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7)

青石板小路往外走,不知怎麽的話題便拐到了賀明下江南遇刺一事。

“朝上吵得雖厲害,但是此事早晚會有個結果,”賀珩知道他的為難之處,拍拍他的肩膀道,“世間總有為難之事,熬過去便好了。”

“二哥說得是,即便是父皇乃是九五之尊,也不是随心所欲。”賀明笑了笑,“二哥放心,愚弟明白的。”

賀珩點了點頭,看着眼前的三擡步辇,便道:“四弟請。”

“請。”賀珩微微躬身,處處顯示了身為弟弟對兄長的恭敬。

待三人都上了轎,曲輕裾隔着轎子的薄紗往外看,就感覺轎子開始微微搖晃着前行。賀明說得對,即便是皇帝身為九五之尊都無法随心所欲,更何況其他的。

忽然,她坐直身子,九五之尊……九……五……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曲輕裾再度懶洋洋的靠回軟枕上,不管是不是她腦補過多,左右今天她就只求到一只廢簽,別的什麽也沒有。

下山的每一步都要走穩,擡轎子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踩穩每一級石階,待踏到平地上時,他們才有志一同的松口氣,平路比下坡路好走多了,也安全多了。

就在這時,就見幾輛馬車從另一個方向行來,這些馬車瞧着都是一樣的制式,并且每輛馬車旁還有兩個穿着盔甲的護衛。

錢常信眯眼瞧瞧,頓時明白過來,這怕這是從外地送進京城選女到了,他臉色不變,也不讓轎夫們轉道,直直的前行。

前方趕車的雖不知道來者是何人,但是瞧着三擡轎子後來跟着不少的侍衛,心知這是哪家達官貴人出來野游,便把馬車趕到一邊,待這些人經過後,才又再度趕起馬車來。

坐在馬車裏的選女們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轎子,開始低聲交談起來。

“也不知轎子裏坐着什麽人,排場真大。”一個年約十五的選女開口,“瞧着真威嚴。”

“有這麽多護衛長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排場,”一個微胖的選女看了她一眼,“沒準是個王爺郡王呢。”

“你就胡吹吧,王爺之類的是那麽容易碰見的?”另一個選女調笑道,“沒準是哪家王妃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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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幾個同車的選女們便笑鬧開了。

馬車外趕車的護衛聽着車內的動靜,面色冷了幾分,就這咋呼的勁頭,就沒有做貴主兒的命。

他想起之前在外面打聽到的消息,聽聞京城這些日子不穩定,誠王與端王都到京郊養傷了。想到這,他不由得面色一變,方才經過的莫不是端王或是誠王?不然這個時候,誰還有這麽大的排場出現在這個地方?

轎子停下後,曲輕裾面前的轎簾被打開,她扶着木槿的手出了轎子,看着眼前已經長出一片嫩綠的草地,以及草地盡頭的溪流,不由得嘆道:“此處果然好景致。”

她回頭看去,就看到下人們已經開始搭鍋爐,搭座椅板凳,不一會兒便把要準備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曲輕裾覺得自己前世手下藝人演的古裝劇弱爆了,光是下人動手能力這一條就不過關。

賀珩走到她身邊,指着溪流對面道,“這條溪流很寬,所以取名為清溪河,對面還有一座我們的莊子,是兩年前父皇賞給我的。”

這種房子太多,住不過來的煩惱,讓曲輕裾露出一絲笑意:“父皇一片慈愛之心,只可惜平日我們出門時間太少,竟住不完父皇賞下的莊子,真是遺憾。”

“日後有時間,我會多陪你出來走走,”賀珩見她笑得開心,面上的笑意也明顯了幾分,他拉着人在搭好的桌前坐下,然後道,“我讓侍衛們去打些野味回來,讓府裏跟來的廚子做些有野趣的東西嘗嘗。”

賀明曬着溫暖的太陽,心也跟着暖了起來,他指着小溪道:“孫海,去瞧瞧那小溪裏有沒有魚,若是有取魚竿來。”

孫海忙快步跑到溪邊瞧了瞧,很快又跑了回來,他笑着道:“王爺,小的瞧着有魚在水裏游呢,就是不知道有多大。”

“那本王釣魚去,”他站起身,對賀珩抱拳道,“二哥,弟弟去釣會兒魚。”

賀珩點了點頭,“小心別濕了鞋。”

聽到這話,賀明笑了笑,“二哥放心,弟弟曉得。”

曲輕裾看着賀明一撩衣袍,把衣服後擺系在腰間,便讓下人拎着凳子拿着魚竿魚餌去了溪邊,不由得感慨,十七八歲的少年放在前世不少人還是熊孩子呢,賀明已經這麽沉穩了,現在難得表現出兩分年輕人的活躍,也不知是發自真心還是裝出來的。

她看了身邊的賀珩一眼,身邊之人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已經有了如此的心思與手腕,可見皇室是個鍛煉人的地方,複雜程度已經超過前世的娛樂圈。娛樂圈鬥輸了頂多沒了名利,皇室若是鬥輸了,就可能沒命沒老婆孩子了。

這麽一想,賀珩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小夥子,要做到現在這個樣子,也挺不容易的,她覺得自己內心深處一丢丢母性油然而生。

不過想起此人的心計,她那一丢丢的母性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順手用銀簽叉了一塊梨到嘴裏,細滑多水,味道挺好。便又叉了一塊遞到賀珩面前,示意他嘗嘗。

就着曲輕裾的手嘗了一口,賀珩點了點頭,笑着道:“挺不錯。”

錢常信瞥了眼那放得離王妃很近的香梨,王爺似乎不愛吃梨?

晉安長公主府中,賀歸念翻看着手裏的拜帖,面色平淡道:“就說本宮這幾日有些勞累,不見外客。”這些人無非是想她從口中打聽一些端王誠王的消息罷了,也不想想她一個女眷能知道多少事情,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她們。

想起從宮裏得來的消息,她猶豫了一下,便招來自己親信的杜嬷嬷道:“上一次賞畫宴上,本宮聽聞二弟妹喜用水果,本宮這裏新得了不少水果,讓人給二弟妹送些去,另外把本宮替二弟四弟備好的藥材一道送去。”

杜嬷嬷聽完後道:“公主,如今朝上因為刺殺事件已經亂作一團,您不如過幾日再送去?”

賀歸念面色凝重道:“禁衛軍的人發現,刺殺端王的箭羽做工雖普通,但是箭柄所用的木料卻是瑞王一個別莊後山獨有的樹木,現在這件事情已經移交給大理寺與刑部,早晚會上報給父皇。”

杜嬷嬷臉色微變,好半天才開口說話:“皇上素來偏愛瑞王,如此一來……”

“天下的人都看着呢,”賀歸念摩挲着一張拜帖,“父皇即使一心偏愛瑞王,也堵不了天下悠悠衆口,無論結果如何,瑞王這輩子……除非本宮其他三個兄弟都沒了,不然皇位已經與他無緣了。”

“奴婢這便去辦,”杜嬷嬷明白過來,便匆匆退了下去。

翻開手裏的拜帖,上面寫着昌德公府魏氏,她冷笑,以為是昌德公府老太太她便要給幾分顏面麽,未免也看得起自己了,這京城中多得比她年長的人,她都不定給面子,更何況是個注定落沒的公爺府老夫人。

☆、63·坑寧王

如今瑞王已經成為了衆矢之的,前被懷疑襲擊弟弟,現在又被懷疑刺殺哥哥,這種毫無孝悌的行為,即使還未确定,但是在衆人心目中,瑞王除了飛揚跋扈外,又多了一個沒有孝悌之義的罪名。

慶德帝也沒有想到兩件事都牽扯到三兒子,他看着禦案上由禁衛軍統領呈上來的箭,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不管事實如何,淵兒确實不是為帝的材料。

“陛下,淑貴妃娘娘求見,”太監總管進來跪到在他面前。

慶德帝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站在院外的女人,閉着眼睛道,“讓淑貴妃回去吧,就說朕政務繁忙,不見她。”

太監總管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随即恢複了臉色,行了一個禮退了下去,看來皇上對三殿下失望了。

“貴妃娘娘,皇上這會兒正在處理政務,只怕不能見您。”太監總管走到淑貴妃面前,恭謹道,“您還是請回吧。”

“皇上不願見本宮?”淑貴妃看了眼那開着的大門,心頭起了一股子惱意,轉身便走,顯然對皇上這個行為生氣了。

“恭送淑貴妃娘娘,”太監總管不緊不慢的彎下腰,看着淑貴妃匆匆的離開他的視線。然後才慢慢的站直身子,面上露出與往日無異的笑意。淑貴妃的性子這麽多年了也不見有什麽變化,只是這個關頭,還玩這脾氣做什麽呢?

淑貴妃出了天啓宮大門,坐下步辇後便沉下一張臉,就連燦爛的陽光也沒有讓她臉色好看一些。

敬貴妃在禦花園遇到淑貴妃時,手裏正拿着兩支盛放的月季花,見到對方難看的臉色,她笑着道:“妹妹這是打哪來呢?”

“姐姐倒是好興致,”淑貴妃哼了一聲,“可見端王殿下傷得不重。”

“可不是老天保佑麽,”敬貴妃把花遞給身邊的宮女,“不知傷人者此時心情如何。”

淑貴妃冷笑一聲,她向來瞧不上韋氏裝模作樣,用花言巧語哄得陛下開心,示意擡步辇的太監繼續走,一點下地的意思也沒有。

敬貴妃眯眼瞧着淑貴妃一行人氣急敗壞的離開,懶洋洋的露出一個笑意:“本宮就喜歡她這脾氣。”不然,她又何以能爬到這個位置?

就在衆人以為此事定與瑞王有關時,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卻當朝說出了一件事,這話的內容讓朝中衆人大感意外。

田大人說,大理寺在端王遇刺前的三個月收到瑞王府別莊管事報案,說是後山丢了不少樹木,雖不是貴重東西,但是以免有人不軌,還是到了大理寺言明了。

“田大人這話的意思是,因為三弟府上有人報案,便與三弟沒有幹系,”賀麒有些好笑的反問道,“不知大人有沒有想過,這三弟故意為之?”

“本案真相如何,微臣尚不可知,微臣只是把知道的事情上報給皇上,”田晉珂全然不在意寧王的刁難,反而向慶德帝行了一個禮道,“皇上,微臣還查到,三月前禁衛軍曾在京郊遇到一些運送木材的馬車,上前詢問後,才知道這些人是寧王殿下的仆人,甚至還有人出示了寧王殿下的腰牌。”

“信口雌黃,本王當初不過是讓人修補了一下京郊的別莊,半年前別莊遭了火災,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田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賀麒沒有想到田晉珂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來,頓時怒道,“本王看你是居心叵測,故意在父皇面前誣陷本王。”

“請寧王殿下息怒,微臣說過了,微臣只是說出一些查到的事情,并未說明此事與殿下您有關,”田晉珂對他作揖道,“或許只是一個巧合也說不定。”

慶德帝眼睛微眯的看了眼大兒子,對于田晉珂他是信任的,畢竟這是當年自己未登基時便結識的人,他不耐的打斷賀麒還未出口的話,“不必多言,讓工部的人去查看你修補別莊用了多少木材便知。”說完,他轉而對田晉珂道,“田愛卿可知寧王當初進了多少木料。”

“微臣已經查明,請皇上查看。”田晉珂躬身把東西雙手奉上,見侍殿太監把折子呈到皇上手裏,便沉默的退到了一邊。

“父皇,您不相信兒臣?!”賀麒不敢置信的看着高位上的男人,噗通一聲跪下,“兒臣絕不會做出如此毫無孝悌的事,請父皇明察。”

“朕不是讓人去查了麽,你起來吧,”慶德帝不耐的擺手,“明日朕便要知道事情結果,退朝!”

皇上一離開,大臣們也三三兩兩的離開,賀麒面色難看的看向田晉珂,對方平靜的表情讓他心裏的怒火燒得更旺了,“田大人真是一條好狗,咬起人來半條命。”

田晉珂擡了擡眼皮,拱手道:“寧王殿下說笑了,王爺與其與微臣說笑,不如回去查查木料有何處不對勁的地方。”

“好一個田晉珂!”賀麒臉色鐵青着揮袖便走。

田晉珂眼瞧着寧王怒氣沖沖的出了議事殿,面色平靜的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繼續不緊不慢的往殿門外走。

福琅山莊中,曲輕裾坐在浴桶中,看着舉着一只手與自己共浴的男人,用布帛擦着他的前胸,摸了摸對方的胸肌,滿意的點了點頭,“王爺的身體很不錯。”

“我的身體如何,輕裾當然該最清楚,”賀珩笑着摸了摸曲輕裾的發梢,突然道,“輕裾幼時可曾有過特別想要的東西?”他的視線掃過對方胸前挂着的玉葫蘆,掃過她白皙誘人的胸口,緩緩的移開了視線。

“特別想要的?”曲輕裾手上的動作不停,替他擦起小腹,有意無意的撩撥幾下才笑着道,“小時候想要的東西太多,每日想法都不一樣。看到別人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頭飾,都覺得特別特別的想要,後來大了就想過得安安穩穩的,能有一個人陪着我好好過日子,能包容我愛重我。”說到這裏,她笑出了聲,不知是高興還是自嘲。

賀珩以為她說的別人是曲約素等人,便笑着道,“日後你不必羨慕別人,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好東西,讓別人都來羨慕你。”他伸手摸了摸那潤澤的玉葫蘆,“我會陪着你,愛重你。”

曲輕裾手上的動作一頓,她笑看着賀珩,眼中似乎有什麽流轉,“我相信王爺現在的話是真心的。”世間有很多男人說話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可是這個真心會維持多久,一個月、一年或者是一輩子,誰也不知道。

纖細柔軟的手掌撫上對方的後背,曲輕裾輕聲笑道:“若是王爺愛重妾一輩子,妾自然不離不棄。”

賀珩心頭一顫,不知為何有種微微麻癢刺痛感,仿佛又有種甜酸覆蓋在心頭,他沈搜攬住她的腰,懷中的腰肢很柔軟,卻給他一種堅韌的感覺。在這瞬間,他忽然覺得,即便日後更加出色的女人出現在他眼前,也不會再有人給他這瞬間的感覺了。

浴桶的水汽模糊了兩人的身影,也讓兩人的眼中染上朦胧的霧氣,有些美麗有些不真實,但是卻又讓人覺得本該如此。

第二日朝堂之上,諸位朝臣各個膽戰心驚的站着,耳邊聽着工部的人彙報着一個個數據,注意力卻放在最後的結果上。

“……微臣與部下們經過通宵勘察,發現寧王殿下進的木材與用料事實有部分不符,”工部尚書戰戰兢兢的念完手中的數據,便老老實實的縮着頭站在一邊。

賀麒沒有料到事情會牽扯到這一步,他上前一步道:“父皇,此事與兒臣無幹,翻新住宅有損耗的木料,這些數據不一定全部屬實,請父皇明察。”

“既然與你無幹,為何刺客屍體的指甲中沾染着你別莊中鳳仙花、月季花粉,”慶德帝把一封密折扔到大兒子面前,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跪下,他痛心疾首道,“還有這些人腳上穿的鞋還有衣服,正是你別莊繡娘的工藝,你以為這些旁枝末節別人就查不出來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些刺客,與之前刺殺誠王的人穿着相似,甚至連刀箭都是同樣的工藝,這一切你又作何解釋?!”慶德帝說得怒極,猛咳了幾聲,“你身為長子,竟如此陷害殺害弟弟,心裏究竟還有沒有朕,還有沒有兄弟?!”

“父皇,兒臣冤枉!”賀麒不明白之前安排好的刺客怎麽會與這次的刺客混為一談,他猛磕幾下道,“父皇,兒臣對此事全無所知,求父皇明察!”

“之前欽差遇刺一案,朕交給你去辦,本以為能水落石出,誰知幕後黑手便是你這個不孝子,”慶德帝指着賀麒,不想去聽他的辯解,“朕就當沒你這個畜生,來人,把他關押進京郊的皓月樓,此生不得放出來!”

說完這句話,他身子一晃,靠着龍椅的扶手暈了過去。

“父皇!”賀麒見慶德帝暈了過去,原本就不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還未站起身便被禁衛軍按押着拖出了大殿。

他從禁衛軍手裏掙紮着擡起頭,只看到混亂的大殿上,一群大臣簇擁着父皇離開。

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若是這些證據放在賀淵身上,父皇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嗎?

他扭了扭身子,見掙脫不開便不再動,任由禁衛軍把他狼狽的拖走,他擡頭看着晴空萬裏的碧藍天空,他究竟輸在了哪裏?

是小瞧了賀淵,還是賀淵演技太好,讓他以為對方真的只是一個嚣張跋扈卻沒腦子的皇子?

他垂下頭,精致的白玉冠掉落在地上,看着那落在青石板上的頭冠,他低低的笑出聲了。

☆、64·差別

“落子前要看前後左右,既要斷了別人的出路,又要給自己留住後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是最不可取的,”賀珩把玩着手裏的棋子,見曲輕裾仍在猶豫下哪個地方,便伸手指了一個角落,“此處斷了我的後路,又能吃下我兩子,我若是再下子堵你後路,你便能在這裏落下一子,可算是高枕無憂。”

曲輕裾看着黑黑白白的棋子,也沒看出什麽後路前路的,胡亂在賀珩指的地方落下了,笑着道,“今日天氣這麽好,邊曬太陽邊下棋也是享受。”而且坐在她前面的人,心情明顯很好。

“我看你是犯懶了,”賀珩有意讓着她,便沒有去堵那些明顯的漏洞,正要繼續往下說,就見明和領着身着青袍的王昌名匆匆走了進來,顯然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曲輕裾見到明和領着賀珩的門客進來了,便準備起身離開,誰知賀珩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意思是讓她繼續。

“參見王爺王妃,”王昌名給兩人行過禮後,垂首道,“王爺,寧王殿下被押往京郊的皓月樓關着了,皇上也被氣病了。”

寧王玩脫了?曲輕裾撚棋子的手一頓,面上露出兩分驚訝,“大伯怎麽會被關押,他犯了何事?”

“經大理寺、刑部以及禁衛軍查明,寧王殿下與刺殺欽差一案,還有刺殺王爺一案有關,”王昌名沒有料到王妃會開口,但是見王爺不甚在意的樣子,便回答道,“宮裏已經下了解除瑞王殿下禁閉的旨意,小的聽聞瑞王已經進宮謝恩了。”

大哥才關起來,被氣病的老三就被放了出來,這老皇帝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大理寺的頭頭不是她的舅舅麽,難不成此事與他也有關系?

她偏頭看向面上帶着“怎麽會這樣,我不相信”表情的賀珩,也跟着露出懷疑的表情,“大伯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已經查明,證據确鑿,”王昌名頭一直沒有擡起來過,“小的身份低微,很多事情不清楚,但是聽聞此事已經蓋棺定論,已無可疑之處,負責此案的三位大人都認為再無疑點。”

難道就沒有懷疑這事兒是賀家老二的苦肉計麽?曲輕裾見賀珩下了一子,跟着随意放了一個棋子,才感慨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要鬧成這樣呢。”

賀珩把面前的棋子一推,一副心煩氣躁的樣子:“怎麽會這樣,大哥性子仁厚,為何要害我與四弟?”

曲輕裾看了眼四周伺候的下人,面色擔憂的扶着他的手:“王爺,你傷勢未痊愈,不可動怒。父皇病了,還等着你去探望呢。”

賀珩轉頭看着曲輕裾有片刻的凝神,随即起身道:“王妃所言甚是,你與我這會兒便回城進宮。”說完,轉身對明和道,“明和,去請誠王與我一道進宮。”

“是,”明和匆匆退下。

王昌名瞧着這個場面,便道:“請王爺千萬保重身體,小的告退。”說完, 便躬身退下了,由始至終也沒有多看曲輕裾一眼。

曲輕裾瞧着這個王昌名,此人很有自制力,并且言談舉止非常講究方法,即使再回答她的問題,也時時保持着對賀珩的尊重,但是即使這樣,此人也沒有把自己放到一個卑微的位置上。她偏頭看向賀珩,看來他養的門客也跟他一樣,明面上瞧着毫無錯處,實際內裏只有自己才知道是個什麽模樣。

“什麽,大哥被關押了?”賀明聽到二哥派來的太監所言,有些驚訝的問道,“父皇還被氣暈過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面上雖還有些疑惑,但是卻帶着下人往外走,擺出了對賀珩全然信任的姿态。

明和微躬着腰小聲在他身後說明事情原委後,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就見到馬車已經備好了,賀珩與曲輕裾正站在馬車旁邊等他們。

“讓二哥與二嫂久等,是弟弟的不是,”賀明大步疾走幾步,朝夫妻二人拱手道,“請。”

“我們也是剛出來,”賀珩面色凝重道,“事情原委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們這會兒上車先進宮拜見父皇,其他的事情稍後再說。”

一行人很快上了馬車,這會兒也顧不得尚在養傷時期了,賀珩在馬車中坐得直直的,臉色越來越白,也不見腰杆彎半分。

曲輕裾見他面色越來越難看,猜想這是他想讓慶德帝看到的,口中卻仍是道,“王爺,既然父皇已經醒來了,想必沒有大礙,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只是想着父皇尚在病重,我就坐立不安,”賀珩拍了拍她的手,嘆息了一聲。

夫妻四目相視,雙雙同時露出“我很擔憂、我很難過”的表情。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馬車進了皇宮大門,就不能繼續進去了,三人下了馬車後步行至天啓宮,就見正殿門口跪着一個婦人,曲輕裾認出這個女人正是寧王的生母溫貴嫔。

路過溫貴嫔身邊時,她忍不住低頭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卻只看到她僅斜插着一支碧玉釵的發髻,以及彎着的脖頸。

在門口等了片刻,就有太監請他們進去,曲輕裾伸手微微扶着賀珩的手,微微落後小半步走在賀珩的右側。

慶德帝靠坐在龍床上,見賀珩夫妻兩口與賀明進來,面上露出一絲心疼與愧疚,三人的禮還未行完,他便賜了座。

“方才聽聞父皇暈倒了,我們兄弟二人便急急進了宮,剛到了宮門才想起雙手空空,還請父皇恕我們魯莽。”賀珩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本準備給父皇的野味也忘記帶進來了。”

“你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朕豈會因此責備,”見兒子擔心自己忘了體統,慶德帝心情甚好的上下打量二兒子一眼,發現他面色蒼白,便皺着眉道,“快些坐下,你如今身子未愈,又急急的趕到宮中,傷口可受得了?”

“不過是小傷口,讓父皇擔心了,”賀珩不在意的笑了笑,“倒是四弟比兒臣傷得重多了。”

慶德帝看了眼坐在旁邊的賀明:“老大那個畜生,朕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種畜生行徑,朕讓你們受委屈了。”他嘆了口氣,情緒有些低落,“是朕這個父皇不夠好,才讓他做出此等事?”

“此事與父皇無幹,”賀珩猛的起身,腳下一個踉跄,被曲輕裾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急急道,“父皇是當世仁君,大哥素來仁厚,此事想必另有蹊跷。”

“朕知道你素來友愛兄弟,只是此事已經查明,朕也不願意相信他派人暗殺你們兄弟二人,還故意栽贓到老三頭上,這樣心思歹毒的兒子,實在不堪為朕子。”慶德帝氣得重重拍了幾下床,随即便又咳了起來。

伺候的宮女忙上上前替他撫着背,慶德帝不耐的讓她退下,他勉強喝了一口水,壓下喉嚨上的癢意,“你不必再為他求情,朕心意已決。”

曲輕裾看着這父慈子孝的一幕,在心裏默默道,皇帝你放心吧,你這個兒子真心不是來求情的,你要怎麽處置老大,他都不會有意見的。

慶德帝看向從頭至尾沒有說話,卻處處護着二兒子的二兒媳,招手讓他走到自己面前:“朕給你挑的這個王妃很好,好好待她。”若是一個女子不論在何時何地都能記得護着自己夫君,這樣的女子必然是好的。

“父皇,兒臣明白的,”賀珩面上露出一絲笑意,他伸手握住慶德帝已經有了皺紋的手,眼眶發紅,“你近來瘦了些。”

“你這孩子,”慶德帝見兒子紅了眼眶,原本被老大潑得拔涼拔涼的心又溫暖起來,他伸手拍了拍的肩,“你有傷在身,早些回去休息,這些日子在王府好好養養,待過些日子好了就繼續替朕辦事吧。”

“兒臣定會快些好起來了,”賀珩道,“請父皇不必擔心。”

曲輕裾聽着這段談話,不知怎麽的就想到淑貴妃了慶德帝不是好這口女人嗎,兒媳婦不是也按照這種标準評分?這麽一想,就沒有被誇獎後的喜悅感了。

這種雙重标準真的沒關系嗎?

眼看着父子二人又殷切的說了不少話,才依依不舍的分開,曲輕裾心下想,這場溫情劇父子二人一定都很滿足,不然怎麽會這麽投入

賀明仍舊扮演着透明角色,直到三人退下,賀明也不過是問安告退時說幾句話,曲輕裾見他一副坦然的模樣,就知道他似乎也挺習慣這種狀态。

出了大門,曲輕裾見溫貴嫔還跪在門外,她有些不忍的移開視線,世間有幾個母親能眼看着孩子去吃苦。即便如溫貴嫔這種處處小心時時注意的人,也會鼓起勇氣到天啓宮苦求,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孩子嗎?

“端王殿下!”溫貴嫔不知是實在沒有辦法,還是跪得久了腦子有些不清醒,她一把抓住賀珩的袍子一腳,哀求道:“端王殿下,您替寧王說說情把,麒兒不會刺殺你的,你幫幫他吧。”

賀珩往後退了一步,見溫貴嫔拉得十分緊,便拱手道:“溫貴嫔娘娘,我已經替大哥求情,此事父皇自有決斷。”

“你再求求,你再替寧王求求,”溫貴嫔流着淚道,“我求求你了,再替寧王說說好話。”她見賀珩不出聲,轉而對曲輕裾道,“求求你們了。”

曲輕裾移開視線,不想與溫貴嫔的淚眼對視,她雖不是心軟之人,但是也瞧不得這樣的場景。

“這是做什麽了,竟然在父皇的宮門口吵吵嚷嚷?”

曲輕裾皺了皺眉,賀淵剛被放出來就來作死了?

☆、65·決定

賀淵邁着方步走到苦求的溫貴嫔面前,笑着低頭看着她:“溫貴嫔這是做什麽呢,在天啓宮喧嘩可是大罪 。”

溫貴嫔用袖子使勁擦去臉上的眼淚,她冷笑着站起身,擡起下巴看着眼前這個滿臉高傲的王爺:“若是這樣,不知瑞王爺被治了多少次罪了。我是否被治罪,由皇上說了算,還由不得王爺你來做主。王爺自小學禮儀,難道沒有人教你面對庶母時應該怎麽做麽?”

賀淵被一個不受寵的妃嫔頂了回去,面色頓時沉了下去,他沉聲道:“本王的禮儀如何還用不着你來教,溫貴嫔若是有能耐,還是早些求父皇把大哥放出來。”說完,轉而對賀珩拱手道。“二哥、二嫂好。”

“三弟好,”賀珩看了眼四周站着的護衛,面上露出禮貌的笑意,“三弟若是來求見父皇的,就早些讓人通報,父皇這會兒用了藥,怕是一會就要休息了。”

“沒有想到二哥與四弟比我還來得快,”賀淵這話暗示賀珩有意打探消息,所以才會來得比自己還早。

“我們剛聽聞父皇病了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賀珩仿佛沒有聽出來般,面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幸而父皇洪福齊天并無大礙,倒是我鬧了個笑話。”

站在一邊的賀明想賀淵行了一個禮,沒有說話,退到了一邊。

賀淵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看來四弟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多謝三個關心,愚弟已無大礙,”賀明話鋒一轉,繼而道,“只可惜沒有替父皇做好事情,有些慚愧。”

賀淵眯眼看着這個不起眼的弟弟,良久才冷笑了一聲,沒有搭他這句話。

曲輕裾沉默的看着這出皇家大戲,溫貴嫔對賀淵的恨意,還有賀淵對賀明顯而易見的輕視,賀珩對賀珩隐隐的不滿,這一切都落到了曲輕裾眼裏,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夫妻、父子、兄弟都出産于皇室。

因為前些日子被老大陷害一直被關在府中,甚至連父皇都對他有了失望之意,賀淵現在解除了緊閉,看到與賀麒有關的人,便會想起之前憋屈的日子。他性子向來張揚,從來不願委屈自己,想說什麽便說了,想做什麽便做了。

他冷眼看向溫貴嫔,見對方眼中滿是恨意,便嗤笑道:“溫貴嫔作何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本王,若不是大哥陷害我,我豈會被關押在王府中。你若是要恨就恨大哥起了這種歹毒的心思,而不是恨我這無辜的人。”

“瑞王殿下無辜?”溫貴嫔身上全然不見往日的溫和敦厚,她聲音尖利的指着賀淵,“你敢說你沒有把持鹽政,沒有放高利貸,沒有買賣官職?!”

賀珩嘲諷的看着她,良久才道:“沒有證據便是誣陷,不知溫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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