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郗兮自隋木和徐安柏大吵那晚起就小心謹慎地不去提到那三個字,她還沒有膽子大到又一次激怒隋木,再重演一回上次的場景。
然而除夕這天,她的過分當心還是用到了盡頭。
傍晚,她在隋木的辦公室裏等他下班。
之前和他開過玩笑,說你怎麽比我還要大牌,我為你把跨年晚會都給推了,你卻不能為了我早一點下班。
隋木自一堆文件裏擡頭,将自己的一杯茶擱到桌子一邊,沖她招手,“過來。”
她小狗似的跑過去,只差搖搖尾巴。
他将水杯推到她面前,略挑一挑眉,說:“喝茶,邊喝茶邊欣賞。”
郗兮笑着問:“欣賞什麽,這亂七八糟的文件?”
隋木往後一靠,整個人倚着椅背,是非常認真地在調侃:“一個我還不夠你慢慢欣賞一輩子?”
郗兮拿手支着下巴,兩眼放光地看着他,“那要看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隋木僅僅是笑,複又恢複到工作的狀态,對面的人還等着聽他的回答,兩只眼睛恨不得嵌進他的瞳仁,在這樣灼灼的目光裏,他才緩緩擡頭,繳槍投降,“好了好了,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準備的人嘛,這種文绉绉的話你還等着我講,自己不會領悟?”
可就是要聽到耳朵裏,才能相信這是事實啊。
郗兮拿他的茶杯喝一口,明明是苦澀的綠茶,吃進嘴裏卻帶着一股子甜,她有些飄飄然地說:“今天一認識的徐,徐,徐……”
心裏念叨着怎麽犯了忌諱,她徐徐半天說不出下文。
反倒引起隋木的注意。
他沉了沉臉,想說你只管往下說,偏偏有人敲門,他便打斷這話頭,說:“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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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将一沓文件擺去隋木面前。
“申河前兩個月的財報,剛剛才送過來,請您過目。”
隋木只是草草翻了幾頁就蹙眉,一臉不耐煩地将文件甩在桌上。
“怎麽賬面上虧損這麽多,打木楚山的電話,我要他當面給我一個解釋。”
助手卻支吾起來,“對不起,隋總,申河那邊一早就知會過,木董他人去了東南亞考察新項目,目前将公司國內事務交接給了一位新任主管,不過,她現在正在度假。”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度假?隋木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是誰?”
“好像是木董的女兒,但名字是叫徐安柏。”
郗兮笑容一滞,心想多巧啊,又是徐安柏。
隋木已解了領帶,讓助手先下去,自己理了理桌上的東西,也準備要走。
沒有心情,所有的思緒都圍繞申河打轉。
這本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申河研發能力一流,有着足以壟斷的專利數量。
以至于木楚山找上他的時候,他幾乎是沒多做功課便決定下這個案子。
實在是申河的運營再正常不過,賬面也做得相當之漂亮,談判收購拿下,一切都順利無比。
直到近月的大幅度虧損,連累整個隋氏都要為此大量輸血,他方才回頭去看這整件事。
搶風頭的急于冒進絕不會是他的風格,那唯一的歸咎點便是,那些和木宛平有關的前塵舊事讓他昏了頭腦,他還将這位年長的男人當做敬仰的親人,木楚山卻已經變臉換裝給他下了一個套。
出辦公室下到大廈一樓的時候,他看到一個拿有申河标記信封的男人沖自己點了點頭,因而停下來,問:“是你送申河財報過來的?”
男人點了點頭,“是我。隋總好,我是申河的COO,胡淨閣。”
隋木冷哼一聲,“COO也來送財報,申河的所有人都一齊去度假了吧。”可他忽然覺得有哪處不對,微微眯眼仔細打量這男人,“你很眼熟啊,胡總。”
直到坐去車裏還依舊在想,這個胡淨閣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見到過。
身邊的郗兮突然扭了下身子,讓他這才想起來車內還有一個人存在,繼而又想到了剛剛那個被打斷的話題。
隋木說:“你聽着,以後疑惑什麽就問,想說什麽便說,在我面前,不必耍這許多的小心思。”
同一時空的另一邊,杜鹹熙也一字一頓地告訴徐安柏,“在我面前,你最好連一點小心思也不要想。”
他是明白知道為什麽徐安柏不吵也不鬧,就這麽千裏迢迢跟着他一同來到這小島的。
為了心裏滿是期待的小兒子委曲求全?有這一點。
為了自他那裏得到有關于申河的蛛絲馬跡?當然也包含在內。
他是老奸巨猾的狐貍,足以将她一眼看透。
徐安柏再一次提醒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因他虛僞的一點善意對待而松懈防備,他總能在她幾要以為一切都會風平浪靜的時候,給予她最深的打擊,踩她至腳底。
一次又一次。
徐安柏将自己的下巴自他桎梏裏逃脫,埋進柔軟的枕頭裏,閉眼,說我累了。
而這一睡,直到星辰滿天,她方才醒過來,杜鹹熙在後頭穿衣,挺括的布料在幹燥的空氣裏咔嚓咔嚓的響。
徐安柏想,還是裝睡好了。
他卻好像識破了,彎腰下來吻一吻她的眼睛,說:“起來吧,這裏有條街非常繁華,帶你和艾倫去逛一逛。”
果然是很熱鬧的一處地方,張燈結彩,有無數稀奇古怪的店鋪和穿着各式比基尼的男男女女。
不遠處的沙灘還在舉辦派對,焰火自海面而來,飛竄到他們腳邊,徐安柏吓得跳起來,躲到杜鹹熙的身後。
艾倫笑得很開心,沖自己膽小的媽媽使勁做鬼臉,伏在杜鹹熙的肩頭,就有聛睨一切的資格。
徐安柏在後頭捏他肉嘟嘟的臉,拽他下來,他這才吓得尖叫,将臉緊緊埋進杜鹹熙的懷裏。
杜鹹熙皺眉,拉過徐安柏的胳膊,責怪她如此的孩子氣,卻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索性将徐安柏再拽回自己的身後,已和那人打了個照面。
他喊:“林伯父。”
中年男人略顯詫異地循聲找人,見到是杜鹹熙的時候早變了臉色,“怎麽是你啊,小杜。”
當然不希望是他,他身邊一個高個子女子奪人眼球,及踝的白色長裙襯得清麗脫俗,衣袂飄飄,好像是落塵的仙子。
杜鹹熙和他低聲耳語了幾句,最終是相安無事地分開。
喊徐安柏離開的時候,她還沉浸在剛剛那個被他保護的動作,猛然回過神來,問:“他是林凱蒂的爸爸?”
杜鹹熙沒有否認。
“他見到了我,也見到了艾倫,可他卻只是這麽走開?”
杜鹹熙卻拿出一臉大驚小怪的笑容,近乎是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如果你能夠掌握一個人的弱點,那你便足以用最羸弱的力量去控制他。”
“那個女人不是林太太吧。”徐安柏失笑,又多了一個和她類似的角色。
杜鹹熙說:“還不僅如此,他是入贅的林家,一切都由他太太做主,如果他一旦失去了自己太太的信任,那他的一切都會失去。一個連自己姓都不存在的男人,會有怎樣的能耐呢?”
他娓娓道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甚至不足以為這樣的人多費心思,因為彼此的實力懸殊。
徐安柏只是若有似無的想着,忽然又聽他在耳邊說:“你的弱點又是什麽呢?安柏,或許我們該認真談談有關于艾倫的事了。”
徐安柏啞然失笑,半晌,她擡頭看他,說:“不,杜鹹熙,你應該清楚,這是你的弱點,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