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到了晚上,果真是月色如霜,府裏的下人早已經把各種東西備好,賀明與羅文瑤看着涼亭處挂着的防風燈,還有兩邊小桌上擺滿的各色菜肴,總算明白二哥上午說“不必省”是什麽意思了。

四人圍着桌子坐下了,各自取了一雙公筷在鍋裏煮起菜來,即便是不太受寵的賀明,也很少自己動手煮東西,一時竟不知哪些菜煮多久可以吃,惹了不少笑話,當時吃得卻很暢快。

羅文瑤看着曲輕裾利索的夾起喜歡的菜到鍋裏煮,起鍋的時間也掌握得很準确,她不由得有些瞧不起昌德公府上的人,二嫂怎麽說也是嫡長女,竟然二嫂吃了這麽多苦,不然二嫂為何對這些如此熟悉?

不知道自己在羅文瑤心中成了雪地裏的小白菜,曲輕裾滿足的喝了一小碗銀耳紅棗湯,去了口中的辛辣味,覺得自己有了六分飽,才道:“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吃暖鍋了,咱們廚房裏的人熬的暖鍋湯底是越來越好了。”

“偶爾吃上一兩回自然好,若讓你天天吃,什麽湯底你也不愛了,”賀珩用公筷挑了一筷子煮好的茶樹菇放到她碗碟中,笑着道,“今晚吃了不少葷食,不易早睡。”

曲輕裾挑起茶樹菇在料碟裏沾了沾,放到嘴裏吃完後才道:“那等會你陪我下棋。”

“好,”賀珩苦笑,轉頭卻又挑了曲輕裾愛吃的東西到她碗裏。

賀明給身邊的羅文瑤倒了一小碗銀耳紅棗湯,見二哥與二嫂熟練的為對方挑喜歡的菜,心下想,自己做得還不夠啊。

“四弟這些日子傷也好了,親也成了,父皇也說要咱們兄弟多在政事上下功夫,不如你多到戶部工部走走,也算是多學些東西。”賀珩對賀明舉了舉杯,喝了一小口道,“說來我雖排行老二,但是長你不足兩歲,你也該多在政事上下心思了。”

賀明豈會拒絕,他們四兄弟中,除了大哥年長他七歲外,二哥三哥與他年齡差別并不大,可是二哥三哥早已經熟悉朝上事務,只有他年滿十六後雖日日上朝,實則并沒有多少事可以做。

父皇對他從未下過什麽心思,他的母親不受寵,母族裏更沒有什麽說得上話的,所以才朝中渾渾噩噩兩三年也一事無成,現在二哥說了這話,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在朝中站穩腳跟。

“謝謝二哥,愚弟定好好學着做事,不然二哥失望,”賀明舉起酒杯,“愚弟敬二哥一杯。”

坐在一邊的羅文瑤沖曲輕裾感激一笑,雖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現在端王願意幫自家王爺,她心裏對于曲輕裾這個端王妃自然滿是感激之意。

一頓飯下來,自然是賓主盡歡,四人又在園子裏賞了一會兒月來消食,才回了房間。

賀珩自然是陪着曲輕裾下了一局棋後,才摟着美人進了那溫柔鄉,一陣颠鸾倒鳳之後,二人才滿足的睡去。

客房中,羅文瑤釵環盡去,與賀明一起躺在床上,她猶豫了很久後才開口道:“王爺,二伯是不是有意拉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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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文瑤,二哥何需拉攏我,”賀明靠坐在床頭,把人攬在自己懷中,“我有的二哥也有,我沒有的二哥還是有,若不是娶了你,二哥也不一定願意幫我。”

羅文瑤一怔,忽然想起嫁到祥清候府的二姨母,又想到了與二姨木十分親近的端王妃,剎那間她明白過來了,有些心疼的抱了抱賀明,小聲道:“那也是王爺你有能耐,二伯才想幫你,不然任你娶了誰,都不管用。”

賀明笑着拍拍她的後背,笑聲傳遍了整個屋子。

因為慶德帝病重,京城裏是人心惶惶,誰知不過幾日,皇上便漸漸好轉,甚至能堅持着上朝,原本心思浮動的這會兒也漸漸老實下來。

随後便有禦史參了昌德公府一本,歷數昌德公府做下的種種醜事,縱奴害人性命、放利銀、仗勢低價圈買百姓天地,并且還提及十六年前昌德公嫡妻剛去,便娶新婦這等敗壞道德之事,甚至連昌德公夫人梁氏縱容娘家借着公爺府之勢欺人,并且苛待原配之女與庶出之女。

當下是滿朝嘩然,昌德公府的事他們聽過,但是誰也沒有精力去管,可是這會兒有人彈劾了,自然這些事便成了十惡不赦之罪,更何況京城上下誰人不知端王待嫡妻十分愛重,昌德公府做出這等事情,不是惹得端王不快麽?

當然也有人去看瑞王的臉色,畢竟梁氏的女兒做了瑞王的妾,若是瑞王有意護上幾分,他們也不好直接落井下石。在他們觀察兩日後,發現瑞王對此事毫無反應,當下衆人就明白過來,瑞王壓根兒就沒有心思管一個小妾的娘家事。

既然瑞王不管,端王對昌德公府又沒有好感,朝中官員們頓時心如明鏡似的,短短幾日,彈劾昌德公府的奏折便如雪花似的呈到了禦前,大大小小的事情無數,一時間昌德公府便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仿佛看上一眼都會髒了自己眼睛似的。

曲輕裾聽到昌德公府被彈劾時,已經是事情鬧出的第三天了,她聽完金盞報上來的事情,愣了半晌後才道:“朝上當真沒有人替昌德公府求情?”

金盞搖了搖頭,看了眼王妃的臉色,發現王妃一點為昌德公府擔憂的樣子也沒有,才繼續道:“奴婢聽聞有不少大人彈劾公爺還有梁家,皇上對此事十分生氣。”

曲輕裾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依照賀珩對昌德公府上的厭惡,定不可能為昌德公求情,他能不落井下石便不錯了。不過以賀珩的行事作風,這事兒定不會親自跳出來,不管怎麽說,昌德公是他明面上的岳丈,他若是親自跳出來,若是有心人故意渲染,對他的名聲不好。

再說,賀珩這樣的人最擅長下黑手,讓他像賀麒或者賀淵那樣親自下手,有些難為他了。

賀珩不幫昌德公府,朝中聰明的人已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偏偏賀淵也沒有幫一把的心思,這樣一來,誰還不明白昌德公府是強弩之末。所謂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多,彈劾昌德公府還有梁家的人自然紛紛冒了出來。

聽到有人提及到昌德公嫡妻屍骨未寒便娶新婦這一罪狀,曲輕裾覺得有些快意,田曲氏何其倒黴,才會遇到昌德公那樣的男人。更何況田曲氏死因可疑,卻被昌德公以病逝的理由打發,祥清候府上的人有了這個機會,又怎麽會善罷甘休?

果然當日田晉珂便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姐姐死因可疑,梁氏進府八月便誕下雙生子,他懷疑昌德公因為梁氏懷有胎兒才害死嫡妻,以便娶梁氏進府。

這個消息一傳出,京中就更加熱鬧起來,當年梁氏進府确實不足八月就産下龍鳳胎,當時對外的說法是因為腹中懷着雙子,才導致孩子早産,但是現在想想,此事确實可疑。

若是沒有可疑之處,昌德公何必急急的把人迎進府,難不成連嫡妻的百日都等不得?

這事鬧出來,原本與昌德公府、梁家有來往的,紛紛與兩家斷了來往,讓兩家想求人幫忙也找不到門路。

曲輕裾每日聽着朝上關于曲家的新動态,心情微妙的越來越好,誰知她這日剛聽完金盞給她講的八卦,就聽外面的人來報,說是昌德公求見她。

昌德公?

曲輕裾腦海中的記憶對昌德公感情極為淡漠,甚至帶着一絲恨意,她聽到昌德公來了,猶豫了片刻後站起身道:“吩咐門房讓昌德公到王府偏殿等着。”

“主子,您要見公爺?”木槿擔憂的看着曲輕裾,顯然是替她擔心。

“怕什麽,如今我是王妃,難不成還怕他為了梁氏斥責我?”曲輕裾冷笑一下,“金盞,替我更衣。”

金盞忙應了下來,屋子裏一幹丫鬟跟着忙了起來。

看着丫鬟們捧上來的各色釵環首飾以及華美的衣裙,曲輕裾點了一件厚重奢華的廣袖鸾鳥袍,記憶裏的昌德公不是愛擺着父親的譜兒責備身體原主嗎?

那麽她也讓他明白,何為以勢壓人!

昌德公在端王府門外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領着他進了大門,他跟着前面的太監來到王府側殿,跟在他後面的梁宏拿出荷包塞給帶路的太監,讨好的問道:“這位小哥,不知王妃什麽時候有空閑?”他陪着姨父去了不少人家,有些是直接不待客,有些是讓他們進了門,結果灌了一肚子茶也見不着人,所以這會兒他忍不住想打聽打聽。

小太監接過荷包,禮貌的笑道:“小公子客氣了,小的不過是下人,哪裏能知道王妃的事兒,你們二位且等等,想必一會兒就能見着王妃了。”說完,作了一個揖便匆匆離開了。

很快有下人給兩人上了瓜果茶點,梁宏忐忑不安的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上,看着屋內靜靜站着衣飾講究的王府下人,莫名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80·別髒了本王的地兒

昌德公捧着茶杯坐了半柱香時間,看着毫無動靜的殿門口,便想着之前在別人那裏受冷待便罷了,如今到了自己女兒這,也要坐冷板凳,當下臉色便不好看了,重重把茶盞往茶幾上一擱,怒道:“我真是養了個好女兒,自己的父親來了也擺他那王妃譜,這麽多年真是白養了!”

梁宏心頭一跳,他看了眼屋子裏仍舊毫無反應的下人,苦勸道:“姨父,端王妃管理這麽大個王府,哪裏還能像未出閣時空閑,咱們這不是剛來一會兒麽,你且別動怒,若是讓端王妃聽到了,豈不是要傷心難過。”

“她有什麽可難過的,自從嫁給王爺後,哪裏還瞧得上我這個做父親的,給我賀個壽還給全府上下擺臉色,”昌德公想起田晉珂彈劾他的那些內容,氣得臉都紅了,“她哪裏是我的女兒,我看她不該姓曲,該姓田!”

梁宏見他說得越來越難聽,心下焦急,如今他們是來求人幫忙的,怎麽成了發脾氣了。這些年姨父待端王妃如何,他也瞧在眼中,如今王妃若是能願意幫忙,那已經是老天保佑,偏偏姨父還擺出一副長輩模樣。若是讓王妃看見了,即便是端王妃性子和軟,也受不了姨父這般态度啊。

他雖然焦急,可也不敢再勸,怕火上澆油讓姨父越罵越難聽,小心看了眼屋子裏伺候的下人,這些人就跟雕塑似的,不管姨父話說得多難聽,也沒有動一下,就仿佛當他們不存在似的。正是因為這些下人的态度,才讓梁宏覺得王府的規矩森嚴。

“曲公爺,可是鄙府上的茶水點心不合您胃口,讓您動這麽大的怒,”小甘子似笑非笑的帶着一個小太監走進大殿,冷眼瞪着殿中伺候的幾個丫頭,斥道:“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瞧瞧這是什麽地方,連伺候人都不會了,去給曲公爺換茶!”

梁宏忙上前道:“這位公公客氣了,茶水點心一切都好,不用再勞煩諸位了。”他哪裏聽不出這個太監是指桑罵槐,可是如今他們是來求人的,更何況這個太監穿着的袍子花紋與普通太監不同,想必在府裏地位不低。所謂宰相門前四品官,他哪裏敢得罪王府有地位的太監?

小甘子轉頭看了眼面前的年輕人,皮笑肉不笑的對梁宏拱手道:“這位公子可是曲公爺家的小公子,小的給二位見禮了。”

“不敢受公公的禮,小生梁宏,乃是姨父的侄子。”梁宏回了一禮,便要讨荷包給小甘子。

“梁公子不必客氣,小的人微言輕,不敢受公子的禮,”小甘子毫不猶豫的推開梁宏的荷包,“二位請稍坐,我們王妃随後便道。”

“宏兒坐下,今天就要看看我這個好女兒什麽時候到,我等了這麽半天,就叫一個太監來打發我們,真是成了王妃,架子便大了,連自個兒的父親也顧不上了。”昌德公不耐的看了小甘子與梁宏兩人一眼,話裏話外帶着股瞧不上小甘子這個太監的勁兒。

小甘子不怒反笑,他上前作揖道:“曲公爺且別動怒,咱們王妃不比曲三小姐清閑,平日管着府裏上下還有各大莊子上的事,那是忙得不可開交,今日聽到公爺來了,便去更衣梳妝趕着來見您,可見心裏敬着您呢。”

梁宏聽了這話心裏更苦了,何為不比曲三小姐清閑?他心下暗怪姨父性子火爆,說話發怒不分場合,又怨曲輕裾不給人臉面,可是他心裏很清楚,如今形勢比人強,姨父要是再這般鬧下去,等端王知曉,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昌德公冷哼一聲:“她若是敬着我,何必讓我等這麽久?”

這話剛說完,半掩着的殿門突然被人推開,屋內頓時明亮起來,昌德公與梁宏放眼望去,就看到曲輕裾穿着一件奢華的紅色曳地裙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十餘個丫鬟太監,不說話便讓人有莫名的壓迫感。

曲輕裾冷眼看着穩坐在椅子上的昌德公,扶着木槿的手,擡腳走進屋內,待走到主位上後,她才微微擡起下巴看向老實站着的梁宏以及還坐着的昌德公。

梁宏這是第一次見到出嫁後的曲輕裾,上次姨父生辰他雖聽說她來了,卻沒有機會見上一面,今日一見,他才明白何為天翻地覆。眼前衣着華麗的女子眉眼似乎沒有變,但是卻哪裏都不一樣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站在她的面前,有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敬畏之感。

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懼,待曲輕裾坐下後,梁宏上前一步作揖道:“小生梁宏見過端王妃。”

曲輕裾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皺眉道:“今日的茶澀了些,換了。”

“是,”木槿躬身上前接下茶盞,轉身遞給身後的二等丫鬟,很快就有丫鬟換了新茶端給她,她再轉身呈到曲輕裾旁邊的茶幾上。

梁宏老老實實的躬身站着,連動也不敢動。

“梁公子不必客氣,請坐,”曲輕裾再度端起茶杯,微微擡起眼皮看着昌德公,“不知二位所為何來?”

“你如今身為王妃,娘家發生什麽事難道還不清楚?”昌德公沉聲道,“還是說你根本不把娘家放在心裏?”

“哦?”曲輕裾挑了挑眉,“你是指梁氏借由昌德公府的勢力,讓梁家人在蘭呈郡作威作福一事,還是說你在嫡妻屍骨未寒時娶進新婦,又或者說本王妃母親死因?”

她的語速很慢,語氣也很平靜,卻讓坐得戰戰兢兢的梁宏後背發涼,他看着端王妃染着丹寇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茶杯,腦中的弦緊繃得幾乎要斷掉,他這會兒有些後悔陪姨父來端王府了。

“這是你身為女兒對父親的态度嗎?”昌德公府心裏有些虛,可是看着就連曾經唯唯諾諾的女兒都敢這麽對自己說話,他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起身指着曲輕裾罵道,“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一把掐死你,也不用留着你今日來氣我。”

曲輕裾聽完這話,對昌德公嫣然一笑,随即把手裏的茶杯往地上一砸,價值不菲的官窯茶盞瞬間便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聲把昌德公的氣勢吓得縮了回去。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染得鮮紅的指甲,斜眼看着昌德公:“怎麽不繼續罵了,剛才不是罵得很高興?”

昌德公不自禁的退後一步,他張了張嘴,卻發覺喉嚨有些發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這個人啊,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記仇,”曲輕裾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擺,從木槿手裏繼續接過一個茶杯,笑眯眯的開口,“梁公子,這些年你住在昌德公府上,你說府上待我如何?”

梁宏滿臉是汗,卻說不出半個字。他雖是梁家人,也知道姨母待未出閣時的端王妃十分不好,如今端王妃問他,他既不能說好,也能說不好,只好僵住。

“你瞧瞧,連梁家人都說不出口,可見昌德公府待我有多好,”曲輕裾嗤笑一聲,“今日你來,是想我勸王爺幫昌德公府一把?”

她看到昌德公點下了頭,面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可是憑什麽呢?”

昌德公語氣溫和了許多,他小心看了眼地上的碎茶盞,“我知道府裏以往有虧待你的地方,可是再怎麽說,那也是你的娘家,若是娘家出了醜事,你的臉上豈不是也沒有光彩,端王又豈能看重你?”

若是賀珩待她似賀淵待秦白露那般,那麽這事對她确實有影響,可是如今京中還有誰不知道端王妃與昌德公府不親近,有誰不知道端王與端王妃伉俪情深?這麽一想,曲輕裾突然覺得,賀珩待她這麽好,圖什麽呢。

圖田家?可是田家的人向來只敬忠皇帝,已經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祖訓,又豈會因為她嫁給了賀珩而去支持他?

賀珩會因為田家不慢待她,所以當初娶了身體原主,才會好吃好喝的養着,卻也不親近。原主性子又軟,未出閣前除了田羅氏與她相處時能教她一些東西,再無長輩會教她後宅陰私以及夫妻相處之道,所以嫁進來才被侍妾鑽了空子,被害得誤了性命。

身體原主一生悲劇的源頭就在昌德公頭上,虧他還有臉跑到這裏來大吼大叫,這樣的男人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祖上積德。

昌德公見曲輕裾低頭沉思,以為自己的話說動她了,便繼續開口道:“你不要相信田家人說的話,要知道我們才是一家人,外人的話豈是可信的?”

被這話惡心得打斷思緒的曲輕裾諷刺道:“就連外人都舍得在我出嫁時添那麽多嫁妝,怎麽你們這些家人反倒舍不得了?”

“無非是狼心狗肺,厚顏無恥罷了!”

曲輕裾聽到這話,驀地擡起頭看去,就見到賀珩沉着臉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會兒昌德公不敢擺譜了,他與梁宏老老實實的行完禮站在殿中央,卻不敢直視賀珩的怒顏。

賀珩在外面聽到昌德公說自己會因為昌德公府的事不看重曲輕裾時,心頭的火氣便怎麽也壓不住了,他看了眼砸碎在地上的茶杯,走到曲輕裾身邊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氣怒傷身,萬事有我。”說完,他瞥了眼昌德公,皺着眉頭道,“曲公爺當年氣死結發之妻不滿足,今日還要到本王這裏發威風,是誰給你的膽子?!”

“王爺明鑒,下官只是一時氣急失言,”昌德公摸不準端王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說的話,他拱手小心翼翼回道,“發妻之事,純屬田晉珂誣蔑下官,王爺切不可相信此人。”

“嗤,”賀珩挑眉看着昌德公,“世界上竟有公爺這般厚顏之人,實在讓本王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王爺……”昌德公沒有想到端王把話這般不留情面,不由得看向曲輕裾。

“來人,送客!”賀珩冷笑,不屑的哼道:“別髒了本王的地兒。”

曲輕裾看着這個模樣的賀珩,不知怎的,輕聲笑了出來。

幾個粗等太監把昌德公與梁宏“送”了府,小甘子站在門中,居高臨下的看着門外石階下的兩人,慢悠悠的對身邊人道:“以後接帖子也要睜大眼睛,別什麽人都接,免得有些人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物,對着王爺王妃也能大吼大叫,不知道還以為他才是王爺呢。”

說完,一拍手,當着二人的面關上了王府大門。

梁宏看着緊閉的王府大門,突然想起,似乎從頭至尾,端王妃都沒有叫姨父一聲父親。他看着滿臉怒意不滿的男人,手心漸漸冒出細汗。

若是當初姨母待端王妃盡心一些就好了,也許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這一步。

這次的事情,若是表妹那裏不能勸動瑞王殿下,只怕他們梁家就要完了。

☆、81·自取其辱

偏殿中十分安靜,曲輕裾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臉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賀珩示意下面的人把碎瓷片收下去,他很少見曲輕裾露出這種恍惚的表情,可是他也不想見,忍不住上前故意摸了摸她的臉頰,笑着道:“怎麽,發了一場火沒力氣了?”

曲輕裾擡頭看着他臉上的笑意,認真的看着他的雙眼,從他故作輕松的神情中,找出了被笑容掩飾住不太明顯的關切之意,她勉強笑了笑:“只是替我娘替我自己不值罷了。”當年田家為何會把女兒許配給曲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聽說是因為上一輩的約定。

這些父母因為自己私人的感情,便罔顧兒女的意思随意定下婚約,還要美其名曰父母之母。兒女婚姻大事難道是他們證明彼此間友誼的手段?還是說覺得長輩間是朋友,彼此的兒女就一定能夫妻和睦,丈夫就不會虧待妻子?

現實往往比理想骨感,曲田氏并沒有因為長輩是好友,便得到昌德公的溫柔對待,不知道當時還未逝去的老祥清候有沒有後悔過?

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理解不了這種心态,但是如果她日後有了孩子,一定舍不得這麽對待。

“我知道,”賀珩把人摟進懷中,輕聲道,“以前欺負你的人,我都替你記着,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着,不要因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不然找機會你把他們欺負回去也好。”

曲輕裾坐在椅子上把頭靠在賀珩的腰間,聽着擁着自己的男人說着以後讓自己怎麽欺負把那些人欺負回來,她心裏那點小憂傷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手攬住他的腰,笑着把額頭在他腰腹蹭了蹭。

旁邊伺候的下人們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低下頭,不敢去看兩位主子,不過木槿等人嘴角已經挂上笑意,看來不管昌德公府如何,王爺都不會因此降低半分對王妃的喜愛。

這些日子瑞王府的下人莫不是戰戰兢兢,王爺與王妃感情不睦已經是府裏不敢外傳的公開秘密,王妃極度不喜歡西側院的曲側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過因為曲側妃受王爺的寵愛,也沒有哪個下人敢真的去開罪曲側妃。

但是這些日子昌德公府的事情鬧了出來,府中下人的閑話便多了,雖不敢明目張膽的在曲約素面前提及,但是曲約素還是隐隐約約察覺到下人們看她的眼神不對。面對這些下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她只能苦苦忍着,連半點不滿都不能表現出來。

“曲側妃,王妃有請,”一個太監進來,對曲輕裾随意行了一個禮,不陰不陽道,“王妃說了,若是曲側妃沒有時間,可以不用去,但是昌德公夫人的帖子王妃就要打出去了。”

“勞煩公公傳報,我即刻便去,”曲輕裾仿佛沒有看到太監的怠慢似的,笑着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還讓瑤溪塞了個荷包給這個太監。

不是她想忍氣吞聲,眼前這個太監是王妃跟前最得用的太監,她一個侍妾豈能對他擺臉色。待這個太監離開,曲約素才笑容全消道,“瑤溪,替我更衣。”

如今昌德公府上想必已經是亂作一團,她不用猜便知道原本那些所謂的朋友親戚此刻會躲多遠。

秦白露嘲諷的翻着手裏的帖子,嘲諷的把帖子随手丢到一邊:“這昌德公府真是個笑話,求人竟求到咱們府上來了。”

她身後的如畫小聲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何必還讓曲氏去見娘家人?”這不是給曲氏機會嗎?

“為何不讓她見,”秦白露冷笑,“我就要讓她看看,王爺究竟會不會因為她出手相助曲家和梁家。”

如畫看着王妃冰冷的目光,再說不出話來,如今王妃與王爺幾乎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王妃對曲氏的恨意也越加的明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除非曲氏被王爺厭棄,不然就沒有辦法收場。

沒過一會兒,秦白露看到身着八成新素色衣衫的曲約素進來了,她看着這個女人規規矩矩的給自己行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昌德公夫人下了帖子想見你,我也不是什麽苛刻之人,便讓你們母女到西側院見上一面,不知曲側妃意下如何?”

“奴婢謝過王妃,”曲輕裾幾乎是福身到底,她看着秦白露眼中的嘲諷,咬着牙轉身出了正院的大門。

秦白露不是真的同情她,只是想看自己求她的樣子,也許對于秦白露來說,自己越落魄她才越高興。

扶着瑤溪的手回到西側院正屋坐了好一會兒,才有下人領了梁氏進門,曲約素看着臉色比往日憔悴許多的母親,站起身向梁氏迎去。

“素兒,”梁氏看着女兒,未語淚先流,“咱們府上如今是大大不好了。”

曲約素扶着她坐下,勸道:“母親先別哭,你先跟我說說,現在外面的情況。”她如今身在王府後院,很多消息都聽不到,只知道朝上很多人彈劾娘家,別的卻什麽都不知道了。

梁氏摸着眼淚把家裏的現狀一五一十說了,提到不願幫忙的曲輕裾時,話裏帶了一絲狠戾:“早知道那個死丫頭會有這麽一天,當初我就不該留着她!”

聽到這話,曲約素苦澀一笑,她無奈道:“母親,事已至此,你還抱怨這些有什麽用。如今竟是無一人願意幫我們,咱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如今就連弟弟也被東山書院勸退了,我原本讓他參加今年秋闱的,如今這個樣子,你弟弟哪裏還能考個好成績?”想起兒子,梁氏面色更加難看,“更可惡的是田家,偏偏還要牽扯出十幾年前的事。”

曲約素隐隐覺得這次只怕不太好,可是看着母親的臉,她卻說不出來。

“素兒,你如今是王府的側妃,不如你求求瑞王,瑞王最受皇上寵愛 ,若是瑞王能替咱們家說幾句話,比別的什麽都管用,”梁氏抓着曲約素的手有些用力,“你就替咱們府上想想辦法吧。”

手被捏得有些疼,曲約素卻覺得心裏發苦,她一個侍妾有什麽資格讓王爺替她做這些。可是面對母親的哀求,她最終只能點點頭道,“我去求求王爺,如果王爺不同意……”

“瑞王一定能同意的,”梁氏面上的驚惶退去一半,她看着女兒如花似玉的臉,篤定道,“我在外面就聽說過,瑞王對你十分喜愛,你去求情怎麽會不同意?”

喜愛?

想起王爺這些日子待她的态度,曲約素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母女倆還沒來得急說多少話,府裏的管事便來催了,梁氏只以為王妃嫉妒自己女兒,只好不甘心的走了。出了瑞王府的大門,梁氏有些得意的想,那曲輕裾是王妃又如何,她不給老爺的臉,到了最後,一府的希望不還是拴在她所生之女身上?

月色如霜,秦白露看着窗外皎潔的月色,似笑非笑的對身邊的如畫道:“王爺去西側院了?”

如畫點了點頭,“方才有人瞧見王爺已經朝那邊去了。”

秦白露驀地笑出聲,似暢快似悲傷,笑容越來越大,卻淹沒在了夜色中。

賀淵松開捏着曲約素下巴的手,就着她的手飲下一杯酒,他似笑非笑的把手放在她胸前的綿軟上:“怎麽今日小美人如此熱情,難道是有事相求?”

曲約素心頭一跳,随即媚笑道:“王爺說什麽呢,妾是真心想伺候您呢。”

“是嗎?”賀淵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臉上的笑快繃不住時,才道,“真是可惜,本來本王還想着,你若是有事相求,本王也可以幫上幾分,既然你沒有什麽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還是及時行樂吧。”

順勢倒進男人懷中,曲約素伸手劃着賀淵的胸:“妾确實有一點小事,王爺目光如炬,竟是看出來了。”

“哦?”賀淵單手攬着她,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問道,“不知美人有什麽事?”

“妾是想問問昌德公府……”

賀淵一把推開懷裏的人,也不顧她摔到了地上,賀淵把手裏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嘲諷的笑道:“本王沒有想到,你真的有臉提此事。”

“王爺,”曲約素臉色一變,跪行到賀淵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道,“王爺,你救救妾的娘家吧,妾……”

“本王至始至終就沒有把昌德公府看在眼裏,”賀淵嗤笑一聲,一腳踢開她,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見你眼睛有幾分姿色,本王何需收你進府,不過一個妾,真把自己當成本王的心頭寶了?”

說完,也不看被自己踢躺在地上的女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掃興,看來還是東院的青柳識趣些。”

曲約素捂住被踢疼的胸口,艱難的坐起身,卻只看到賀淵毫不猶豫走出去的背影,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肩頭,無端讓人覺得多了幾分冷意。

☆、82·曲梁落幕

曲家最終還是沒有求到人幫忙,十六年前的事情雖已不可考,但是當初曲田氏産女後請過的太醫還活着,他當初給曲田氏把過好幾次脈,脈象均很平穩,毫無病弱之相,結果不過月餘,曲田氏便病逝了,他心中存疑,所以這麽多年還記得當初給曲田氏把脈一事。

這位太醫的口供雖不能證明曲田氏就是被昌德公府害死的,但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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