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禮服
卧室裏,葛葦只開了一盞夜燈。
夜燈之下,玻璃瓶子裏,每一顆膠囊都在反光。
喬羽已經很久沒吃藥了。她覺得自己已不再需要。
葛葦該相信麽?
她坐在床邊,盯着那個玻璃瓶子看。
上次喬羽給她放在床頭的兩顆,就是這樣的綠色膠囊。
葛葦對這膠囊挺熟,有鎮定效力,畢竟喬羽已經吃了快十年。
明明從郊區影視城回來,已經淩晨四點,天都快亮了。
葛葦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猶豫了一下,打開瓶子,抖出兩顆藥。
沒喝水,直接吞了。
很快,暈乎乎的感覺襲來,葛葦軟綿綿的躺倒在床上。
想伸手把夜燈關了,可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還好手機就在手邊,不用伸手,就能撥出一個號碼去。
葛葦覺得,這膠囊像酒,上頭。
不然為什麽她每次一吃,在神智不清醒的時候,總想給顧曉池打電話?
Advertisement
這一次顧曉池接了。
“喂。”她說,語氣淡淡的。
葛葦躺着,覺得眼前的天花板在旋轉,她問:“周骊筠呢?”
顧曉池說:“周老師回家了。”
“她送你回學校的?”
顧曉池說“是”。
“喂,顧曉池。”葛葦的聲音越來越含糊:“你……不是要追我麽?怎麽跟別人走了?”
“你讓麽?”
“嗯?”葛葦覺得大腦已經不運轉了。
顧曉池又問了一次:“你讓我追你麽?”
葛葦睡着了。
******
顧曉池在那邊,沒說話,聽着葛葦許久沒有應答,輕輕挂了電話。
她到學校時,也已經到了淩晨四點。
想了想,沒回宿舍,直接去了畫室。
離開之前,她們這些選手,已經領取了下一期錄制的任務卡。
第一輪雙人照的賽果,要到下一輪比賽才會發布。所有選手先按晉級了來準備,可能是白花時間精力,挺殘酷,但沒有人敢怠慢。
第二輪比賽,是服裝設計。節目組花大價錢從英國請來John,就是為了在這一輪大顯身手。
這也是周骊筠,安排顧曉池參加節目的初衷。
衣服不是設計給自己的,也沒請其他模特,而是讓選手們,自己在除John以外的其他三位評審裏,選一位,為她設計服裝。
顧曉池捏着任務卡,走到畫室裏,開了燈。
整棟樓都空無一人,靜得出奇,正方便她想事情。
剛才走進來的時候,淩晨四點多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绮麗的藍紫色,很夢幻,像是什麽人的夢境。
她一走進畫室,葛葦的電話就來了。
沒有回答顧曉池的那個問題:“你讓我追你麽?”
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
顧曉池這段時間忙,學校的畫室來得少。最近使用的人,習慣不太好,石膏像和畫布,亂七八糟的堆在一旁。
顧曉池挂了電話,先過去收拾。
撿起畫布的時候,定定的看了一下。
曾經在這塊畫布之下,她抱着葛葦,葛葦所有的衣服都丢在一邊,顧曉池能聞到她皮膚的味道,指腹托着她的蝴蝶骨。
不想亂動,不敢亂動,偏偏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一下,不知葛葦感覺到了沒有。
就像今天,她的嘴唇若有似無的,滑過葛葦的手臂內側,不知葛葦感覺到了沒有。
今天她是故意的。
在從葛葦學校的宿管阿姨那裏,了解到第三個女孩是誰以後,顧曉池又去找過一趟韓菁。
韓菁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對顧曉池說了。
顧曉池才發現葛葦這人,看着精,好像全世界誰都騙不了她,偏偏她自己,騙了自己這麽多年。
顧曉池還發現,對葛葦這種紙老虎,真不能聽她說什麽。
比如她今晚說:“我不喜歡顧曉池。”
顧曉池擺好畫板,鉛筆揮舞兩下,就勾勒出一個輪廓。
是一個女人。
身材很好的女人,前凸後翹。
顧曉池又勾勒兩筆,讓這女人穿上旗袍,旗袍上綴滿小小的花。
原來她畫的是葛葦。葛葦今天穿上旗袍的樣子。
今天是顧曉池人生第一次穿旗袍,女仆咖啡館打工的那種不算,正兒八經的旗袍是第一次。她能看出責導和攝影師眼裏的驚豔。
她第一次醒悟到,或許自己,也是好看的。
因為葛葦的眼神,也是怔怔的。
顧曉池一個人坐在畫室裏,手撐在凳子上,歪頭看看畫板上的葛葦,笑了笑。
外面的天色,開始漸漸的透出一點光。
最黑暗的時候過去了。
畫板上的葛葦,半靠在沙發上坐着,擺出一個撩人的姿勢,看上去風情萬種的。
可顧曉池覺得真正的葛葦,不是那樣。
她給自己戴上妩媚撩人的面具,在哪裏都要張揚,都要熱鬧,其實是為了躲開什麽。
她想要躲開的東西,就藏在她心裏,藏在她夢裏。
所以她不敢讓自己靜下來。
顧曉池又在畫板的另一側,勾勒出一個同樣婀娜的身影。
還是葛葦。
窗外的亮光越來越強烈,顧曉池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重新回到畫板前。
她對怎麽給葛葦設計衣服,已經有了靈感。
她需要回憶起最初夜會的時候,每一夜,在車後座的那個葛葦。
沉默的她。蒼白的她。看上去有些脆弱的她。
******
葛葦第二天睡醒,和任何一個人喝醉了酒亂打電話的人一樣,對自己昨晚的行為悔不當初。
她尴尬得恨不得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顧曉池連續一周沒找她,她求之不得,也完全沒聯系顧曉池。
倒是韓菁來問了一句:“顧曉池最近沒找你?”
有點奇怪。
不過也許是因為,葛葦對韓菁抱怨了兩句這位新的夜班司機。
叽叽喳喳的,太能聊,每晚吵得葛葦腦袋疼。
後來連葛葦這麽喜歡熱鬧的人,都受不了了,跟她訂了一規矩,每說一句話,就往煙盒裏丢一塊錢硬幣。
很快葛葦就收滿了五盒硬幣。
丢給小平,讓她給節目組的人買糖吃。
韓菁問葛葦:“要不給你換一夜班司機?”
葛葦想了想,搖頭:“還是算了,現在年輕人都挺不容易的。”
她這人吧,嘴上厲害,其實心挺軟,像榴蓮。她倒希望自己像桃子,外面軟一點,心硬一點。
那樣的話,或許就沒這麽多麻煩,沒這麽多糾結。
葛葦跟韓菁說:“我想演一俠女,沒有心的那種,特酷,拿着雙刀大殺四方。”
韓菁白了她一眼:“筆給你,你自己寫。”
葛葦嘆了口氣。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寄望着在電影裏體驗,沒出息。
其實葛葦知道顧曉池這周為什麽沒聯系她,要設計衣服,估計挺忙的。
估計喬羽和顧曉池的衣服,都是設計給她的。
葛葦一想到這裏,就覺得腦袋疼。
******
周末的時候,《她彩》的第二輪比賽,正式開錄。
也不知節目組怎麽想的,開始錄制前,還讓三位評審去選手休息室巡場,說是先跟選手們交流一下感情。
葛葦躲不開要見到顧曉池。
她讓小平洗了滿滿一大碗提子,自己端着,給這個選手妹妹喂一顆,那個選手妹妹喂一顆。
選手們都在化妝,一個個不能動,只能張開嘴等着葛葦投喂,還甜甜的說:“謝謝葦姐。”
葛葦覺得好玩,喂提子的時候,還特別關注別人的唇妝化得怎麽樣,恨不得從化妝師手裏搶過唇刷,自己上。
顯得自己特別忙似的。
偏偏葛葦畫唇妝的這個選手,就坐在顧曉池附近。
葛葦聽到顧曉池,好像輕笑了一聲。
她馬上轉頭,問:“你笑什麽?”
顧曉池搖頭:“我沒笑啊。”
葛葦睥了她一眼。
總覺得這小孩得道成精以後,身上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
巡場完畢之後,評審們就要先行離開。
選手們有最後的時間,來整理自己設計的衣服。
這時候評審們是不能看的,要到換裝以前,才能第一次看到。
選手們整理完畢以後,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顧曉池怕待會兒錄制太久,就先去洗手間上廁所。
出來的時候,看到葛葦,兩個人都是一愣。
顧曉池說:“葦姐,你親自上廁所啊。”
葛葦透過鏡子瞪她。
轉身就想走。
“等一下。”顧曉池叫住她。
電視臺的女洗手間不大,就三個馬桶,兩個盥洗臺,顧曉池一從隔間出來,狹窄的空間就顯得很擁擠。
葛葦和顧曉池肩并肩站着。
顧曉池本來就高,來參加模特選秀節目,還穿了高跟鞋,比葛葦高出一個頭。
此時她低頭看着葛葦,葛葦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也不知自己頭頂上的旋,好不好看?
顧曉池叫她等一下,卻又不說話,葛葦都怕自己的頭頂被她盯禿了。
只好自己主動開口:“幹嘛?”
其實挺怕顧曉池說喜歡她,或者要親她。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拒絕呢,還是不想拒絕。
結果顧曉池說:“你手上的泡沫沒沖幹淨。”
葛葦:……
她一邊把手往水龍頭下伸,一邊對顧曉池說:“我謝謝你全家。”
盥洗臺的水龍頭是感應式,這時不知是不是跟葛葦作對,偏偏不靈了,就是不出水。
葛葦又開始罵髒話:“Caocaocao。”
整個人心浮氣躁的。
顧曉池卻不疾不徐,還安慰她:“別急嘛。”
自己把手伸到葛葦的水龍頭下,幫葛葦試。
水還真出來了。
顧曉池縮手回去的時候,碰到葛葦的手背,葛葦觸電一樣,猛地一縮,倒把顧曉池吓了一跳。
葛葦:“那什麽……這水真冰。”
轉身就走,明明手上的泡沫沖都還沒沖。
高跟鞋還崴了一下。
又聽到身後顧曉池的輕笑聲。
葛葦一路罵罵咧咧。
她怎麽覺得顧曉池這小孩兒,現在比她還會撩?!
真是反了天了。
******
選手們服裝展示的順序,是抽簽決定的。
喬羽第五,顧曉池第十八。
第一輪淘汰完之後,現在總共只剩二十人了。
入場前,小平問顧曉池:“緊張麽?”
顧曉池想了想:“還好。”
她不知道別人怎麽樣,反正這一星期,她每天只睡了兩個小時覺。
天天有空就往John的臨時工作室跑,像一塊海綿,拼命汲取養分。
她拼盡了全力,就算成績不好,也問心無愧。
顧曉池覺得她對葛葦也是。
抽簽結束後,評審們已經知道有多少位選手選自己了。
出乎意料的,只有喬羽和顧曉池兩個人選擇給葛葦設計衣服。
葛葦驚恐萬狀的摸自己的臉:“姐最近沒打熱瑪吉,是不是魅力值下降了?”
導演組都笑了。
“葦姐,不是你不好看,是你太好看了。”負責這一輪的導演說:“你的這張臉,太搶衣服的風頭。”
節目開始錄制,葛葦很快意識到責導說得對。
Olivia和章绮,都是身材好到爆炸,但五官偏清淡。一上臺,燈光打下來,視覺焦點自然的聚集在衣服上。
第三位選手展示完畢後,責導通知葛葦去換裝。
第五個出場的,就是喬羽了。
今天一直沒見到喬羽,說是有點不舒服,在自己單獨的休息室裏,只參與最後評審環節的錄制。
喬羽不在,葛葦反而比較放松,端着一杯咖啡,耀武揚威往更衣室走。
啪嗒。
看到喬羽所設計衣服的一瞬,葛葦手裏的咖啡杯,直接掉到了地上。
責導吓了一跳,馬上過來看她的手:“葦姐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摸到葛葦的指尖,卻是冰涼的。
明明已經是五月末,今天還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葛葦笑着擺擺手說沒事,是自己不小心。責導卻莫名覺得,葛葦明明塗了鮮豔的口紅,笑得有點蒼白。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責導出去,帶上門,留葛葦一個人換衣服。
葛葦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指尖都在抖。
止都止不住。
責導在外面敲門:“葦姐,好了麽?要上了。”
葛葦胡亂應着:“馬上好。”
把衣服套在身上,跟針紮一樣。
******
葛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上臺的。
只看到John眼前一亮,說:“Wonderful!”
John覺得喬羽很聰明,知道葛葦這種濃豔挂的長相,衣服反而越素越好,反差之下,有意外的效果。
所以喬羽設計了一件白襯衫,看上去普普通通,一點不花哨。
只有胸前口袋的上方,繡了一滴淡淡藍色的雨,很有小巧思。
John贊不絕口,又誇了一遍喬羽聰明。
葛葦被舞臺上熾烈的燈光照着,覺得滿滿一背都是汗,襯衫貼在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她也覺得喬羽聰明,聰明得過分。
在察覺到葛葦略有動搖的時候,把這樣一件衣服,呈到她眼前。
從臺上下來的時候,葛葦覺得自己快要脫水。
喬羽竟然在更衣室門口等她。
見葛葦走近,淡淡笑着問她:“記得這件衣服麽?”
葛葦沉默的點點頭。
太記得了。
她,從樓上一躍而下之前,穿的就是這件襯衫。
記憶深處,遙遠的她。
******
所有人都看出葛葦臉色不好了,責導叫小平過來,給葛葦沖了一杯熱蜂蜜水。
還好顧曉池是第十八個才上,葛葦有充分的時間休息。
她捧着熱水坐在更衣室裏發愣。
很久之後,顧曉池鑽了進來:“你還好麽?”
她來送自己設計的衣服。
瞟了一眼角落裏挂着的白襯衫,顧曉池問葛葦:“要不別上了?”
葛葦搖搖頭,說:“沒事。”
顧曉池想了想,問她:“能不化妝麽?”
葛葦一愣,淡淡笑了一下:“考驗姐的素顏啊?沒在怕的好麽。”
葛葦再次出場的時候,選手等候室裏,一陣竊竊私語。
所有人都沒想到,葛葦黑衣,素顏,一張臉雪白,像開在月光下的花。
按照常規思路,葛葦又撩又野,應該充分發揮她的這一優勢,衣服往妩媚的方向努力使勁兒。偏偏顧曉池,反其道而行之。
整條裙子是用一整塊黑紗裁成的。
高領,一直包到領口。在脖子後面系了一個松垮垮的結。兩片袖子,巨大的,像蝴蝶翅膀,卻不用來飛翔,垂墜着,安靜得有些寂寞。
裙子也是。柔順的一直垂到腳底,瑩白的小腿,光潔的腳面,通通遮住。
所有人第一次知道,葛葦也可以這麽禁欲,那反倒是一種極致的性感。
她素顏的一張臉,看上去有點憔悴,有點哀傷,也有點寂寞。
卻自帶一種特別的魅力。
讓人想對她背後的故事,一探究竟。
那層豔麗的保護殼脫落了,葛葦忽然發現自己暴露出的,是一顆蒼白脆弱的靈魂。她渾身不自在,跌跌撞撞往更衣室裏跑。
關上門,還在喘氣。裙子太長,被她踩了好幾下。
更衣室裏坐着一個人,是顧曉池。
葛葦靠在門上,告訴她:“John對你的設計很滿意,特別滿意。”
“我知道。”顧曉池點點頭:“那你呢?你滿意嗎?”
葛葦拖着步子,走到顧曉池身邊,那裏有一整排化妝鏡,四周圍着一圈燈泡,光打得很亮。
葛葦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的臉沒什麽死角,但很憔悴,連眼底的紅血絲都看得一清二楚。
葛葦搖頭:“我不滿意。”
顧曉池繞到葛葦身後,視線越過她的肩膀,也看着鏡子裏的她。
顧曉池問:“為什麽?”
葛葦的眼睛垂下去,鏡子的一角,反射出挂在角落裏的白襯衫,喬羽設計的那件。
葛葦莫名煩躁起來,問顧曉池:“有煙麽?”
顧曉池摸出煙盒,看了一眼:“最後一根。”
“給我。”葛葦伸手去搶。
顧曉池一躲:“別抽了,你最近看着都累,把那杯蜂蜜水喝了是真的。”又問:“要幫你加熱麽?”
“不,我想抽煙。”葛葦很犟。
偏偏葛葦知道,顧曉池看着乖順,其實比她還犟。
葛葦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來玩敢不敢游戲。”
她解釋:“敢做到對方要求的人,就能抽一口煙。”
顧曉池考慮了一下,也許是覺得這樣葛葦抽得比較少,答應了。
葛葦說:“你敢不敢吃屎?”
顧曉池瞥了她一眼,搖頭。
顧曉池說:“你敢不敢說一個從沒告訴別人的秘密?”
葛葦“哈”的笑了一聲:“我初二那年,還尿過一次褲子。”
眨眨眼,抽了一口煙。
接下來。
“敢不敢用屁股寫自己的名字?”
“敢不敢說出自己哪裏最醜?”
“敢不敢舔鼻涕?”
問題越來越無聊。
直到顧曉池問:“敢不敢告訴我,為什麽對我設計的衣服不滿意?”
葛葦瞟了顧曉池一眼,拿起架在煙灰缸邊的煙,先抽了一口。
本來玩游戲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胳膊架着椅背,坐沒個坐相,裙子揉成一團,顧曉池也沒在意。
此時她站起來,面對着鏡子。顧曉池選的面料很特別,很薄,卻不透,也不皺,伴着葛葦的動作,柔柔順順垂下去。
其實很美。
葛葦卻揚了揚自己的手臂:“你不覺得,像牢籠?”
她指顧曉池設計的袖子,從肩膀處垂下來,在小臂外側劃出一個半圓,像翅膀,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葛葦說的也沒錯。
像鳥籠。
葛葦戲谑的笑了一下:“你敢不敢承認自己設計得像一坨屎?”
“不敢。”顧曉池跟着站了起來,站到葛葦身後:“接下來換我問。”
“你敢不敢把自己……送給我?”
她擡手,輕輕解開葛葦脖子後面系着的結。珍惜的手勢,像在拆禮物。
葛葦一瞬間愣了。
上半身的黑紗,随着顧曉池的動作,徐徐滑落,露出潔白的內裏,垂在裙擺的四周,像一朵綻開的馬蹄蓮。
葛葦一字型的鎖骨,直角肩,瑩白的手臂,通通露了出來。上半身只剩一件緊身小吊帶裹着,胸口一只鵝黃的小鳥,振翅欲飛。
原來這條裙子,最大的巧思,在這裏。
葛葦喃喃問道:“為什麽不在舞臺上秀?第一一定是你的。”
顧曉池笑了一下:“只想給你看。”
“不要這牢籠了,你……敢不敢?”
葛葦的眼眸,再次垂下去。顧曉池拿起桌上的口紅,對葛葦說:“轉過來。”
輕輕擡起葛葦的下巴。
葛葦沒想到顧曉池會給她塗口紅,與她靠得這樣近,睫毛垂着,眨眼的風都能吹到臉上一般。
原來顧曉池的瞳仁,湊近了看是深棕色,像一個漩渦,吸引着人不斷往深處看。
葛葦看着看着,就發現,顧曉池的瞳仁深處,除了她的倒影,什麽都沒有。
顧曉池塗口紅的動作不熟練,手微微一抖,就塗出了葛葦的唇線邊緣,她放下口紅,又伸出手指,對着葛葦唇線的邊緣,小心翼翼的揩掉。
那樣輕柔的手勢,像是怕振飛蝴蝶。
明明那麽清冷、那麽倔強的一個人,此時的目光卻好溫柔。
在這樣的注視下,好像無論什麽好的不好的,統統都會融化掉。
“不要再把自己當罪人了。”顧曉池說着,把葛葦轉向鏡子:“你明明像禮物,那麽好。”
葛葦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僅僅一張紅唇,卻很神奇,整張臉都被點亮了。
顧曉池自己不會化妝,選的口紅顏色,倒很襯她。
“不要再管喬羽了,也忘了慕雨,好不好?”
慕雨。
當顧曉池說出這個名字的一剎那,葛葦猛然擡手。
狠狠甩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