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個孩子的眼睛像極了他的母親——梁可晴。

簡仲欽怔怔盯着, 眸中生出酸澀。

母親的死一直都讓他耿耿于懷、無法忘卻。

她是為你死的。

才四十二歲, 老得卻像五六十歲。

整天起早貪黑地賣豆漿, 還要接送你上下學。

如果不是你, 她明明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她那麽溫柔漂亮, 大可以再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子,共度漫漫餘生。

都是因為你……

“叔叔, 你怎麽了?”蘇星辰與他目目對視,雖然仍然害怕, 但他突然間好像能感覺到, 叔叔現在很傷心,特別特別傷心,就像他以為媽媽不要他了的那種傷心。蘇星辰抿住小嘴, 心想叔叔好可憐呀,他要怎樣才能安慰他呢?

靈機一動, 他把手伸進口袋, 仰頭看了眼媽媽, 然後迅速跑出傘下。

朝墓碑前的叔叔跑去, 蘇星辰站定在他面前,從口袋拿出一根彩虹小棒棒糖, 遞給他:“叔叔,這是媽媽買給我的最後一根糖果, 是彩虹糖哦!送給你。”

簡仲欽看了眼幼稚得可笑的棒棒糖, 并沒伸手接。

“叔叔, 你不要客氣啦!”蘇星辰自作多情地咧嘴笑開, 露出兩顆有點尖尖的小虎牙,直接抓住簡仲欽左手,把糖放到了他掌心。做完這些動作,他就像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一樣,扭頭飛便撲回蘇怡的懷抱裏。

簡仲欽:“……”

他質疑地望着母子倆,眉頭突然緊蹙,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底油然而生:“你今年多大了?”簡仲欽盯着小男孩問。

蘇怡正要替蘇星辰回答,這位小朋友卻很積極地開了口,還笑眼眯眯的樣子:“叔叔,我五歲半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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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半?

簡仲欽又是一怔。

這個年紀,與他當時和她……

時間明顯是對得上的,但是,似乎想起什麽,簡仲欽眸中驚愕一閃而逝,旋即化為濃郁的自嘲。

簡仲欽,你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為人嗎?

那時的你在她眼中,既窮又低賤,哪怕她懷孕了,也不會願意為你生孩子。

是了,後來不是傳言這個女人勾搭上了許多風流富二代嗎?以她性情,借機生下某個有錢人的孩子以作要挾嫁入豪門倒更合理。

短短片刻,簡仲欽便斂下所有心緒。

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他不願去想這些肮髒的事。

“你們走吧!”他嗓音冷冷道,“花可以放下。”

蘇怡按捺住懷疑他身份的想法,上前把花放在墓碑旁。

既然他下了逐客令,她怕是要辜負陳阿姨的囑托了。

“阿善,雖然我要說的都是一堆老掉牙的話,但人死不能複生,梁阿姨一定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幅樣子。還有,以後我們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希望你能走出心結,擁有簡單快樂的日子。阿善,我帶孩子走了,再見。”

“叔叔,再見!你不要太傷心哦!”蘇星辰也乖巧地向他揮手,還一步三回頭,不停地揮揮手。

他們母子的身影漸行漸遠,簡仲欽心無旁骛地靜靜望着墓碑,眸色逐漸變得溫柔。

他這輩子,只有和母親共度的那段時光,才算得上簡單快樂。

今後,他大概再不會擁有那般純粹的生活了……

日頭漸高,大中午的太陽強烈而熾熱。

一縷裹着燥熱的涼風穿梭在墓園,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零星兩三個準備離開的人,恐怕也只有阿善了。

“媽媽。”行走在墓園,蘇星辰晃晃她手,皺着小眉頭問,“我們真的要走了嗎?”

“不然呢?”

蘇星辰揪起嘴,歪着小腦袋道:“不知道為什麽,媽媽,雖然叔叔在趕我們走,可我覺得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我們走诶!他肯定希望我們能夠留下來陪他的。”

“這你都能看穿?”蘇怡故意逗他道。

“媽媽……”聽出她語氣裏的調侃,蘇星辰小朋友撅起小嘴,用力晃了晃她的手,顯然不樂意了。

“好啦!”蘇怡牽着他繼續往前,不太信這個說法,“叔叔想和他媽媽待在一起,我們還是不要打攪他比較好。”

“可是媽媽,天氣那麽熱,他總不吃我的糖,會不會化掉呀!還有我肚子有點餓了,叔叔他不餓嗎?他要跪到什麽時候啊……”

一連串問題鋪天蓋地砸來,蘇怡頓時頭疼。

她想起劉慧芳發給她的簡訊內容,說阿善這天從早跪到晚,還不吃不喝的。

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

而且她幹嘛要多管閑事?蘇怡牽着蘇星辰往前走,不知怎麽的,她驀地想起了她慈祥的奶奶。

還有阿善跪在墓碑前那寂寥哀傷的背影……

她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因為有奶奶,她才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奶奶走了,這個世界又成了她一個人的世界。

阿善是不是和從前的她抱以同樣的想法?

“媽媽,要不我們回去吧!”蘇星辰試探地小聲道。

蘇怡俯首望着他,有點好奇的問他:“你好像對這個叔叔很關心?為什麽呀?”

撓了撓後腦勺,蘇星辰像一休小和尚似的想了片刻,然而卻沒有得到答案,他眸中浮起幾絲迷惘:“寶寶也不知道,就覺得叔叔好像路邊可憐兮兮沒人要的小狗诶,所以寶寶想要摸摸他,也想要抱抱他。”

這個形容,蘇怡很是服氣。

她哭笑不得地彎腰揉了揉他頭:“行吧,咱們回去。不過你不是餓了嗎?咱們去附近吃點東西,再給叔叔帶點吃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蘇星辰小朋友高興得拍手叫好,十分興奮。

墓園附近可供選擇的餐館很少。

兩人進了家粥店,天氣炎熱,還是吃些清淡的比較适宜,而且小孩子的胃很脆弱,不适合任何重口味的食物。

蘇怡幫蘇星辰把蝦米香菇粥攪拌吹涼了些,才端給他吃。

“媽媽,我可以嘗嘗你的粥嗎?”

“當然。”

“媽媽,你也可以嘗嘗我的粥呀!”蘇星辰舀了勺蘇怡的皮蛋瘦肉粥喂入嘴裏,咽下後又眨巴着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蘇怡哭笑不得,為了不掃他的興,她也從他碗裏舀了一勺兒。

這時,老板娘端着一碟青團走來,笑眯眯對他們說:“小朋友,送給你們吃。”

蘇怡愣了下,忙擺手說不用。

蘇星辰也跟着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老板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還伸手摸了摸蘇星辰的頭,誇贊道:“真可愛懂事的孩子,是我見過的長得最标志的小帥哥了。”她望向蘇怡,心裏也猜得到,來這邊的一般都是來拜祭身邊親人,她笑着把青團放下,勸說,“你們別客氣,吃吧!這青團我們每天都會做了賣,今兒做多了,送你們一份。”

再拒絕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蘇怡道了謝,又讓蘇星辰道謝。

“為什麽是綠色的呀?”化身好奇小寶寶,蘇星辰稀奇地指着白碟裏碧綠的圓圓的小團子問。

老板娘顯然很樂意解釋:“這是用青色的艾草汁做的,祭祀時經常用到這個。”

“哦哦,原來是這樣呀!”

蘇怡也不知道蘇星辰到底聽懂了沒,反正他們一大一小就這麽聊了起來,倒把她晾在了一旁。

将近兩點,吃完粥,蘇怡把青團打包,結賬離開。

走的時候,老板娘還眯着眼依依不舍地跟蘇星辰揮手,說明年再來的時候她還送青團呀!

蘇星辰禮貌地笑着點頭道謝,走遠了才問:“媽媽,難道明年我們還來嗎?”

蘇怡:“……并不會。”

買了幾瓶水,牽着他熱乎乎的小手重新走進墓園,蘇怡心想,敢情這位蘇星辰小朋友還是位交友小達人?老少通吃啊!

從前原主拘着他,倒真是屈了才!

蘇怡沒有給阿善再買別的食物,青團還剩很多。

主要是她覺着,不一定她買了阿善就會吃是吧?

他那麽古怪孤僻的個性,十之**會拒絕她。

還有——

蘇怡心裏像有貓爪在撓。

阿善到底和尚格的那位簡總有沒有關系?難道是雙胞胎?世上難道真的有這般相像的人嗎?

蘇怡思來想去,趁更狗血的念頭冒出前,連忙遏止了聯想。

穿過一塊塊墓碑,遠遠地,蘇怡便看到那抹仍跪在墓碑前的男人。

她腳步忽地頓了頓。

現代的人很難為亡者做到這步了,哪怕是父母。

畢竟時間會逐漸淡化所有的悲傷,但阿善他為什麽就不行?

他這種方式與其說是盡孝,更不如說是在折磨自己……

與蘇星辰小朋友對視一眼,蘇怡牽着她走到阿善身邊。

她手裏撐的傘挺大,是一把深紫色雙人傘。

聽到身後漸近的腳步聲,簡仲欽眉頭深深簇起。

又是他們?還回來做什麽?

他來不及開口,眼前忽地陰涼黯淡下來。

仰頭看,是一把傘罩在了他身上。

簡仲欽攥緊雙拳,用力閉眼再睜開。

他倏地起身,許是跪得久了,身體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便穩住了重心。

望着面前的女人,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傘。

蘇怡和蘇星辰都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簡仲欽望着小團子受驚的表情,他眼睛瞪得圓圓的,整個人像豎起耳朵的小兔子。

不管怎麽說,孩子都是無辜的!

簡仲欽心底浮出幾絲愧疚,他不知該如何與小孩對話,只能勉強壓下心頭煩躁,冷聲彎腰把傘遞給他:“我和你媽媽有些話要說,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蘇星辰:“……”

好奇怪哦!為什麽楚楚可憐的小狗狗突然變得那麽兇?就像狼狗一樣!

但狼狗好像也不錯呀!雖然兇但超厲害的,應該可以幫媽媽打怪獸?

他以後也要長成叔叔現在這幅兇兇的樣子,然後他才能和媽媽一起打怪獸呀!

蘇星辰想到這裏,很快釋然了!

蘇怡可不知小朋友稀奇古怪天馬行空的心理活動,她微蹙眉頭,看了眼面色陰沉的阿善,低眉笑着對蘇星辰說:“你先幫叔叔陪伴奶奶,媽媽不會走遠,就在那兒看着你好嗎?”蘇怡指向不遠的一塊空地。

“好的媽媽!”蘇星辰随她手看向那個位置,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

簡仲欽望着他們母子二人,尤其是蘇怡,眸色愈加耐人尋味。

如果不是他以前就認識她,單看她今天的表現,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媽媽,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真能指望蘇怡這種人變好?這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等她安撫好孩子,簡仲欽率先往她指的方位走去。

蘇怡緊随其後。

“是陳姨将我的事情告訴你的?”沒有蘇星辰在場,簡仲欽不加掩飾地開啓嘲諷模式,“你蠱惑人心的手段真不錯,這麽快就收買了陳姨?關于我的事,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蘇怡承認理虧,但她不喜歡他這種說話的方式:“沒錯,是陳姨告訴我的,可今天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看着他冷漠的臉,蘇怡嘆氣道:“阿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抗拒排斥別人的好意?陳姨她告訴我完全出自于關心你,她孫女兒生病,得趕去照顧,這幾天都不在家,所以才拜托我來看看你。她擔心你又在這兒跪一天,還擔心你不吃不餓累垮了身體,可你呢?你覺得陳姨對你的關愛是能随便收買的嗎?你可以怪我,但不要輕易去否定關心你的人。”

聞言偏過頭,簡仲欽緘默地望向別處,久未作聲,神色卻明顯沒那麽陰沉了。

蘇怡知道他這是嘴硬,心裏其實應該對陳姨感到抱歉了。

“陳姨說她一直都很擔心你,如果你對她感到有幾分愧疚的話,現在就和我一起離開墓園!你不能再跪下去了。”

簡仲欽嗤笑一聲:“少來這套!”

蘇怡盯着他側臉,并沒有退縮,等了會兒,她故意激怒他道:“阿善,你這個人真的很壞。你以為你跪在這裏就是盡孝?能感天動地?人死了就是死了,你母親根本不會知道你做了什麽,你的這些行為毫無意義,你就只是在感動自己罷了!”

“你給我閉嘴。”簡仲欽周身都氤氲起濃郁黑霧,他目光猙獰可怖,就像一只瞄準了獵物的鷹,“你懂什麽?”他聲音仿若千年寒冰,有直刺入骨的冷意。

蘇怡看了眼乖乖站在墓碑前的蘇星辰,絲毫不懼地迎上他惡劣的視線:“我确實什麽都不懂,但我大概能猜出來,你不就覺得是你害死了她嗎?所以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母親就能活過來了嗎?對,要是能活過來,估計也是被你氣得活過來。阿善,你好像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你連我家蘇星辰都還不如呢!”

毫不意外,對面男人更生氣了,就像一只随時撕碎她的雄獅。

蘇怡沒想到自己也有強迫別人喝心靈雞湯的一天,她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活着就只是活着,人生區區數十載,既然來到這個世上,為什麽不好好過?我就不說你這樣對不對得起為你操勞撫育你成人的母親,你對得起你自己嗎?都說連自己都不會愛的人根本不懂愛別人。”

講完這些,蘇怡也累了。

關鍵她以前沒看過多少心靈雞湯,肚子裏的話已經全部掏空。

“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纏着你嗎?”沉默中,一股酸澀沒來由地襲卷周身,蘇怡想起穿書以來自己的遭遇,這都是她從未經歷過的糟糕的事情,她也很委屈,可她從來沒動過要去死的念頭。

隐忍地咬着下唇,大太陽曬得她有些暈乎乎的,光線刺目,她眼睛也有些痛了,“我其實也就只是想活着,雖然遲早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這樣的一塊墓碑。”

輕笑着望向陽光下一塊塊往深處蔓延的墓碑,蘇怡認真地看着它們,就像在看一個個曾在這個世界努力活着的人。

暖風拂起她鬓間碎發,陽光像散落的金子點綴在她眉間眼梢。

簡仲欽靜靜看着她,心中的浮躁與憤怒好像突然也被這股暖風吹走了……

“你自己好好再想想吧!”丢下這麽一句很有內涵的話作為結尾,蘇怡便不再管仍站在原地的男人。

她走回墓碑前,接過蘇星辰小朋友手裏的傘,高高舉了起來。

“媽媽。”蘇星辰小朋友好奇地仰頭問,“你和叔叔說什麽呢?”

蘇怡把頭發往後捋:“談人生談理想呢!”

蘇星辰轉了圈眼珠,咬着手指道:“……好像很深奧的樣子!”

撲哧一笑,蘇怡被他表情逗樂,彎腰揉了把他臉頰:“是啊,談人生談理想還不如掐一把我們家蘇星辰的臉頰呢!”

蘇星辰鼓起小嘴,在心裏反抗,那還是去和叔叔談人生去談理想吧!

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蘇怡拿起地上的香,點了三根,插在蓮座。

“寶寶,跟梁奶奶打個招呼。”

蘇星辰乖順地站在墓碑前開始做自我介紹:“梁奶奶好,我叫蘇星辰,今年五歲半了,我平常喜歡做的事情是和媽媽待在一起,然後也喜歡看書和玩魔方,我喜歡吃的食物……嗯,我不挑嘴的,媽媽說挑嘴的孩子不是乖寶寶,所以就算是難吃的胡蘿蔔和芹菜我也會努力地咽下去,我……”

簡仲欽回來時,他一張粉紅的小嘴還在說。

已經從食物說到了他的夢想。

才多大點豆丁,都有夢想了?簡仲欽略無語。

等聽到他說他的夢想是越長越兇打倒怪獸,簡仲欽扯了扯嘴角,好吧,他高估了他,也就是個小豆丁而已。

“行了行了。”眼見他還要再說下去,蘇怡哭笑不得地打斷,“梁奶奶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蘇星辰雖然聽不懂,但卻聽得出來媽媽這是嫌棄他話多呢!他挺起胸膛,把小嘴噘得高高的,一副很有理由的樣子,“才不會呢!梁奶奶天天在這裏多孤單呀,叔叔來看她也只默不作聲跪在這裏,還好傷心的樣子。我多說點高興的話給梁奶奶聽,免得她寂寞,也免得她跟着叔叔一起傷心呀!”

童言天真稚嫩,卻直擊人心。

簡仲欽驀地僵住,眸中旋即氤氲起一層水霧。

迅速轉身,他用指腹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淚水。

蘇怡張了張嘴,卻沒開口。她擁住蘇星辰小朋友,偷偷伸出拇指為他點了個贊。

小朋友很懂點,也笑容燦爛地伸出拇指,與她指腹緊緊貼在一起。

“阿善,你餓了嗎?這裏有青團,是外面粥店老板娘送的。”等他情緒有所好轉,蘇怡給蘇星辰遞了個眼神,他便樂颠颠捧着青團跑了過去,現學現賣道,“叔叔這是青團,你知道它為什麽是青色的嗎?因為它是用艾草汁做的呀,是非常适合祭祀的食物呢!”

蘇怡:“……”

簡仲欽慢慢蹲下身子,他近距離望着他這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他臉頰。

“你叫星辰?誰給你起的名字?很适合你。”他望着小團子斑斓深邃的眸,陽光落入他眼睛,像極了夜空中那顆璀璨的星辰,也像極了他母親那雙美麗的眼。

蘇怡在旁輕微咳嗽一聲,示意這個名字當然是她起的啊!然後在心裏默念,那什麽,她替原主經歷了那麽多恐怖的事,偶爾代占個小功勞也不算什麽吧!

佯裝聞所未聞,簡仲欽收回手,舒展的眉頭又慢慢簇起。

他姓蘇?仰頭望了眼站在墓碑前的女人,簡仲欽将心底的疑惑壓下。

過去他實在是厭她惡她,巴不得與她沒有分毫關系,自然沒有找人去調查過她。

但現在——

自然也是讨厭的,但似乎又沒那麽讨厭了。

“你這麽乖,叔叔等下請你吃飯。”簡仲欽嘴角終于浮起一絲笑容,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團子剛才那番話令他頗有些幡然醒悟的意味。他回國後經常來看望母親,但如他所說,也就只是跪在墓碑前而已。他生活單調且寡淡,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說給她聽,難過的事情也沒有,甚至他的日常都反反複複如出一轍,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說什麽給她聽呢?

吃飯嗎?蘇星辰鼓着嘴,他剛剛才喝過粥诶!肚子飽飽的!

滴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他很快發現媽媽在給他使眼色,還點了下頭。

小朋友瞬間領悟,笑着答應:“好呀,謝謝叔叔。”

蘇怡總算舒了口氣,阿善既然願意請蘇星辰小朋友吃飯,自然沒準備長跪于此了。

雖然整個過程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但結果好歹圓滿,她也算是順利完成了陳慧芳陳阿姨交給她的任務!

見他轉身朝墓碑走來,蘇怡摟着蘇星辰站在一旁。

簡仲欽又點燃了三炷香,等煙打着卷兒落下,他起身,再沒有回頭地筆直走出墓地……

太陽漸漸往西墜落。

金黃的太陽逐步被紅潤吞噬。

蘇怡看着他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心頭也陡然湧起一股釋然的感覺。

不是都說越善良的人越容易作繭自縛嗎?阿善他這麽孝順,肯定不是個壞人。

“走吧!”牽起蘇星辰小朋友的手,蘇怡笑道。

“嗯嗯!”蘇星辰高興地點頭,伸手指向高空,“媽媽,今天的雲好漂亮呀!”

“是啊!真漂亮……”

簡仲欽說要請小團子吃飯并不是開玩笑,他趁母子二人還未跟上,連忙掏出手機給小張發了通簡訊。

“今日不必來接我。”

小張很快回複:“簡總,我已經在墓園門口等您了,您現在是要回了嗎?”顯然他也感到十分奇怪。

“不必廢話,馬上走。”

小張:“……好。”

收起手機,簡仲欽松了口氣,站定在原地等他們。

他知道這個女人一直都在懷疑他身份,他确實是她嘴裏的簡總,同樣也是阿善。

其實以前他并未想過要過這兩種迥然不同的生活,但他發現,一旦走入所謂的上流社會之中,他就覺得惡心,穿梭在有錢人世界裏的他好像戴了層面具,沒有一點真實感。

只有回到記憶裏的小巷,見到曾經熟悉的面孔,變回他們嘴裏親熱的“阿善”,他才覺得他真真切切活在這個世上。

做阿善,不做簡仲欽,他才能繼續擁有最後的一方淨土,沒有阿谀奉承,也沒有谄媚趨附。

“叔叔,你在想什麽呢?”蘇星辰走到他身邊,用手輕輕拽了拽他袖管。

“沒、沒什麽。”驀地回神,簡仲欽笑着看了眼小團子,随即将目光落向正牽着他的蘇怡身上。現在的他明明是貧窮而寒酸的阿善,她對他的态度卻與從前截然不同,是否只是因為她對他有所求?希望他簽下宋氏集團的拆遷合同而已?

他對她真的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走吧!”蘇怡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眉眼彎彎道,“附近有地鐵,我們去你家附近吃飯吧!”

簡仲欽斂下眸中的深意,颔首道好。

三人上了地鐵,這個時間段正好是高峰。

座位全是滿的。

有個看起來很職業範兒的漂亮女人給蘇星辰讓座,讓他坐在她的位置。

蘇怡倒覺得無所謂,雖然孩子小,但地鐵平穩,又有柱子可以抱,其實無所謂的。不過今兒蘇星辰站了那麽久,又沒午睡,蘇怡就道了謝讓他坐下。

“你們一家人顏值好高啊!特別高!”下站前,那個讓座的漂亮女人不無羨慕道,“真可愛的小孩!”

蘇怡:“……”

她有心解釋,奈何人家已經随着人流下站了。

不好意思地望向阿善,他正倚靠在對面的地鐵門邊,微垂的眼眸專心望着蘇星辰手裏的六階魔方,好像并未聽到這番話。

蘇怡松了口氣,然後又想,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換了身行頭的阿善就算不是尚格的簡總本人,也可以冒充下霸道總裁了,瞧瞧他挺立的鼻梁與深邃的眉眼。

心裏陡然冒出個想法,蘇怡小心翼翼從包裏掏出手機。

點開相機,她佯裝找信號或者看屏幕的樣子,對準阿善的臉,剛要按下去,屏幕裏那雙眸竟直直朝她望來。

蘇怡:“……”

她面不改心不跳地摁下拍攝鍵,然後嘟囔了句“信號真的很不好诶”!

餘光中,阿善似乎定定看了她兩眼,才收回視線。

蘇怡心裏挺不安,總覺得對方好像并不好糊弄。

不過拍都拍了,大不了對照一番後就删掉。

她順勢點開浏覽器,搜索尚格總裁。

原來他叫簡仲欽?蘇怡抿抿唇,恍惚記起,那日她被綁架,那輛車上的男人也被稱為簡總?事情應該不會這麽巧吧?

把相關圖片一張張劃過,蘇怡忍不住埋怨,怎麽搞的?怎麽連張簡總的照片都沒有?

足足找了十幾分鐘,她終于不甘心的放棄。

把手機放回包裏,她望向坐在座位忙着重組魔方反複失敗的蘇星辰小朋友。

大概挫敗感真的太強了,他漂亮的眼眸裏湧起委屈,還有深深的氣惱。

“要不要我幫你?”站在他身邊的男人突然開口。

“叔叔,你也會玩這個嗎?”

“嗯。”他接過小團子手裏的魔方,一邊擺弄一邊淡淡道,“叔叔家裏還有百階魔方,電腦裏也有萬階魔方的模型。”

蘇星辰震驚了,他比劃着胖乎乎的小手都算不清楚了,心想,他這個魔方這才六階,百階得多大多難,還有萬階?

瞬間,他望向叔叔的目光變成了超級崇拜……

蘇怡:“……”

她撩了撩額發,有點想笑。

身為大人,在小孩面前吹那麽大的牛皮不好吧?還百階萬階?

可別連區區一個六階魔方都搞不定,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她輕飄飄地盯着阿善手裏的魔方,原本有些不屑的神情忽然愣住。

那魔方塊在他手裏神奇地挪動,他手速奇快,動作看得人眼花缭亂。然後不過短短須臾,具體時間沒有人計時,反正不知不覺中,她還沒回神,魔方竟然已經複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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