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假之旅當然是不歡而散,徐安柏想,自己再是不堪,也不可能拿自己兒子做談判的籌碼,他卻好,心安理得的想用金錢和親情劃等號。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的食量便大,飛機上,她将本屬于艾倫的一份餐點也拿過來吃,只是扒了兩口飯,忽然就被人攔下。

擡頭看,杜鹹熙目光凜然,黑着臉,将她手中的東西拿過來,扔去一旁。

徐安柏說:“我沒吃你的,快點,還過來。”

杜鹹熙白她一眼,“你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她咬牙否認着,“我很好。”

他似笑非笑,好像倦得很,捏了捏眉心,複又去關注手中的雜志。

她的腦海中卻屢屢浮現許多過去的片段,最初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的貪食症非常嚴重,因為不想讓他聞見她口中的嘔吐氣味,她在很長時間裏拒絕着和他親密接觸。

直到他在某天下午獨自鎖在房裏看一部電影,出來的時候便向她下了通牒,幾乎押着她上車,咨詢了每一個有名的醫生。

他是在很久之後方才提到那其中的內容,說到女主角的好友因此去世的時候,将懷裏的她揉得很緊。

有時候,她是真的懷疑,盡管之後的事情急轉直下,他是那樣憎惡地抛棄過她,可在那之前,至少會有過那麽一個時刻,他是真心愛過她的。

或者是喜歡,甚至只是一時片刻的心疼。

是很渺小的一件事,但對于她而言,卻是她真實活過的唯一慰藉。

那時候依賴他,以為他就是她長久漂泊生活的最後港灣,享受着他給予她的一切疼愛。

像是一個小孩,被寵得漸漸失去了自理的能力,猛然被丢棄時,就只剩下哭泣和沮喪。

不是沒有想過應該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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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鹹熙徹底離開她的生活之後。

在她和隋木結婚之後。

無數次想到過去死。

直至艾倫救了她。

她不會忘記幾年之前那個在冰冷手術室裏溜走的孩子。

已經有了輪廓的,孩子。

他兩手相抱着,泡在血水裏,他唯有他自己,最終,失去自己。

懷孕,艱辛又充滿波折,她因哮喘和貪食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卻依舊堅持要将這個孩子生下。

那時,只有一個很單純的想法,哪怕這世上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只要有這個孩子,她便不是一無所有。

下飛機的時候出了一些小狀況。

徐安柏因為一時的疏忽而忘了變裝,盡管早已是過氣的藝人,仍舊被眼尖的狗仔認出拍個正着。

杜鹹熙第一個發現了鏡頭,幾乎是下意識的拉她進懷裏,用手掩着她的臉。

陡然一近,他淩厲的氣勢即刻籠蓋,光華萬丈,幾乎刺得她睜不開眼,想避讓,他偏偏轉過眼來望她,眼波流轉中又是鮮有的溫柔。

“別擔心。”他輕聲。

不擔心。

艾倫團在他的懷裏始終沒有露出正面,三個人模糊的背影只夠做故事的渲染。

何況上車之後沒過多久,小田便回複說已經拿到了儲存卡。

艾倫和徐安柏玩猜謎的小游戲,她略分心地去關注了杜鹹熙,好幾次都答得離題千裏。

“啊,媽咪真笨,”艾倫捂臉直笑,“爸爸就會,爸爸什麽都會。”

杜鹹熙的臉明顯僵了一僵,仿佛壓抑着某種情緒,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直到徐安柏抱艾倫下車的時候,杜鹹熙降了車窗喊住了他們。

他的笑容迷人,但卻可疑,“要不要考慮住到我那邊去,東西都是全的,還是當年的老地方,我可以讓小田來接你們。”

徐安柏覺得自己是應該生氣的,可偏偏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他,似乎已經猜中他要這麽說,又或者,只是習慣了他的奚落和折磨。

她說:“我當你開玩笑好了。”

杜鹹熙搖頭,“我像是一個幽默的人?”

徐安柏這才咬了咬下唇,隐忍地說:“你休想。”

“哎,”他用手做出個停的手勢,笑容更深,“別急着拒絕,有的是時間,咱們來日方長。”

車窗升起來,司機松了手剎,挂檔踩下油門,車平穩滑至路中。

手機裏,小田剛剛發來被偷拍的照片,杜鹹熙低頭一張張翻閱。

不是非常清楚,隐約可見他們的臉,孩子正在他懷裏靜靜伏着。

如果不做說明,這便只是一個溫馨的三口之家,爸爸、媽媽和孩子。

只是現實裏,沒有太多美滿的結局。

杜鹹熙回來的第一站便是回公司,沒有想到林凱蒂在聽到消息後竟第一時間趕來見他。

“大過年的也出差開會,你都不知道我是有多想你。家裏冷冷清清的,爸爸也不在,你也不在,就留了我和媽媽兩個,一人一個抱枕看韓劇。”她雙手一攤,很無奈的聳聳肩。

杜鹹熙解釋:“是有一些忙,很抱歉不能陪你。”

“算啦,誰讓我未來老公是長得又帥人品又好的大忙人,看在你除夕那天晚上不忘給我發短信的份上就原諒你。”她高興得貼過去,兩手繞上他的腰,緊緊抱住他,“唔,讓我聞一聞有沒有女人的氣味!”

辦公室的門卻被敲響,杜鹹熙說進來,将林凱蒂自身旁拉開,她撅着嘴氣鼓鼓地坐去沙發。

小田捧着一沓子文件杵辦公桌旁,看看杜鹹熙又看看林凱蒂,不說話。

林凱蒂算是領會到什麽叫不受待見,扯過自己的包,沖這兩個男人冷冷哼一聲,跺着腳跟往外走,半路又折回來。

“我去訂餐,晚上一起吃。”她說的斬釘截鐵,一副你敢說不試試看的表情。

杜鹹熙笑着點頭,待她走出去關上門,這才對小田說:“這幾天麻煩你了。”

小田簡直受寵若驚,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事,我應應該做的。就是林小姐偶爾會打過來,把我吓得不行。”

言歸正傳,杜鹹熙邊看文件邊聽小田的彙報,來來回回都是申河近來糟糕的財務狀況,一切數據都提醒着杜昌應該提早撤資,杜鹹熙卻只是點頭,不多做表态。

“小田你頭一次上班是什麽樣?”他突然插`進來一句。

小田正念着報表被打斷,不明就裏地說:“很糟糕,那時候還是個小助理,課長讓我做個數目統計表就把我難住了,連excel都用不溜呢,被罵廢物,郁悶了好幾天。”

杜鹹熙笑起來,“現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小田點頭,“是啊,多虧了杜總的照應。不過,您問這個幹嘛?”

杜鹹熙勾了勾唇角,倚着桌子,手指在臺面輕輕地敲,“問問罷了,覺得好奇,想看看那種狀況下的表現。”

“我敢打賭,你一定不會想看我在這種狀況下的表現。”

徐安柏踏進申河的第一步起,就向胡淨閣反複強調起這句話。

“我沒有念過大學,不懂經營,不會管理,唯一有過的商業經歷就是在我的演藝合同上簽字,而我,甚至連那上頭的中國字都認不全。所以,你們千辛萬苦勸我到這兒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徐安柏鎖眉,“羞辱我?”

胡淨閣始終認真地在聽,直視她,最後雲淡風輕地說:“有我幫你。”

“是幫我,還是只是要把我當做一個傀儡?”

“我不認為自己能迫使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所以傀儡這個詞,我不能認同。”

依舊不卑不亢。

“你是個聰明人,”徐安柏笑起來,眼神卻帶着鋒芒,“不過,我最讨厭聰明人。”

胡淨閣沉默。

“或許你還應該和我說一說你為什麽對申河有這麽深的感情,你該不會是他的兒子?又或者,你的媽媽也一同參與過這裏從無到有的歷程?”

胡淨閣竟然鮮見地帶上一點笑意,許久,字斟句酌一般思量對話,坦然道:“我沒想過你是這樣寂寞的一個人。”

他用寂寞這個詞來形容一個剛剛見過兩次面的女人。

徐安柏想,她寂寞嗎,是的吧,甚至還扭曲着拿她的痛苦來嚼舌頭。

于是要讓自己忙起來,參與會議,翻看文件,接聽電話,布置任務,又跟随一行人去新的研發基地考察,卻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熟人。

聲音很像是認識的某個人,清脆而雀躍的語氣完全是不成熟的孩子,“好久不見。”

徐安柏轉身去望,權旻東就站在她正後方的位置,看到她,用力地揮了揮手。

她也笑,“好久不見。”

權旻東領徐安柏在基地的中央研發區轉了一圈。

穿統一制服的工作人員只認識權旻東,都是客客氣氣地鞠一鞠躬,喊他“權總監”,徐安柏因此詫異,“總監,你之前居然騙我說你是打雜的。”

權旻東摸摸頭,憨然而笑,“總監可大可小,聽着好聽,但不一定表裏如一。不像你,大家喊‘徐CEO’,那就只是大,小不了。”

徐安柏扁扁嘴,“別喊我CEO,自從我被冠上這個頭銜,申河的股價就一路走低,如果這公司有一天真的轉不起來,那我的‘貢獻’一定不小。”

“又說笑了。”

“不說笑。”徐安柏緩緩嘆出口氣,“這些天,我是真的很疑惑,為什麽之前申河好好的,朝夕之間就衰敗成這副樣子,不僅僅是巨額的虧損,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黑洞在變大。你怎麽看,旻東,我真的很想聽聽你的想法。”

“很難說,”權旻東藏匿起笑,“照現在的态勢,盡管隋氏財大氣粗,可也不能無限制的為申河埋單。隋木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什麽時候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事,也許不遠的某一天他就會承認自己的收購是一件錯事,進而徹底放棄掉申河。”

“怎麽會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徐安柏憂心忡忡地呢喃。

“也許是有人做了手腳,将申河一夜之間拉下神壇,也可能這兒一開始就是泥潭,只不過被虛假美化了。”權旻東想了又想,權衡利弊,方才謹慎小心地說:“你是不是已經見到過胡淨閣了。”

徐安柏心一提,“你也認識他?”

權旻東抿了抿唇,似是要說點什麽,然而終究只是點頭一笑,輕輕說:“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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