梢微微一動,“王爺的意思是,府裏會有新人進來?”

賀珩小心看了眼她的臉色,乍一看倒正常,只是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猶豫了一下才道:“這事我說不準,但是你放心,我不會瞧上她們的。”

“誰管你看上誰,反正日後美人還多着呢,”曲輕裾站起身,斜了他一眼,扶着額頭道,“王爺,妾有些不舒服,先進去休息一會兒。”說完,扶着木槿轉身便走。

賀珩摸着鼻子無奈一笑,起身跟在她身後往屋裏走,莫名覺得自己被曲輕裾的視線瞪着通體舒暢。

☆、66·心意?

曲輕裾進了內室并沒有真的睡覺,而是拿了一本書靠窗坐着,見賀珩進來了,也不搭理他,徑直翻看着手裏的書。

賀珩一步一步蹭到她身後,看了眼她手上的書:“這本《千散記》比不得《婀娜傳》有新意,不如換一本看看。”

“什麽婀娜不婀娜,常言說美人婀娜多姿,王爺這話可是此意?”曲輕裾斜眼看他,把手裏的書放到一邊,“想來王爺定喜歡《萬紅傳記》《和春殿》這類書籍了。”這兩本書都是寫男人如何取得好幾個美人歡心的故事。

“這可是大大的冤枉,有嬌妻在懷,我何需看這些,”賀珩笑着在她面前半蹲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着別樣的認真,“我是何種想法,輕裾你還不知嗎?”

曲輕裾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面色漸漸平靜下來,她微微移開視線:“王爺可知,人心難測,世間沒有誰完完全全知道另一個人的心思。”

賀珩笑了笑,伸手把旁邊的圓凳拖過來坐着,再把曲輕裾的手環到自己的掌心,“我不需要真的有人完完全全懂我,但是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明白我想要的,也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這就足夠了。”

曲輕裾第一次真正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那麽一點點的順眼,她與他的視線對視半晌後才道:“王爺,我不過是個俗人,別人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麽。”

“我明白,”賀珩站起身,在她額角親了親,“皇室的人生來比別人想得更多,可是除開這些,他們與常人沒有差別。”

曲輕裾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便笑開了,不說相信也不說不相信,只是起身到床頭取了一個荷包遞給賀珩,指了指他腰間:“我前些日子縫的荷包舊了,換了吧。”

賀珩笑着接過荷包,小心換上後把舊的荷包握在手中,站起身道:“等下我還要去四弟府上一趟,晚上盡量早些回來。”

曲輕裾點了點頭,見他步履匆匆的出了內室的房門,面上的表情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賀珩走到院子裏,邊走邊把舊荷包揣進懷中,她皺了皺眉,眼神有些複雜。

“王妃,王爺對您真好,剛才出門時還特意吩咐了奴婢要好好伺候您呢,”銀柳從外室走了進來,見曲輕裾站在窗前,便道,“方才廚房的管事遞了單子來,您可要點菜?”

曲輕裾回頭看了她一眼,走到床邊坐下,拿過銀柳手裏的菜單子,随意點了幾個瞧着順眼的菜名,“就這些吧,其他的瓜果點心讓他們瞧着上。”

“是,”銀柳把菜單子收好,見王妃面色似乎有些奇怪,便道,“王妃,你怎麽了?”

曲輕裾擺了擺手:“沒什麽,就是有個比較驚奇的小發現而已。”

銀柳聽不太明白,可是又不好繼續問,只好老老實實的退了下去。

曲輕裾嘆息一聲,其實事情的真相是,賀珩演技已經爐火純青返璞歸真了吧。

誠王府中,賀珩與賀明對立而坐,賀明舉起酒杯道:“二哥,弟弟敬你一杯。”

賀珩舉了舉杯,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他道:“我聽聞你把府上的兩個通房遣走了?”

賀明聞言笑了笑:“原來連二哥你都知道了。”前兩日他遣走了府裏的通房,外面都傳他王妃還沒有進門,便開始怕媳婦了,沒有想到這事已經傳到了二哥耳中,“我本只是想過安生的小日子,有了王妃便真心待她,留着那些通房除了讓王妃心裏難受外,還有何用?”

“四弟倒是體貼,”他想起曲輕裾嫁給他的新婚之夜,那時候他覺得曲家太過麻煩,又覺得曲輕裾膽子太小,心裏便不那麽熨帖,兩人勉強在一起過完新婚的三天,待她回門後,便不怎麽在一起了,雖特意吩咐了不得慢待她,但是總歸沒有多少喜愛之情。

在他最初印象中,曲輕裾不是低着頭便是木着臉不出聲,不多說一句話,不多戴一件配飾,那時候他有些同情她被昌德公府磋磨成那個樣子,又覺得夫妻二人日子過成那樣有些乏味。

也不知何時曲輕裾在他眼裏變得鮮活起來,他也漸漸不愛去偏房那裏,這會兒聽到賀明的話,他不由得點了點頭:“若是兩人日子過得好,那些側妃侍妾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有與沒有并未多少差別。”

“愚弟料想二哥定能理解,”賀明笑開,“就是因為當初見到你對二嫂的愛重,弟弟才下定決心走出這一步。”

賀珩微愣,晃着酒杯笑道:“自家的王妃,自然要多愛重些。”說完,擡起酒杯,“來,喝一杯。”

微涼的酒滑進腸胃中,卻變成了一股燙人的火熱。

夜涼如水,賀珩輕手輕腳的走進正院,揮手免了守夜丫鬟的行禮,徑直進了內室,就見到曲輕裾卷着被子睡得正香,他想了想便出了內室,在外面洗手洗臉泡腳後,才又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脫衣躺到了床上。

曲輕裾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人躺到了自己旁邊,扭了扭身子,眼睛也不睜開:“王爺這會兒才回來?”

賀珩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也不多說,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果然沒片刻,身邊的人又沉沉睡去了。

錢常信等人伺候完王爺便退了出去,他與明和并肩出了正院後,才小聲道:“這麽晚了王爺也惦記着王妃,可見對王妃有多看重了。”

明和知道他話裏的含義,便輕聲道:“如今這府裏,其他的側室根本就入不了王爺的眼,我們哥倆只管好好伺候王爺王妃便是。”

“誰知道日後會怎樣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左右咱們是伺候王爺的,”錢常信把手背在身後,“王爺要咱們敬重誰,咱們跟着敬重便是,其他的不是我們可以管的。”

明和笑了笑:“哥哥說的是。”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竟如此熱鬧?”曲輕裾發現街道上十分熱鬧,連街道兩旁的茶樓酒樓也站了不少人,她這會兒剛拜訪完晉安公主回來,誰知出來便遇到這樣的情形,于是就示意轎夫停了下來。

“王妃,今日是問鼎一甲的三位進士打馬游街呢,”黃楊在轎子外答道,“這會兒正朝這邊走,所以便熱鬧了些。”

曲輕裾頓時明白過來,這就是狀元、榜眼、探花打馬游街了,大隆民風比較開放,所以這個時候有不少女子拿着手絹香囊鮮花等物往三人身上扔,曲輕裾雖然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在空中飛舞着的東西。

這條路正是通往皇宮的,這三人游街過後想必是去參加宮裏的瓊林宴,想必這會兒賀珩也會出現在瓊林宴上了。

等了一炷香時間,人群才漸漸散開,曲輕裾的轎子繼續前行,她坐在轎中聽着路人說探花郎如何如何俊秀,狀元爺如何如何儒雅,不由得笑了笑,幸好這個時代還沒有變态到要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步,不然日子可真夠不好過的。

大隆朝的民風與歷史上的唐宋時期頗為相似,甚至連一些文化習慣也有相似之處,不過朝廷設置的機構卻是各個朝代的大雜燴,雖然有些複雜,但還不至于讓她抓瞎。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曲輕裾有能把日子過下去的興趣。

街道兩邊的人發現一頂有着青鸾紋飾,上墜寶珠的暗黃鑲紅的八擡轎子過來,紛紛退讓開來,除了皇家誰還敢坐這樣的轎子?

“主子,前面有貴人路過,咱們要避讓開來。”曲約素坐在轎子中,聽到這句話,便道,“是哪家府上?”說着,便撩起轎窗上的簾子往外看,就見到一個八擡大轎往這邊過來,她皺了皺眉,“快些讓開。”

感覺到自己坐在身下的轎子晃着退後了一段距離,曲約素心裏有些發苦,除非這輩子能坐上皇後太後這個位置,不然她這輩子都用不了紅色了。

待那坐八擡大轎的一行人走遠後,曲約素的轎子才繼續被擡了起來,守在轎子外的太監道:“主子,小的瞧着轎子裏坐着的可能是端王妃。”

端王妃?曲約素一愣,那不就是曲輕裾麽?

想着對方的風光與自己現今的樣子,她冷笑了一下,“行了,我知道了。”

說話的太監聽到這語氣不對,便撇了撇嘴低下了頭。

瓊林宴上,中舉的進士們各個喜笑顏開,畢竟寒窗苦讀數載,不就是為了這一日麽。

慶德帝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剩下的都是由禮部操持,一些進士或作詩或互相認識,讓瓊林宴上十分熱鬧。

不過也有不少人十分穩重,不随便開口,也不随意賣弄文采,酒也不随便喝,以免喝醉後失态。

賀珩坐在左首第一個位置上,看着下面衆生百态,這麽多學子,得用的也不過那麽幾個而已。

這就是官場上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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